夏日的熱浪舔舐著大地,空氣粘稠得讓人喘不過氣。劉金坐在出租屋唯一一張瘸腿椅子上,
老舊風扇吱嘎作響,吹出來的風也是滾燙的。他死死盯著手機屏幕,
那催債短信像淬了毒的針,一根根扎進他的眼球里?!皠⒔穑詈笃谙蓿≡俨贿€錢,
后果自負!”“后果”兩個字被加粗放大,猩紅刺目。他猛地把手機拍在油膩膩的桌子上,
那破風扇的噪音更大了,像嘲笑。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探向褲兜里那枚冰冷的硬物——外婆留下的銀戒指,
也是他唯一沒被網貸公司搜刮走的“財產”。指腹反復摩挲著戒指上粗糙的刻痕,
一個模糊的“安”字,仿佛能汲取最后一點支撐的力量。外婆那張布滿溝壑的臉,
臨終時痛苦又帶著巨大恐懼的神情,又一次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枯瘦的手指鐵鉗般攥著他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金娃兒……記住……后山……后山的古墓……萬萬……萬萬不能去!
聽見沒?不能去啊!那里頭……有東西!臟東西!
去了……就回不來了……” 那最后一聲“回不來了”帶著凄厲的尾音,
耗盡了她最后一絲力氣,手頹然松開,眼睛卻瞪得大大的,凝固著無法言說的驚怖。那眼神,
像冰錐,十幾年了,一直扎在劉金心底最深處。“臟東西?
” 劉金喉嚨里發出一聲干澀的嗤笑,帶著濃重的自嘲和絕望,“還能臟得過那些追命鬼?
還能……比我現在更糟?” 他環顧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墻壁斑駁發霉,
空氣里混雜著汗臭、泡面湯和劣質煙草的混合氣味。催債的電話、短信,
還有那些堵在門口兇神惡煞的面孔,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勒得他快要窒息。外婆的恐懼,
曾經像一道堅固的堤壩,攔住了他對后山的任何好奇。但現在,
堤壩被名為“絕境”的洪水沖垮了。一個瘋狂又無比清晰的念頭,
帶著血腥味和一絲渺茫的希望,在他被逼到懸崖邊緣的腦海里滋生、膨脹——后山,古墓!
那下面埋著什么?陪葬品?值錢的古董?只要能弄到一件……哪怕一件!這個念頭一旦滋生,
就像野草般瘋狂蔓延,瞬間蓋過了外婆那雙驚怖的眼睛。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把銹跡斑斑的舊鐵鍬,
又往一個破背包里塞了瓶廉價白酒、半包皺巴巴的煙、一個快沒電的舊手電筒。
動作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甚至隱隱有種病態的亢奮。
債主的咆哮和外婆的警告在腦子里瘋狂撕扯,最終,后者被現實的絕望碾得粉碎。
趁著夜色濃稠如墨,劉金像只幽靈溜出了出租屋。祖屋早已廢棄多年,
孤零零地趴伏在村子的最邊緣,如同一頭被遺忘的巨獸骸骨。他熟門熟路地繞到屋后,
一條被荒草荊棘幾乎完全吞噬的小徑,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蜿蜒著通向村人口中代代相傳的禁忌之地——黑松嶺。山風穿過密匝匝的松林,
發出嗚嗚咽咽的怪響,像是無數人在暗中抽泣。腳下是厚厚一層腐爛的松針,
踩上去軟綿綿的,無聲無息,反而更添詭異。夜梟冷不丁發出一聲凄厲的啼叫,
驚得劉金渾身汗毛倒豎,手電筒昏黃的光柱在黑暗中神經質地亂晃,
照亮嶙峋怪石扭曲的輪廓,像潛伏的鬼影。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腐殖土和松脂混合的陰冷氣息,仿佛有無形的冰冷手指撫過他的后頸。
外婆那張驚怖的臉又浮現在眼前,他狠狠灌了一口劣質白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
也燒掉了一部分恐懼。他喘著粗氣,
用手電筒光柱在陡峭的山坡上艱難地搜尋著任何可能的入口。不知過了多久,
手電的光暈掃過一片布滿苔蘚的坍塌土石堆。幾塊風化嚴重的青磚半埋在泥土和亂草中,
磚石上隱約可見模糊的刻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古舊。就是這里!
一股混合著激動和更大恐懼的顫栗席卷全身。他甩掉背包,掄起鐵鍬,
對著那堆亂石和松軟的泥土,發了瘋似的挖掘起來。
泥土的腥氣、汗水的酸臭、還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填滿了他的感官。鐵鍬不時磕碰到硬物,
發出沉悶的“鐺鐺”聲,每一次都讓他的心提到嗓子眼?!芭椋 ?一聲悶響,
鐵鍬頭似乎撞到了什么堅硬而脆弱的東西。他趕緊趴下,用手瘋狂地扒開浮土。
一塊腐朽了大半的黑色木板顯露出來,上面殘留著暗紅的漆皮,在昏黃的手電光下,
像凝固的血。劉金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碎肋骨。他深吸一口氣,用鐵鍬撬住木板邊緣,
使出吃奶的力氣,猛地一掀!“喀啦!” 朽木應聲碎裂,
一個僅容一人鉆入的漆黑洞口暴露出來。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土腥、朽木腐敗和某種奇異甜香的冰冷氣息猛地涌出,
像無數條冰冷的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口鼻。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鼻涕都嗆了出來。
強忍著窒息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咬咬牙,攥緊手電筒,俯身鉆了進去。墓室低矮狹窄,
空氣污濁得令人作嘔。手電光柱虛弱地切割著濃重的黑暗,勉強照亮四周。
墻壁是粗糙的夯土,角落里散落著一些陶罐的碎片,早已爛得不成樣子。墓室中央,
一副朽爛的薄棺歪斜地躺著,棺蓋半開,露出里面幾根灰白色的朽骨。劉金的心沉了下去,
失望像冰冷的潮水漫上來。沒有金銀,沒有值錢的陪葬,只有破敗和死亡的氣息。
他泄憤似的,一腳踹在腐朽的棺木上?!斑青?!” 本就脆弱的棺木應聲塌陷下去一大塊。
就在塌陷的碎木和灰塵中,一點溫潤的幽光,極其微弱,卻異常醒目地閃爍了一下。
劉金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撲過去,不顧嗆人的灰塵,
雙手在腐朽的棺木碎片里急切地扒拉著。指尖觸到一個冰涼堅硬、表面光滑的物件。
他一把將它抓了出來,湊到手電光下。那是一枚玉墜。半個掌心大小,形制古樸,
邊緣有些磕碰的痕跡。玉質在昏黃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近乎半透明的瑩白,
內部似乎有極淡的、絮狀的紋路在緩緩流動。玉墜上雕刻著極其精美的纏枝蓮紋,
線條流暢得不可思議,透著一股不屬于這個破敗墓穴的、令人心悸的古雅氣息。最奇特的是,
那溫潤的幽光并非來自手電的反射,而是這玉墜本身,仿佛在黑暗中微弱地呼吸著。
玉墜觸手冰涼,那寒意仿佛能透過皮膚,滲入骨髓?!皩氊悺@肯定是寶貝!
”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所有的恐懼和失望。他緊緊攥住那枚冰涼的玉墜,
仿佛攥住了翻身活命的唯一稻草。他迫不及待地爬出那個令人窒息的洞穴,
貪婪地呼吸著外面帶著草木氣息的空氣。夜空如墨,幾顆疏星冷漠地俯視著大地。
他借著月光,再次仔細端詳手中的玉墜,那溫潤的觸感和微弱的光芒,
讓他心頭的貪婪之火越燒越旺。他小心翼翼地將玉墜揣進貼身的衣兜里,
冰涼的玉璧緊貼著滾燙的胸膛,那奇異的觸感讓他莫名地打了個寒噤。然而,
就在玉墜貼上他心口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驟然從心口爆發,
如同一條冰河瞬間貫穿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一僵,渾身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凍結了。
眼前的一切——月光、荒山、松林的輪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劇烈地扭曲、晃動起來。耳畔響起尖銳的蜂鳴,淹沒了山林里所有的聲音。緊接著,
是無數個重疊、凄厲、充滿怨毒的女人尖嘯聲,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太陽穴!
那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大腦深處炸開!“呃啊——!
” 劉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嚎,雙手死死抱住幾乎要裂開的頭顱,
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泥土上。世界在他眼中瘋狂旋轉、破碎,
意識被拖入無邊的黑暗漩渦。他最后的感覺,是那枚貼在胸口的玉墜,仿佛活了過來,
變成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像是一塊萬載寒冰,帶著一種要將他的靈魂都吞噬的惡毒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冰冷的觸感刺激著他的臉頰。
劉金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他發現自己正仰面躺在冰冷潮濕的荒草地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頭痛欲裂。
夜空依舊是墨黑的,疏星依舊冷漠。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感覺身體僵硬得不聽使喚。
“醒了?”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那聲音嬌媚入骨,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卻又像裹著薄冰,
冷得刺人。劉金渾身一激靈,猛地循聲望去。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就在他身邊幾步開外,
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下。一個身著大紅古裝嫁衣的女子,正慵懶地斜倚在一塊光滑的青石上。
那嫁衣紅得刺眼,如同凝固的鮮血,繁復的金線刺繡在月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澤。
她的身姿曼妙至極,每一寸曲線都透著驚心動魄的誘惑。烏黑的長發如瀑般垂落,
幾縷發絲拂過她欺霜賽雪的絕美臉龐。一雙鳳眼微微上挑,眸色極深,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潭,
此刻正含著一種玩味的笑意,靜靜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月光穿透了她!
劉金頭皮瞬間炸開!他驚恐地看到,那看似凝實的身體,
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感。尤其是她垂在青石邊上的、一只涂著蔻丹的纖纖玉手,
指尖的部分,竟像淡淡的煙霧般,絲絲縷縷地飄散在夜風里!女鬼!真的是女鬼!
外婆的警告,墓穴的陰森,玉墜的異狀……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起來,
化作無邊的恐懼將他徹底淹沒。他想尖叫,喉嚨卻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
只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他想逃跑,四肢卻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癱軟在冰冷的泥地上動彈不得。血液似乎都凍僵了,只有牙齒在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
“呵呵……” 柳如煙看著他驚駭欲絕的模樣,掩口輕笑,那笑聲清脆悅耳,
卻讓周圍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分,“瞧你嚇得這副模樣。怕什么?
若非你破了那勞什子玉符封印,本姑娘還困在那暗無天日的鬼地方呢。說起來,
你可是我的‘恩人’呢?!?她故意拖長了“恩人”兩個字,帶著一絲戲謔的嘲弄。
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劉金因為恐懼和寒冷而劇烈起伏的胸膛,那里,隔著薄薄的衣料,
是那枚散發著微弱溫潤光芒的古玉墜。她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卻無比貪婪的渴望。
“本姑娘柳如煙,”她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寬大的血紅衣袖滑落一截,
露出半截瑩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臂,那姿態優雅得如同在赴一場盛宴,而非身處荒山墳場,
“被困在那不見天日的鬼地方,不知多少寒暑了。這魂體,虛得很吶……”她幽幽嘆息,
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柔弱,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鉤子,牢牢鎖住劉金,“想還陽,
想重新活過來……吸一口活人的陽氣,便能讓我凝實一分。
若是能得那精壯純陽的男子滋養……效果尤佳?!彼⑽⑶皟A,
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龐湊近了些,冰冷的、帶著奇異甜香的氣息拂過劉金的面頰,
激起他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小哥兒,你破了封印,放我出來,這便是天大的緣分,
也是你命中的一場造化?!彼t唇輕啟,吐氣如蘭,話語卻字字如冰錐,
“替我尋來九十九個精壯純陽的男子,引他們至無人之處,
讓我吸食其元陽精氣……事成之后,我自會還你一場潑天的富貴!金山銀海,唾手可得!
”“九……九十九個……活人?” 劉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牙齒磕碰作響,
“不……不行!那是殺人!是害命!” 外婆臨終前驚恐的臉龐再次閃現,
還有那些被網貸逼得走投無路時,也從未想過去傷害他人的掙扎瞬間。
他幾乎是本能地抗拒著?!皻⑷??害命?” 柳如煙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事情,
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寂靜的荒山夜林里回蕩,格外瘆人,“他們不過是些螻蟻,
能為本姑娘的還陽大道添磚加瓦,是他們的福分!至于你……” 她的笑聲戛然而止,
眼神瞬間變得陰冷如毒蛇,紅唇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你以為,知道了我的秘密,
還能全身而退?拒絕我?呵……”她那只半透明、指尖飄散著煙霧的手,
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優雅,朝著劉金的胸口探來。
那冰冷刺骨的寒意還未真正觸及皮膚,劉金就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猛地收縮!劇烈的絞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窒息。
一股陰冷到極點的氣息順著他的毛孔瘋狂鉆入,血液似乎都要凍結?!斑腊 ?!
” 他痛苦地蜷縮起身體,像一只被扔進滾油里的蝦米,張大嘴巴卻吸不進一絲空氣,
只能發出嗬嗬的嘶鳴,全身的肌肉都在劇烈痙攣?!斑@滋味,好受么?
” 柳如煙的聲音在他瀕死的耳邊幽幽響起,如同惡魔的低語,“這只是開始。
你身上的‘死氣’,會一天比一天重,一點一點地吞噬你的生機,
讓你看著自己慢慢腐爛、凋零……最后,連魂魄都會成為我腳下的一縷青煙,
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會有?!?她欣賞著劉金瀕死的痛苦掙扎,語氣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
“替我做事,你還能活著享受富貴。拒絕我?現在就讓你嘗嘗什么叫……真正的魂飛魄散!
” 那冰冷的指尖,距離他心口僅剩一寸之遙!“我……我答應!答應你!
” 極致的痛苦和恐懼徹底碾碎了劉金最后一絲猶豫和良知。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的、破碎的哀求。那只冰冷的手頓住了,
停在他心口上方。那股撕心裂肺的絞痛和窒息感如同退潮般驟然消失。
劉金癱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柳如煙緩緩收回手,臉上重新浮現出那顛倒眾生的媚笑,
仿佛剛才的冷酷殘忍從未發生過?!白R時務者為俊杰?!彼凉M意地點點頭,
聲音又恢復了那種勾魂攝魄的嬌媚,“記住你的承諾,我的……金郎。
” 那聲“金郎”叫得百轉千回,落在劉金耳中,卻比地獄的寒風更刺骨。
她抬起那只半透明的手,猩紅的蔻丹在月光下閃著妖異的光。指尖輕輕一點,
一縷極其淡薄、幾乎難以察覺的紅色煙霧,如同活物般,悄無聲息地鉆入了劉金的口鼻之中。
劉金只覺得一股冰冷滑膩的氣流瞬間侵入體內,直沖腦海。眼前猛地一黑,
無數破碎扭曲的畫面、難以理解的音節、還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怨毒與貪婪情緒,
如同決堤的洪水,粗暴地塞滿了他的意識。劇痛再次襲來,他悶哼一聲,徹底失去了知覺。
意識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一點點艱難地上浮。劉金是被凍醒的。
出租屋那扇關不嚴的破窗,灌進來深秋凌晨刺骨的寒風。他猛地睜開眼,心臟還在狂跳,
昨晚荒山古墓、血衣女鬼、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所有記憶瞬間回籠,清晰得可怕。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胸口——那枚冰涼的玉墜,隔著衣料,依舊緊貼著他的皮肉。不是夢!
他觸電般縮回手,冷汗瞬間又冒了出來。掙扎著坐起身,
目光落在枕邊那部屏幕碎裂的舊手機上。他記得很清楚,昨晚進山前,
手機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電量,而且因為欠費早就被停機了。可現在,屏幕竟然亮著!
顯示著滿格的信號和電量!一條未讀短信的圖標突兀地閃爍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點開短信。發件人是一個空白的號碼。 內容只有一行字,
冰冷而精準: “城東,廢棄機修廠。李強。晚十點。”李強?劉金腦子里嗡的一聲。
他認識這個人!一個在汽配城打工的同鄉,老實巴交,有點木訥,平時喜歡去河邊釣魚。
短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柳如煙……她不僅存在,而且她的力量,已經延伸到了這里。
她能操控電子設備?還是直接窺探了他的記憶?整整一天,劉金都如同行尸走肉。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試圖不去想那條短信,
不去想那個廢棄的機修廠。但柳如煙那殘酷的話語和指尖的冰冷觸感,如同跗骨之蛆,
反復啃噬著他的神經。
“死氣纏身……慢慢腐爛……魂飛魄散……”每一個詞都讓他不寒而栗。傍晚時分,
胸口那枚玉墜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一股尖銳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猛地炸開!
像是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同時扎進了他的大腦!他慘叫一聲,從椅子上滾落在地,雙手抱頭,
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冷汗瞬間浸透了衣服。那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留下的余悸卻讓他渾身癱軟,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他明白了。這是警告,是催命符。
不去?下一次的痛苦,或許就是永久的沉淪。夜色如墨汁般潑下。劉金像一抹游魂,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城東郊外那片巨大的廢墟。廢棄的機修廠如同一個鋼鐵巨獸的尸骸,
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猙獰的陰影。巨大的廠房空洞洞的,
破碎的窗戶像怪獸被打瞎的眼睛。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機油腐敗的酸臭和灰塵的氣息。風聲穿過殘破的鋼鐵骨架,
發出嗚嗚咽咽的怪響,如同無數冤魂在哭泣。他躲在半堵殘墻后面,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破膛而出。他看到了李強。那個熟悉的身影打著手電,
正小心翼翼地走進空曠的廠房中央,嘴里還疑惑地嘟囔著:“老劉?劉金?
你說這有便宜的二手發動機?人呢?”劉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嘗到了咸腥的血味。
他不敢看,卻又控制不住地死死盯著。就在李強走到廠房中心,困惑地四處張望時,
異變陡生!一股濃郁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紅霧,毫無征兆地從廠房角落的陰影里翻滾而出,
速度快得驚人!那紅霧帶著刺骨的陰寒和濃烈的甜腥味,瞬間就撲到了李強面前!
“什么東西?!”李強驚恐的大叫只喊出一半,就被紅霧徹底吞噬。
劉金的眼睛瞪得幾乎裂開。透過那翻涌的紅霧,他看到了!
一個模糊的、穿著血紅嫁衣的身影,如同煙霧般纏繞在李強身上。李強像被無形的繩索捆住,
徒勞地掙扎著,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飽滿的臉頰迅速凹陷,
紅潤的膚色褪成死灰,明亮的眼神變得空洞無神,最后只剩下絕望和茫然。
他的頭發變得枯槁灰白,皮膚緊緊包裹著骨頭,
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力的枯木。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
只有李強喉嚨里發出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在死寂的廠房里格外清晰刺耳。
幾秒鐘,或許只有幾秒鐘。紅霧如同退潮般迅速縮回陰影深處,消失不見。
原地只剩下李強那具穿著衣服的“干尸”,維持著生前最后掙扎的姿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砸起一片灰塵?!皣I——!” 劉金再也控制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扶著冰冷的墻壁劇烈地嘔吐起來,膽汁混合著胃酸灼燒著喉嚨。眼前陣陣發黑,
李強那張瞬間枯萎、定格著極致恐懼的臉,如同烙印般刻進了他的腦海。他癱軟在地,
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著粗氣,眼淚和冷汗混在一起,流了滿臉。
極度的恐懼和強烈的負罪感,像兩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白龅牟诲e,
我的金郎?!?柳如煙那嬌媚入骨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耳邊幽幽響起。
她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依舊是那身刺目的血紅嫁衣,在月光下泛著幽光。
她的身影似乎比之前凝實了那么一絲絲,臉色也仿佛多了一點點難以察覺的血色。
她伸出那只依舊半透明、但指尖飄散的煙霧似乎淡了些許的手,
輕輕拂過劉金冰冷汗濕的臉頰,指尖的觸感如同寒冰。“瞧你,嚇成這個樣子。
”她咯咯輕笑,語氣帶著饜足后的慵懶,“這只是開始。記住,九十九個。你的富貴,
也才剛剛開始呢……” 她俯下身,紅唇幾乎貼上劉金的耳朵,冰冷的氣息噴吐著,
“下一個目標,很快會告訴你。乖乖的,別讓我失望哦?!痹捯袈湎?,
她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緩緩變淡,最終徹底消失在冰冷的月光和廢墟的陰影里,
只留下那令人作嘔的甜腥味和濃重的死氣,縈繞不去。劉金像一灘爛泥癱在地上,月光慘白,
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他抬起不住顫抖的手,指尖還殘留著柳如煙拂過時那蝕骨的冰冷。
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臉,皮膚觸感粗糙、冰冷,沒有一絲活人的暖意。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他猛地掏出手機,屏幕黯淡的光映出他的臉。只一眼,
劉金如同被閃電劈中,血液瞬間凍結!屏幕上那張臉,是他,又不是他。
原本雖不算俊朗但充滿生氣的年輕面龐,此刻蒙著一層詭異的青灰色,
如同剛從墓穴里爬出的僵尸。眼眶深陷,眼袋烏黑,嘴唇干裂發紫。最可怕的是眼神,
渾濁、呆滯,深處沉淀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屬于死物的麻木和空洞。這不是熬夜的憔悴,
這是一種……從內里透出來的枯萎和腐??!
“死氣……死氣纏身……” 柳如煙那惡魔般的低語在他腦海里尖叫。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皮膚同樣呈現出那種不祥的青灰,指甲蓋下透出隱隱的烏紫色。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如同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壓倒了所有的麻木和僥幸。
逃!必須逃!離開這個女鬼!離開這個地獄!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
瞬間燒盡了所有的猶豫。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
像一頭發狂的困獸沖出這片埋葬了李強的廢墟。他不敢回頭,不敢停歇,
腦子里只有一個瘋狂旋轉的念頭:龍虎山!那座傳說中道法昌盛、鬼神辟易的祖庭!
那是他唯一的生路!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般劇烈抽痛。
天色蒙蒙亮時,他終于看到了那連綿起伏、云霧繚繞的青色山巒輪廓。山腳下,
一座古樸的道觀靜靜佇立,飛檐翹角在晨光中顯得莊嚴肅穆,朱漆大門緊閉,
透著一股令人心安的沉靜力量。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
在劉金幾乎凍僵的胸膛里重新燃起。他踉蹌著沖向道觀緊閉的朱漆大門,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握起拳頭,瘋狂地砸了下去!“砰!砰!砰!
” 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突兀和凄惶。他嘶啞地哭喊,
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疲憊而變形:“救命!道長救命!有鬼!有鬼要害我啊——!
”沉重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緩緩向內打開一條縫隙。門內站著一位中年道人。
他身著洗得發白的靛藍道袍,面容清癯,三縷長須飄灑胸前,眼神澄澈平靜,如同深潭古井,
波瀾不驚。晨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然而,
這位道長的目光只在劉金那張布滿驚惶和青灰死氣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便驟然銳利如電!
他的眉頭猛地蹙緊,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污穢不祥之物。
那澄澈的目光瞬間穿透了劉金的皮囊,直刺他靈魂深處纏繞的陰霾。“無量天尊!
” 張天師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劉金瀕臨崩潰的心弦上。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劉金的身后,
那片空無一物的空氣,仿佛那里盤踞著某種常人無法窺見的恐怖存在?!熬邮浚?/p>
” 張天師緩緩開口,字字如冰珠墜地,清晰無比地砸進劉金耳中,“你身上死氣纏繞,
已是命懸一線,油盡燈枯之相?!?他微微一頓,目光陡然變得如寒潭利劍,
直指劉金身后那片虛無,“更緊要的是……你背后,正趴著一個紅衣女鬼!怨氣沖天,
血煞纏身!”轟隆!張天師的話如同九天驚雷,在劉金早已被恐懼和絕望凍僵的腦海中炸開!
他渾身劇震,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瞬間竄上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背后?趴著?
紅衣女鬼?!他猛地想回頭,脖子卻僵硬得如同生了銹的鐵門,只發出“咔咔”的輕響。
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重量,仿佛千斤巨石,死死壓在他的后頸和雙肩之上!
那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令人窒息的陰寒重壓!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幾縷冰冷滑膩、如同水草般的東西,
若有若無地拂過他的耳廓和脖頸!
“嗬……嗬嗬……” 劉金喉嚨里發出瀕死野獸般的抽氣聲,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
“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道觀門前冰冷的石階上。額頭磕在粗糙的石板上,滲出鮮血,
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那無法擺脫的“背負”感。他掙扎著抬起頭,
涕淚橫流,臉上混雜著塵土、冷汗和血跡,眼神渙散,
只剩下最純粹的、面對終極恐怖的哀求:“天師……救我!救我啊!是她……是她逼我的!
我……我不想死……不想魂飛魄散??!”張天師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并未立刻去扶劉金,反而微微側身,目光如炬,依舊牢牢鎖住劉金身后的虛空,
仿佛在與一個無形的對手對峙。道觀內彌漫的檀香似乎也凝滯了一瞬,
空氣中無形的壓力陡增?!霸┯蓄^,債有主。居士助紂為虐,引邪祟殘害生靈,
自身死氣纏魂,此乃咎由自取?!?張天師的聲音帶著一種審判般的威嚴,
每一個字都敲在劉金的心尖上,“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邪魔外道,斷不容其肆虐人間!
” 話音落下的剎那,他寬大的道袍袖口無風自動,一股溫和卻沛然莫御的力量憑空而生,
如同無形的屏障,輕柔地將癱軟如泥的劉金托起,穩穩地帶入門內?!斑旬敚?/p>
” 沉重的朱漆大門在劉金被“送”入的瞬間,猛地向內合攏,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隔絕了門外初升的晨光,也仿佛隔絕了門外那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
道觀內光線驟然昏暗下來,只有幾盞長明燈在神像前搖曳著昏黃的光暈。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香燭氣息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靜力量。
劉金像一攤爛泥被那股力量安置在冰涼的青磚地面上,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
他大口喘息,貪婪地呼吸著這“安全”的空氣,身體卻依舊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他下意識地抬頭環顧,當目光掃過正殿中央供奉的三清神像那莊嚴肅穆、俯視眾生的面容時,
一種難以言喻的渺小感和強烈的罪孽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磚。就在這時,
一股冰冷刺骨的陰風毫無征兆地在緊閉的道觀內憑空卷起!長明燈的火苗劇烈搖曳,
幾欲熄滅!懸掛在殿宇四角的黃色符幡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那風中夾雜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息,
正是劉金在機修廠廢墟中聞到的、屬于柳如煙的味道!“呵呵呵……”一陣嬌媚入骨,
卻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的笑聲,如同無數條細小的毒蛇,貼著劉金的頭皮鉆入他的耳中,
直接在他腦海里響起!這笑聲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劉金瞬間如墜冰窟,
剛剛升起的一絲安全感被徹底碾碎,他驚恐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徒勞地想要隔絕那可怕的聲音。
“金郎……” 柳如煙的聲音帶著一種刻骨的幽怨和濃得化不開的惡意,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在劉金的靈魂上,“你好狠的心腸啊……這才幾日不見,
就急著找牛鼻子老道來對付奴家?忘了是誰給了你揮霍的金錢?
忘了是誰替你擋了那些催命的惡鬼?忘了……你與我定下的盟誓了么?
”伴隨著這怨毒的話語,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驟然降臨!劉金只覺得眼前一花,
仿佛整個道觀的光線都扭曲黯淡了一瞬。在神像前方不遠處的虛空中,
一點極其濃郁的血色光點憑空出現,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暈染、擴散、凝聚!
僅僅一個呼吸之間,那點血光便凝實成一個窈窕的身影!柳如煙!
她依舊穿著那身刺眼如血的紅嫁衣,繁復的金線刺繡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烏黑的長發如同有生命般在虛空中微微飄拂。那張臉,美得驚心動魄,肌膚瑩白如玉,
鳳眼含情,紅唇似火,足以讓任何男人心神搖曳。然而,此刻這張絕美的臉上,
卻籠罩著一層濃郁得如同實質的青黑色怨氣!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燃燒著兩簇冰冷的、充滿惡毒和貪婪的火焰!與在荒山初現和機修廠吞噬李強時相比,
她的身影凝實了太多!幾乎與活人無異!只有在她周身,
絲絲縷縷如同活物般纏繞、翻滾的暗紅色煞氣,
以及那雙完全不似活人的、只有純粹冰冷欲望的眼睛,昭示著她非人的本質。
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怨氣和血腥味,幾乎充斥了整個道觀前殿,
連那莊嚴肅穆的神像氣息都被隱隱壓制。她赤著足,懸浮在離地一尺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