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歲那年,我被診斷出了癌癥。化療需要不少錢。我跟弟弟提出之前借給他的錢,
他沉默不語。弟媳婦說我治不好了,化療就是浪費錢。隔天他們一家就去了旅游。
媽媽給我找來了偏方,說它能治。實際是偏方不花錢。后來,我病情惡化,沒熬過三十五。
再次睜眼,回到了二十歲。我拎起弟弟的耳朵走出網吧。「我的錢是大風刮的?」
1一口痰卡住喉嚨,氣沒咽下去,就走了。我飄到半路聽見我弟在嚎,順勢回去看看。
我弟嚎了半天,愣是一滴眼淚沒掉。我弟媳婦倒是鼻涕眼淚一塊掉。「姐啊,
你怎么就這么走了,我這心理難受的啊!!!」難受?比當初我向你們要錢的時候還難受嗎?
嗓子都哭嘶啞了,確實挺賣力,看得親朋好友們都心疼了。
我竟不知道我還有個這樣的好弟媳。媽媽哭得都快暈了過去,全靠姨扶著。哭過一輪后,
媽媽把弟弟拉進了小房間。「你姐走了,那錢你也不用還了,她肯定還有錢,你提出來,
手頭也能寬松些。」「我聽人家說,有錢趕緊在剪角前提,不然后面麻煩著呢!媽不懂,
也不用。你來提,提出來都給你。」原來我死了,也有人惦記。惦記我的錢。
我突然不想投胎了,跟閻老換了一次重活的機會。下輩子我給他打工!再睜眼,
我回到了二十歲。趙華此刻泡在網吧里,我氣不打一處來。沖進那家他常去的網吧,老位置,
吧臺邊抖著腿的那個就是。我三步兩步沖到他后邊,他竟一點都沒察覺身后有人。
揪起他的耳朵往外拖,耳機線連著電腦,他歪著頭又氣又懵。「你Y的—」看到我的那刻,
我死死瞪著他。「說啊,繼續說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看來還顧慮到我是他姐啊!
「你不是說買資料的嗎?資料呢?」我故意拔高了聲音,
站在網吧看著他無語無奈又擠不出一個字的樣子。謊言被戳破,弟弟狠狠把耳機甩在桌子上,
往外走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一直跟我要錢買資料,其實都來網吧了。」
「你以為我的錢是大風刮的?」「以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慣的你。」「從今以后,
別想從我這拿到一分錢!」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兩手一攤,翻了個白眼。轉身又進了網吧。
他不值得我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天邊的夕陽緩緩下落,像是一層霧蒙住了光暈,
剩下一個圓圓鼓鼓的蛋黃。我快跑著趕回了家。遠遠地,
就看見家里的煙囪里冒出一縷一縷的煙。「以后看見煙囪冒煙,就回家吃飯,知道了吧!」
四五歲的時候,媽媽經常笑瞇瞇地對我說。我可以無憂無慮的玩,到點就回家吃飯。
那會的記憶美的就像一幅畫。后來,六歲那年有了弟弟,一切都變了。鴨腿是弟弟的,
鴨脖是我的。我回家總是有活干,而弟弟回家總是有作業要寫。可他那么認真,
怎么成績還是倒數?爸爸媽媽就真的看不出來嗎?不,他們比誰都明白,
不過是因為弟弟是趙家的后,罵不得,打不得,就怕他一個想不開跳了河。所以啊,
他們就變得越來越慈愛。寒冬里的天,七點多,天就黑漆漆的了。弟弟吹著口哨,
塞著耳機晃晃悠悠地回來了。「回來啦?快,吃飯,菜都要冷了。」
媽媽拖著凳子拿著毛巾擦了擦凳子上的灰,示意弟弟坐下。「不吃,吃過了。」
弟弟擦身而過就進了房間。「這死孩子,又在外面亂吃。」媽媽端著碗,盛起了飯。
眼前的這一幕我見過無數次,一家三口動不了筷,常常吃著快冷不冷的飯。
就為了等家里的皇太子回來,而皇太子卻不領情。我本想坐下吃飯,可總覺得氣不順。
又站起來,踢開了弟弟房間的門,拽著他的耳朵一路走到大屋飯桌前。「吃飯!」
媽媽急忙站起身,揚起巴掌呼在我的后背,我順勢往前倒,差點沒站穩。「你要死啊,
耳朵都揪紅了。」「是揪紅了,又不是揪掉了,一大家子等著他吃飯,就他金貴!」
弟弟愣了下,猶猶豫豫地坐下了。「姐你今天怎么了,腦子被門擠了?怎么火氣這么大。」
也是,他哪里見過我發脾氣的樣子。之前,但凡我耍點脾氣,
爸爸媽媽總有話懟得我啞口無言。「書讀到狗肚子里了,這么跟爸爸媽媽說話!」
「你們老師就這么教你跟家長說話的嗎?」「我看你也別讀了,讀也讀不出啥名堂來。」
后來,我就變得沒脾氣了。上一世,就是因為這樣,我成了弟弟人生的鋪路石。
大學一畢業就開始賺錢貼補家用。我看著同學們考研的考研,考編制的考編制,
甚至有的家里送出國繼續深造。曾經,我向媽媽透露過要考研的想法。可是媽媽跟我說。
「考不考研都是一樣的,考研出來也是要找工作,何必要浪費那個錢。」
「早點出來工作賺錢,也能減輕減輕家里的負擔,這么些年撫養你們姐弟兩也不容易。」
「你是個乖孩子,多多體諒體諒爸爸媽媽啊!」是啊,我一直記得我是個乖孩子。
后來乖到畢業后賺的錢都給了弟弟娶媳婦,我的時間也給了弟弟家的孩子補課。可是,
在我生病的時候,他們卻變了臉。可能,他們從未想過要還我的錢,
也從未把我借給他們的錢當成是借。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可是,
一家人怎么還會心疼把錢拿出來給我治病呢?況且,我要的只是屬于我自己的錢。
可她們卻已經把錢據為己有。那一刻,讓我對這個世界有了重新認識。原來,人這么虛偽啊,
就連最親的親人也是。我暗自發誓「重來一世,不為誰,只為自己而活。」上一世,
我的室友盛甜選擇了繼續考研。后來,在我生病的時候,我再次看到了她。那時的她,
看起來神采奕奕。聽她說,碩士畢業后進入了一家國企,月工資一萬多,福利待遇都很好。
在單位認識了她的老公,也有了自己的小家。看著她幸福的樣子。
我多想曾經也能堅持一下自己的想法,繼續考研。因為她,我才知道,原來,
人的生活是有不同的可能性的。原來,讀書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既然,
我有了一次重來的機會。我為什么不繼續努力呢?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阻攔我。
我要繼續學習,我要繼續考研,我要改變這一世的命運!可是現在的我還是學生,
要考研就不得不考慮考研期間的各種費用。我需要錢。上了大學后,
爸媽就斷了我的生活費、學費。因為他們要給弟弟攢老婆本,我想要繼續讀書,就得靠自己。
我只能課余時間做兼職,攢下生活費。學費也是貸款來的。還有不到一年就考試了。
我起碼得留出六個月備考,攢下四千塊留作生活費。四個月攢四千塊,光靠兼職也不可能,
最賺錢的晚輔導老師也就四百元一個月。我思來想去,還是撥通了媽媽的電話。「媽,
我要考研,下半年能不能先支持我生活費。」「就當我借的,考完試我就打工給你。」
電話那頭的媽媽遲疑了很久,果然還是那番說辭。「你還要考研啊,讀研又三年,
等你出來都二十五六了,不好找對象了。」「學費又要不少吧!家里也確實沒什么錢,
你弟現在關鍵期,補課也花了不少……」「再說,萬一考不上,不是打水漂了嗎?」
「聽媽的,找個好工作,再找個好人家,日子過得不會比人差。」如果是之前,
我或許會聽媽媽的話。可是上一世,我活得無人善終,不就是因為聽了他們的話了嗎?
想起在我死后,媽媽都想著把我的錢給弟弟。想來,她是不會把錢拿出來給我繼續讀書,
她的錢是要留給弟弟的。我在學校附近轉悠了一圈,三公里內餐館加上小食店就有六家。
工作那會,時代就變了,大家基本都不做飯了。外賣已經普及,
也讓許多有力氣能吃苦的人有了工作。現在的我有的是力氣。但是,
08年的現在還都是堂食。鮮有幾個打包帶走的。沒有外賣平臺,沒有一鍵下單。
想要吃上外面的小食,還得騎著車去。我走向一家一家的小食店,
跟小食店的老板闡述著外賣的優勢,未來幾年一定賺錢。對他們而言沒有額外多出的成本。
試試也無妨。只需要多打印一些菜單,加上訂餐號碼。客人下單,我去給他們送。
「我們不招工,也養不起工人,開工資有點難。」李叔婉拒了我,沒有說出難聽的話。「叔,
我不要固定工資,只要一單給我幾毛錢的跑腿費就行,四毛、五毛您看著給,
我還能在學校里給您宣傳宣傳。」我厚著臉皮站在李叔的店門口全力地說服他。他人很好,
他是第一個答應我的,我的跑腿生涯也就此開始。起初一天三兩單,后來十幾單,再后來,
幾家小食店都找起了我。越來越多,光我一個人已經送不完了,
老板們就把這個事情全權交給我。我在學校里貼上了招聘啟示。比起我,男生更有力氣。
陳益,是我招的第一個工,他今年大二,家里是全力支持他的學業的。
但是家里條件不是很好,爸爸在工地上摔斷了腿,靠媽媽干農活撐著家,能勉強維持學費,
生活費就得靠他自己。他這兩年也干過不少兼職,但賺得都不多,省著點生活費還是夠的。
像我們這些大學生,能找到的要么是苦力活要么就是推銷。這也是我看中他的一點。
他能吃苦,不會隨意撂挑子。陳益加入后,我的工作少了一半,也輕松了些。
每個人平均下來一天有五十幾單,早上四五單,中午晚上多些。
這樣算下來每天能賺三十塊左右,我的生活費也有著落了。但是,也沒那么富余,
還是得緊點花。能不花的就不花,能少花點就少花點。其實,等我們忙完,送完飯后,
食堂早就沒飯了。正巧,有一次陳益跟我說,市中心的那家超市正在打折。
我們去囤了好多泡面、餅干、老面包,雖然都是臨期的,但是味道是一樣的。
關鍵是很便宜啊,平時一袋泡面一塊錢,臨期的只要六毛錢。它雖然便宜,
但是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消化太快了,很容易就餓了。有幾次,我吃了面再去送飯的,
沒到一小時就餓了。聞著筐里的飯香,忍不住咽口水。還被李叔看到過幾次,
我不停地夸是李叔做得飯香。后來,有一次送完飯后,我們的筐里多出來一份飯。
我們都緊張極了,生怕給客人送漏了飯。可仔細核對,又沒錯。我們回去找李叔,
李叔說:「這是中午剩下來的,扔了怪浪費的,你們不嫌棄的話挑好吃的吃點。」一時間,
我們不知道這是真的中午剩下來的還是說是李叔特意給我們備的。心理有種說不上來的酸楚。
我和陳益拎著飯走向空無一人的食堂。打開盒子,是韭菜干絲,
角落還躺著一顆圓鼓鼓的鹵蛋。陳益也迫不及待打開,青椒土豆和一個雞腿。這菜也太好了。
我們相視一眼,這鹵蛋、雞腿不該是要扔掉的吧?這顯然是李叔特意給我們備的。
送飯的這些天,李叔對我們很好,不是老板對員工關心的那種好。有種像是對自家孩子那樣。
有時候會遇到下雨天,我們沒有雨衣,李叔的店里總會備著兩件。我一件,陳益一件。
有時候,開著電驢急著送飯會磕著碰著,李叔看到,總會把我攔下,讓他家的兒子繼續送。
但是,月底結的錢卻一份沒少,還會多出十塊二十塊。李叔說,湊個整,好聽。「快吃,
突然覺得好餓了!」李叔給我們備的飯看著都很美味。好久沒有吃到這樣的正餐了。
我低著頭扒拉著飯,一個雞腿塞到了我的盒子里。「你多吃點,早上又沒吃飯吧?」這小子,
他怎么知道我沒吃飯。今天早上六點多就有訂單了,一直到九點左右結束就直接上課去了。
我把我的鹵蛋夾給了他。「謝了,我的給你。」相視一笑,吃了個精光。只能說,
李叔做的飯太香了。這幾個月,每天都馬不停蹄地忙著。我的生活費也攢得差不多了,
后來基本都是李叔給我們備的飯,連吃飯的錢都省下了好幾百。已經五月份了,
我該準備考試了,我去了小食店,跟老板們做了交接。「小姑娘還挺能吃苦的,
我剛開始以為你折騰不了幾天,一晃都四個月了。」「趙清啊,阿姨提前祝你考上研究生,
到時候來店里給你擺一桌。」「你這突然不干,我這是損失了一員大將啊!」「你安心備考,
李叔看好你,以你這能吃苦的勁兒,不得考個985、211啊!」李叔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我要不加倍努力都有點對不起他了。我把陳益介紹給了幾家小食店的老板,
老板們有訂單也還都找他。停掉了兼職工作,我也全心全意地投入備考中。
忙于賺錢的這幾個月,我都沒有和家里聯系,只是偶爾弟弟會打電話跟我要錢。
但都被我懟了回去。「沒錢!」「你跟爸媽要呀?不是你要什么就給你什么嗎?
巴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姐,你現在說話怎么這么難聽,你以前不這樣的。」以前?
是啊,以前我也跟爸媽一樣,把弟弟捧在手心。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是手指連心的血肉關系。
這兩句話深深記在我的心里,因為媽媽經常跟我提起。可是呢,上一世,
我躺在床上嘔吐、渾身像螞蟻一樣鉆著疼的時候。媽媽找來了偏方,癩蛤蟆熬湯給我喝,
跟我講著哪個村里的誰誰誰喝了這個癌癥都痊愈了。我看著那白白的湯,
總是想起一只長相巨惡心的癩蛤蟆躺在里面。瞬間惡心、反胃。我排斥著。
可他們把湯端到了我嘴邊,雙眼含淚的勸我喝完,還不忘多說幾句大家都很關心我。
我捏住鼻子,屏住呼吸喝了下去。「這是家人對我的關心啊!」腦子里又想起這句話。可是,
我的病情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發著高燒、渾身起了疹子,癢得撓破了皮,
胸口火辣辣的燒著。媽媽說,這是藥起作用了,弟弟也附和著。所有人都在勸我,
可是沒有一個人去體會我的感受,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有些愧疚,因為我吃不下飯,
讓他們擔心了。可是,直到我死了才明白,他們是舍不得把我的錢拿出來做化療,
因為我終究會死,化療只是延長我不長的壽命。這樣,錢不就打水漂了嗎?好一盤算計,
算計到親女兒、親姐姐身上。我時常想起上一世的痛,這一世,我會好好愛自己。
我在自習室沉下心來學習,陳益卻打來了電話。「你在哪?來食堂一趟。」
他是碰上什么事了吧,不然怎么會突然給我打電話。我掛掉電話,急忙跑到食堂。
他從筐里提起一份飯,舉到我面前。「李叔給你的,今天剩的飯。」我接過陳益手里的飯。
「替我謝謝李叔,還有,謝謝你。」「沒事,李叔說,讓你趁熱吃,吃飽了,有勁學。」
說完,他就忙著送下一單去了。我坐在食堂,打開了飯,李叔今天給我加了紅燒肉。
我心里五味雜陳。忍著眼淚吃光了飯。接下來的每一天,陳益都會給我送飯,
借口永遠都是剩下來的飯。我接過他們的好意,未來,有恩報恩。下雪了。
研究生考試也來了。閉關沉心備考六個多月,見過凌晨六點的月亮,
也見過夜晚十一點的路燈。這是一次能否改變我命運的重要節點。寒風簌簌往衣服里灌,
我們站在考場門口等待校門打開。鈴聲響起,伸縮門緩緩收起,大家慢慢往里挪步。
我的胃卻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別的時間不疼,偏偏這個點疼起來了。我的心也越發慌了。
我放慢了腳步走進考場,坐在座位上,用手抵著胃,這樣要好些。一門考試下來,
額頭的冷汗還在。胃已經不痛了,想起上一世就是因為忽略了胃炎,一直沒有注重,
后來發展成了胃癌。中午,我去藥房買了藥,暫時止住胃痛,繼續迎接接下來的考試。
連續兩天的考試,結束了。一直提起的心總算可以放一放了,接下來交給結果吧!
考場外站著許多人,有跟我爸媽一個輩的,也有爺爺奶奶輩的,還有跟我年紀相仿的。
我沒走幾步,手里就被塞進來一張單子。考研復試集訓?隨后又是一張。等我穿過人群,
手里已經像個本子那么厚了。看著手里的一張張傳單,突然又開始緊張了。還是不看了,
今天先放松一下,明天再繼續。轉過頭,右邊的人群里,站著一個少年,
冬日里的寒氣凍得他直跺腳。「趙清!!這里!」陳益向我揮了揮手,其實,
我早就看見了他。「走吧,李叔在等著我們,他給你做了好多好吃的,他讓我來接你,
我也過去沾沾你的光,嘿嘿。」我看著他笑得傻傻的樣子,真想伸手去薅一薅他的頭發。
可是我不敢,這樣顯得我別有用意。「哎呀,快進來,屋里暖和。這幾個月該累壞了吧!
今天好好放松放松。」李叔看見我就像是看見自家的大閨女,笑得滿臉褶子。
李叔的老婆劉阿姨接過我手里的布袋子,放到一邊的柜子上,還幫我解開了圍巾。「來,
吃飯,動了一天腦子該餓了。這是你叔下午剛熬的紅燒肉,來嘗嘗。」「哎~」我拿起筷子,
笑瞇瞇地嘗了一塊,軟嫩酥爛,甜進了心里。有一刻的錯覺,我們好像一家人啊!
我的碗里滿滿的一碗菜,吃完一根菜,又夾進來一塊肉,吃不完,根本吃不完。「好啦,
好啦,我都吃撐了,一晚上吃了一天的飯。」「謝謝各位,親朋好友,我以茶代酒,干了!」
「哈哈哈,干了,干了。」陳益在一旁附和著,李叔和劉阿姨笑瞇瞇地看著我們。
李叔的兒子李權在一旁悶頭干飯。夜晚,我回了宿舍,打開手機有好幾個未接電話。
是我媽和我爸的。畢竟是父母,怎么也得關心我一下的吧!我撥了電話回了過去。「清清啊,
怎么才接電話,找了你半天。」「今天是研究生考試。」我還奢望著他們會關心我的考試,
可未曾想,都不記得。「哦,對,今天是考試來著。你啥時候回來啊?」「怎么了?」
「你奶奶身體不舒服,早點回來看看。」一時間,心亂如麻。奶奶今年七十多了,
該不會身體出什么狀況了吧?雖然奶奶跟爸媽一樣,更喜歡弟弟一些。但是,
我也總記得她把別人給她的喜糖好好地裹在方巾里,等著我跟弟弟去。弟弟兩塊,我一塊,
弟弟兩塊,我一塊,而她自己,留下一塊方巾。她對我們總是比對自己好的。
研究生考試之后,學校這邊也就沒什么事了。第二天,我就收拾了東西回了家。回家的那天,
弟弟出奇地站在村口等我。「這么獻殷勤,不會還想跟我要錢吧?」「不是,我不要你的錢。
」「你賺得也不容易,天天騎著電驢橫沖直撞的,生怕你被撞死。」我停住了腳,
我沒跟他們任何人說過我在送外賣啊!我愣愣地看著他。「誰跟你說的啊?」「沒誰,
我自己看見的,我去找過你。」「啊?你什么時候來找得我。」「就上次,我跟你要錢,
你不給我。后來打電話你不接,我就去找你了,在你宿舍樓下等你,就看見了。」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就像是做了錯事。看見了也好,總歸是要讓他知道錢來之不易的。
「對了,奶奶身體怎么樣?」「挺好的啊!」「挺好的?
那怎么媽媽電話里的語氣聽起來奶奶快要不行的樣子。」「不是吧!
奶奶今天早上還來家里了,兩公里都不帶喘的,嘴巴說個不停,精神好著呢!」說到這,
突然想起來,上一世,這個點,媽媽就開始給我招呼對象的事情了。難不成,
這次就是因為這個把我騙回來?我氣沖沖地大步跑回家,弟弟拖著行李箱跟在后面跑。
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家那邊傳來一陣陣的笑聲。「是啊,這要是成了,你是大功臣,
必須坐主桌!」「你家清清能找上這門好親事,也是福氣,你們老夫妻倆今后可得享福了。」
「呵呵呵,我家清清今天就回來了,你看看什么時候安排見個面?」「就安排這兩天,
我回去問問去,哎喲,都快要吃上你家喜酒了,呵呵呵」家門口兩邊坐著四五個人,
整齊劃一地穿上了紅色長袖圍裙,一眼瞧去差點找不到哪個是我媽。「清清回來啦!」
「快來快來,這是你錢嬸,給你介紹了好對象,家里條件可好了。」
媽媽在我耳邊悄悄地說著,高興地合不攏嘴,完全看不見我即將爆發的怒火。
弟弟拖著行李箱也趕了回來,拉著我進了屋里。「你先消消氣吧!吶,吃個橘子,降降火。」
「那媒婆拿來的,不吃白不吃。」說著,他就剝開了橘子吃了起來。
我揚起巴掌就往他腦袋扇了過去。「是不是把你姐賣了,你還能跟在后面數錢?」
弟弟懵懵地看著我,低下頭小聲地在我耳邊說:「你這是要被賣啦?多少錢?」
我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卻沒什么腦子的弟弟,深深地為他擔憂。
以后還不是被他的媳婦拿捏的死死的。天色漸晚,外面的嬸嬸們也都相繼離開。
媽媽掩飾不住的高興。看到我瞬間冷了臉。「你個死丫頭,
白天回來的時候臭著那張臉干什么?」「要不是你錢嬸在,看我給你好臉色。」「我跟你說,
你錢嬸給你介紹的這個對象,家里在縣城有套房,全款,你這嫁過去日子過得不要太好,
你給我聽話點。」媽媽這話,我已經聽過一次了。上一世,我聽了媽媽的話,去相了親。
結果,對方是個二婚,27歲就離了婚。雖然我家條件不好,但我也總不至于嫁一個二婚的。
媽媽嬸嬸都在勸我。「結過婚好啊,對婚姻有經驗,以后矛盾少。」「男孩子大幾歲會疼人,
更成熟懂事。」「媽媽嬸嬸是過來人,嫁人一定要嫁個家里條件好的。」「要抓住機會,
不要錯過。」她們不斷地告訴我這是個香餑餑,錯過這個就不會有下一個好的了。
女人的青春就這幾年,過了這幾年就不值錢了。她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我,應該聽她們的,
才會少走彎路。可是,我嫁給了徐成之后,我才發現,婚姻的經營跟經驗沒有關系。
在結婚之前沒有人告訴我他是因為出軌被離婚的。江山難移,本性難改。結婚之后,
徐成再次出軌,我跟他提出了離婚。「不就是讀了點書么,怎的,還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家窮成那樣,還有個弟弟,你還能嫁個比我好的?」「想離婚?
把這些年你爸媽、你弟從我這拿的錢都還回來再說。怎么的,也有二十萬吧!」當時,
我才知道,爸媽不僅拿走了彩禮錢,在我結婚之后,還陸陸續續地跟徐成借錢,越積越多,
直到我還不起,也爬不出這個泥坑。看著眼前高高興興正剝著橘子的媽媽,很想問一句。
「媽媽,你真的拿我當女兒嗎?」天黑漆漆的,門外傳來了爸爸哼的小調兒。
「遇到什么好事了?這么開心。」「這哪來的,你買的?」媽媽接過爸爸手里的兩瓶白酒,
狠狠地瞪了眼爸爸。「不要亂花錢,兒子現在也大了,到處都要花錢吶。」爸爸白了眼媽媽,
又把媽媽手里的酒搶了回來。「別拿走啊,這可是我王女婿給我買的。」說著,
爸爸就走向櫥柜里拿出了他那一套小酒杯,坐到桌子前打開了酒。我在一旁聽著很不對勁,
王女婿又是誰?「王女婿是誰?」我沖向爸爸,奪過他手里的小酒杯。「爸工友家的兒子,
也在工地上干活。」「你不在家,爸已經喝了人家好幾個月的酒了。」
弟弟晃晃悠悠地從里屋走出來,倚在門邊上。我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爸,
別怪我沒跟你說,這酒是你喝的,這話也是你說的,跟我沒什么關系。」「我是不會答應的。
」「別最后給不了別人交代,搞臭的是你的名聲。」爸爸噌地一下站起來。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這么跟我說話。」「我收點酒怎么了?
閨女養這么大不就是盼這點好處嗎?」「我看你這兩年脾氣倒是長了不少,還讀研?
尊重老子都不懂,還讀個屁!」那晚,爸爸媽媽輪番上陣數落我,教育我。
我才意識到對于他們,硬碰硬,是行不通的。過了兩天,錢嬸就興沖沖地來了。「她二嬸,
帶你家清清跟我走,人我約好了。」「這小伙子真大方,第一次見面就訂了飯店包間。」
「哎喲,我說這小伙子不錯吧?」媽媽抵了下我胳膊,示意我臉別拉那么長。
我立馬轉換了表情,笑臉相迎。她們不知道接下來的飯局會是多么有意思。
我拿出快要落了灰的化妝包,打底、遮瑕、畫眉、涂口紅。一套流程下來,氣色好了很多,
整個人看上去也更亮了。媽媽看著我這一身打扮,眼睛里滿是光。那眼神,
似乎看到了一座大金礦。「這就對了嘛,我家閨女就是好看,那小子準能拿下。哈哈哈」
媽媽挽著我的手臂,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跟媽媽是如何的親密呢!弟弟看到我時,呆了一會。
「姐,你還別說,打扮打扮還真挺漂亮,之前那土包子樣,還真不一定有人能看上你。」
我瞪了他一眼,之前,還不是因為有你這個好弟弟。有了弟弟之后,我的零花錢少的可憐,
這還是外嫁的姑姑偶爾回娘家讓我買東西給的跑腿費攢下來的。上了大學后,
只能自己做兼職攢生活費,飯都不夠吃,還買這些東西干什么。到了鎮上的好和飯店,
我一眼就看到了徐成。梳著大背頭,脖子里一串金鏈子,一副壕氣的樣子。他不是事業有成,
他是啃老啃得肥頭大耳。自從我進門后,他那眼睛就直勾勾的盯著我。想要拿下他,
我已經成功了。他畢竟就是個膚淺的見色起意的人。媽媽嬸嬸坐下后,
開始了一波又一波的糖衣炮彈。「看看人家徐成,真精神,穿得這么洋氣。」那不是洋氣,
那是壕。「阿姨,你也是,看著真年輕。」「哎喲,真會說話,以后會疼人。」
那不是會疼人,那是油嘴滑舌,酒局上跟無數女人練出來的。「阿姨,給叔叔帶了煙和酒,
女人的東西我不會買,下次帶您出去逛。」「哎,不用這么客氣,下次啊,你帶清清出去,
你們小年輕多玩玩。」徐成看向了我,笑得更燦爛了。媽媽推辭不過,勉強地收下了煙和酒。
媽媽靠過來悄悄地問我。「你看看這煙和酒多少錢?」我一臉天真地問她。「怎么的,
你要回禮啊?」媽媽推搡了下我。「我看看能賣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