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點名我盯著課本上畫歪的小美人魚尾巴,指甲把書頁邊緣摳出毛邊。
這是我第27次在“小美人魚”旁邊描波浪線——周老師說下周要選主演,
我必須把每句臺詞都嚼碎了咽進肚子里。“簡貝寧。
”粉筆頭砸在課桌上的輕響讓我猛地抬頭。周老師的金絲眼鏡反著光,
他手里攥著我的英語練習(xí)冊,封皮上“小美人魚”的貼紙被翻得卷了邊。“來讀讀第三幕,
海的女兒對王子說的那段。”他笑的時候嘴角往上挑,像動畫片里會變魔術(shù)的巫師。
我站起來時膝蓋撞翻了鉛筆盒。金屬筆滾到李雨桐腳邊,
她涂著粉色甲油的腳趾不耐煩地蜷了蜷。我盯著課本上的英文,
喉嚨突然發(fā)緊——那些字母明明昨晚還在舌尖打轉(zhuǎn),此刻卻成了粘在一起的漿糊。
“那……那位王子……”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他……他是那么……”“噗。
”李雨桐用課本擋住半張臉,“舌頭打結(jié)的小美人魚,怕不是要把王子嚇跑。
”后排傳來稀稀拉拉的笑聲。我指甲掐進掌心,指甲蓋上的星星貼紙被揉皺了。
周老師卻走過來,指尖輕輕敲了敲我課本:“別急,慢慢來。”他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棉花,
“你看,這里要帶點海水的咸澀氣——”他示范著念了一句,尾音真的像浪花舔過礁石。
我跟著復(fù)述,這次居然順了。周老師的眼鏡滑下鼻梁,我看見他瞳孔里有團暗火:“簡同學(xué),
你有表演天賦。不如來我組織的英文短劇排練?”下課鈴救了我。我蹲在地上撿鉛筆,
聽見李雨桐和同桌咬耳朵:“周老師瘋了吧?選她當小美人魚?
”陳子軒用胳膊肘捅我:“喂,周老師很少夸人,你走運了。
”他的話讓我攥緊了課本——這是我第一次離主演這么近。放學(xué)前周老師站上講臺,
粉筆在黑板上劃出刺耳鳴響:“明天開始,全班去廢棄校舍沉浸式排練。
那里的老教室有90年代的木質(zhì)舞臺,最適合演童話。”我捏著劇本的手頓住。廢棄校舍?
就是那個二十年前學(xué)生集體失蹤,現(xiàn)在用鐵鏈鎖著門的老校區(qū)?“好耶!
”前座的王樂樂蹦起來,眼睛亮得反常。李雨桐也笑了,
涂了唇彩的嘴咧得比平時大:“我就說周老師有辦法。
”我拽了拽陳子軒的校服袖子:“真的要去嗎?
那地方……聽說晚上會有腳步聲……”“你不記得了?”他轉(zhuǎn)頭看我,眼神像看個怪人,
“上周班會我們投票決定的,你舉的右手。”我腦子嗡地響。上周三的班會?
我明明在圖書館背《海的女兒》全本,怎么會舉手表決?那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月光漏進窗戶,在書桌上投出樹影,像無數(shù)只搖晃的手。我摸過手機,
翻出昨天課間拍的班級合照——照片里,
李雨桐的蝴蝶結(jié)、陳子軒的籃球掛件都清晰得能數(shù)清紋路,只有我站在最后排,
身影像被水沖過的墨,模模糊糊只剩個輪廓。我放大照片,指尖在自己臉上發(fā)抖。這時,
“嗒”的一聲輕響從窗外傳來。我湊到窗邊。路燈把對面的梧桐樹照得發(fā)白,
樹影里站著個扎高馬尾的女孩。她穿著藍白校服,下擺沾著霉斑,正仰著頭看我。
我們的視線撞在一起的瞬間,她突然舉起手——掌心躺著件藍白校服,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樣。
我屏住呼吸。她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但我看懂了口型:“明天,帶著它。
”鬧鐘在五點半炸響時,我盯著床頭搭著的藍白校服。那是昨晚我推開窗時,樹下已經(jīng)空了,
只留這件校服,帶著股潮濕的霉味,像被泡在舊池塘里二十年。我把劇本塞進書包,
校服疊得方方正正放在最上面。出門時媽媽在廚房背對著我攪粥,爸爸在玄關(guān)換鞋,
他們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路上小心。”我站在樓道里,
陽光透過防盜網(wǎng)在地上投出格子。風(fēng)掀起校服一角,
露出里面露出半頁紙——是張泛黃的日記,字跡歪歪扭扭:“9月17日,
周老師說我的發(fā)音需要糾正……”書包帶勒得肩膀生疼。我望著遠處廢棄校舍的方向,
那里的老梧桐樹冠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像座浮在云里的城堡。今天,
會是小美人魚的首演日嗎?2 排練我攥著書包帶往廢棄校舍走。校服在包里硌得慌,
日記那頁紙邊緣蹭得手背發(fā)癢。校門鐵鎖掛著,但門虛掩著。李雨桐的粉色發(fā)帶在晨霧里晃,
她和王樂樂站最前面,背挺得像兩棵小楊樹。張昊然站隊尾,平時總沖我笑的虎牙沒露出來,
只拿眼尾掃了我一下。“早啊。”我往李雨桐身邊湊。她的發(fā)帶晃了晃,像沒聽見。
王樂樂的馬尾辮掃過我鼻尖,也沒轉(zhuǎn)過來。周老師從門后走出來。金絲眼鏡反著光,
紅得扎眼。“都到齊了?”他推眼鏡,聲音像浸了蜂蜜,“貝寧來得正好,我們進去。
”樓道地磚裂成蛛網(wǎng)。我踩上去,“咔”一聲響。李雨桐的白球鞋擦過我腳尖,像踩過空氣。
排練在三樓舊教室。課桌堆在墻角,黑板上還留著二十年前的粉筆字,
“早上好”的“d”缺了半撇。周老師翻開劇本:“第一幕,小美人魚和公主的對話。貝寧,
雨桐,你們先來。”我捏緊劇本。李雨桐站在窗邊,指甲蓋涂著亮片,正和王樂樂說什么,
嘴角翹得能掛油瓶。“公主殿下,海的女兒向您問好。”我提高聲音。
李雨桐的亮片指甲頓了頓,接著和王樂樂笑成一團。周老師在后排翻名單。紅筆尖戳在紙上,
“沙沙”響。我走過去拽李雨桐袖子:“該對臺詞了。”她的胳膊硬邦邦的,像根晾衣桿。
王樂樂突然扭頭看我,眼睛黑得像浸了墨:“什么臺詞?”“《海的女兒》啊!
”我急得嗓子發(fā)顫,“上周就定好的,我演小美人魚,你演......”“夠了。
”周老師的紅筆“啪”地拍在講臺上。他走過來,手指搭在我肩上,涼得像塊冰,“貝寧,
是不是太緊張了?先換身衣服。”走廊穿堂風(fēng)灌進來。我打了個寒顫,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兔子衛(wèi)衣。藍白校服從書包里滑出來,霉味“呼”地竄進鼻子。
“你的衛(wèi)衣太顯眼了。”聲音從背后飄來。我轉(zhuǎn)身,扎高馬尾的女孩站在走廊盡頭,
校服下擺沾著霉斑。她手里也抱著件藍白校服,和我昨晚撿的那件一模一樣。我接過校服時,
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冷,比周老師的手指還冷。換好校服再進教室,李雨桐終于看了我一眼。
她的亮片指甲點著劇本:“小美人魚,該你了。”這一次,她的臺詞像模像樣。
王樂樂遞來貝殼道具,張昊然舉著“海底”幕布。周老師的紅筆沒再響,只是盯著名單笑。
月亮爬上老梧桐時,排練結(jié)束。我抱著換下來的衛(wèi)衣追出教室,想把校服還給高馬尾女孩。
樓道黑得像潑了墨。我摸出手機照路,光斑掃過墻角——那里有排指甲抓痕,
新得能看見木屑。“同學(xué)!”我喊。回音撞在天花板上,
“學(xué)——學(xué)——”轉(zhuǎn)角處有扇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點光,是日記本的紙頁?我伸手推門,
“吱呀”聲驚得我縮回手。等我再抬頭,樓道空了。只有校服還攥在手里,霉味滲進指縫。
回家時,媽媽在廚房攪粥,背對著我。爸爸在玄關(guān)換鞋,鞋跟磕地板的聲音比平時慢半拍。
“排練順利嗎?”媽媽問。她的聲音像從水缸里撈出來的,悶悶的。我把校服搭在床頭。
霉味鉆進被子,像條小蛇往鼻子里鉆。迷迷糊糊要睡時,聽見鎖頭“咔嗒”響。
夢里我坐在教室里,門被鐵鏈纏得死緊。窗外有影子晃,是李雨桐的亮片指甲,
王樂樂的馬尾辮,張昊然的虎牙。他們貼在玻璃上笑,霧氣在玻璃上凝成字:“小美人魚,
該謝幕了。”鬧鐘在五點半炸響。我猛地坐起來,床頭的校服不見了。衛(wèi)生間鏡子蒙著水汽。
我擦了把,只看見白瓷磚上自己的手掌印——鏡子里,什么都沒有。
3 鏡子沒人清晨鬧鐘炸響時,我正攥著被角發(fā)抖。床頭那件藍白校服不見了,
只留一圈淡灰色的霉印,像塊洗不掉的疤。衛(wèi)生間鏡子蒙著水汽,我擦了把,
白瓷磚上沾著我掌心的汗。牙刷還叼在嘴里,泡沫順著嘴角往下淌——鏡子里,
只有模糊的瓷磚紋路,沒有我扎著羊角辮的腦袋。牙刷“啪嗒”掉進水盆。我蹲下去看,
水面晃出一圈圈漣漪,等波紋散了,盆底沉著我的牙刷,沒有我的臉。“媽!”我喊,
聲音撞在瓷磚墻上,“爸!”廚房傳來攪粥的聲響,媽媽沒回頭:“貝寧,粥在鍋里。
”爸爸在玄關(guān)換鞋,鞋跟磕地板的節(jié)奏慢得像卡帶:“早點去排練。”我盯著他們的背影。
媽媽的馬尾辮垂在肩后,發(fā)梢蜷成死結(jié)——她從前每天早上都會用卷發(fā)棒打理。
爸爸的西裝領(lǐng)口歪著,露出半片沒扣好的襯衫——他最討厭衣冠不整。
校服是在書包最底層找到的。霉味比昨晚更濃,我套上時,后頸被什么硌了一下。摸進去,
是枚銀色校徽,邊緣生銹了,刻著“市立一中1998”。排練教室的門虛掩著。
周老師坐在最后一排,金絲眼鏡反著光,紅鋼筆在名單上劃來劃去。
李雨桐的亮片指甲在窗臺閃了閃,突然“嗡”地一聲,像被按了暫停鍵。等她再動,
指甲褪成了灰白色。“小美人魚?”王樂樂舉著貝殼道具,聲音啞得像砂紙,“該你了。
”我走過去時,張昊然的幕布“嘩啦”掉下來。他蹲下去撿,再抬頭時,眼睛里蒙著層霧。
周老師的紅筆停了。我瞥見他名單上的名字:李雨桐,劃掉;王樂樂,劃掉;張昊然,劃掉。
最后一行是“簡貝寧”,旁邊寫著“修正中”。我的指甲掐進掌心。名單邊緣有塊深色污漬,
像血,又像霉斑。下課后,我沒跟著他們出教室。舊校舍的地板踩上去“吱呀”響,
我沿著墻裙走,昨晚那排指甲抓痕還在,新得能看見木屑。最里面那間教室鎖著,
鎖孔里塞著團破布。我扯出來,是半張舊課表,
日期是1998年6月15日——和校徽上的年份一樣。門“咔嗒”開了。
霉味像潮水涌出來,堆在墻角的課本落了我一頭灰。我蹲下去翻,
一本硬殼日記本從書堆里滑出來,封面寫著“林小棠”,字跡褪成了淺褐色。翻到第一頁時,
手指在發(fā)抖。墨跡暈開,勉強能認出:“今天又來了一個新靈魂,
她說她要演小美人魚……希望她能早點醒過來。”風(fēng)從破窗戶灌進來,紙頁“嘩嘩”翻著。
我攥緊本子,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是周老師的皮鞋,“噠、噠、噠”,一下比一下近。
我把日記本塞進校服內(nèi)袋,轉(zhuǎn)身要跑,后頸突然一涼——是那枚生銹的校徽,正貼著皮膚,
像塊燒紅的鐵。4 日記本里的真相我貼著墻根蹲下,日記本在掌心硌出紅印。
周老師的皮鞋聲擦著門框過去時,我才敢掀開第一頁。墨跡像被水浸過,
林小棠的字歪歪扭扭:“1998年6月15日,周老師說我的人魚公主發(fā)音不夠甜。
”第二頁紙角卷起:“他鎖了門,說要單獨糾正。可教室里突然多了好多人——李雨桐在哭,
王樂樂砸窗戶,張昊然喊救命。我們明明今天才認識啊?
”第三頁被指甲抓出裂痕:“后來我們不鬧了。周老師給我們發(fā)糖,說只要好好排練,
就能回家見媽媽。可媽媽的臉越來越模糊,爸爸的襯衫總系不對扣子。”風(fēng)掀起半頁紙,
我看見自己名字:“2023年3月17日,又來了一個新靈魂。她扎羊角辮,
說要演小美人魚。她不知道,我們都在重復(fù)那天——周老師帶我們來舊校舍的那天。
”最后一頁洇著暗黃水漬,字卻清晰:“他們都忘了疼,忘了血的味道。
只有我還能記得...但我也快撐不住了。”“貝寧!”王樂樂的聲音從走廊炸響。
我慌忙合本子,抬頭時瞥見窗外——廢棄樓梯口站著個扎高馬尾的女生,白校服下擺沾著灰,
正朝我拼命擺手。我沖過去,風(fēng)灌進領(lǐng)口。等跑到樓梯口,只剩滿地碎磚。
排練場的日光燈忽明忽暗。趙思涵抱著劇本坐角落,
發(fā)梢卷得像團亂麻——她三年前就轉(zhuǎn)去上海了,上周我還翻到過小學(xué)畢業(yè)照里她的名字。
“思涵?”我蹲到她面前,“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她睫毛動了動,
機械地念:“小美人魚有一副美妙的嗓音。” 是課本劇里人魚公主的臺詞。
張昊然舉著幕布走過,我拽住他袖口:“你剛才發(fā)什么呆?
”他瞳孔散成一片霧:“老師叫我名字...我好像睡了很久。” 話音未落,
周老師敲了敲講臺:“張昊然,對幕布位置。” 他立刻松開我,腳步虛浮地走過去。
李雨桐的亮片指甲早沒了光澤,我碰她手背,涼得像塊冰。“雨桐,
你看見剛才窗外的女生了嗎?”她歪著頭:“女生?是新同學(xué)嗎?周老師說今天要排結(jié)局。
” 手指無意識摳著桌角,木屑簌簌掉在她腳邊——和昨晚墻裙上的抓痕一模一樣。
半夜我又夢見那間鎖著的教室。鐵窗欞割碎月光,七八個影子在地上扭成一團。“發(fā)音錯了。
”周老師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再練一遍。” 李雨桐的尖叫刺穿耳膜,
王樂樂的血濺在我臉上,溫?zé)岬模鹊摹!安灰嘈潘!?有個聲音貼著我耳朵說。
我猛地坐起來,冷汗浸透睡衣。藍白校服搭在椅背上,領(lǐng)口處多了行墨跡——是用紅筆寫的,
歪歪扭扭,和日記本上的字像極了。清晨媽媽遞牛奶時,我盯著她發(fā)梢。那團死結(jié)還在,
發(fā)尾翹得像團枯草。爸爸扣錯的襯衫第二顆紐扣,和夢里王樂樂掙扎時崩掉的那顆,
形狀一模一樣。排練廳飄著霉味。周老師的紅筆在名單上劃動,
“簡貝寧”三個字被圈了又圈。我捏緊校服口袋里的日記本,
后頸的校徽突然燙起來——和昨晚夢里扎進王樂樂胸口的那枚,銹跡位置分毫不差。“貝寧,
對臺詞。”周老師抬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睛泛著青灰。我攥緊校服下擺,
“不要相信他”五個字隔著布料硌著掌心。等他低頭劃名單的瞬間,我捏緊日記本溜出后門。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透過玻璃能看見他的茶杯還冒著熱氣。
5 最后一次彩排我攥著日記本溜進辦公室時,后頸的校徽燙得生疼。門軸吱呀響了一聲,
周老師的茶杯還冒著熱氣——他剛離開不久。辦公桌最下層抽屜卡著塊銹鐵片,
我用指甲摳開,霉味“轟”地涌出來。剪報冊壓在教案底下,紙頁脆得像曬干的蟬殼。
頭版標題刺得眼睛疼:《市立一中二十名學(xué)生離奇失蹤》,配圖里的教學(xué)樓尖頂,
和我現(xiàn)在站的舊校舍分毫不差。翻到第三頁,名單欄里的名字跳出來。
林小棠、趙思涵、張昊然……還有“簡貝寧”三個字,鋼筆字洇著水痕,像血。
“原來我們早死了。”身后突然響起聲音。我轉(zhuǎn)身撞翻椅子,林小棠倚在門框上,
校服領(lǐng)口的紅筆記號還在,“你昨晚摸到墻裙抓痕時,我就在你背后。”我把日記本塞給她。
紙頁邊緣卷著,是被眼淚泡過的痕跡。“我們什么時候能離開?”喉嚨發(fā)緊,
像塞著團浸水的棉花。她低頭翻日記本,
發(fā)梢掃過“1999年3月15日”的日期——和剪報上的失蹤時間一模一樣。
“除非你不再演這場戲。”她聲音輕得像風(fēng),“他要我們重復(fù)最后一天,
直到忘記自己已經(jīng)死了。”“貝寧?”周老師的聲音從走廊傳來。林小棠瞬間消失,
我手忙腳亂把剪報塞回抽屜,轉(zhuǎn)身時撞翻了茶杯。褐色茶漬滲進地板縫,
和墻裙上的抓痕連成一片。他推開門,金絲眼鏡后的眼睛泛著青灰,像泡在福爾馬林里的魚。
“找什么呢?”語氣還是平時排劇時的溫和,“你的臺詞還沒對好。”他遞來一張紙。
邊角卷著,是從練習(xí)本上撕下來的。上面只有一行字:“我已經(jīng)準備好變成泡沫了。
”“這是結(jié)局。”他說,“念完這場,就能去展演了。”展演兩個字像根針,
扎破我最后一點僥幸。昨晚李雨桐摳桌角的木屑,
和剪報上“失蹤學(xué)生最后出現(xiàn)在排練室”的描述,在腦子里撞成一團。排練廳的燈全亮了。
同學(xué)們站成兩排,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張昊然舉著幕布,趙思涵抱著劇本,
李雨桐的亮片指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和我在夢里看見的,王樂樂掙扎時崩開的紐扣,
銹跡位置分毫不差。我站在舞臺中央。鏡子里只有空蕩蕩的背景布,沒有我的影子。
周老師坐在第一排,紅筆在名單上劃動,“簡貝寧”三個字被圈得發(fā)皺。
“小美人魚有一副美妙的嗓音。”趙思涵機械地念臺詞。我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剪報。
紙角硌著掌心,像塊燒紅的炭。“貝寧?”周老師抬頭,“該你了。”我張開嘴,
喉嚨里滾出的不是“我已經(jīng)準備好變成泡沫了”,而是:“我不愿成為泡沫,我要回家。
”整間教室突然震動。天花板的墻皮簌簌往下掉,砸在張昊然舉著的幕布上,
砸在趙思涵的劇本封面上。李雨桐的亮片指甲裂開一道縫,露出底下青白的骨茬。
同學(xué)們的身影開始模糊。張昊然的幕布“啪”地掉在地上,趙思涵的劇本散成一頁頁紙片,
在風(fēng)里打著旋兒。林小棠從模糊的影子里走出來,她的手很涼,
卻比我夢里王樂樂濺在臉上的血,更真實。周老師的紅筆“咔”地斷在名單上。他站起身,
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底下泛青的眼白。“你不該——”“轟”的一聲。
頭頂?shù)娜展鉄粽恕:诎道铮衣犚妷堑哪究p發(fā)出斷裂聲,像有人在拼命抓撓。
林小棠的手攥得更緊了,她的聲音混著碎石掉落的響動,撞進我耳朵:“跑。
”6 陽光照不進的地方墻皮砸在后頸。我踉蹌一步,林小棠的手像鐵鉗似的攥住我手腕。
周明遠的咆哮撞著裂開的天花板往下掉:“錯了!重來!
你們都該重來——”腳底下的地板在抖。我瞥見墻縫里露出半張海報角,
朱紅色“英文短劇選拔賽”幾個字刺得眼睛疼。林小棠拽著我往門口跑,我伸手去推鐵門,
掌心觸到的不是銹跡,是光滑的白墻。“沒用的。”林小棠的聲音裹著灰塵,
“這里是他造的籠子。二十年前那場排練,他困住了所有人。”她從校服口袋摸出枚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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