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第一次在自己家里這么緊張。目送老公出門后,我躡手躡腳進了他的書房。
書房布置簡單,一目了然。我環視一周,從最近的地方開始翻找。每挪動一樣東西,
都提前記住位置,小心放回去,以免被發現端倪。這樣的行為,
以前只出現在我筆下的婚姻專欄里——缺乏安全感的妻子,不相信丈夫的忠誠,
才會用搜尋私人領域的方式來打消疑慮。我向來對這種疑神疑鬼嗤之以鼻,
現在卻做著同樣的事。粗略翻過一遍,一無所獲。要找的東西太小,
可能藏得地方又太多……正準備重新再縷一次,我不小心踢到架子腳,疼得甩掉拖鞋,
蹲下身搓揉腳指。竟然有了意外發現。因書架晃動,某樣東西剛被晃到了墻邊,露出一角,
看樣子似乎是一個小小的盒子。之前沒看到,多半是因為它被塞在書冊后面狹小的縫隙里。
我臉一沉——老公有強迫癥,連抽屜里的筆也要按照長短順序依次放好,不會隨便放東西。
沒等伸手拿,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是老公。他壓低了聲音問我在哪兒,為什么周圍那么安靜。
按道理,這個時間我該在公司,媒體公司節奏快,一向十分喧鬧。我想也沒想,
回答在單位茶水間,然后岔開話題,“突然打電話,有事嗎?”“沒事。
”一個聲音竟然同時從背后和話筒里傳出。“單位的茶水間怎么會有書架,還撞了你的腳?
”我一驚,猛地站起身。老公就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眼睛里卻沒有一絲溫度。
“然然,你這幾天見過什么人嗎?為什么要查我的書房,還故意撒謊……”他逼近了一步,
俯下的高大身軀如同陰影籠罩,用力拉著我的手。掌心一片濕冷。“你想要找什么呢?
”強忍住身體的顫抖,我緩緩吐出提前準備好的話。“我在找你……出軌的證據。
”……其實事情沒有出軌那么簡單。我在找一個U盤,一個記載我老公駭人秘密的U盤。
幾天前,我接到電話,對方說有重磅爆料,約我在咖啡廳單獨面聊。
來人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人,剛在包間落座,就拿出一疊照片,一張張擺在我面前。
“何太太,我是你老公外面的情人。”我愣了幾秒,垂眸掃過那些照片。不同的酒店背景,
相同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我老公,女的正是眼前的人,倆人姿勢多在摟摟抱抱,
明顯十分親密。我抬起腕上的手表。“現在是工作時間,這種私事,我給你五分鐘,
直接說目的。”女人饒有興趣地盯著我:“你就這個反應?”我不慌不忙,開始計時。
且不說那些照片真假未定,做到王牌記者,采訪過無數人,
我深知一個道理——不要隨便對人展露情緒,否則會把自己變成一個可笑的飯桌談資。
“這里每張照片,你都是正臉直視鏡頭。如果專門請了攝影師拍照,總不該只想讓我欣賞吧?
”聞言,女人笑了,笑容里有毫不掩飾的欣賞。她沒提要求,而是提了一個問題。
“如果一個女性,在被脅迫、欺瞞,或誘騙的情況下,介入他人婚姻,你認為她有什么罪?
”對上她灼灼的眼神,我挑了挑眉。“要分情況,如果你說的屬實,那她多半無罪,
有罪的是那個男人。你想說,你是受害者?”“不,我不是。”女人干脆利落地搖頭,
頓了頓,臉上浮上一絲悲憫。“你才是受害者。”“你老公何常歌,也就是何大教授,
在你之前還有老婆,而且……不止一個。”2女人叫林云起,自稱在一家律所工作。
拋下“重磅爆料”后,約我第二天在奉南鎮見面——“來不來選擇在你,以你的聰明,
應該知道保密。”奉南鎮是我老公的故鄉。過去,他就在離老家不遠的奉南職院教書,
因能力凸出,跳槽到我所在的城市。從相識到結婚,兩年多的時間,
我自我感覺對他還算了解。他學識淵博,但生性靦腆,不擅與人交際。
恨不得買根蔥都給我打三遍電話,問數量大小以及要不要搭蒜。由于相貌酷似某明星,
他極受年輕學生歡迎,但課下很少與學生多接觸,尤其是女生。
據說有女生把他當做幻想對象寫小說,內容生動逼真,害他花了不少口舌跟校長解釋,
之后就格外注意避嫌。除了長得好,老公最大的優點就是體貼。只要沒有別的工作,
他下班就回家,忙忙碌碌準備飯菜,打掃清潔……也是靠這點動搖了我原本不婚的念頭。
但不管我怎么想,都覺得林云起的話不太可能——且不說外人都對老公的人品贊許有加,
僅僅從客觀分析,他完全沒時間做到多個家庭同時管理。再者,她本人也很奇怪。
拋開談話內容,林云起聲稱是老公外面的情人,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炫耀,
或是為了真愛求上位的意愿。提到老公的名字,眸中還有一閃而過的厭惡。
反倒是對我的憐憫,顯得更加真心實意。可是我與她素不相識,她大費周章,
總不見得只是為了幫我。那她用這種方式引起我的興趣——目的是什么?帶著疑惑,第二天,
我如約而至。“我查過了,我老公是初婚。請把話說清楚,否則就算離婚也是我和他的事,
與你無關,我會立刻拉黑你。”林云起毫不在意地點頭,“我現在就帶你去驗證。
”在一個偏僻破敗的紅磚平房前,她止住腳步,告誡我等會不要出聲,敲響了門。
見到來人的樣子,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面前的女人瘦小佝僂,
臉上到脖頸遍布恐怖的褐色疤痕,五官幾乎融成一團。要不是腦后依稀的白發,
整顆頭就像一個被踩爛了的肉包子。女人摸索著開門,聲音粗啞地問了一聲:“誰啊?
”“是我,民生律所的小林。”林云起笑道,“梅姐,我有事路過,順便看看你。
”梅姐動了動臉上條條肉疤,似乎在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連聲招呼人進門。
我跟在林云起身后沒說話,被她解釋為正好同行的朋友。梅姐熱情倒水。
全然不知她端出來的杯子,底部沉著不少黑色發霉的絮狀物。
林云起關切地問起梅姐申請低保的事,說僅僅靠她養雞賺的錢,連吃飯的錢都勉強,
更別提買藥。梅姐連連搖頭,果斷拒絕。“不需要,我家里有男人。等常歌回來,
日子就好過了。萬一他知道我申請了低保,肯定要不高興。”“你想想,他女人過不下去了,
找國家討錢,這不相當于背后戳他脊梁骨罵他沒用嗎?”倆人寒暄時,我一言不發,
死死盯著墻上玻璃框里的婚紗照。照片上,男人面孔青澀,女人初顯風韻。
在簡陋的紅布背景前,倆人局促地抵著頭,相互依靠著輕笑,說不出的甜蜜。
而回到現實——曾經笑靨如花的女人失去了過去的美貌,變得面目可怖。男人卻褪去青澀,
愈加成熟儒雅,尤其是那溫柔的笑容,一如往昔。只不過,婚紗照旁邊的人……換成了我。
3離開后,不等我問,林云起幾句話交代了梅姐的來歷——她是何家的童養媳,
比何常歌大八歲,在公婆去世后,一直盡心照顧年幼的丈夫。等何常歌長大后,
倆人結為真正的夫妻,無需登記,在村里擺過酒席、拍過照,就算禮成。他們有過一個孩子,
據說三年前發了一場高燒,還沒來得及送去醫院就死在路上。噩運剛過去不久,
梅姐又不小心摔倒,跌進滾燙的熱水中,重度燙傷。在她生命垂危之際,
何常歌聲稱自己要多賺錢為她治病,從鎮外不遠的奉南職校調動到更遠的城市。
之后別說匯款,他連手機號都換了,再無音訊。村里有些人看不過去,罵何常歌是負心漢。
梅姐拿著笤帚把別人趕出門,說自家男人在城市里辛苦賺錢,沒回是舍不得路費,
不可能拋棄她。被她一通狗咬呂洞賓,漸漸地,家門口再沒人往來。
她一個人守著何常歌能回來的希望,艱難度日。“這些信息,
是我在村中做免費法律援助知曉的。”介紹完,見我一臉鐵青,林云起似笑非笑,
“你是個聰明人,何常歌家的情況,是怎么瞞過你的?”提起這事,我心情更差。
當初我們談婚論嫁時,何常歌說自己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老家只有一個上了年紀,
蠻橫不講理的大姐。大姐想獨霸祖屋,對他非打即罵,所以自從上大學后,他就再沒回去過。
“關系斷就斷了,我也不稀罕。反正現在有了你,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們會有自己的小家,
對嗎?”那時,何常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眼巴巴看著我,
沒有半分在講臺上的自信和神氣。我心頭一陣酸脹,立刻抱緊了他,
再也沒提過回他老家的事。現在想來……我更心疼犯蠢的自己。“費了這么大力,
你該不會是給梅姐打抱不平吧?”壓下心里的翻騰,我冷冷問。“為了她?
”林云起面色一沉,剛才的親切熱情變成了滿臉不屑,“她就是個蠢貨。
”“何常歌每次招惹女孩,她反過來罵別人是有縫的蛋,故意招惹她男人,還要跟別人拼命。
”林云起的語氣,毫不疑問是真心厭惡——既然如此,那她為什么要費力維護,
刻意接近自己討厭的人?疑惑愈深,我瞇了瞇眼,正要開口。就見林云起深吸了一口氣,
臉上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姜昭然,我知道你是個好記者,冒險報道過不少女性受害案件。
我在電話里也沒有說謊,我確實真有重磅爆料,就是跟你老公何常歌有關,絕不僅僅是隱婚。
”“他是個表里不一,非常可怕的人。這半年來,為了調查一些事,我十分小心接近他,
還是被發現端倪。”“現在你可以選擇——不管是假裝無事當回何太太;還是繼續揭開真相,
我都尊重你,絕不勉強。”“但我要提醒你,據說,梅姐燙傷時,
何常歌就在旁邊……未必是意外。你要小心!”4我心臟猛烈跳動,險些從喉嚨里蹦出來。
知道老公出軌是一回事,而一旦他涉及到犯罪,又是另一回事。
林云起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她所知道的的真相,遠比何常歌隱瞞事實婚姻,更加可怕。
可是……說的好聽,林云起根本沒給我選擇。從她找上門的那天起,
我的婚姻就懸在了達摩克利斯之劍下。破碎只是早晚的事。何況,她一步步誘我入局,
又拋出梅姐的慘狀,我怎么可能還蒙著眼做回何太太?除非蠢到無可救藥。平復稍許后,
我遵照本心,做出了選擇。“王牌記者的時間寶貴,希望你提供的信息值得我的付出。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經驗使然,見慣了奇葩和離譜事,遇見多么激烈的情緒,
我也能比常人更快消化。至少,表面如此。聽到我的回答,林云起黑沉沉的眼眸瞬間亮了,
涌上一抹水光。她胸膛起伏了片刻,掏出手機,把我拉進了一個微信群。
群名叫做“受害者聯盟”。林云起聲音顫抖,
用盡力氣吐出嘴里的話——“何常歌在奉南職校任教期間,通過誘騙和脅迫,
侵犯多位年輕女性,甚至……害死了我妹妹。”“姜記者,請你和我們一起,把他送進地獄。
”……除去我們,群里還有五個人。林云起說,她們都是何常歌的受害者,
之前也都在奉南職院讀書。白色雛菊頭像的女孩叫妙妙,是林云起第一個聯系上的。
她被何常歌的花言巧語蒙騙,深陷偶像劇般的愛情幻想,對年輕英俊的老師奉獻身心。
幾個月后,出于小小的虛榮心,她提了一句想在朋友面前公布戀情。何常歌當場變臉,
之后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對她不聞不問,持續冷暴力。妙妙不甘心,前去討要說法。
沒想到,何常歌竟一口否認倆人交往的事實,污蔑她是滿腦子瘋狂幻想的癡女。
學校多的是背地里愛慕何常歌的女生。年輕的女孩有多憧憬愛情,
就有多容易被戴著面具的惡魔操縱。何常歌利用她們制造輿論,懲罰“厚顏無恥”的妙妙。
女孩們把妙妙的衣服丟進垃圾桶,杯子吐口水,飯卡用剪刀絞爛扔進廁所。
還把她按在地上強行剃掉一半的頭發。美名其曰:“幫助老師擺脫惡心癡女”。
妙妙“糾纏”何老師的事,被大家口口相傳,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點點。
就連梅姐也聽到了風聲。她從鎮上趕來,在校門口堵住妙妙,當著川流不息的人群,
扯爛她的衣服,用最下流的話罵女孩不要臉。此事傳到妙妙家中,家人逼著她退學,
還為了堵人口舌,硬把她嫁給村里一個混混。……林云起指著頭像依次介紹過去。
像妙妙這樣被誘騙的女孩還有三個。有了前車之鑒,其他人明白過來也不敢聲張,
生怕淪落到相同境地。剩下的兩個,是何常歌借用公款“資助”的貧困生。按何常歌的說法,
接受了好處,就要承擔責任,必須幫老師做事。做什么事不言而喻。得手之后,
他又拿著照片威脅她們不能說出去,對她們任意擺布。頗有文化的何常歌,
不止會威逼的粗淺手段,還有甜言蜜語的精神控制。他私下里許諾過每個人,
將來一定會娶她們為妻,對她們負責。單純的女孩們,在無法躲避的痛苦中,
被迫選擇自我麻痹——只有把自己當成何常歌的“妻子”,
才不會覺得這樣的自己又臟又惡心。群里不是全部的受害者,很多人受輿論和羞恥心所迫,
根本不敢站出來。“另外,還有一個永遠聯系不上的被害人。”沒等我喘口氣,
林云起眼眶泛淚,咬著牙恨恨道。“我妹妹方云,三年前不是意外身亡,
而是被何常歌害死的!”5林云起原名叫林小雪,和方云沒有血緣關系,都是福利院的孤兒。
一個被城里的生意人收養,另一個去了奉南鎮周邊的鄉里,方云是后者。
領養人要求她們徹底告別過去的圈子,但倆人多年來一直悄悄書信聯系。
聽說方云要參加技能考試,林云起靠自己攢錢買了個手機,準備一考完就送給妹妹。
許久沒收到回信,林云起打了學校的電話,才得知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方云早已過世。
當地警方判斷,她是意外溺水身亡,因為養母去世,家中無人,葬禮還是鄰居們湊錢辦的。
“我絕對不信。小云不會水,而且性子謹慎。”“那么冷的天氣,馬上又有重要的考試,
她絕不可能半夜一個人跑去河里游泳!”我抬眼看她:“你怎么覺察到這事跟何常歌有關?
”林云起聲音立刻低沉下來,“因為小云寄來的最后一封信。”信封里有一篇小說。
方云之前就很喜歡寫小說,夢想將來成為一個小說家,時不時把自己的作品寄給姐姐看。
只不過她之前寫的多是美好甜蜜的青春幻想,
那次寄來的卻像一個無聊的恐怖故事——一個叫小Y的女孩,愛上了一個叫CG的男人。
男人命運悲慘,小小年紀就被家庭安排,成了包辦婚姻的犧牲品,娶了兇悍的妻子,
還有了孩子。Y欣賞CG的才華,也心疼他的命運,但不想介入他的家庭,傷害無辜的孩子。
于是CG告訴她,等孩子死了,倆人的愛情就沒有任何阻礙。沒多久,孩子真的因病沒了。
Y開始做噩夢,夢見死去的孩子在哭,她告訴CG,卻發現男人的眼神十分可怕。最后,
Y在逃跑時跌倒,背后的CG舉起了刀。……故事在這里戛然而止,屬實算不上精彩,
結尾也倉促無趣。我收起信紙,半晌沉默不語。Y和CG,云和常歌。
現在看來暗示得再明顯不過,但當時的林云起不認識何常歌,不知道其中的聯系,
以為那只是小說。面前的女人滿臉悲傷,后悔自己錯過了妹妹的“求救”。
我卻感到片刻的暈眩——方云寫的故事就一定是真的嗎?何常歌那雙翻過書冊,做過家務,
撫過我頭發的雙手,難道真得沾滿了鮮血?一想到溫柔儒雅的枕邊人,
霎時變成兇殘猙獰的陌生模樣……我費了些力氣才壓住心底復雜的情緒。
“你應該對方云的死因提出過異議吧,警方調查何常歌,有什么發現嗎?
”林云起眸中閃過一絲忿恨,極不情愿地說:“警方的調查表示,何常歌不可能是兇手。
”“他那幾天在外地培訓,不在學校宿舍,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聞言,我想到一種可能,
謹慎開口:“會不會是方云一時感情不順……”“不可能!”林云起語氣堅決,
“小云性子很堅強,不會自己走上絕路,她肯定是被何常歌害死的。”“群里的女孩都知道,
何常歌是個惡魔。我不止為了小云,也為了她們,一定會找出證據,讓他付出代價!
”聽到這里,我突然間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霎時明白了一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疑問。
“證據?這是你找我的真正原因吧?那個證據……”對上我的眼神,林云起點了點頭,
輕聲接話。“很可能就藏在你家里。”6林云起要我找的,是一個U盤。據說,
何常歌手里有大量女孩受到侵害的照片,不僅為了要挾受害者,
還出于某種變態的炫耀心理在收集。群里好幾個女孩都見過,那個U盤只有拇指大小,
銀白色的,過去總拴在何常歌的鑰匙串上。但我自打認識他,就沒在他身上見過這樣東西。
我想起他說過的,他在學校的辦公室是多人合用,每周還會統一打掃,
依照他一貫謹慎的個性——那樣東西,確實極可能就在家里。沒準……就在剛剛掉下來的,
被藏起來的小盒子里。可惜的是,發現林云起在暗中調查后,何常歌戒心大增,
竟然謹慎到連家里人都防備。所以我在書房被他抓個正著。幸好提前預想過這種情況的發生,
結合林云起給的信息,我先發制人——“你覺得我見過什么人,你在外面的情人嗎?
”“上周四晚上,你說因為開會晚歸,但我同事在九華路看到你跟一個女孩在一起,
你說的是她嗎?”我胸膛起伏,聲音也比平日尖利,
充分展現了一個因發現丈夫外遇而怒火中燒的妻子形象。
演起來也算情真意切……畢竟他出軌確是事實。何常歌眸色沉沉,無聲盯了我片刻。
才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你同事看錯人了。”“看錯?”我滿臉忿忿,不依不饒,
“她連你當時穿的衣服都能說對,黑色西裝,沒錯吧?”何常歌搖頭,“黑色西裝,
穿的人多了。倒是你……”他頓了頓,臉色故意一緊:“懷疑我,為什么不當面問,
或者查我手機,在書房里翻什么?”我不受影響,淡淡冷笑。“別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寫過幾年婚姻專欄,我比誰都清楚,就算真有這事,手機肯定第一時間刪干凈了。
”“家里只有書房是你單獨使用,沒準我能在這里找一到些特別的東西,
比如……你和某人秀恩愛的合照。”“哈哈哈,然然,除了你,我能跟誰恩愛。
”何常歌笑了起來。這回表情明顯放松許多,他還開起了玩笑,夸我不愧是筆桿子,
想象力豐富,居然懷疑他這樣的老實人出軌。我佯裝惱羞成怒,跺著腳使起了小性子,
任他哄了半天,才勉強表示相信。“你最好說得是真的,否則,我們就完了。
”恨恨丟下這句話,我連鞋都懶得穿好,直接光著腳,拎著鞋走出去。一出書房,
我加快腳步,進了衛生間,鎖好門后,從拖鞋里拿出了——那個小盒子。
剛剛趁何常歌不注意,我把它塞進鞋子里帶了出來。是有幾分風險,但只要沒被抓住現行,
花點口舌解釋總比錯失機會強。帶著馬上要面臨真相的緊張,我屏住呼吸,打開盒蓋,
眸中立刻閃現一道銀光。然后……愣住了。里面不是U盤,是一枚鑲鉆的白金戒指。
“砰砰砰——”衛生間的磨砂玻璃門外多了一個黑影。“然然,
我準備的結婚紀念日禮物是不是被你提前發現了?”他的聲音似乎在笑,可在我聽來,
說不出的森冷。“你喜歡嗎?”7我失敗了,有可能還打草驚蛇。走出衛生間之前,
我快速梳理了應對的話術,唯獨沒想到,迎來的是何常歌的暴力相向。
他的拳頭擦著我的額頭打在玻璃門上,碎裂的玻璃劃傷了我的臉。在那個瞬間,
我比任何時候都相信林云起說過的話——何常歌絕不是我從前以為的謙謙君子。
但我強壓下所有的恐懼,瞪大了眼睛,繼續扮演憤憤不平。“何常歌,你有什么毛病?
”他滿臉猙獰:“姜昭然,你想拿什么直接告訴我就行,還非要用手段偷拿?”“你說這個?
”我把手里的小盒子用力丟在地上,“我要是今天沒看見這東西,它未必是送給我的。
”“你平時不是只關注學術,連情人節都不記得過嗎?
還什么結婚紀念日禮物……我看你是想離婚吧。”我眼神冰冷地注視著他。“反正你也知道,
出軌和暴力,不管哪一個我都忍不了,你想離了另娶,不妨直說。
”假如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應該就是這個表現。何常歌死死盯著我,我毫不退讓地瞪回去,
不露一絲膽怯。終于,他臉上的表情軟了下來,眼眶瞬間紅了。“然然,對不起,
我不是想打人,只是受不了你這樣懷疑我,一時情緒失控。”“你知道的,我這輩子除了你,
沒愛過別人,也只有你一個家人,根本不可能出軌,那戒指就是給你買的。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抹了把臉上的血珠,二話不說,甩門而去。
直到距離家已有了不遠的距離,我緊張的神經才松懈下來,趕緊給林云起發信息約見面。
“抱歉,東西我沒找到,可能還引起何常歌懷疑,不過他現在還不確定,我先穩住他,
一有機會再繼續找。”在上次見面的咖啡廳包間,我簡單交代了結果。
林云起看著我臉上的膠布,怔了許久,才低聲開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不應該把你攪進來。”我擺了擺手,佯裝不在意,“不,我要謝你早日讓我看清他的真面目。
別的不說,家暴男,我零容忍。”林云起沒接腔,拿起手機按了起來。一分鐘后,
聯盟群里出現了她一大段話,說我為了幫大家拿證據而受傷,完全值得信任。還是沒人理會。
從我進群起,其他人沒有說過一句話,依舊只是一個個陌生的頭像。
我并不意外——畢竟我現在的身份特殊,她們敢站出來,和林云起取得聯系已經很不容易,
多加防備也很正常。“何常歌等會可能查崗,我馬上就走,見面想告訴你,
最近也要小心一點。”“對了,除了U盤,如果有其他任何線索,她們想到了都可以告訴你,
不要把希望都壓在一處。”我拎著包就走。過去覺得工作累,現在還真需要工作換換腦子。
因為下班回家,
我會迎來更緊張的時刻——繼續扮演好一個因懷疑生氣而不想搭理丈夫的妻子。
在何常歌的道歉中,我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剛躺在床上,手機忽然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微信名是匿名。申請備注——方云。8我心頭一緊,假借喝水,起身出了臥室。點擊通過,
幾秒鐘后,一段一段,不斷有消息發來——“姜記者,你好,我是群里的受害者之一,
加群是因為一個人面對這件事太痛苦,想找人一起分擔,
但我其實并不相信那個惡魔能得到懲罰,畢竟當年我們都無能為力,幾年過去了,
更沒留下什么證據。”“我之前就聽說過你的名字,敬佩你的勇敢,什么都敢報道。
今天聽林姐說,你真心想幫我們,我很感激。思考很久,想把一件埋在心底的事說出來。
不過,不是那個人作惡的證據,而是另一件事。
”“何常歌說他兒子是高燒來不及去醫院死的。其實他騎車回來的路上,遇到過我叔叔。
我叔私下提過,那孩子是被捂死的,當時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消,被我叔看見,
何常歌還慌得趕緊脫了衣服蓋上。”“孩子下葬那天,我離得近,
聽到梅萍在落棺時喊了句要賤人償命,那時候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過了半個月,
方云出了意外……孩子怎么沒的,是不是跟方云有關,方云又怎么沒的……我不敢琢磨,
也不敢告訴林姐。”“出于某些考慮,我換了號加你,不暴露身份,請諒解,
也請你和林姐注意安全。”手里的水杯險些落在地上。我盯著消息反復看了許久,
才合上手機回到臥室。“然然,看你臉色不好,沒事吧?”何常歌打量著我,語氣關切。
“差點被家暴,臉色能有多好。”我沒好氣地嗆了一句,上床睡覺,翻身背對著他。
燈熄了許久,黑暗中,他突然輕聲呼喚我的名字。我一聲不吭,半閉著眼佯裝熟睡。
透過眼縫的視線,我看見何常歌小心翼翼拿起我枕邊的手機。下一步,
竟是輕輕提著我的手指解鎖。我動也不動,
任憑昏暗的屏幕光瞬間打在臉上——露出了還未關閉的微信聊天記錄。……整夜我都沒睡好。
何常歌拿著我的手機翻了許久。朝夕相處的枕邊人,此刻在身后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這種感覺十分詭異。也讓我更加確定了老公有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他因為林云起調查他的事緊張不安,以至于心思過敏到草木皆兵,不正是心虛的表現嗎?
但好在我不會露出破綻——我有兩個一樣的手機,一個是私人手機,一個是工作機。
和林云起聯系、進群、聊天,用的都是工作機。看完匿名信息后,
我把工作機藏在了廚房的水池下,故意掏出兜里的私人手機走進臥室。原本只是防患于未然,
沒想到,還真讓我猜中了。何常歌不放心地查了我的手機。那個私人號碼,
還停留在我和閨蜜抱怨,說看電視最受不了外遇情節的聊天界面。百度的搜尋欄里,
我也留下了“怎么調查老公行蹤”類似的搜索記錄。感謝寫那些狗血報道帶來的經驗,
各種細節下,何常歌信了——他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過停留在懷疑他出軌的初級階段。
所以第二天鞍前馬后各種殷勤,討好的話說了一籮筐,帶著哭腔發誓自己沒做過背叛我的事。
看上去似乎很可憐,但我這個明眼人看來,他臉上是虛驚一場的輕松。而我同樣也松了口氣,
冷著臉告知他。我下午去外地出差采訪幾天,警告他不要借這個時間在外沾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