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檢日的大逃亡我站在醫院門口，攥著那張婚檢預約單，手心全是汗。
周巖遲到了十七分鐘，這很不像他——一個連約會都會提前半小時到的人。手機屏幕亮起，
他的消息跳出來：「公司臨時有事，你先去，我盡快到。」我皺了皺眉，回了個「好」，
心里卻莫名發慌。走進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沖得我鼻子發酸。護士遞給我表格，我低頭填著，
筆尖在「配偶健康狀況」那一欄懸了半天，最后只寫了「良好」。周巖平時連感冒都少有，
每次我頭疼腦熱，他都能從抽屜里變出對癥的藥，像個行走的家庭藥箱。「林小滿女士？」
護士叫我的名字，我跟著她進了檢查室。B超探頭滑過小腹時，
我突然想起昨晚周巖的反常——他抱著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我后頸的碎發，
聲音啞得不像話：「小滿，要是哪天我……」「閉嘴！」我翻身捂住他的嘴，
「婚紗都訂好了，你敢說晦氣話？」他笑了，可那笑意根本沒到眼底。
做完所有檢查已經中午，周巖還是沒出現。我打他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背景音嘈雜得像在工地。「你在哪兒？」我問。他喘著氣說：「馬上到，
剛才在幫同事搬東西。」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鳴笛，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周巖？周巖！」我對著手機喊，可通話已經斷了。我沖到醫院門口，
正看見他從出租車里鉆出來，白襯衫后背濕透了一片。他小跑過來，嘴唇蒼白得嚇人。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伸手想抱我，我聞到他身上有股鐵銹味。「你受傷了？」
我拽過他手腕，袖口蹭著的一道暗紅痕跡讓我頭皮發麻。他迅速抽回手：「油漆，剛才蹭的。
」醫生叫我們進去聽結果時，周巖突然按住我肩膀：「你先去，我接個電話。」
他的手機屏幕分明是黑的。我點點頭，轉身時卻從走廊鏡子里看見他踉蹌著拐進了洗手間。
「各項指標都正常，」醫生翻著報告，「不過建議您先生也盡快來做肝功復查，
上次體檢顯示他轉氨酶偏高……」我耳朵嗡的一聲：「他什么時候做的體檢？」
醫生疑惑地抬頭：「兩周前啊，他沒告訴你？」洗手間傳來劇烈的干嘔聲。我推開門，
看見周巖跪在馬桶邊，吐出的穢物里混著血絲。他抬頭看見我，嘴角還掛著猩紅，
卻擠出一個笑：「中午吃壞肚子了……」我渾身發抖地去摸他口袋，病歷本啪地掉在地上，
肝癌晚期四個字像刀一樣捅進我眼睛。他忽然抱住我，
溫熱的液體落進我衣領：「別哭啊……婚紗會弄臟的。」
2 藏在愿望清單里的秘密我抱著周巖的病歷本在醫院走廊里發抖，紙張在我手里窸窣作響，
像他逐漸消逝的生命。他試圖把病歷搶回去，手指碰到我的時候冰涼得可怕。"小滿，
你聽我解釋——""解釋什么？"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尖得陌生，"解釋你為什么要瞞著我？
解釋你吐血的頻率？還是解釋你他媽只剩三十天可活？
"最后一個詞像玻璃渣一樣卡在我喉嚨里。周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血沫濺在他白襯衫的第三顆紐扣上——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貝殼材質，
在陽光下會泛彩虹光。現在它被染紅了。我手忙腳亂地掏紙巾，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別折騰了，我帶你去個地方。"他把我塞進出租車，
報的地址居然是城郊的星空露營基地。四小時車程里，他全程用左手按著右腹，指節發白。
我盯著窗外飛速后退的銀杏樹，想起上周他半夜偷偷起床嘔吐，跟我說是宵夜吃壞了肚子。
那時候月光照在他的脊梁上，凸起的骨節像一排即將熄滅的蠟燭。"還記得嗎？
"下車時他指著營地廣告牌，"你說過要在三十歲前看流星雨。
"廣告牌上的情侶依偎在帳篷前，女生頭紗上落滿星光。
那是我上個月轉發給他的婚紗照靈感，可現在我盯著他凹陷的太陽穴，胃里像灌了鉛。
工作人員遞來情侶手環時，周巖的體溫把電子屏烤得發燙——38.5℃。
我拽著他要去醫院，他反而笑著舉起相機："林小滿女士，請對你未婚夫笑一個。
"鏡頭后的他眼睛亮得反常，仿佛燃燒最后的蠟燭。午夜流星劃過時，他忽然從背后環住我。
滾燙的呼吸撲在我耳畔："第一個愿望，希望小滿工作室能順利開業。"我轉身要捂他的嘴，
卻摸到他滿臉冷汗。"第二個愿望，"他躲開我的手，"希望小滿以后每天都能吃上熱早餐。
""第三個愿望——""周巖！"我終于哭出聲，"你他媽給我留著命自己實現啊！
"一顆流星拖著長尾巴墜向遠山。他吻掉我臉上的淚水，咸澀的，
角滲出的血腥味："第三個愿望...希望小滿永遠不知道..."后半夜他在帳篷里發抖，
我摸黑翻他背包找退燒藥，卻掏出一沓泛黃的紙。手機照明亮起的瞬間，
我幾乎窒息——那是五年前我隨手寫的《人生必做清單》，字跡邊角還畫著傻笑表情包。
每完成一項后面就打勾，最新添的一條墨跡未干："看著小滿穿婚紗（要最貴的那件）"。
清單最下面壓著我們的婚檢預約單，他在自己那欄用紅筆涂改了數據，
血紅蛋白數值被硬生生抬高了一倍。月光從帳篷縫隙漏進來，照在他蜷縮的背影上，
我突然明白為什么這半個月他總堅持幫我洗頭——因為這樣我就看不見水池里他掉落的頭發。
天亮前他短暫地清醒過一次，手指勾著我的小拇指晃了晃，
像大學時在圖書館叫我起床的暗號。"別告訴阿姨，"他燒得嘴唇起皮，
"你媽剛做完支架手術..."然后很輕地補充，"婚紗尾款...我付清了。
"我攥著那沓紙哭得發抖。清單第17條寫著"和愛的人看海上日出"，
后面跟著他新添的小字："改成山上也行，小滿怕水"。而最新一頁記滿了藥名和劑量，
最下方有一行顫抖的筆記："止痛針不能超量，會睡過頭，小滿會害怕"。
營地的廣播突然響起，提醒游客今日有雙子座流星雨峰值。周巖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按住右腹，
我數著他腕表秒針的走動，突然想起醫生的話："他這種情況...其實撐不到三十天。
"晨光染紅帳篷時，我做了一個決定。輕輕抽出被周巖壓麻的手臂，
我拍下那張被血漬和藥漬浸透的愿望清單，發給了婚紗店老板："請問明天能加急出件嗎？
"遠處傳來早班觀光車的喇叭聲，周巖在睡夢中皺眉。我吻了吻他滾燙的眼皮，
嘗到咸澀的汗味。他右腹的腫塊即使在毛毯下也清晰可觸，看著都讓人觸目驚心。
（第二章完）3 婚紗與止痛藥婚紗店老板娘紅姐看到我發去的照片，
凌晨五點就給我打來電話："小滿，你確定要改到今天？
那件主紗的拖尾刺繡至少要再改三天......"我站在醫院走廊的窗邊，
看著玻璃上自己憔悴的倒影，指甲掐進掌心："不用改了，就現在這樣，我今天就要。
"周巖還在病房里睡著，護士剛給他打過止痛針。
相冊——密碼是我生日——里面全是偷拍我的照片：我在咖啡店畫婚禮策劃案時皺眉的樣子，
我蹲在路邊喂流浪貓的背影，還有我上個月試穿婚紗時轉圈的模糊影像。
最后一張是三天前拍的，我趴在餐桌上睡著，嘴角還沾著米粒，
照片備注是"要記得提醒小滿睡前卸妝"。"你在這兒啊。"周巖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嚇得我差點摔了手機。他扶著輸液架站在病房門口，臉色白得像身后的墻，
病號服領口露出鎖骨深陷的陰影。我沖過去扶他，摸到他后背突出的脊椎骨，
眼淚差點又涌出來。"怎么起來了？醫生說你得躺著......""夢見你跑了。
"他笑著咳嗽兩聲，指腹擦過我眼下青黑，"又熬夜？"我扶他回病床，
注意到他右手的留置針周圍已經泛青。護士小聲跟我說他的血管太脆，很多藥只能靠口服了。
紅姐帶著婚紗趕來時，周巖剛吃完一把五顏六色的藥片。看到那個巨大的防塵袋，
他嗆得直咳嗽："這是......？""試紗啊，"我故意用輕快的語氣說，
"上次那件腰線不是不太合適嘛。"他眼睛亮了一下，
隨即黯淡："可我下午還有個CT......""很快的。"我已經拉開防塵袋，
象牙白的緞面在陽光下泛著珍珠光澤。這是周巖當初一眼相中的款式，
他說這條裙擺轉起來像我們大學時在青島看過的浪花。紅姐幫我系后背綁帶時，
我透過簾子縫隙看見周巖在摸錢包里的照片——是我們去年在游樂園拍的，
他戴著可笑的卡通頭箍，我舉著棉花糖親他臉頰。"好了嗎？"我提著裙擺走出去，
周巖的瞳孔猛地收縮。他試圖站起來，卻差點被輸液管絆倒。我轉了個圈，
頭紗掃過床頭柜上的藥瓶。"好看嗎？""好看......"他的聲音哽住了，
手指懸在半空，像是怕碰碎我，"比我想象的還......"突然他彎下腰，
一口血噴在雪白的被單上。我撲過去按呼叫鈴，婚紗拖尾絆倒了輸液架，
玻璃瓶砸在地上迸裂開來。醫護人員沖進來時，
周巖還死死攥著我的手："別......別換下來......"搶救室的燈亮起后，
紅姐蹲在地上幫我摘頭紗上的玻璃渣。"你知道么，"她突然說，
"周先生上個月就來付清了全款，還多給了三千，說是怕婚禮當天要臨時改尺寸。
"她遞給我一張對折的收據，背面是周巖的字跡："如果來不及，就把婚紗送到醫院。
小滿穿36碼，她右腳踝容易磨破，記得貼防磨貼。"主治醫生出來時，
我正徒勞地擦著婚紗上的血漬，酒精棉把緞面擦出一道渾濁的痕跡。"暫時穩定了，
"醫生摘下口罩，"但癌細胞已經轉移到......"我打斷他："能出院嗎？就一天。
"醫生皺眉："以他現在的狀況......""半天也行，"我的眼淚砸在婚紗上，
"三個小時......"最終我們達成協議：如果明天早上他的指標穩定，
可以坐輪椅出去兩小時。回到病房時，周巖已經醒了，正望著窗外發呆。
夕陽給他輪廓鍍上金邊，我恍惚想起大學軍訓時，他就是站在這樣的光里給我遞冰水。
"過來，"他輕聲說，"讓我再看看那條裙子。"我穿著染血的婚紗蜷縮在他病床邊，
他手指輕輕梳理我的頭發，像給受驚的小動物順毛。"小滿，"他突然說，
"我們把婚禮提前吧。"我猛地抬頭，他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驚人："不要鮮花樂隊，
不要賓客司儀，就現在，就我們倆。"護士來送晚飯時，
看見我們一個穿著病號服一個穿著婚紗，頭靠頭分食一碗白粥。周巖正用勺子喂我，
手腕瘦得掛不住表帶，那只我送他的機械表滑下來，表盤在粥碗里映出小小的倒影。"明天，
"他擦掉我嘴角的米粒，"帶你去個地方。"夜深后我趴在他床邊假寐，
聽見他小聲問護士要止痛藥。"能不能......"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給強效一點的？
明天我想......想站著走完紅毯。"護士嘆了口氣："周先生，
您現在的肝功能......""就一次，"他幾乎在哀求，"最后一次。
"月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在他身上劃出一道道銀色的條紋。我摸出手機，
給婚慶公司的同事發了條消息："幫我留一套最小的音響，明天用。
"鎖屏照片是我們去年在宜家拍的，他推著購物車，我坐在車里大笑。
（第三章完）4 沒有賓客的婚禮凌晨四點，我悄悄溜出醫院，晨風吹得我渾身發抖。
婚慶公司的倉庫管理員老張打著哈欠給我開門："林策劃，你這黑眼圈快掉到嘴角了。
"我接過那套迷你音響設備時，手指被包裝帶劃出一道口子，血珠滲出來，
我卻莫名其妙地笑了——周巖要是看見，肯定又要嘮叨著找創可貼。回到病房時天剛蒙蒙亮，
周巖正艱難地往身上套西裝。看見我進來，他手忙腳亂地藏起袖口的血跡，
結果碰倒了床頭的水杯。"別動！"我沖過去幫他擦水漬，摸到他后背凸起的肩胛骨，
像一對即將刺破皮膚的翅膀。他喘著氣系領帶，手指抖得打不好結，
最后是我踮著腳幫他整理的。"去哪兒？"我故意不問他要西裝干什么，
就像他昨晚假裝沒聽見我和護士的對話。
他從枕頭下摸出兩個絲絨盒子——婚戒和一只女士腕表。"你上次說想要星空表盤，
"他給我戴上，"我找人定制了......"表盤在晨光中泛起深藍色，
細小的銀粉組成了獵戶座的形狀。我盯著秒針走動，突然意識到這是倒計時的聲音。
出租車司機頻頻從后視鏡看我們——一個穿著不合身西裝的男人靠在他穿牛仔褲的新娘肩上，
兩人手里攥著皺巴巴的結婚證。周巖的呼吸噴在我頸窩，滾燙得像燒紅的炭。
我握著他冰涼的手，數著他手腕上因為頻繁輸液留下的淤青，一共七個針眼，像北斗七星。
目的地是城郊的向日葵花田。九月的花期已過，大部分花朵都低垂著焦黃的臉龐，
只有邊緣處還有幾株倔強地朝著太陽。周巖拄著借來的登山杖，一步一停地走向田埂中央。
"就這里，"他額頭上全是冷汗，"你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約會......"我當然記得，
大三那年他在這里給我拍照，我戴著草帽轉圈，裙擺掃倒了好幾株向日葵。
我從背包里掏出音響和提前錄好的《婚禮進行曲》，劣質揚聲器放出變調的旋律時，
周巖笑得咳嗽起來。陽光照在他稀疏的睫毛上，在臉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我扶著他站直，
突然發現他已經比我矮了——癌細胞吃掉了他的脊梁。"林小滿女士，
"他的聲音輕得像蒲公英，"你愿意嫁給這個......"一陣風刮來，他晃了晃，
"這個快沒電的男人嗎？"我抓著他的手按在我心臟的位置："你感覺到了嗎？
這里面的電池是太陽能的。"交換戒指時出了意外。周巖的指關節腫脹，
婚戒卡在第二個指節就再也推不上去。我摘下來戴在自己大拇指上："看，
這樣我們就是連環戒了。"他笑著笑著突然彎腰嘔吐，黃綠色的膽汁濺在向日葵根莖上。
我跪著擦他嘴角時，發現他皮鞋里滲出血——腫瘤已經轉移到骨頭上，
走路時腳踝會被自己的體重壓裂。回程的出租車上，周巖陷入了半昏迷。我握著他的手，
無名指上的婚戒時不時碰到他輸液的留置針。司機把空調開到最大，可他的手還是越來越冷。
等紅燈時，我翻出他西裝內袋里的東西——兩張去青島的機票，日期是今天，
還有一張便簽："帶小滿看海上日出，她怕水就站在沙灘上"。搶救室的門再次關上時，
我蹲在走廊給婚慶公司打電話："王總，我想接那個臨終婚禮的案子。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小滿，
那個客戶昨天凌晨走了......"我盯著自己沾著泥土和血跡的婚紗裙擺："我知道。
"護士出來找我簽字時，我正在翻周巖的手機相冊。最后一張照片是今早拍的，
我站在向日葵田里低頭調音響，陽光給我的側臉鍍上金邊。照片備注是："我的小太陽"。
（第四章完）5 藏在藥盒里的遺書我坐在醫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把周巖的手機握到發燙。
醫生剛剛宣布他暫時脫離危險，但用了"暫時"這個詞，
就像在死刑判決書上蓋了個緩期執行的章。護士走過來遞給我一杯熱水，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甲縫里還沾著向日葵花田的泥土。"他醒過一次，"護士小聲說，
"讓把這個給你。"她遞來一個藥盒，是周巖平時裝止痛藥的那種。我晃了晃，
里面發出紙張摩擦的聲響。打開后發現是折成方塊的紙，展開足足有六頁，
第一行寫著《給小滿的100件事》，后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我讀到第三條就崩潰了——"3.記得每周給陽臺的多肉澆水（尤其那棵熊童子，
它很怕澇）"。那是周巖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他說這種多肉毛茸茸的像我。
現在這些字跡在我眼前糊成一片，我用力抹眼睛，手背蹭到婚紗上干涸的血跡。
病房里傳來儀器規律的"滴滴"聲。我趴在門玻璃上看，周巖身上插著更多管子，
胸口幾乎看不出起伏。主治醫師走過來，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截聽診器。"林小姐，
"他猶豫了一下，"周先生之前簽了放棄搶救同意書......""我知道。"我打斷他，
指甲掐進藥盒邊緣。其實我不知道，但此刻我寧愿假裝自己什么都知道。醫生嘆了口氣走開，
里存了水電工電話（在通訊錄'家里'那欄）"......每條后面都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和他大學時在我作業本上畫的如出一轍。翻到最后一頁時，一張銀行卡掉出來。
便利貼粘在上面："密碼是你第一次親我的日期，錢不多，但夠你開工作室了。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那個日期——2015年4月3日，圖書館后面的櫻花樹下，
我趁他低頭找書時偷襲了他的酒窩。護士站的時鐘指向下午三點，陽光斜斜地照進來，
把藥盒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突然想起什么，
翻到紙條第99條："99.婚紗別扔（改短了可以當禮服穿）"。這個傻子，
到這時候還惦記著那條染血的裙子。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抬頭看見我媽提著保溫桶跑來。她眼睛腫得像核桃，顯然哭了一路。
"小滿......"她剛開口就哽住了，
保溫桶里飄出山藥排骨湯的味道——是周巖最愛喝的。我這才想起來，上周他說想喝湯，
我因為趕方案一直沒做。我媽坐在旁邊握住我的手，我才發現自己在發抖。
"他爸媽什么時候到？"她問。
我盯著藥盒里最后一條："100.別哭太久（我會變成雨滴回來看你）"，
突然站起身："媽，幫我看著周巖。"我沖進病房，周巖的睫毛在氧氣面罩下輕輕顫動。
我抓起他嶙峋的手貼在臉上，聞到他指尖殘留的向日葵花香。"周巖，"我湊近他耳朵，
"第101條我幫你寫好了——'要活著看我把工作室開起來'。
"他的手指突然在我掌心抽搐了一下，像被電流擊中。監護儀上的心率線劇烈波動，
我瘋狂按呼叫鈴時，看見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落，消失在鬢角花白的發絲里。
醫生們沖進來把我拉開，我退到墻角，摸到口袋里那張去青島的機票。
（第五章完）6 雨中的向日葵監護儀的警報聲像刀子一樣劃破病房的安靜，
我看著醫生們圍在周巖床邊，有人掀開他的病號服準備電擊。我媽死死拽著我的胳膊，
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可我一點都感覺不到疼。"準備腎上腺素！""血壓測不到了！
"那些破碎的醫療術語鉆進我的耳朵，我低頭看著手里攥皺的機票，
青島兩個字被汗水浸得模糊。突然有人大喊："有心跳了！"我猛地抬頭，
看見監護儀上重新跳動的綠色線條，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醫生走出來的時候白大褂后背全濕透了，他摘下口罩，露出疲憊的笑容："暫時穩定了，
但..."這個"但"字像懸在頭頂的刀，"可能就這兩天了。"我走進病房時，
周巖的呼吸輕得幾乎看不見。氧氣面罩上凝結的水珠隨著他的呼吸忽大忽小，
我數著那些水珠，就像數著我們剩下的時間。他的右手無名指上還戴著我們的婚戒，
因為消瘦，戒指松松垮垮地掛著，我怕它掉了，找了根紅線纏了幾圈。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打在玻璃上噼啪作響。我打開手機，找到周巖之前錄的視頻——那是他確診后偷偷錄的，
被我偶然在云盤里發現。屏幕里的他比現在胖一點，還能看出原本的輪廓，
他對著鏡頭笑著說："小滿，要是哪天我惹你生氣了，就看看這個..."視頻突然卡住了，
緩沖的圓圈轉啊轉，就像我們的時間一樣所剩無幾。我握著周巖的手，發現他指尖開始泛紫，
護士說這是末梢循環不好的表現。我搓著他的手指，突然想起什么，
從包里翻出那本相冊——是我們這七年來的照片，我昨晚特意回家取的。"記得嗎？
"我翻開第一頁，是我們大學社團招新時拍的，他穿著可笑的玩偶服，我站在旁邊笑到模糊，
"你說這只熊本熊的頭套有股汗臭味，結果第二天就偷偷買了新的..."相冊翻到中間時，
周巖的手指突然動了動。我趕緊湊近，看見他的眼皮在輕微顫動。"周巖？
"我聲音抖得不像話，"你能聽見我嗎？"他的嘴唇輕輕嚅動，我俯身把耳朵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