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塵從湖邊回來后,就一直坐在角落里,低頭整理著衣角。她知道傾墨在看她,也知道他心里一定翻江倒海,但她不動聲色,像一塊沉入水底的石頭。
傾墨也沒有再說話,只是盤踞在洞穴深處,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地面,像是某種無聲的情緒宣泄。
夜深了,龍窟外傳來風穿過巖縫的嗚咽聲,像是誰在低聲哭泣。
顏塵忽然覺得有些冷。
她裹緊了身上的破布,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自從那天被按在地上之后,她就開始刻意避開傾墨的目光,但今晚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雙紅瞳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你冷?”傾墨突然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顏塵一愣,抬頭看他。
他依舊背對著她,巨大的龍尾卻已經不再擺動。
“不冷。”她淡淡回了一句,繼續低頭。
“過來。”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么?”
“我說——”傾墨轉過頭來,紅瞳在黑暗中閃爍,“過來。”
顏塵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站起身,緩步走到他面前。
傾墨沒有讓她坐下,而是抬起爪子,輕輕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腹鱗下方。那里是龍族最柔軟也最溫暖的地方,平日里只有他自己蜷縮時才會貼著。
“睡這里。”他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顏塵僵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想掙脫,卻發現傾墨并沒有用力抓她,反而像是怕傷到她似的,只用指尖輕輕地托著她的手臂。
這種反差讓她有些不適。
她緩緩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溫熱從皮膚上傳來,還有那種屬于龍族獨有的、若有若無的氣息,像是山林深處燃燒的火焰,炙熱卻不刺人。
她本想保持警惕,可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逐漸模糊。
就在她即將入睡之際,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你不該來這里……我也不該讓你留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傾墨已經不在了。
顏塵坐起身,揉了揉發酸的手臂,目光落在自己昨晚靠著的位置上,那里還留著淡淡的體溫。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顫抖。
她知道自己不該有任何情緒波動,可是剛才那一瞬間,她居然有點舍不得離開那個位置。
這不對勁。
她猛地搖頭,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甩開。
她不是來感受溫暖的,她是來尋找出路的。
正想著,洞口一陣風吹進來,帶著一絲潮濕的泥土氣息。
傾墨回來了。
他嘴里叼著一個東西,放在地上時發出一聲悶響。
顏塵定睛一看,是一顆果實,通體泛著淡紫色的光澤,在陽光下看起來晶瑩剔透。
“給你。”傾墨說。
“這是……”
“你喜歡吃的。”他說,“上次你提過一次。”
顏塵怔住。
她確實提過一次,在某個夜晚,她隨口說了句小時候吃過一種果子,又甜又多汁,那是她唯一記得的關于家的記憶。
沒想到,他竟然記住了。
“你怎么找到的?”她問。
“很遠的地方。”傾墨語氣平淡,“爬了幾座山,殺了兩個守林獸。”
顏塵看著那顆果子,心里忽然涌上一種復雜的情緒。
她不該感動的。
可她確實感動了。
她咬了一口,果肉入口即化,清甜的汁液順著喉嚨流進胃里,像是回到了童年。
她抬起頭,看見傾墨正在看著她,眼神里有一種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好吃嗎?”他問。
她點點頭。
他嘴角微微揚起,像是第一次學會笑一樣笨拙。
這一刻,顏塵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她趕緊低下頭,把剩下的果子吃完,然后起身走向角落。
“別離那么遠。”傾墨忽然說。
她腳步一頓。
“我……”
“你想逃。”他打斷她,“我知道。”
顏塵心頭一震。
“但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可以恨我,可以不理我,但你不能走。”
顏塵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眼中的紅光比以往更盛,卻不再讓人害怕,反而透出一種近乎絕望的執著。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曾經只會用暴力和怒火控制她的丑龍,現在開始用情感束縛她了。
而這,才是最難掙脫的牢籠。
接下來的日子里,傾墨對她越發溫柔。
他會記住她喜歡的食物,會在她累的時候讓她靠著他休息,甚至有一次,當一只飛鳥誤闖進洞穴,他沒有立刻撲上去撕碎它,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生。
這些變化,顏塵都看在眼里。
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更加警覺。
因為她知道,一旦她對這份溫柔產生依賴,她就真的永遠離不開這里了。
于是她開始更加頻繁地試探邊界。
她會故意靠近洞口,假裝無意間提起人間的事物;她會在傾墨外出時悄悄翻找他藏起來的物品,試圖找到通往外界的地圖或線索。
她發現,傾墨雖然變得溫柔了,但防備心反而更重。
他開始在她睡覺時偷偷檢查她是否還在原位;他會在她靠近某些地方時突然出現,仿佛早就預知了她的動作。
某天夜里,顏塵趁傾墨熟睡,悄悄摸到洞壁一處裂縫前。
她記得前幾天那只飛鳥就是從那里飛出去的。
她伸出手,指尖剛觸碰到縫隙邊緣,身后忽然響起一聲低吼。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傾墨的聲音冰冷如霜。
顏塵沒有回頭,只是緩緩收回手。
“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她輕聲說。
“外面不屬于你。”他說,“你只能在這里。”
她終于轉身,直視著他:“如果我不愿意呢?”
傾墨沉默了。
他的龍尾輕輕掃過地面,掀起一陣灰塵。
下一秒,他忽然張開雙翼,擋住了整個洞口的光亮。
“那你試試看。”他說,“只要你能跨出這一步。”
空氣驟然凝固。
顏塵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她知道,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
她必須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