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八十年代的垃圾場撿到個穿紅嫁衣的女人。>她美得像畫報上的明星,
卻說自己是我前世的老婆。>“你命里帶煞,只有我能替你擋災。”她在我耳邊呵氣如蘭。
>我信了,畢竟光棍三十年,頭回有女人肯暖我的被窩。>直到我發現,
她每夜都趴在我胸口吸食什么。>鏡子里,我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再吸一晚,
就趕她走。”我摸著枯草似的頭發盤算。>那晚雷雨交加,
她冰涼的指甲劃過我脖子:“相公,吸干你,
我就能永遠化人形了...”---1986年的冬天,
冷得能把人骨頭縫里的油都給凍出來。我,李建國,縮著脖子,
裹著那件硬得能當鐵皮用的破棉襖,在縣城西邊那片比足球場還大的垃圾山里翻騰。
天是鉛灰色的,壓得人喘不過氣,風像裹了冰碴子的小刀子,嗖嗖地往我領口里鉆,
刮在臉上生疼。這地方是我活命的指望。運氣好點,能扒拉出點廢鐵、塑料瓶子,湊吧湊吧,
能換幾個窩頭錢。運氣差點,就只能指望撿點人家扔掉的、還沒完全餿透的剩飯剩菜,
回去煮煮,好歹是口熱乎的,能糊弄一下空得發慌的肚皮。今天運氣就背到家了,
翻了小半天,除了凍得邦硬的破布頭、爛菜幫子,屁值錢玩意兒沒有。肚子餓得咕咕叫,
前胸貼后背,感覺那點腸子都快擰成麻花了。我直起酸痛的腰,
對著灰蒙蒙的天狠狠啐了口唾沫:“媽的,這賊老天!
”就在我琢磨著是不是該滾回家喝涼水充饑的時候,風里好像夾了點別的動靜。
不是耗子吱吱,也不是野狗刨食。細細的,顫巍巍的,像小貓快凍死前的那點嗚咽。
“嗚……救……”我心里咯噔一下。這鬼地方,除了我這種活不下去的,還有誰來?
別是撞見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吧?這年頭,亂葬崗子都往這附近推。我頭皮有點發麻,
腳底下卻像被那聲音勾住了,不由自主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挪過去。
繞過一堆小山似的煤渣灰,扒拉開幾塊臟兮兮的破木板。然后,我就看見了。雪地里,
蜷著個人。一身紅,紅得扎眼,像潑了一盆血在那灰白的地上。是件舊式的紅嫁衣,
料子看著倒像是好的,可惜沾滿了污泥和冰碴子。那人臉埋在胳膊里,
長長的黑頭發散亂地鋪在雪地上,像一大團化不開的墨。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
抖得跟篩糠似的。是個女人。我愣在原地,手腳冰涼,比剛才還冷。這場景太邪性了。
一個穿紅嫁衣的女人,孤零零躺在寒冬臘月的垃圾場里?是瘋子?還是……女鬼?“喂!
”我壯著膽子吼了一嗓子,聲音有點劈叉,“你……你誰啊?擱這兒挺尸呢?
”那團紅影猛地一顫。埋在胳膊里的腦袋極其費力地抬了起來。我的媽呀!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像被人用大錘狠狠掄了一下。那臉……我這輩子,不,加上上輩子,
也絕對沒見過這么好看的臉!垃圾場旁邊電線桿子上貼著的那些電影明星畫報,跟她一比,
都成了歪瓜裂棗。皮膚白得跟剛剝殼的雞蛋似的,偏偏嘴唇又紅得像點了胭脂。
眉毛細細彎彎的,眼睛……那雙眼睛,又大又黑,蒙著一層水汽,濕漉漉地看著我,
里面全是驚惶和痛苦。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粒沒化開的霜花。
這他媽是畫里的人跑出來了吧?“冷……好冷……”她嘴唇哆嗦著,聲音又細又弱,
像隨時會斷掉的線。她似乎想動,可剛撐起一點身子,又軟軟地倒了回去,
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腳腕那兒露出來一小截,凍得青紫,
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看不出材質的銀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極輕微的一聲“叮”。
這活生生的,不是鬼!一股說不清是啥的熱流猛地沖上我的腦門。光棍三十年,
連母耗子都沒正眼瞧過我一眼的李建國,眼前躺著一個天仙似的、穿著紅嫁衣的女人!
這他娘的是老天爺可憐我,給我送老婆來了?“你……你咋回事?”我趕緊蹲下去,
手伸出去,又有點不敢碰她,懸在半空,“摔著了?”她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我,
里面的驚恐慢慢褪去一點,換成一種……一種極其古怪的東西。像是認識我很久很久了。
她嘴唇翕動,聲音低得像耳語:“相公……”我耳朵根子一炸,以為自己凍糊涂了:“啥?
你……你叫我啥?”“相公……”她又叫了一聲,這回清楚多了,帶著點哭腔,
掙扎著朝我伸出凍得通紅的手,
“是我啊……我是……我是你前世未過門的妻子……我尋你……尋得好苦……”她喘了口氣,
眼神變得極其哀傷,“你命里帶煞,孤星入命,活不過今冬……只有我,
只有我能替你擋這死劫……”風卷著雪沫子打在我臉上,冷颼颼的,可我心里頭卻像著了火,
燒得我頭暈目眩。啥前世?啥孤星?啥死劫?這些神神叨叨的話,要是擱平時,
我李建國能把大牙笑掉。可眼前這光景,這女人,
這雙能把人魂都吸進去的眼睛……還有她那句“相公”,像帶著鉤子,
一下子就把我這顆光棍了三十年的心給鉤住了。擋災?替我擋災?這美得不像話的女人,
是專門來救我的?一股巨大的狂喜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酸脹感,猛地沖上我的喉嚨。
我管她是誰!管她前世不前世的!我只知道,她是個活生生的、頂頂好看的女人!
她叫我相公!她說她是我的!“別怕!別怕啊!”我腦子一熱,
什么邪性不邪性全拋到了九霄云外。我笨手笨腳地脫下我那件硬邦邦、油光锃亮的破棉襖,
一股子汗酸和垃圾堆的混合味兒,手忙腳亂地裹在她身上。那棉襖又沉又硬,裹在她身上,
活像給個白玉觀音像套了個破麻袋,說不出的別扭。她微微皺了下眉,沒躲。“忍著點啊!
”我嘴里說著,彎下腰,手臂穿過她腿彎和后背,一使勁兒,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她輕飄飄的,像沒幾兩骨頭,身上那股子冷氣兒直往我骨頭縫里鉆。隔著那層薄薄的紅嫁衣,
我甚至能感覺到她身體在微微地、不住地顫抖。一股極淡極淡的冷香鉆進我鼻子,
不是雪花膏,倒有點像……寒冬臘月里凍僵了的梅花瓣。我抱著她,
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垃圾堆里跋涉,心里頭亂得像塞了一團麻。
一會兒是狂喜:老子李建國也有今天!媳婦!白撿的漂亮媳婦!
一會兒又有點發毛:她說我活不過今冬?替我擋災?擋災是咋擋?這女人,到底打哪兒來的?
“你……你叫啥名兒?”我喘著粗氣問,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她靠在我懷里,
冰冷的額頭貼著我頸窩,那寒氣激得我打了個哆嗦。她沒睜眼,只是輕輕動了動嘴唇,
氣若游絲:“阿瑤……叫我阿瑤……”阿瑤。這名字像片羽毛,
在我那顆被凍得又冷又硬的心上掃了一下,癢癢的,暖暖的。我的家,
在縣城最犄角旮旯的地方,是以前地主家豬圈改的。低矮,土坯墻裂著大口子,
風呼呼往里灌。屋頂幾片破瓦,遮不住多少風雨,屋里常年一股子霉味混合著塵土氣。
除了一張吱呀作響、用破磚頭墊著腿的破板床,一個瘸腿桌子,一個黑黢黢的土灶,
就沒啥像樣的東西了。墻角堆著些撿來的破爛,老鼠在暗處窸窸窣窣地跑。抱著阿瑤一進屋,
她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就掃了一圈。我臉上臊得慌,像被人扒光了似的。這地方,
連耗子都嫌寒磣。“破……破了點,”我結結巴巴,
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張唯一的破板床上,床板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你先湊合著……冷吧?我……我這就生火!”我手忙腳亂地去灶膛里扒拉那點冷灰,
找出幾根半濕不干的柴火,哆哆嗦嗦地劃火柴。風從墻縫里鉆進來,
火苗剛竄起來就被吹得東倒西歪,熏得我眼淚直流。折騰了好半天,
灶膛里才終于有了點可憐的熱氣兒,屋里稍稍暖和了一丁點,可那寒氣還是重得很。
阿瑤一直安靜地坐在床邊,裹著我的破棉襖,像個精致易碎的瓷器娃娃。
她看著那點微弱的光,又看看我,眼神幽幽的,不知道在想啥。“餓了吧?
”我抹了把臉上的汗和灰,心里頭那點男人的責任感蹭蹭往上冒,“等著,我去弄點吃的!
”我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能吃的都搜羅出來了——小半碗糙米,幾根蔫了吧唧的蘿卜纓子,
還有一塊硬得像石頭、不知放了多久的雜合面餅子。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了。
我把米倒進豁了口的破陶罐里,加上水,架在灶上煮。蘿卜纓子洗了洗,
胡亂切了幾刀扔進去。那硬餅子,我用菜刀背使勁敲了半天,才敲下點碎渣子,
也撒進罐子里。一股混合著米香、菜幫子味和焦糊味的怪味兒在屋里彌漫開。粥煮好了,
稀得能照見人影。我盛了一碗,端到阿瑤面前,碗邊還缺了個口子。
我有點不敢看她:“快……快趁熱喝點,暖暖身子。
”阿瑤看看那碗寡淡的、飄著幾根綠葉子、底下沉著點黑乎乎面疙瘩的粥,又抬眼看看我。
她的眼神平靜得很,沒有嫌棄,也沒有感動,就是那種……看一件稀松平常東西的眼神。
她伸出那雙白得晃眼的手,接過了碗。那雙手,纖細得不像話,指甲蓋圓潤得像小貝殼,
跟我這雙黑黢黢、指甲縫里全是泥垢的手擱一塊兒,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小口小口地喝著粥,動作斯文得讓我不敢喘大氣。
屋子里只剩下柴火噼啪的輕響和她細微的吞咽聲。昏黃的火光在她臉上跳躍,那眉眼,
那鼻梁,那嘴唇……我越看心越熱,越看越覺得像在做夢。這么個仙女似的人兒,
真就坐在我李建國的破床上,喝著我煮的豬食都不如的粥?
“阿瑤……”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嚨發緊,“你……你剛才在垃圾場說的……都是真的?
我……我前世真是你相公?我命里……真有煞?”阿瑤放下碗,碗底還剩了一點粥。她抬眼,
那雙深幽幽的黑眼睛直直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跳都漏了一拍。“嗯,”她輕輕點頭,
聲音還是細細軟軟的,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前世負了我,欠下我的情債。
這一世,你命犯孤煞,注定孤苦伶仃,橫死街頭。”她頓了頓,
眼神里似乎掠過一絲奇異的光,“我尋了輪回,找到你,就是來還你前世的情,
替你化解這場死劫的。留我在你身邊,便是你的生機。”橫死街頭?這四個字像冰錐子,
狠狠扎了我一下。雖然我李建國活得跟條野狗差不多,可也怕死啊!再看看眼前這張臉,
這身段……管他娘的前世不前世的!能睡上這樣的女人,就算明天真死了,
這輩子也他媽值了!一股邪火猛地從小腹竄上來,燒得我口干舌燥。什么煞氣,什么死劫,
都被這火燒沒了影兒。我往前湊了湊,帶著一身汗味和灶灰味,嘿嘿干笑了兩聲,
著就往她擱在腿上的手摸去:“阿瑤……那……那你既然是我老婆……咱倆……”阿瑤沒躲。
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像塊玉。她甚至微微側過臉,那雙眼睛近距離地看著我,
長長的睫毛幾乎掃到我的皮膚。她嘴角似乎向上彎了彎,
露出一個極淡、卻讓我魂兒都快飛了的笑。“相公,”她呵氣如蘭,
那股子冷梅似的香氣又飄了過來,帶著點蠱惑,“莫急。我既來了,便是你的人。
只是你身子被煞氣侵擾已久,虛得很,需得好好溫養些時日。”她的手指尖,
有意無意地在我粗糙的手背上輕輕劃過,那冰涼的觸感激得我渾身一顫,腦子更暈乎了。
“溫養……咋溫養?”我喉嚨干得冒煙,眼珠子都快粘在她臉上了。阿瑤垂下眼簾,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聲音更輕了,帶著點羞怯,
又像帶著鉤子:“自然是……同宿同眠,氣息交融。我身上的……靈氣,
能慢慢化解你體內的煞氣。”同宿同眠!氣息交融!這幾個字在我腦子里炸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