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虞，你可知罪？”
高高的審判臺上，鎖鏈束縛著女子，上千鎖魂釘貫穿她的四肢，將她牢牢鎖定住。
沈清虞昏沉間聽到熟悉的質問聲，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緩緩抬起頭，掀起沉重的眼皮，一個一個掃視過去。
白潭、林卻、楚云飛、江昀、葉卿舒……
熟悉的面容悉數落入視野當中。
她在看著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看著她。
臉上帶著失望、不敢置信，還有憎惡。
楚云飛攥緊拳頭，眼眶猩紅，憤恨指責她：“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是這種人，虧我還一直把你當成榜樣，你根本就不配做師姐！”
林卻一臉失望：“師姐，我一直以為你跟那些人不一樣，沒想到你也會被心魔控制，做出這種不可挽回之事。回頭吧，師姐，只要你愿意認錯，我可以念在我們的同門情誼上為你求情。”
江昀則滿是不敢置信，仿佛一直信仰的神壇崩塌了，他攥緊拳頭，恨恨盯著沈清虞：“師姐，你不是說你生平最恨邪修了嗎？虧我一直這么信任你，你為什么要背叛我們？！”
葉卿舒上前一步，眼中滿是勸誡：“師姐，認錯吧，認個錯，一切都還有辦法挽回。”
白潭臉色更是黑沉：“沈清虞，你若肯誠心認錯，我還可以念在師徒之情給你留個全尸，若是執意不改，那便休怪我無情。”
認錯……
沈清虞抬頭看向天，云朵柔軟潔白，天空一片蔚藍，澄澈美麗。
刺眼的陽光投射進來，落進她的瞳孔里，她眼睛下意識地瞇起。
一聲輕笑從唇角溢出。
“呵……”
白潭皺起眉頭，神色不悅：“你笑什么？”
“我說了，不是我。”
沈清虞眼眸平靜地看向他們，熟練地復述著那句話，“不是我做的，我不認。”
“若是你沒問題，那問心劍為何判定你說謊？！”白潭眉眼添了幾分冷厲，“沈清虞，我念在師徒情面上才給你坦白認錯的機會，你要是執迷不悟，就別怪我不給你機會。”
“如果我說，是問心劍被做了手腳呢？你信嗎？”
說罷，她看向其他人，視線一一掃過，“你們呢？你們信嗎？”
白潭斷定這是她的狡辯之詞，皺眉呵斥道：“孽徒！休要再狡辯！”
葉卿舒勸道：“師姐，你不要再一錯再錯了。回頭是岸吶。”
眾人紛紛跟著附和道：“問心劍怎么可能出錯？沈清虞，你還是趕緊認罪吧，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了。”
江昀紅著眼出聲：“師姐，認罪吧！”
還真是跟前世一模一樣的答案。
沈清虞毫不意外地看著這一幕。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她竟然感覺到了輕松和解脫。
上輩子她是怎么說的來著？
“我說了不是我！沒做就是沒做過！憑什么要我認錯？！這不公平！”
“如果你們不信，可以盡管去查，我行得端坐的正，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白潭被她的倔強氣到，震怒出聲：“好！既然你冥頑不靈，死不悔改，那就給我待在深淵禁地里好好反省！”
然后，她一待就是幾百年。
享盡了寒冷與黑暗，也感受到了徹骨的痛。
其實葉卿舒曾經來看過她。
那時候的葉卿舒已經是宗門內備受寵愛的小師妹，原本只有筑基期的她，靠著宗門資源直接攀升到了化神之境。
而她，卻因為被鎖魂釘釘住，渾身修為被廢，從此跌落神壇，淪為一個廢人。
葉卿舒拿出玉牌和戒指，甜蜜地沖她笑道，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師姐，我和云生哥結為道侶了。對不起啊，我知道他曾經是你的未婚夫，但是你也知道的，你現在的名聲……不太好，師尊沒有辦法，便將結親對象換成了我。”
“你……不會介意的吧？”
寒云生，她的未婚夫，同時也是宗門為她定下的伴侶。
他們曾經伴著云起潮落，一起練劍，在雪山上翩然起舞，既是關系親密的未婚道侶，也是相知相伴的朋友。
因為那時上青宗與滄瀾宗有意讓雙方關系變得更加緊密些，加上她對寒云生也有好感，所以便沒有拒絕宗門給她定下的這門親事。
后面因為雙方都是兩宗的大弟子，手上事務繁忙，所以見面變少了。
但他們還是依舊會每天傳信給對方。
沈清虞不是會把情緒完全表現在臉上的人，但由于長相的原因，若是不笑，便會給人一種冷淡疏離感。
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她便習慣了將笑掛在臉上，永遠都是溫和的模樣。
笑的時間長了，就連哪個是真正的自己她也分不清了。
不過很奇怪，此刻聽到這個消息，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心里也沒有太多的感傷。
也許是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也許是早就已經不對他們任何人抱有希望。
“哦，是嗎？恭喜。”
她如是說。
眼神冷漠又平淡。
那雙狹長的鳳眸深邃又淬著淡淡的疏離感，好似對一切都不感興趣。
葉卿舒見她無動于衷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咬了咬唇，說道：“師姐，你還在怪我嗎？”
“我不是故意要搶你的道侶的，是師尊他說……”
沈清虞突然看向她，眼神銳利，那宛如寒刀般的目光瞬間讓葉卿舒愣住了。
“如果你是想來炫耀的，那么恭喜你，目的達到了。”
她嗓音有些沙啞，卻很平淡，“那些東西，我不要了，都給你。”
“你想要的話，便拿走吧。”
什么師徒之情，同門之情，愛情，她統統都不要了。
“不過，葉卿舒。”
她睜開眼，瞳孔淡漠。
“你記住，那些東西，是我不要了的。”
真正屬于她的東西，是不會被搶走的。
既然能輕而易舉地被搶走，那她就不要了。
心中的執念一點點被消磨掉，幻境中的她猝然睜開眼，周圍接而連三響起鏡子崩裂的破碎聲響。
空氣被扭曲，所有的一切開始瓦解，破裂，然后……崩塌。
那些滿含憤恨，站在她面前指責她的人影，在她的視線中逐一破碎開來，最后散成云煙，徹底飄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