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礫堆疊的陰影深處,光線艱難地穿透厚重嗆人的塵埃。
腿上傳來的感覺已經不是疼痛能夠形容的強烈刺激了。起初是冰涼的、近乎麻木的酥麻感,
如同冬日里凍到失去知覺的腳趾,但那麻木后面緊跟著洶涌而來的,
是真正具有生命力的灼燙,仿佛有人把燒紅的鐵楔子硬生生釘穿了我的骨頭,
然后又澆上滾燙的、翻滾著氣泡的鉛水,
液體順著骨頭內部那些看不見的縫隙一路流淌、啃噬、沸騰——每一次極其微弱的心跳搏動,
都像用生銹的鈍鋸子在猛烈抽拉我的腿骨,帶得那血肉模糊的創面也隨之猛烈地一扯。
每一次扯動,都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濃烈的甜腥味混合著腐肉蒸騰的惡臭,
如同腐爛沼澤升騰起的毒瘴,從我的傷口爆發出來,迅速塞滿這個狹小、坍塌的空間。
我蜷縮在冰冷的混凝土碎塊和扭曲的鋼筋廢墟之間,
身下浸透了不知是自己還是他人已經變得粘稠冰冷的血液,
每一次吸氣都無比艱難——灰塵、硝煙以及那股越來越甜膩,
越來越像爛透水果堆里爬滿蒼蠅般令人作嘔的腐肉氣息灌滿我的鼻腔和肺葉。
我想低頭看看那條腿究竟成了什么模樣,可脖子僵得像塊粗糙的木頭,
只能極其緩慢地挪動一點角度。視線艱難地向下掃去。褲腿早已撕成了爛布條,
顏色深得發紫,被厚厚的、顏色難以辨別的污血與某種散發著油亮暗光的膿液浸透,
硬邦邦地緊貼在皮膚上。小腿下方,
膝蓋往下……那一團東西……根本不再是身體的正常部位,
它腫脹成一個詭異的、泛著青黑光澤的瘤子,上面布滿了撕裂的口子,
能看到里面翻卷出來的皮下脂肪,顏色黃白,像是沾了泥土的骯臟油脂。
傷口深處裸露著慘白的碎骨茬,骨茬縫隙里滲出的是膿血和粘稠的黃色組織液,
像熬過頭的麥芽糖般緩慢流淌。
幾只肥胖、骯臟的蒼蠅循著這活死人墓里的養分嗡嗡地撲了上來,
用毛茸茸的腳試探性地踩踏著腫脹翻卷的皮肉邊緣,貪婪地用口器吸吮著滲出的液體。
我感到一陣猛烈的反胃和寒意同時攫住了喉嚨和心臟。身體深處像有千萬把冰刀在同時攪動,
帶來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這顫抖毫無保留地傳遞到那條該死的傷腿上,
于是那灼燒感陡然升級,變成一種近乎虛幻的、要將靈魂都從骨髓里抽離出來的尖銳劇痛。
就在這時,就在我咬緊牙關試圖把那痛呼死死關在喉嚨深處,
身體劇烈扭動幾乎要翻滾到一邊時——腳邊那堆骯臟的瓦礫和幾塊破碎的家具木板之間,
有什么東西發出了一連串微弱、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那絕不是風聲,
也不是磚塊松散掉落的聲音。
那是一種混合了絕望、粘膩和完全失語的哽咽……仿佛喉嚨深處完全被血塊和碎肉堵死,
每一次徒勞的喘息和吞咽都在劇烈消耗著殘存的生命,像是破風箱被巨大的力量狠狠踩踏,
從千瘡百孔的裂縫里硬擠出最后一點掙扎的氣息。
這聲音帶著濃濃的呼嚕聲和水泡不斷被碾碎的窒息感,
一下下撞進我早已被疼痛折磨得遲鈍不堪的聽覺神經。循著那仿佛來自地獄的微弱動靜,
我的目光艱難地在昏暗的光線下摸索。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橫陳著一具軀體。
他大半個身子被落下的厚重預制板嚴酷地壓住了,扭曲成一個痛苦的角度,
只有一條手臂和肩膀露在外面,那只手腕的皮膚呈現死尸般的青灰色。他的頭歪著,
脖頸暴露出的傷口可怕地敞開著,像被野獸撕開了一條參差不齊的裂縫,
深得能看到深處斷裂的、失去光澤的白色軟骨和暗紅色的肌肉纖維。
新鮮的、暗紅色的血還在緩慢地從這頸部的裂口中順著皮膚往下流淌,
浸透了他破爛骯臟的軍裝前襟,在地面的塵埃和碎屑里凝結成一片粘稠的污漬。
他雙眼圓睜著,目光凝固不動,死死盯著天花板那片破碎的虛空,瞳孔失去了所有光彩,
像兩顆蒙塵的劣質玻璃珠。那痛苦掙扎的嘶鳴聲,
正是他努力吸入每一口飽含灰塵和血腥的空氣時,從頸項撕裂開的那個血洞里溢出的聲音。
那不再是呼吸,而是死亡的潮水灌進肺部時發出的最終哀鳴。每一次他試圖汲取空氣,
那破碎的脖頸傷口便像一個拙劣的風箱破口,發出尖銳而帶著氣泡破裂的嘶聲,
每一次“嘶”響,就有大股帶著泡沫的、粘稠的深色血流順著他的臉頰和脖子流下,
如同一條條蠕動的、猩紅色的小蛇,爬進他脖頸處的傷口裂開的地獄入口。
空氣里除了刺鼻的霉味、灰塵味、硝煙味、污濁血腥味之外,
又多了一種濃郁的……內臟的腥氣,那是生命在內部迅速腐敗時散發的絕望氣味。
粘稠的血漿不斷從他脖子上那個猙獰的裂口中涌出,匯入地面已經形成的暗紅泥沼。
隨著生命最后一絲力氣耗盡,那喉嚨里尖銳粘稠的嘶鳴終于一點點微弱下去,漸漸沉寂,
最后只剩一片空洞的寂靜。他圓睜的眼睛空洞地望向無法穿透的黑暗虛空,
身體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便徹底沉淪在冰冷廢墟和自身鮮血構成的泥濘之中,再也不能動彈。
壓在他身上的巨大預制板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冷酷、不容置疑的輪廓,
如同一個無字的墓碑。這突然的、殘忍降臨的沉默,像一盆冰冷刺骨的雪水,
瞬間澆熄了我身體的疼痛和其他感受。恐懼瞬間緊緊攥住了我的心臟。
不是因為死亡本身——在這片被反復摧毀的土地上,
死亡早已像塵土一樣平常——而是因為那無聲無息地吞噬了戰友的結局,
因為那脖頸傷口無聲滲流的血。四周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粘稠、更加具有壓迫性,
那些漂浮的灰塵粒子似乎都帶著死亡的陰影,沉重地墜落。我屏住呼吸,
竭力想把自己縮進冰冷的磚石縫隙里,身體的每一根筋肉都繃得緊緊的,
耳朵則瘋狂攫取著這片巨大廢墟之外的一切細微聲響。寂靜并未持續太久,
聲音穿透了籠罩一切的厚重塵埃和殘破墻壁,從不甚遙遠的地方,貼著冰冷的地面爬行而來,
鉆進了我的耳朵。開始是模糊的,
背景噪聲的炮火轟響中——那是皮靴踏在堅實地面或踩過松散瓦礫堆發出的規律“咔噠”聲,
還有另一種更加單調短促的金屬摩擦聲——那是槍械或裝備碰撞的聲響,尖銳又冰冷。
每一次靴跟擊打地面的“咔噠”,每一次裝備部件撞在金屬扣環上的清脆“當啷”,
都像有人拿著小錘在我緊繃的神經上敲了一下,震得我頭皮發麻。
中間夾雜著一些含混不清的喉音,是德語的短促命令,腔調堅硬、冰冷、高效,
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機械感。這些聲音的源頭似乎在移動,但無法分辨明確的方向,
它們在這座巨大墳墓的墻壁、殘柱和空洞的樓道間反復折射、碰撞、疊加,時遠時近,
仿佛惡魔在迷宮中發出信號引誘獵物。我的后背緊緊貼在冰冷粗糙的斷墻上,
墻壁似乎也因那沉重的腳步而微微震動,細微的沙粒從頭頂裂縫簌簌落下,
在布滿灰塵的瓦礫堆上打出微弱幾乎不可察覺的印記。
我全身的感知在極端的恐懼下被無限放大。身體深處,那條傷腿里的劇痛被暫時遺忘了,
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鼓噪得仿佛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每一次沉重急速的搏動都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幾乎要蓋過外面那代表死神逼近的聲響。
我的手指像被無形的電流穿過般微微痙攣,
身體在冷得徹骨的顫抖與滾燙的血液沖擊之間來回擺動,如同寒熱病猛烈發作。
牙齒拼命地咬住下唇內側的軟肉,用那一點尖銳而真實的刺痛來對抗這要命的恐懼,
鐵銹味的血很快滲滿了口腔。眼睛干澀發痛,卻一眨不敢眨,
死死盯著那個被陰影和破碎混凝土邊緣構成的狹窄視野出口。就在這時,
一段記憶毫無征兆地、猛烈地撞進了我的腦海。不是模糊的片段,
而是帶著清晰到令人眩暈的感官細節,如同一把燒紅的刀子,
猛地刺穿了我極力維持的恐懼盔甲,直達內心最柔軟的深處。
我仿佛瞬間被拽離了這充滿血腥和恐懼的廢墟——不,不是被拽離,
是另一個畫面和這廢墟血污的景象重疊、覆蓋、撕裂。寒冷的空氣瞬間消散,
仿佛掀開一層沉重的幕布,外面是刺眼的、七月田野上那種飽含麥香和陽光暴曬味道的熱浪,
帶著干燥泥土的氣息。身體的感覺也陡然一變——殘腿令人窒息的劇痛消失了,
替代的是一種令人無比舒泰的暖意,懶洋洋地熏烤著四肢百骸,皮膚感覺有些微微發燙。
耳邊不再是炮火的轟鳴和臨死前的嘶鳴,
而是如同泉水叮咚般悅耳的、孩子們無拘無束的歡笑聲,這笑聲近在咫尺,
充滿了整個喧鬧的世界。我此刻正坐在一片熟悉的田野邊。
剛割下的、帶著辛辣甜香的青草堆積在身后,散發著濃郁的、令人心安的田野氣息。
麥地起伏著,如同金色的海。而我的目光,我的全部注意力,
都牢牢地固定在眼前那個跳躍的身影上——是我的小女兒莉莉婭。七歲的小莉莉婭,
穿著媽媽去年為她親手縫制的那件碎花連衣裙,裙擺飛揚旋轉,在耀眼的陽光里,
像一只撲扇著彩色翅膀的蝴蝶,咯咯笑著在田埂上奔跑。她赤著的小腳丫踩在松軟的泥土上,
留下淺淺的印記。陽光穿透她亞麻色的、微微有些自然卷的頭發,
每一根發梢都仿佛包裹著一個小小的金色光暈。她像一捧明亮的小溪水,不停地流淌著,
無憂無慮地追逐一只偶然飛過的大翅膀蝴蝶。那蝴蝶有著黃黑相間的醒目花紋,
在強烈的陽光下翻飛跳躍,逗引著她小小的身體奮力撲捉。“跑慢點!
”一個溫柔而帶著無奈笑意的聲音從我身邊很近的地方響起。是薇拉。
這聲音像是暖流注入我凍僵的身體深處,帶著日常生活的安穩氣息。
我甚至能感到她說話時呼出的氣息輕輕拂過我耳邊的汗毛。我們靠得那么近。
她的頭發有幾縷不經意地滑落下來,發尾輕輕搔刮著我的肩膀和頸部裸露的皮膚,
帶來一陣細微的、令人心頭發癢的麻酥感。
那上面還帶著家中皂角和水煮過衣物散發出的清新干凈的暖香。
我的左臂自然地垂在身體一側,剛好能輕輕挨著她大腿外側的裙子布料。
那布料是溫暖的、柔軟的,透過薄薄的棉布能清晰感覺到她身體穩定的溫度和微微的輪廓。
更遠處,田野的盡頭,河流如同融化的銀子般閃爍著粼粼波光,
那是我生命中最溫暖熟悉的那條河。這段記憶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近乎暴力的現實感,
每一個色彩、每一個溫度、每一個微小的觸感和氣味,都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我,
強行覆蓋了眼前地獄般的現實。莉莉婭那清脆如鈴的笑聲,薇拉發絲的觸碰和衣服的柔軟感,
那暖烘烘的草垛的氣息……它們瞬間吞噬了我,在那么短暫的一瞬間,占據了一切。
這記憶的沖擊是如此的蠻橫無理,帶著夏日田野毫無保留的熾熱,
瞬間沖垮了我用鋼鐵意志構筑起來抵抗恐懼的堤壩。
原本死死咬住下唇抑制尖叫的牙齒松開了,一股更巨大的戰栗從身體最深處爆發開,
面對德軍逼近時那種冰冷入骨的戰栗完全不同——這是一種滾燙的、完全不由我控制的戰栗。
一股滾燙的水汽猛地沖上了眼眶,視線迅速模糊,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抑制不住的低咽,
那聲音里沒有之前的恐懼,只有一種強烈的、幾乎要把人撕裂的渴望和委屈。
莉莉婭裙角飛揚的身影,薇拉安靜坐在身邊的溫暖……它們美好得如此銳利,
像一根裹著蜂蜜的毒刺,深深扎進我的心臟。身體繃緊對抗恐懼而凝聚起來的所有力量,
被這記憶的暖流狠狠沖刷著,開始搖搖欲墜。那熟悉的畫面,
莉莉婭奔跑時裙角飄揚、薇拉安靜坐在身邊的溫暖觸感……它們在腦海中清晰閃耀著,
如此明亮,以至于它們存在的瞬間,現實的血腥和痛苦像背景一樣淡去了。但只是短短一瞬。
緊接著,一股更劇烈的、冰火交煎般的痛苦從身體深處翻騰上來,
心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扭緊,那種窒息和撕裂感超過了傷腿帶來的所有劇痛。
喉嚨里涌上的不再是血腥味,而是濃濃的酸澀,嗆得眼淚失控般地滾落,
混著臉上粘稠的汗水和塵埃,流進嘴角時嘗到的是混合了塵土和咸澀的絕望滋味。
我的薇拉……小莉莉婭……你們在哪里?還活著嗎?那片田野是否依舊?
這思念不是和緩的風,它是帶倒鉤的鏈鋸,在五臟六腑里攪動、切割,
每一次回憶都是一種新的酷刑。它比德國人即將到來的恐懼更深沉,
比腿上的爛創口更加疼痛千百倍。手指仿佛有自我意識般地抽搐著,
痙攣著摸索到了胸前那個堅硬的小小凸起。
隔著那件被血和塵土漿得發硬、幾乎看不出顏色的軍服襯衣布料,
指尖清楚地觸碰到了那藏在里面的冰冷堅硬的金屬邊緣。那是一個小小的護身符。
我用盡全力、用盡殘存的所有力量控制著不斷顫抖的手指,
指甲深陷在早已凝固血漬和污垢結痂的皮膚上,撕扯開黏膩的布料,
用指尖死死摳住那個冰冷堅硬的金屬小盒。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斷裂殘肢處撕裂般的劇痛,
帶來一陣陣頭暈目眩的黑暗,但我死死摳住,像是落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終于,
我把它扯了出來。纏在盒子上的細細金屬鏈被巨大的力量所拉扯,
在寂靜的陰影里發出微弱但刺耳的“叮”一聲輕響。
我的整個手掌連同那冰冷的小盒一起痙攣著,不受控制地劇烈抖動。
汗水立刻從額角、掌心瘋狂滲出,滑膩得幾乎握不住。視野里一片模糊的斑點,
喉嚨深處翻涌著劇烈的干嘔感。在意志力的強行壓制下,顫抖終于減弱了一些。我低下頭,
強迫模糊的視線聚焦。掌心里,
躺著我的珍寶——一個被粗糙的金屬鏈捆縛、幾乎遮住了真實面貌的小盒子。鏈子是冰冷的,
粗糲的,刺得皮膚生疼。我將它翻轉過來。盒蓋早已被炸得扭曲變形,一半幾乎熔融凝固,
丑陋地翻卷著。露出的內部,鑲嵌著一張小小的方形照片。照片本身是脆弱的,
邊緣被熏烤得焦黑,表面遍布著細密的裂紋,像一張布滿龜裂的干涸河床。
片表面被某種粘稠的暗紅色半流體——那是早已凝固的、混雜著塵土的污血——覆蓋了大半。
在血污沒能完全覆蓋的邊緣,在那些細密的裂痕之間,
還能依稀分辨出模糊的輪廓:那是一張溫柔、但同樣被破壞得極為嚴重的女人的臉龐。
她的頭發是深色的,眼睛部位是兩道深邃的暗色斑痕,
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未被污染前的、溫柔的弧度線條。這張臉,
被污血和裂紋所褻瀆、覆蓋的臉,是我妻子薇拉的面孔。這是她幾年前的樣子。
就在照片那污穢的中心位置,靠近女人的肩頭,在龜裂的血污下,
有一小塊顏色略深些的影像殘留:那是一個小小孩子的臉,非常模糊,
只剩下一個圓潤的、被裂縫切割的白色輪廓,兩只彎彎的眼睛像小小的月亮弧線,
像在看著這個世界最后的殘片。照片本身幾乎已是一片難以辨認的殘骸。
但就是在如此程度的破壞和污穢侵蝕下,那兩張臉,
那一點殘存的、曾經生動無比的影像碎片,卻像一根滾燙的鋼針,
帶著積蓄了千百年的力量猛然刺穿了我所有的恐懼、所有的傷痛,
精準無比地刺入了我胸腔最核心、最柔軟的部位——那里是思念和愛的巢穴所在。
當針尖刺入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脹和劇痛猛然爆炸開來,如同電流般橫掃過全身,
遠遠超過了任何殘肢之痛所能帶來的沖擊。這股劇痛之后,留下的是無法填滿的空洞,
以及更深、更黏稠的黑暗。薇拉……小莉莉婭……她們的影像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臟。
身體的顫抖不知何時徹底停止了,
甚至連右腿那無時無刻不在啃噬的劇痛也像是被短暫地隔離在了另一個遙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