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潑翻的濃墨。雨點子起初只是試探,疏疏落落地敲在侯府新掛的紅綢上,
發出沉悶的噗噗聲。不過片刻,那試探就變成了傾瀉,天河倒灌般潑灑下來,
砸得青石地面積水橫流,濺起一片慘白的水霧。狂風卷著水汽,穿過曲折的回廊,
發出嗚嗚咽咽的悲鳴,吹得廊下那些剛掛上去不久的大紅燈籠瘋狂搖曳,
糊燈籠的薄紗噗噗作響,里面慘白的燭光也跟著明滅不定,活像一群吊死鬼在風雨中晃蕩。
我,蘇晚,一身沉重得幾乎壓斷脖頸的鳳冠霞帔,像個被釘死在喜床上的木偶,
僵直地坐在一片刺目的紅里。冰涼的綢緞貼著皮膚,寒意直往骨頭縫里鉆。
外面震天的鑼鼓、喧囂的人聲,隔著厚重的門窗,聽起來遙遠而模糊,
如同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回響。唯一清晰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沉重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吧俜蛉耍∩俜蛉?!” 房門被砰地一聲撞開,
一個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紙的小丫鬟跌跌撞撞撲進來,聲音抖得不成調子,
“世子爺……世子爺他……他……”她后面的話被一陣更加凄厲尖銳的哭嚎聲蓋了過去。
那聲音穿透雨幕,撕心裂肺,是侯夫人的聲音?!拔业膬喊 ?!”緊接著,
是無數紛亂的腳步聲、驚恐的抽氣聲、杯盤碎裂的刺耳聲響……如同投入滾油的水,
轟然炸開,瞬間席卷了整座侯府。所有的喜樂喧嘩,戛然而止。
一種冰冷的、粘稠的、名為死亡的巨大恐懼,如同無形的巨手,
猛地攫住了這座煊赫府邸的咽喉。我的新郎,長寧侯世子陸錚,
在迎親回府、即將踏入喜堂的前一刻,毫無征兆地,直挺挺倒在了暴雨滂沱的庭院里。
喜服鮮艷,人已冰涼。前一刻還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極盛,
下一刻便是黑云壓城、死寂冰封的深淵。這深淵,第一個吞噬的,就是我。侯府正堂,
紅燭高燒,映著滿堂賓客驚魂未定的臉??諝饫飶浡鴼堄嗟木茪?、脂粉香,
還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新鮮尸體特有的鐵銹般的腥甜氣息,混雜著雨水的濕冷,
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令人窒息。我被人幾乎是拖拽著來到堂前,沉重的鳳冠歪斜,
珠翠散亂。眼前,我那名義上的婆婆——長寧侯夫人柳氏,一身華貴翟衣,
端坐在主位太師椅上。她的臉上沒有淚痕,
只有一種被巨大悲痛燒灼后的、近乎巖石般的僵硬和冰冷。那雙眼睛,深陷在眼窩里,
像兩口結了冰的枯井,幽幽地釘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怨毒。“蘇氏。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子刮過骨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和刻骨的寒意,
瞬間凍結了整個大堂,“你命格帶煞,克死我兒。此乃天意,亦是……你欠我陸家的孽債!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釘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跋蔡靡言O,賓客未散。
這門親事,不能廢。
”她的目光轉向旁邊侍立的一個面色慘白、抱著只蔫頭耷腦大紅公雞的小廝,“抱著它,
拜堂!”堂下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那只大公雞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詭異恐怖的氣氛,
不安地在小廝懷里掙扎了一下,發出幾聲沙啞的“咯咯”聲,在死寂的大堂里顯得格外刺耳。
屈辱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心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疼痛,
勉強維持著搖搖欲墜的清醒。我咬著牙,舌尖嘗到了血腥的咸澀。
身體被兩個粗壯的仆婦死死架住,幾乎是按著頭,對著那只懵懂無知、羽毛凌亂的大公雞,
對著那高踞主位、眼神如刀的柳氏,完成了三拜。每一次俯身,每一次叩首,都像在滾釘板。
堂上賓客的目光,憐憫的、驚懼的、幸災樂禍的……如同無數根無形的針,
密密麻麻扎在背上。喜樂早已換成不成調的哀樂,嗚咽的嗩吶聲如同鬼哭,
在紅燭跳躍的光影里盤旋。“禮——成——”司儀拖著哭喪般的長調。
柳氏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最終宣判:“送入……祠堂!”不是洞房,是祠堂!
陸家的祠堂,在侯府最幽深的后院。推開那扇沉重、布滿銅釘的黑色大門,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陳年香灰、腐朽木頭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嗆得人幾乎窒息。偌大的祠堂內,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幾盞長明燈在神龕前幽幽燃燒,
豆大的火苗跳躍著,勉強映亮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那些黑底金字的牌位,
在搖曳的光影里,像無數雙沉默而冰冷的眼睛,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闖入者。祠堂中央,
一口巨大的、黑沉沉的楠木棺材,赫然停放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棺材尚未封蓋,
棺蓋斜斜地虛掩著,露出里面鋪著的厚厚錦褥一角。那口棺材,像一頭蟄伏在陰影里的巨獸,
散發著令人心膽俱裂的死氣。“從今夜起,你就睡在這里?!绷系穆曇粼谖疑砗箜懫穑?/p>
如同貼著耳根刮過的陰風,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守著錚兒的棺槨。
守足七七四十九夜,焚香禱告,消解我兒橫死的怨氣。
若敢擅離半步……”她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淬了冰的刀鋒,“家法處置,生不如死!
”沉重的祠堂大門在我身后轟然關閉,隔絕了外面最后一點微弱的天光。
巨大的落鎖聲在空曠死寂的祠堂內回蕩,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也徹底斷絕了我所有的退路。
黑暗,帶著刺骨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吞沒。只有神龕前那幾盞長明燈,
還在頑強地散發著微弱的光暈,勉強勾勒出棺材龐大而猙獰的輪廓。冰冷,
從腳底的石板一絲絲鉆上來,順著腿骨往上爬,凍得牙齒都在打顫。祠堂里沒有床,
只有角落里一張薄薄的、散發著霉味的草席和一床同樣單薄的舊被。
我把那冰冷的被褥緊緊裹在身上,蜷縮在草席上,背死死抵著冰冷的墻壁,
仿佛這樣就能汲取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眼睛卻不受控制地,
死死盯著祠堂中央那口巨大的黑棺。恐懼如同藤蔓,在黑暗中瘋狂滋長,纏繞著心臟,
越收越緊。時間在死寂中緩慢地爬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只是片刻。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滴水聲,在絕對的寂靜中響起。我的心猛地一抽,
幾乎停止了跳動。聲音……來自那口棺材!嗒。又是一聲。接著,
是第三聲、第四聲……聲音漸漸變得連貫,如同雨滴敲打著瓦片,在這死寂的祠堂里,
卻像是直接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眼睛死死盯著那虛掩的棺蓋縫隙。在長明燈昏暗搖曳的光線下,一道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
如同一條緩慢蠕動的蛇,正從棺蓋與棺身的縫隙間,悄無聲息地……滲透出來!
那液體順著漆黑冰冷的棺壁,蜿蜒而下,一滴,一滴,
沉重地砸落在棺材下方冰冷的青石板上。暗紅粘稠,在昏暗的光線下,
散發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是血!棺材在滲血!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帶著哭腔的抽噎從我喉嚨里擠了出來,
又被我死死咬住嘴唇堵了回去。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那滲出的血,仿佛帶著某種冰冷的意志,
無聲地宣告著棺中亡者的怨念和不甘。它在流淌,在蔓延,像是要染紅整個祠堂的地面。
就在我被這恐怖景象攫住全部心神,
幾乎要崩潰的瞬間——叮鈴……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銅鈴聲,
毫無征兆地在我頭頂正上方響起!聲音清脆、空靈,帶著一種非塵世的詭異穿透力,
在這死寂的祠堂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漣漪。我頭皮猛地炸開!
像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了一下,猛地抬頭!祠堂的橫梁很高,隱沒在濃稠的黑暗里。
借著長明燈微弱的光暈,我清晰地看到,就在我頭頂正上方那根粗大的橫梁上,
懸著一根細細的、幾乎融入黑暗的紅線!紅線的末端,系著一枚小小的、古舊的青銅鈴鐺!
那鈴鐺……紋絲未動!祠堂里沒有一絲風!門窗緊閉!連那幾盞長明燈的火苗,
都只是微弱地跳動,沒有一絲搖曳!叮鈴……又是一聲!清脆依舊!
那枚懸在橫梁上的青銅鈴鐺,就在我的眼前,在絕對靜止的狀態下,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指輕輕撥弄,微微地、詭異地……顫動了一下!“啊!
” 我終于控制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被掐斷了喉嚨般的驚叫,整個人猛地向后縮去,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中衣,
冰冷的貼在皮膚上,如同無數條冰冷的蛇在游走。棺材滲血,銅鈴自鳴!這祠堂里,
真的有東西!陸錚的怨靈……他真的在!他就在這里!看著我!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箍,
死死勒住了我的喉嚨,幾乎無法呼吸。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深深陷入下唇,
嘗到了更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將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尖叫堵了回去。不能叫!
不能驚動外面的人!柳氏那雙冰冷怨毒的眼睛仿佛就在黑暗中盯著我,等著我崩潰犯錯。
我蜷縮在墻角,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小獸,
驚恐的目光在滲血的棺材和那枚兀自微微顫動、發出余音的青銅鈴鐺之間來回掃視。
每一滴血砸落石板的聲音,都像重錘砸在我的心上;每一次鈴鐺無風自動的輕響,
都像冰冷的指甲刮過我的頭骨。這一夜,在滲血的滴答聲和銅鈴間歇的、毫無規律的輕鳴中,
變得無比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不敢閉眼,不敢睡去,
甚至連稍微放松一下緊繃的肌肉都不敢。直到祠堂那扇沉重的大門縫隙里,
透進一絲灰蒙蒙的、屬于黎明的微光,那棺材縫隙里滲出的暗紅才似乎慢慢凝固、干涸,
銅鈴也徹底沉寂下來。我像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軀殼,癱軟在冰冷的草席上,
渾身被冷汗浸透,手腳冰涼僵硬,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有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
還在證明著我還活著。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傳來。
一個面無表情、眼神冷漠的老嬤嬤端著食盒走了進來,看也不看我一眼,
將冰冷的粥和饅頭放在地上,又迅速退了出去,重新鎖上了門。食水如同嚼蠟。白日的祠堂,
雖然依舊陰冷死寂,但光線比夜晚充足一些。借著這點光亮,我強迫自己站起來,
拖著幾乎凍僵的身體,在祠堂里小心翼翼地走動。我需要熟悉這里,
需要……找到任何可能保護自己,或者……解釋這一切的東西。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沉默的牌位,掃過冰冷的香案,掃過墻壁上懸掛的一些陳舊字畫……最終,
停留在了那口巨大的黑棺上。血痕已經干涸發黑,像一條丑陋的疤痕。我的視線,
緩緩移向棺材四周的地面。在棺材四個角下方,緊貼著棺壁的青石板上,似乎……刻著什么?
我強忍著恐懼,一點點挪過去,蹲下身,借著從高窗透進的微弱天光仔細看去。是符。
四個極其復雜、筆畫扭曲蜿蜒、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異感的暗紅色符咒!
它們分別刻在棺材四角下方的石板上,顏色深暗,像是用某種東西混合著朱砂畫上去的,
又像是……滲入石頭紋理的血跡干涸而成!符咒的線條相互勾連,隱隱構成一個無形的圈,
將那口巨大的黑棺……鎖在了中央!這絕不是尋常的鎮魂安靈符!
一股寒意比祠堂本身的陰冷更甚,瞬間竄遍全身。柳氏……她到底想做什么?她讓我守靈,
真的是為了消解陸錚的怨氣?還是……另有所圖?這邪異的符咒,這夜夜滲血的棺材,
這無風自鳴的銅鈴……它們之間,有什么關聯?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
悄然鉆入我的腦海:或許,我守的不是靈。我守的……是祭品?
日子在極致的恐懼和煎熬中緩慢爬行。每一夜,都重復著滲血的棺材和自鳴的銅鈴。那血,
夜夜滲出,顏色似乎越來越深,越來越粘稠,腥氣也愈發濃重,帶著一種腐敗的甜膩感。
銅鈴自鳴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聲音越來越響亮,有時甚至急促地連響數聲,如同催命的符咒。
每一次鈴聲響起,都像有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鑿進我的太陽穴,
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眩暈。我的精神被拉扯到了極限,眼窩深陷,臉色蒼白得如同鬼魅。
草席角落的薄被下,我藏起了一些偷偷掰下的、尖銳的燭臺碎片。柳氏每隔幾日便會來一次。
她從不踏進祠堂,只是站在門外,隔著厚重的門板,用那種冰冷刻骨的聲音詢問:“如何?
錚兒可有托夢?怨氣可曾消減?”她的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悲傷,
只有一種近乎狂熱的、病態的期待。我只能強撐著,
用同樣冰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聲音回答:“沒有。一切如常?!薄昂芎谩?/p>
”門外傳來她毫無波瀾的聲音,“守好你的本分。四十九夜,一夜不能少。
”門外的腳步聲遠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絕望和冰冷的寒意。她的“本分”,
就是讓我在這活人地獄里,被一點點抽干精氣神,成為那口棺材里東西的養料嗎?第三十夜。
風雨交加,雷聲轟鳴。祠堂內,長明燈的火苗被門外滲入的冷風吹得瘋狂搖曳,
將棺材和牌位的影子拉扯得如同群魔亂舞。
滲血的滴答聲被淹沒在狂暴的雨聲和震耳的雷鳴里,但那銅鈴聲,卻穿透了一切喧囂,
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急促!叮鈴!叮鈴鈴!叮鈴鈴鈴——!那枚懸掛在橫梁上的青銅鈴鐺,
如同發瘋般劇烈地抖動起來!細線繃得筆直,鈴聲密集得如同驟雨敲打玉盤!刺耳!尖銳!
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呃……”我蜷縮在墻角,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但那鈴聲卻像直接鉆進腦海,在顱骨內震蕩、回響!太陽穴突突狂跳,眼前陣陣發黑,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翻涌上來。就在這時!“砰!”一聲沉悶至極的撞擊聲,
猛地從祠堂中央響起!壓過了狂暴的雷雨,壓過了刺耳的鈴聲!是那口棺材!
巨大的楠木棺槨,在雷光閃爍的瞬間,極其明顯地……向上……跳動了一下!
沉重的棺蓋與棺身之間,被震開了一道更寬的縫隙!
一股更加濃郁、更加令人作嘔的腥腐氣息,混合著泥土和某種難以形容的甜膩腐爛味,
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閥門,猛地從那縫隙中噴涌而出!“啊——!”我再也無法抑制,
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棺材動了!它動了!
里面的東西……要出來了!恐懼如同實質的海嘯,瞬間將我淹沒。我像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
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那枚銅鈴還在瘋狂地鳴響,
如同為棺中惡鬼敲響的喪鐘。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
外面的雷雨漸漸停歇,銅鈴的瘋狂抖動也終于平息下來,
只剩下余音在死寂的祠堂里嗡嗡作響。棺材,恢復了死寂。那道被震開的縫隙,
如同惡魔咧開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嘲笑著我的恐懼。我癱在冰冷的地上,
冷汗浸透了全身,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目光渙散地望著那口沉寂下來的棺材,
一個念頭在極致的恐懼中,反而異常清晰地浮現出來:柳氏想要的,恐怕不是消解怨氣。
她想要的,是這棺材里的東西……活過來!而我,就是這邪術的祭品和鑰匙!第四十八夜。
祠堂里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令人窒息的甜腥腐臭。那味道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濃烈,
仿佛那口棺材里盛裝的東西,正在經歷著某種最后的、劇烈的蛻變。滲血已經不再是滴答聲,
而是變成了一種粘稠的、緩慢的流淌。暗紅色的、如同半凝固血漿般的液體,
不斷從棺蓋的縫隙里汩汩涌出,順著漆黑冰冷的棺壁向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