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謝知戰死沙場,魂魄卻滯留人間。>他飄蕩十年,
只為尋找被家族囚禁的妻子云娘。>記憶模糊,只記得她眼底有顆小小的淚痣。
>十年間他看盡世間冷暖,卻始終尋不到那抹熟悉身影。>直到最后一日,
他在破廟角落找到枯槁如鬼的她。>她顫抖著摸出貼身藏了十年的毒藥,
對著虛空微笑:>“夫君,這十年我每日用血養著這瓶毒,只為干干凈凈去尋你。
”>毒藥入口時,謝知嘶吼著撲過去想阻止——>卻只穿透她逐漸冰冷的身體。>瓶底,
刻著他們相依的名字。>心魂俱碎之際,他猛然想起:他們的孩子呢?!---十年光陰,
對一縷執念不散的幽魂而言,不過是場漫長而無望的漂泊。時間早已失去了刻度,
只余下這最后一絲稀薄的存在,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滅。而這場無休止的尋找,
終于走到了它的終點——一座破敗不堪的山神廟。刺骨的寒風卷著雪粒,
從早已沒了窗欞的豁口里瘋狂灌入,發出嗚咽般的尖嘯,刮得墻上殘存的泥皮簌簌剝落。
空氣里彌漫著朽木、凍土和一種……生命即將徹底燃盡的灰敗氣息。她就在那里。
蜷縮在神龕下角落里一堆骯臟的干草上。那真的是她嗎?我的云娘?
那個曾讓塞外風雪都為之溫柔的、眼眸清亮如秋水、笑靨溫軟似春陽的妻子?
眼前分明是一具被殘酷命運榨干了所有汁液的枯骸。亂草般糾纏的灰白發絲下,
一張臉幾乎只剩一層青灰色的薄皮緊繃在嶙峋的骨頭上,嘴唇干裂烏紫,深深凹陷的眼窩里,
那雙曾盛滿星辰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睜著,
茫然地對著破廟屋頂那巨大的、漏著風雪的窟窿。
她的身體裹在一件早已看不出顏色、爛絮翻飛的單薄夾襖里,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卷走的枯葉,
在寒冷的侵襲下劇烈地、無法控制地顫抖著。我的魂魄在虛空中劇烈地震蕩,
發出無聲的悲鳴。十年!整整十年!我像個最愚昧的游魂,
在每一寸我所能觸及的土地上瘋狂地搜尋,執念如毒藤般纏繞著我的殘魂。我穿透繁華鬧市,
看盡世人悲歡離合,一張張臉孔在我眼前掠過,卻始終找不到那張刻在我魂靈深處的容顏。
我飄過荒村野店,在每一個可能藏匿她的角落絕望地逡巡。我記得最清楚的,是她左眼眼底,
那顆小小的、褐色的淚痣,像一滴凝固的、溫柔的嘆息。多少個夜晚,
我曾在那顆小小的痣上落下輕吻,
換來她睫毛羞澀的顫動和一聲嬌嗔:“癢……” 可這唯一的印記,在十年無望的尋覓里,
也漸漸模糊,成了支撐我存在的唯一執念。此刻,她就躺在那里,近在咫尺,
卻又隔著生與死的永恒鴻溝。那顆小小的淚痣,就在她凹陷的眼角下方,清晰得如同昨日。
可它鑲嵌在那張枯槁如鬼的臉上,只帶來一種將心臟撕成碎片的劇痛。眼前這張臉,
殘忍地覆蓋了記憶中那張明媚的容顏——那個在春日庭院里,踮著腳尖,
將剛扎好的紙鳶遞給我,眼底淚痣在陽光下跳躍,笑著說“阿知,
定要讓它飛得比云還高”的云娘;那個在燭火搖曳的新婚夜,被我指尖撫過淚痣時,
臉頰飛霞,眸光瀲滟,低聲喚我“夫君”的云娘;那個懷抱著襁褓中嬰兒,溫柔哼著歌謠,
眼底淚痣都仿佛帶著母性光輝的云娘……孩子!這個念頭如同冰錐,
猝不及防地刺入我混亂的意識!我們的孩子呢?那個在我出征前夜,云娘忍著臨盆的陣痛,
蒼白著臉卻仍對我微笑說“阿知,給孩子取個名吧”時,我們共同期盼的小生命呢?
我戰死時,他(她)才多大?是男孩還是女孩?像我還是像她?
這十年……這十年云娘被囚禁折磨,孩子在哪里?!為什么沒有在她身邊?是生是死?!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比看到云娘此刻的模樣更甚!我甚至忽略了她的顫抖,
全部的意念都瘋狂地試圖在她枯槁的身體周圍尋找另一個小小的身影,
尋找一絲嬰兒或孩童存在過的痕跡。沒有!只有無盡的死寂和破敗!她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仿佛全身的骨頭都在那層薄皮下咯咯作響。一只枯瘦得只剩下骨頭和青紫色血管的手,
顫巍巍地、極其緩慢地探進那件破爛夾襖最里層,摸索著,動作笨拙而艱難,
仿佛在進行一項極其神圣又極其艱難的儀式。我的心,
如果那團凝聚的執念還能稱之為心的話,驟然被無形的利爪攥緊,提到了冰冷的喉嚨口。
孩子的下落像一塊巨石,沉沉壓在所有情緒之上。她要做什么?那只手終于掏了出來。
手指蜷曲著,緊緊攥著一個小小的、白瓷的瓶子。瓶身異常潔凈,在破廟昏沉的光線下,
竟泛著一種溫潤的、不合時宜的光澤。與她枯槁的手、污濁的環境形成驚心動魄的對比。
她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艱難的氣流聲,像破舊的風箱在拉扯。那深陷的眼窩里,
空洞的目光竟奇異地凝聚起來,不再對著屋頂的破洞,而是微微轉動,
投向了我魂魄所在的這片虛無。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冰冷的空氣和飛舞的雪沫。
可她的嘴角,卻極其艱難地、一點點地向上牽扯。一個笑容。
一個干枯的、瀕死的、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平靜和……解脫的笑容。
她對著這片只有我存在的虛空,開了口。聲音嘶啞、微弱,每一個字都像是砂紙在摩擦,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穿透了廟宇的寒風,
狠狠鑿在我的意識里:“夫君……” 她喘息著,渾濁的淚從深陷的眼窩里艱難地滲出,
滑過顴骨,留下兩道濕痕,那淚滴仿佛要滾落至那顆熟悉的淚痣之上。
“……這十年……我每日……用血……養著這瓶毒……”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卻異常清晰,
……被他們……搶走了……說是……謝家的……骨血……不能跟著我這……罪婦……”孩子!
被搶走了!還活著!這個消息像一道閃電劈開絕望的黑暗,帶來一絲微弱卻尖銳的生機!
是誰?謝家?!我那冷酷的家族!他們搶走了我的孩子!那云娘呢?她被囚禁折磨,
眼睜睜看著骨肉分離?!這十年,她不僅承受著身體的苦難,
更是在失去丈夫后又失去了孩子的心碎中煎熬?!“只為……干干凈凈……去尋你。
” 她最后的話語落下,帶著塵埃落定的決絕。這雙手,曾為我撫平戰袍的褶皺,
曾在冬夜里捂著暖爐塞進我冰冷的掌心,也曾靈巧地撥動琴弦,為我彈奏《鳳求凰》,
更曾無數次溫柔地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充滿期待……“不——!!!
”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撕裂一切的絕望和恐懼,
化作無聲的狂嘯在我僅存的意識里轟然炸開!十年游蕩的疲憊,十年尋找的焦灼,
十年目睹她苦難卻無能為力的積郁,加上此刻得知孩子下落不明、骨肉分離的劇痛,
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那小小的瓷瓶,那潔凈得刺眼的白瓷,
此刻在我眼中成了地獄最猙獰的召喚!什么“大將軍謝知戰死沙場,
魂魄滯留人間”的荒謬宿命……這一切的一切,
都被眼前這即將發生的、由她親手完成的終結徹底碾碎!我仿佛又看見出征前夜,
她強忍著淚,為我系上平安符,指尖冰涼,聲音卻無比堅定:“阿知,我等你回來,
一定……一定干干凈凈地等你回來。” 可如今,她要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干凈”地離開,
而我們的孩子,卻不知流落何方!我忘了自己只是一縷殘魂,忘了無形的界限,
忘了徒勞的定律。阻止她的本能,以及對孩子下落的瘋狂渴望,
驅使著我凝聚起十年來最強大的意念,用盡所有即將潰散的力量,朝著那具枯槁的身體,
朝著那只握著瓷瓶的手,不顧一切地猛撲過去!“云娘!住手!告訴我孩子在哪里!
” 無聲的吶喊在虛空中激烈震蕩,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與哀求。
我的“手”——那團凝聚的意念,帶著撕裂時空般的決絕,伸向她,抓向那致命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