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睜開眼睛,一陣劇痛從太陽穴炸開。耳邊是熟悉的尖利嗓音:"死丫頭片子,
裝什么死!寶來都餓哭了,你沒聽見嗎?"王翠花,我的母親正叉著腰站在土炕前,
她蠟黃的臉上布滿皺紋,眼睛里閃爍著刻薄的光。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光滑細嫩的觸感讓我心頭一震。這不是我三十五歲時的皮膚。第一章"還愣著干什么?
趕緊給你弟煮雞蛋去!"一個粗糙的搪瓷缸子砸在我腿上,疼痛真實得不容忽視。
我環顧四周:斑駁的土墻,掉漆的木頭柜子,
窗欞上糊著的舊報紙——這是七十年代老家的房子。
墻上掛著的日歷顯示:1975年6月17日。我重生了。"瑤丫頭是不是摔傻了?
"角落里傳來低沉的聲音。張鐵柱,我的繼父,蹲在門檻上抽著旱煙,
渾濁的眼睛里滿是冷漠。"傻了好,省得不聽話。"王翠花啐了一口,
轉身去哄她心肝寶貝的兒子張寶來。那孩子已經十歲了,還像個巨嬰似的賴在母親懷里,
沖我做鬼臉。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門口。一個清瘦的少年正悄悄走進來,
他穿著打補丁的藍布衫,手里攥著什么東西。他叫張向陽,我的哥哥,
確切地說是異母異父的哥哥。當年我媽在山腳下撿到的他,但也并不是我媽有多好心,
只是想著,在有自己孩子之前,能給家里白干活,有了孩子后,還能照顧孩子。前世里,
他為了讓我繼續讀書,自己輟學去磚廠搬磚,最后在二十歲那年死于礦難。
"哥..."我嗓子發緊。前世他死后,我才從工友那里得知,他每天只吃兩頓飯,
省下的糧票全都換成了我的作業本和鉛筆。張向陽迅速把半個窩頭塞進我手里,
小聲道:"快吃,別讓媽看見。"窩頭已經涼了,粗糙得拉嗓子,卻讓我眼眶發熱。
我記起來了,今天早上因為我沒及時給張寶來穿衣服,王翠花罰我不準吃早飯。"向陽!
你又偷藏糧食!"王翠花眼尖地發現了,抄起掃帚就往哥哥身上打。張向陽不躲不閃,
只是默默護住頭臉。我猛地站起來攔住她:"是我拿的!我餓了!"王翠花愣住了,
大概沒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我會頂嘴。趁這個空檔,村里的廣播突然響了:"全體社員注意,
下午各戶出一個人去后山采藥材,工分加倍..."前世這天,
我因為要照顧張寶來沒能去成。但這次——"我去!"我大聲說,打斷了王翠花的咒罵,
"我去采藥。""你去?誰照顧寶來?"王翠花狐疑地看著我。"讓哥去磚廠時帶上寶來,
工頭不是喜歡他嗎?"我急中生智。張寶來雖然在家是個霸王,在外卻會裝乖賣巧。
張鐵柱磕了磕煙袋:"工分加倍,讓她去。"王翠花還想說什么,
張寶來卻鬧起來:"我要跟向陽哥去磚廠!我要吃糖!"事情就這么定了。
張向陽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我悄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放心。這一刻,
我下定決心:這一世,我一定要帶著哥哥遠離這個家,改變他早逝的命運。
第二章清晨的露水還沒干透,我就背著竹簍站在了村口的老槐樹下。
采藥隊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大多是些中年婦女和半大孩子。我踮著腳張望,
沒看到哥哥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許家丫頭,站這兒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招呼我。
周大夫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手里拿著根磨得發亮的木棍,正沖我招手。我小跑過去,
周大夫遞給我一把小鏟子和一個布口袋:"你眼力好,專門挖根莖類的藥材。
黃芪、黨參、地黃,都認識吧?""認識。"我點頭,前世后來為了生計,
我確實跟人學過一陣子藥材。"那好,你跟著我這一組。"周大夫瞇起眼睛,
"聽說你主動要來的?"我還沒回答,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轉頭一看,
哥哥張向陽正匆匆跑來,額頭上還帶著汗珠。"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氣喘吁吁地站在我身邊,沖我眨了眨眼。我的心一下子踏實了。原來他也來了。
大隊長李建國清點了人數,簡單說了幾句注意事項,我們就分成幾組往山里進發。
周大夫帶著我和哥哥,還有兩個村里的小姑娘,沿著東邊的小路上山。六月的山林郁郁蔥蔥,
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我一邊走一邊觀察路邊的植物,不時蹲下來用小鏟子挖幾株草藥。
哥哥一直走在我身后,每當我停下來,他就默默接過我的背簍,好讓我方便動作。"向陽,
你去那邊看看有沒有柴胡。"周大夫指了指西邊的一片林子,把哥哥支開了。
然后他蹲在我旁邊,看我挖一株地黃。"手法不對。"他粗糙的大手覆在我手上,
調整我握鏟子的角度,"這樣既省力,又不會傷到根須。"我學著他的動作,
果然輕松了許多。周大夫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贊許:"你以前挖過藥?""沒...沒有。
"我慌忙搖頭,"就是看別人挖過。"周大夫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沒再多問。他站起身,
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我:"認得字嗎?""認得一些。"我接過本子,
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各種草藥的名稱、特征和功效。"今天能找到的藥材,這上面都有。
你對照著找。"說完,他就去照看另外兩個女孩了。我捧著這本珍貴的筆記,心臟砰砰直跳。
前世我就聽說過,周大夫年輕時在省城學過醫,因為某些原因才回到這個小山村。
他的醫術在方圓幾十里都是出了名的。我翻開第一頁,認真記下幾種重點藥材的樣子,
然后開始專心尋找。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走到了林子深處。這里的植被更加茂密,
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突然,一株形態奇特的植物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莖稈筆直,七片葉子輪生,頂端開著一朵淡綠色的小花。我趕緊翻開周大夫的筆記,
對照著查找——七葉一枝花!筆記上標注這是珍稀藥材,有清熱解毒、消腫止痛的功效。
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正準備挖掘,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壓低的人聲。出于好奇,
我輕手輕腳地靠近聲源,躲在一棵大樹后張望。
周大夫正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林間空地上交談。那人穿著整潔的中山裝,戴著眼鏡,
一看就不是村里人。他們說話聲音很低,但我還是捕捉到了幾個詞。"...情況不好,
很多藥都缺..."那個陌生人說。
"...手稿我帶來了...只能幫你這么多..."周大夫遞過一個布包。
"...孩子們怎么辦...需要醫生..."陌生人的聲音充滿憂慮。
我正想再靠近些聽清楚,腳下卻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樹枝。"咔嚓"一聲脆響,
兩人立刻停止了交談,警惕地看向我的方向。"誰在那里?"周大夫厲聲喝道。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正要轉身逃跑,卻一頭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抬頭一看,
是哥哥張向陽。"我們...我們來找七葉一枝花。"哥哥反應極快,拉著我的手大聲說,
然后裝作剛看到周大夫的樣子,"周大夫,您也在這兒啊?
"周大夫和那個陌生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向我們走來:"找到什么了?"我咽了口唾沫,
舉起手里剛挖的七葉一枝花:"這個...這個是不是很珍貴?
"周大夫的臉色緩和下來:"眼力不錯。"他轉向那個陌生人,"顧醫生,你看,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許家丫頭,眼明手快。"顧醫生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我:"多大了?
""十五。"我小聲回答。"認字嗎?""認得的,我教過她。"哥哥搶著回答,
手緊緊握著我的。顧醫生似乎想說什么,周大夫卻打斷了他:"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他轉向我,"那株七葉一枝花處理得好能換不少工分,我回去教你炮制方法。
"回村的路上,周大夫一直走在我和哥哥身邊,有意無意地隔開了我們和顧醫生。
但我注意到,顧醫生幾次回頭看我,眼神中帶著某種復雜的情緒。中午休息時,
大家坐在山腳下的樹蔭里吃干糧。哥哥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邊,
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給你。"我打開一看,是半塊玉米餅和幾顆野棗。"你哪來的?
"我驚訝地問。家里的糧食都是有數的,哥哥根本分不到多余的。"磚廠老劉給的。
"哥哥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我幫他修好了工具箱。"我心里一暖,
把玉米餅掰成兩半,大的那塊塞回給他:"一起吃。"我們正分享著這簡陋的午餐,
周大夫突然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許家丫頭,有興趣學醫嗎?
"我差點被棗核嗆到:"學...學醫?""嗯。"周大夫從懷里掏出一本發黃的小冊子,
"基礎的東西,你可以看看。不懂的來問我。"我顫抖著接過冊子,
封面上用毛筆寫著《草藥入門》。翻開第一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手寫的筆記和草圖。
"這...這太貴重了..."我結結巴巴地說。周大夫擺擺手:"我老了,
這些東西總得有人繼承。"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特別是像你這樣有天分的孩子。
"下午的采藥工作結束得很快。我的背簍里裝滿了各種草藥,
最珍貴的當然是那株七葉一枝花。周大夫說炮制好后可以入藥,治療高熱驚厥特別有效。
回村的路上,我故意放慢腳步,和哥哥落在了隊伍最后面。"哥..."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決定試探一下他的態度,"如果...我是說如果...有機會離開這個家,你愿意嗎?
"哥哥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往前走:"你什么意思?
""就是...去別的地方生活。"我小聲說,"不用天天看繼父的臉色,不用被媽打罵,
不用伺候張寶來..."哥哥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突然,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你想走?"我點點頭,心跳如鼓。
"為什么突然...?""不是突然。"我咬著嘴唇,"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哥哥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似乎在判斷我話里的真實性。最后,
他輕輕嘆了口氣:"如果你真想走...我跟你一起。"我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前世他就是這樣,永遠無條件地支持我,哪怕犧牲自己。"不過得有計劃。"哥哥壓低聲音,
"需要錢,需要去處,需要...時機。"我正要回答,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咳嗽。
我們抬頭一看,村里的會計趙有才正站在路邊,瞇著眼睛打量我們。
"兄妹倆說什么悄悄話呢?"他陰陽怪氣地問。"沒什么,趙叔。
"哥哥立刻換上了那副老實巴交的表情,"妹妹問我采的草藥叫什么名字。
"趙有才哼了一聲:"許家丫頭今天挺積極啊,平時沒見你這么愛勞動。"我低下頭沒吭聲,
心里卻警鈴大作。趙有才是村里有名的長舌婦,什么事讓他知道了,等于全村都知道了。
"趙叔,我們得趕緊回去交藥材了。"哥哥拉著我快步走開。走遠后,
哥哥捏了捏我的手:"小心趙有才,他不是好東西。"我點點頭,心里已經開始盤算。
周大夫給的醫書,顧醫生神秘的出現,哥哥的支持...或許,我們真的有機會改變命運。
回到家,果然又是一頓責罵。王翠花嫌我們回來晚了,沒及時做晚飯;張寶來鬧著要吃肉,
把碗摔在了地上;張鐵柱冷眼旁觀,時不時添油加醋地罵兩句。但這一次,我心中有了希望。
趁他們不注意,我把那本珍貴的醫書藏在了炕席下面。夜深人靜時,
我可以就著月光偷偷學習。改變命運的第一步,已經邁出了。
第三章月光從糊著舊報紙的破窗欞縫隙擠進來,在炕席上投下一條慘白的光帶。
王翠花和張鐵柱此起彼伏的鼾聲,還有張寶來偶爾的磨牙聲,
構成了這個家令人窒息的背景音。我蜷縮在冰冷的炕尾,借著那縷微光,
顫抖著翻開了周大夫給我的《草藥入門》。書頁粗糙泛黃,帶著濃重的草藥味和歲月的氣息。
里面的字跡工整而遒勁,配著細致的手繪草藥圖。我貪婪地吸收著知識,從甘草的調和諸藥,
到板藍根的清熱解毒,再到黃芪的補氣升陽……這些前世模糊的概念,
在眼前這本手寫筆記中變得清晰而系統。周大夫的批注深入淺出,
有時寥寥數語就點破了配伍的關鍵。正當我沉浸在草藥的世界時,
指腹觸碰到書頁中間一處異常厚實的夾層。心跳驟然加速,我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挑開邊緣——里面竟然藏著幾頁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薄紙!展開的瞬間,
我幾乎停止了呼吸。紙張明顯不同,是更光滑的機制紙,上面是用藍黑色墨水書寫的繁體字,
字跡是另一種風格,嚴謹、冷靜,帶著一種我從未接觸過的、冰冷而精確的氣質。
標題赫然寫著:《基礎生理病理學簡論(節選)》。
內容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僅有的認知:細胞學說:解釋了人體由無數微小“胞室”構成,
疾病是“胞室”受損或異常增殖的結果。
這完全打敗了村里老人常說的“邪氣入體”、“祖宗怪罪”那套模糊概念。
血液循環系統:詳細描述了心臟作為“血泵”,推動血液在“管道”(血管)中循環,
輸送“養氣”(氧氣)和養分,帶走“廢料”。這比“氣血”的籠統說法具體了千萬倍。
細菌與感染:明確指出許多發熱、化膿、腹瀉是由“肉眼不可見之微小活物”(細菌)引起,
并提到了“抑制或殺滅此等活物之藥物”(抗生素)的概念。
這解釋了為什么周大夫處理傷口前總要煮燙工具!
無菌操作原則:強調了在接觸傷口或進行“刺破皮膚之操作”(手術)時,
必須保持器械、雙手、環境的極度清潔,以避免引入“致病活物”。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這幾頁紙。這哪里是“基礎”?這分明是打開另一個世界的鑰匙!
一個建立在觀察、實驗、證據之上,邏輯嚴密、條理清晰的世界。
它解釋了我前世隱約感覺到的“為什么”——為什么草藥有時靈有時不靈?
為什么傷口處理不好會爛掉?為什么發燒會燒壞腦子?這就是周大夫交給顧醫生的東西!
一份被嚴密封鎖、禁止傳播的現代醫學知識!顧醫生,他到底是什么人?
冒著巨大的風險收集、傳遞這些“違禁知識”,僅僅是為了治病救人嗎?
巨大的信息量和隨之而來的恐懼感讓我渾身冰涼。
我慌忙將這幾頁珍貴的“禁書”重新藏回草藥書的夾層里,塞進炕席最深處。額頭滲出冷汗,
仿佛黑暗中隨時會有人破門而入,指控我偷看“反動資料”。“瑤瑤?
”一聲極輕的呼喚從旁邊傳來,是哥哥張向陽。我嚇得一哆嗦,差點叫出聲。
他不知何時醒了,借著月光,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驚恐。“怎么了?做噩夢了?
”他壓低聲音,身體微微向我這邊靠攏,帶來一絲暖意。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帶著全然的關切和擔憂。這一刻,前世他為我擋下繼父棍棒的畫面猛地撞進腦海。
一種強烈的沖動涌上來——我需要分享這個秘密,這個可能改變我們命運,
也可能帶來巨大危險的重擔。“哥…”我聲音發顫,幾乎是用氣音,
“我…發現了一些東西…很可怕,也很…了不起。”我摸索著,
將那份《基礎生理病理學簡論(節選)》從藏匿處抽出來一點點,月光剛好能照亮標題。
張向陽不認識幾個字,但他認得“病理學”這幾個字的結構,
也感受到了紙張的不同尋常和我的極度緊張。他眉頭緊鎖:“哪來的?周大夫給的?”“嗯。
”我點頭,聲音更低,“是…不能讓人知道的東西。講人身體里的…秘密。
跟咱們知道的完全不一樣。”我挑著最核心、最不敏感的部分,用他能聽懂的話解釋:“哥,
書上說,人身體里其實有看不見的小蟲子,有的好,有的壞。那些壞的蟲子鉆進身體,
人就會生病發燒。周大夫煮刀子、用燒酒擦傷口,就是為了殺死這些小蟲子。
”張向陽的瞳孔猛地收縮,顯然這個說法極大地沖擊了他的認知。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害怕了。終于,他伸出手,不是拿那幾張紙,而是緊緊握住了我冰涼的手。
“收好。”他只說了兩個字,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誰也別告訴。
周大夫給你,是信你。”他粗糙的手掌傳來令人安心的力量。“這書…能學?”他遲疑地問。
“能!”我用力點頭,眼中因為激動和找到同路人的慰藉而泛起水光,
“學了就能更明白怎么治病!也許…也許以后能救很多人,也能…讓我們有更好的活路。
”我隱晦地暗示著逃離的可能性。張向陽沒說話,只是更緊地握了握我的手,
然后小心地幫我把那幾頁要命的紙重新藏好,甚至仔細地撫平了炕席的褶皺。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謹慎。“睡吧。”他輕聲說,躺回自己的位置,
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在這個充斥著鼾聲的黑暗房間里,再也無法平靜。現代醫學的種子,
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已經在我們心底悄然種下。
第四章那幾頁薄薄的、承載著另一個世界秘密的紙張,成了我黑暗生活里唯一的光。白天,
我像一臺精準的機器,
麻木地完成王翠花指派的所有繁重家務:挑水、劈柴、喂豬、伺候張寶來穿衣吃飯。
我的身體在張家狹窄的院子里打轉,
靈魂卻早已飛向那本藏在炕席下的《草藥入門》和里面的禁忌寶藏。夜晚,是我唯一的時間。
等全家鼾聲四起,我便像一只偷油的老鼠,借著窗欞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月光,
或者偶爾奢侈地,用哥哥從磚廠帶回來的蠟油捏成的“蠟燭”,
偷偷點燃一小截貪婪地汲取著知識。周大夫的草藥筆記是根基,
詳細記載著每一味草藥的性味歸經、功效主治、炮制方法和配伍禁忌。
而夾層里的《基礎生理病理學簡論(節選)》,則像一把鋒利的解剖刀,
為我劈開了理解這些草藥為何起效的迷霧。我開始嘗試用一種全新的視角去看待疾病和草藥。
“紅腫熱痛”的真相:書上說,這是“炎癥反應”,
是身體對抗“入侵者”(細菌、異物)的本能防御。
血管擴張(紅、熱)帶來更多“兵士”(白細胞),體液滲出(腫)稀釋毒素,
神經敏感(痛)是身體的警報。這讓我豁然開朗!以前只知道“清熱解毒”的草藥能治,
現在明白,它們的作用可能是抑制過度的炎癥反應,
或者直接殺滅引起炎癥的“致病活物”(細菌)。
“發燒”的雙刃劍:高燒是身體在“燒死”入侵的細菌病毒,
但持續高溫會損害自身的“胞室”,尤其是“腦胞室”。
這解釋了為什么周大夫在治療高燒驚厥的孩子時,
既要用大寒的石膏、羚羊角粉“退燒”(物理降溫+抑制炎癥),
也要用開竅醒神的麝香、牛黃“護腦”(保護神經細胞)。退燒并非單純壓制體溫,
而是保護與治療并行。
質:膿液是戰死的“兵士”(白細胞)和被殺死的“敵人”(細菌)以及壞死組織的混合物。
書上強調的“無菌操作”和“清除腐肉”(清創)的重要性,
讓我理解了為什么周大夫處理化膿傷口時,總是先用煮過的刀子刮掉腐肉,
再用濃鹽水或燒酒反復沖洗,
最后才敷上具有“生肌斂瘡”功效的生肌散(常含爐甘石、冰片等)。這不是殘忍,
而是清除“敵人據點”和“戰場垃圾”的必要步驟。我將這些理解悄悄融入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