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30日,大巴山深處的陽坪村,夏雨初歇。22歲的陳遠航站在村口,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深圳某科技公司的錄用通知。他抬頭望向云霧繚繞的山巒,
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按下了“婉拒”鍵。身后傳來母親趙小英的呼喚:“遠航,
回來吃飯了!你爸今天收雞蛋高興,親自下廚嘞!”飯桌上,
父親陳剛把一碗綠殼烏骨雞蛋推到兒子面前:“深圳那邊,真不去了?
你可是村里第一個重點大學生。
”陳遠航望向院子里停著的那輛舊輪椅——那是外公劉大山留下的唯一遺物。輪椅旁,
一株野菊正從石縫中探出金黃的花朵“爸,媽,”他輕聲說,“我要留在村里創業。
幫你們把‘山卡卡’雞蛋賣到全國去。”趙小英手中的筷子停住了。十六年前,
他們一家還靠低保過活;如今,兒子竟要放棄深圳的高薪工作,回到這剛剛脫貧的山村?
第一代:懸崖上的根1985年冬,大雪封山。劉大山蜷縮在土坯房的角落,
用凍得發紫的手指摩挲著那張改變命運的診斷書——小兒麻痹癥。那年他剛滿三歲,
雙腿肌肉如枯萎的藤蔓般萎縮下去。父親蹲在門檻上抽了一整夜旱煙,
天亮時只留下一句話:“大山,咱認命吧。”命運給了劉大山一副最壞的牌,
他卻偏要打出一副“春天”。十歲那年,當同齡孩子奔跑在田野時,
劉大山用兩個木凳代替雙腿,“走”了二十里山路到鎮上。
雜貨店王掌柜至今記得那個畫面:瘦小的男孩拖著變形的雙腿,在雪地里爬行,
身后留下兩道深深的溝痕。“掌柜的,我想學手藝。”男孩仰起臉,
凍僵的手心攤開五個雞蛋——全家半個月的蛋白質來源。王掌柜收下了這個特殊的學徒。
劉大山每天拂曉即起,拄著木凳“走”向十里外的鎮子。三年后,
他成了方圓百里最好的篾匠,編織的竹籃能在集市上多換三成糧。他用積蓄買了輛舊自行車,
改裝成手搖式,第一次“走”出了大山。1996年除夕,
33歲的劉大山在縣殘聯培訓班遇見侯玉蘭。這個因火災致殘的姑娘正在練習用左手寫字,
筆跡歪斜卻力透紙背。“你看,”她將紙推給劉大山,“醫生說右手廢了,
我就讓左手比常人更靈巧。”燭光下,兩個殘缺的身體靠在一起,
像兩株在巖縫中交纏共生的藤蔓。婚后第二年,女兒趙小英降生。
劉大山在院中種下一棵梨樹,把女兒舉過肩頭:“小英啊,爹要讓你活得比土里刨食強。
”第二代:絕境中的光2009年的陽坪村,趙小英的人生跌入深淵。
丈夫陳偉被確診強直性脊柱炎,醫生宣判“可能終身癱瘓”。這個曾扛起全家生計的漢子,
如今僵臥在木板床上,連翻身都需要妻子協助。“離婚吧,”陳偉把臉埋進枕頭,
“別跟著我受罪。”趙小英沒說話,只是把三歲的兒子遠航抱到丈夫枕邊。
孩子柔軟的小手撫過父親扭曲的脊梁,奶聲奶氣地問:“爸,你背上怎么長了個大山?
”為治病,家里欠下八萬元巨債。當村干部送來低保證時,趙小英在摁手印處哭成淚人。
那天深夜,她打著手電鉆進雞棚——那里有她偷偷借貸買的200只雞苗。
現實比想象的更殘酷。普通肉雞毫無競爭力,首輪養殖血本無歸。除夕夜,討債人踏破門檻,
趙小英抱著發燒的兒子跪在雪地里:“再寬限半年...”陳偉在病床上聽著門外的哭求,
指甲深深摳進掌心。轉機發生在2012年驚蟄。
趙小英背回一筐翡翠般的綠殼雞蛋:“鎮上說這種烏骨雞蛋城里人搶著買!
”陳偉的眼睛亮了。他讓妻子把床搬到雞舍旁,白天用獸醫知識指導防疫,
夜晚打手電研讀養殖資料。當首批烏骨雞蛋以每枚3元高價賣出時,
趙小英沖到丈夫床前:“我們能活了!”更驚人的奇跡在秋天降臨。靠著賣雞蛋攢的錢,
陳偉接受了股骨頭置換手術。當這個臥床三年的男人顫巍巍站起時,遠航嚇得躲到母親身后。
陳偉笑著流淚:“別怕,爸只是...重新學做人。”輪椅上的劉大山見證了這一切。
在女兒女婿擴建養殖場那年,老人默默編了五百個竹籃,
上面刻著“山卡卡”字樣——土話“最珍貴”的意思。
這些竹籃成為烏骨雞蛋的第一批禮盒包裝,如今已是價值千萬的品牌標識。
第三代:裂縫中的苗2014年寒冬,11歲的陳遠航面臨人生第一個重大抉擇。外公病危,
父親要照看即將孵化的雞苗,陪護的重任落在他稚嫩的肩頭。期末考臨近,
老師憂心忡忡:“遠航是考縣重點的苗子...”病榻前,
劉大山枯瘦的手抓住外孫:“讀書!必須讀出去!”老人從枕下摸出個鐵盒,
里面裝滿毛票——那是他編竹籃攢的學費。深夜,遠航蹲在醫院走廊借光復習,護士驅趕時,
少年把課本護在胸口:“我答應外公要考第一的!”外公下葬那天,
遠航帶回全縣統考狀元獎狀。他把獎狀焚在墳前,火苗舔舐著“陳遠航”三個字,
仿佛在點燃一個跨越生死的承諾。這個承諾在七年后化為湖南師范大學錄取通知書。
整個陽坪村沸騰了,趙小英卻躲在廚房掉淚——學費每年要八千元。那天傍晚,
陳偉開回四輛大卡車:“我把運輸隊抵押了,以后改步行收雞蛋!
”遠航抱著父親磨出血泡的雙腳,第一次懂得讀書的奢侈。大學四年,
陳遠航親歷了更殘酷的階層落差。當室友談論留學計劃時,
他正為母親手術費兼職工地搬運;當同學炫耀名企offer時,
他在筆記本上記錄村長的話:“去年李子滯銷,
爛在地里20萬斤...”某夜翻看家鄉新聞,
一則數據刺痛了他的眼:全國返鄉創業人員超1200萬,
但西部貧困縣大學生回流率不足5%。畢業季,導師推薦他去深圳某科技公司。
“你在算法方面有天賦,留下發展空間更大。”導師誠懇相勸。陳遠航望向南方,
想起童年第一次坐汽車去縣城時,父親指著蜿蜒山路說:“路啊,走出去是本事,
走回來是擔當。”破繭:新農人的翅膀2025年秋,“山卡卡助農電商”在爭議中上線。
陳遠航的創業計劃書里,藏著改變鄉村命運的密碼:科技賦能。他在雞舍安裝物聯網傳感器,
消費者掃碼可見烏骨雞運動步數、食糧來源。綠殼雞蛋被賦予“身份證”,
從山村直達北上廣餐桌。教育反哺。陳遠航說服村委成立教育基金,
用電商利潤聘請名師暑期支教。他設計的“雙師課堂”讓山里娃與城市學生同題競技,
當年最厭學的孩子竟拿下數學競賽三等獎。殘健共融。借鑒外公遺志,
養殖場優先招募殘障員工。楊永明——因工傷右手殘疾的漢子,如今管理著智能孵化室,
他操作溫控設備的精準度令工程師嘆服:“這雙手被上帝調校過!”阻力比預期更猛烈。
首批訂單因物流延誤全數變質,退貨潮幾乎壓垮資金鏈。那夜暴雨沖毀山路,
陳遠航背著冷藏箱徒步三十里送貨,摔下山坡時,他本能護住雞蛋箱。
客戶見到渾身是血的青年,震撼之余簽下百萬年單:“我買的不是雞蛋,是命!
”轉折點在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發布后。當“深化農村改革”政策春風吹進大巴山,
縣里將陽坪村列為“三產融合示范點”。陳遠航抓住機遇,申請到大學生創業補貼,
建成全縣首個生鮮冷鏈中轉站。中秋夜,第一輛滿載烏骨雞蛋的冷鏈車駛出山村。
趙小英突然奔向老屋,捧出劉大山的遺像:“爹,您看!咱家的雞蛋要‘走’出大山了!
”月光下,陳剛撫摸著不再疼痛的脊梁,輕聲對兒子說:“你這代人的翅膀,
硬過我們這些老骨頭咯。”金秋:麥田里的守望者豐收節慶典上,
陳遠航的電商平臺創下日銷十萬枚雞蛋的紀錄。他當場宣布成立“逆光創業基金”,
資助殘疾青年返鄉創業。臺下,曾資助他讀書的香港企業家起身鼓掌:“我投三百萬!
不為別的,就為這份改命的狠勁!”慶典后,陳遠航獨自來到后山。
外公墳前那棵梨樹已亭亭如蓋,金黃的果實壓彎枝頭。手機震動,
圳導師發來信息:“你讓我想起BBC紀錄片里那個牛津教授——命運的漏網之魚不是僥幸,
是用三代人織就的漁網。”山風拂過層層梯田,
陳遠航仿佛看見外公拄凳攀行在八十年代的雪徑,父母在千禧年的雞舍相擁而泣,
少年時的自己跪在外公墳前焚燒獎狀。如今,蜿蜒山路上,
更多年輕身影正逆光歸來——村里七名大學生集體返鄉,
用旅游專業學識打造“烏骨雞農趣體驗園”;縣職高畢業生帶來智慧灌溉技術,
將廢棄坡地改造成藍莓基地。夕陽將青年的影子拉得很長,如一棵正在扎根的樹。
他對著山谷輕語,像在回應祖輩的守望:“逆天改命不是對抗命運,而是在裂縫中種下種子,
用三代人的堅守,等它破土而出,等它開花結果。當千萬顆種子連成綠蔭,貧瘠的土地上,
自有生生不息的中國。”翌日清晨,新一批烏骨雞蛋整裝待發。
包裝盒上印著劉大山生前編織的竹紋,側面一行小字在晨光中閃爍:“所謂逆天改命,
不過是平凡人把苦難熬成明珠的旅程。”冷鏈車駛過村口時,
陳遠航收到深圳公司的追加邀請。他微笑著關閉手機,
向滿載希望的貨車揮手致意——那里有他親手繪制的商標:一只破殼雛鳥,
正從輪椅的輪廓中振翅飛出。續章:榮耀背后的荊棘冷鏈車的轟鳴聲消失在盤山公路盡頭,
陽坪村的清晨并未恢復平靜。陳遠航臉上的笑容還未褪去,新的風暴已悄然醞釀。“遠航哥!
不好了!”村會計的兒子,剛畢業回村的李磊氣喘吁吁跑來,手里舉著手機屏幕,
“網上...網上有人說我們的雞蛋‘科技與狠活’,造假‘散養’!
”一則標題聳動的短視頻正在社交媒體瘋傳:畫面中,
現代化的雞舍被刻意拍得如同“集中營”,
旁白用夸張的語氣質疑:“大山里的‘高科技’雞蛋?是真正的土味,還是資本的營銷噱頭?
”評論區早已烏煙瘴氣,質疑、嘲諷甚至辱罵洶涌而來。陳遠航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
這是品牌做大后必然面臨的考驗——信任危機。謠言如同山里的瘴氣,無形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