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愛之殤,仇之起血。到處都是血。寧煜躲在暗巷的陰影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卻感覺不到疼痛。隔著一條街,寧府的大門敞開著,禁衛(wèi)軍進進出出,
不斷抬出一具具尸體——那些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他的父親、母親、叔伯、堂兄弟……還有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老管家。"寧國公謀反,
證據(jù)確鑿,奉旨滿門抄斬!"禁衛(wèi)統(tǒng)領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夜色中,寧煜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才勉強壓抑住那幾乎沖破喉嚨的悲鳴。三天前,
他還是京城最耀眼的世家公子,父親是戰(zhàn)功赫赫的寧國公,母親出身書香門第,
而他剛被皇帝欽點為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前途無量。他與蕭丞相的嫡女蕭玉瑤兩情相悅,
只待下月行納采之禮。一切都在那個雨夜改變了。"公子快走!
"老仆張伯渾身是血地撞開他的房門,"蕭丞相向皇上進讒言,說老爺私藏龍袍意圖謀反!
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包圍了府邸!
"寧煜至今記得張伯那雙渾濁老眼中迸發(fā)的決絕:"老奴的兒子與公子年歲相當,身形相似,
讓他替公子去死!公子必須活著,為寧家洗刷冤屈!"他還沒來得及反抗,
就被張伯一掌劈在后頸。再醒來時,他已被藏在運泔水的桶中送出城外,
而張伯和其子已經(jīng)代替他死在了刑場上。"蕭遠山..."寧煜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
眼中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火焰。雨水順著破廟的屋頂漏下,滴在寧煜的臉上,
與淚水混為一體。他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一面銅鏡——那是蕭玉瑤送他的定情信物,
背面刻著"永結同心"四個字。"玉瑤..."他輕喚這個名字,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知道蕭玉瑤對此事一無所知,可她是仇人的女兒,
這個事實像一把刀,日日凌遲著他的心。"我必須回去。"寧煜對著銅鏡中的自己說,
"但不是作為寧煜。"他站起身,走向破廟角落那堆尚未熄滅的炭火。炭火中插著一根鐵釬,
已經(jīng)被燒得通紅。寧煜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抓起鐵釬,朝自己的臉按了下去。"啊——!
"凄厲的慘叫在破廟中回蕩,皮肉燒焦的氣味彌漫開來。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發(fā)黑,
但他沒有停下,而是繼續(xù)將鐵釬在臉上移動,
確保每一處曾經(jīng)讓蕭玉瑤愛慕的輪廓都被徹底毀去。當劇痛終于讓他昏死過去時,
那張曾經(jīng)令京城無數(shù)閨秀傾心的俊美容顏,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猙獰可怖的傷疤。三個月后,
蕭府后門。"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力氣大的馬夫?
"蕭府管家嫌棄地看著眼前佝僂著背、滿臉疤痕的男子。人牙子諂媚地笑道:"回老爺?shù)脑挘?/p>
這丑奴雖然相貌駭人,但力氣確實大,而且不要工錢,只求一口飯吃。
"管家繞著寧煜——現(xiàn)在該叫"丑奴"了——轉(zhuǎn)了一圈,用帕子捂著鼻子:"這么丑,
別嚇著府里的小姐們。""小的可以戴面具。"寧煜低著頭,聲音沙啞粗糲,
與從前清朗的嗓音判若兩人,"只求在府里討個活計。"管家最終點了頭:"去馬廄吧,
記住,不許靠近內(nèi)院,特別是大小姐的院子。"寧煜連連稱是,眼中卻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蕭玉瑤,我回來了。---蕭府西側(cè)的繡樓上,蕭玉瑤倚窗而立,一襲素白長裙,
腰間系著一條黑色腰帶——那是為未婚夫守孝的裝束。"小姐,您又站在風口了。
"丫鬟青杏拿著披風走過來,"這都三個月了,您再這樣下去身子會垮的。
"蕭玉瑤沒有回頭,目光落在遠處的天際:"青杏,你說...他真的死了嗎?
"青杏紅了眼眶:"小姐,寧家滿門抄斬,連...連尸體都扔去了亂葬崗。
您就...就別再想了。""不,我不信。"蕭玉瑤攥緊了手中的玉佩,
那是寧煜送她的信物,"他沒死,我能感覺到。""小姐..."青杏欲言又止,
"老爺今日又提起您的婚事,說兵部尚書的公子...""我不嫁。
"蕭玉瑤斬釘截鐵地打斷,"除非我親眼見到寧煜的尸體,否則我此生不嫁。
"青杏嘆了口氣,不敢再勸。自從寧家出事,自家小姐就像變了個人,
從前那個愛笑愛鬧的蕭大小姐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終日以淚洗面的癡情女子。
"我去馬場走走。"蕭玉瑤突然說,"別跟著我。"青杏想阻攔,卻見小姐已經(jīng)快步下了樓。
她只能焦急地跺跺腳,趕緊去找嬤嬤報告。---馬廄里,寧煜正在刷洗一匹烈馬。
這匹馬是蕭丞相新得的西域貢品,性子極烈,已經(jīng)踢傷了好幾個馬夫。"丑東西,小心點!
"馬廄管事遠遠地喊道,"這馬可貴重著呢,傷著了你十條命都賠不起!"寧煜沒有回應,
只是繼續(xù)輕柔地為馬刷毛,手法嫻熟。說來諷刺,
這刷馬的手藝還是蕭玉瑤教他的——那年春獵,她非要親自照顧自己的愛馬,
拉著他學了半天。馬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漸漸安靜下來,
甚至親昵地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你倒是會馴馬。"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寧煜渾身一僵,手中的刷子差點掉落。他緩緩轉(zhuǎn)身,低頭行禮,不敢直視來人。
蕭玉瑤站在馬廄門口,陽光從她身后照進來,為她鍍上一層金邊。寧煜借著低頭的姿勢,
貪婪地用余光打量著她——她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依然美得讓他心痛。"抬起頭來。
"蕭玉瑤命令道。寧煜猶豫了一下,慢慢抬頭,但目光依然避開她的臉。
他能感覺到蕭玉瑤在看清他臉上傷疤時的輕微退縮。"你叫什么名字?"她問。
"回小姐的話,小的叫丑奴。"寧煜刻意粗著嗓子回答。"丑奴..."蕭玉瑤輕聲重復,
突然伸手想碰他的臉,"這傷是怎么來的?"寧煜猛地后退一步:"臟,別污了小姐的手。
"蕭玉瑤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你的聲音...我好像在哪里聽過。
"寧煜心跳如鼓,強自鎮(zhèn)定道:"小的粗鄙之人,怎配與小姐相識。"蕭玉瑤沒有接話,
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片刻后,她突然說:"今晚子時,來這里等我。"不等寧煜回應,
她已轉(zhuǎn)身離去,白色裙裾在風中飄揚,像一只即將飛走的蝴蝶。寧煜望著她的背影,
心中翻江倒海。她認出他了嗎?還是...這只是巧合?無論如何,
他的復仇計劃終于可以開始了。可為什么,當想到要利用蕭玉瑤時,他的心會如此疼痛?
---子時的馬廄靜悄悄的,只有馬匹偶爾的響鼻聲打破寂靜。寧煜站在陰影里,
面具下的臉緊繃著。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蕭玉瑤披著一件黑色斗篷,
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馬廄門口。"丑奴?"她輕聲呼喚。寧煜從陰影中走出:"小姐有何吩咐?
"蕭玉瑤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酒壺和兩個杯子:"陪我喝一杯。
"寧煜愣住了:"這不合規(guī)矩...""在這里,我就是規(guī)矩。"蕭玉瑤固執(zhí)地說,
已經(jīng)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他,"喝。"寧煜只好接過,面具下的嘴唇緊抿。
蕭玉瑤仰頭一飲而盡,然后盯著他:"該你了。"他遲疑了一下,將酒杯送到面具下的嘴邊,
假裝喝下,實則讓酒液順著下巴流入了衣領。"你騙我。"蕭玉瑤突然說,
眼中閃著銳利的光,"你根本沒喝。"寧煜心頭一跳:"小姐說笑了...""摘下面具。
"蕭玉瑤命令道,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小的容貌丑陋,
恐驚了小姐...""我說,摘下面具!"蕭玉瑤突然提高了聲音,眼中泛起淚光,"寧煜,
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在寧煜心頭。她知道了?什么時候?
怎么知道的?見他不語,蕭玉瑤猛地撲上來,一把扯下了他的面具。
猙獰的傷疤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可怖,但蕭玉瑤沒有退縮,而是顫抖著伸手撫上那些疤痕。
"我就知道是你..."她哽咽道,"雖然你毀了容,改了聲音,但我怎么可能認不出你?
你牽馬時的小動作,你看人時微微偏頭的習慣,還有..."她抓起他的手,"這道疤,
是那年春獵你為我擋箭時留下的。"寧煜——現(xiàn)在該叫他真正的名字了——終于抬起頭,
直視蕭玉瑤的眼睛:"既然認出來了,為什么不揭發(fā)我?""因為我愛你。
"蕭玉瑤的眼淚終于落下,"而且我知道我父親做了什么。
"寧煜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那你知不知道,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蕭玉瑤慘然一笑:"復仇,對嗎?"她向前一步,幾乎貼在他胸前,"那就殺了我吧,
用我的命償還我父親的罪。"寧煜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你以為我不敢?""你敢。
"蕭玉瑤仰著臉看他,淚水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但在此之前,吻我一次,就像從前那樣。
"寧煜的呼吸變得粗重,仇恨與愛意在胸中激烈交鋒。最終,
他狠狠地將蕭玉瑤推開:"別耍花樣!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心軟?"蕭玉瑤踉蹌幾步,
扶住馬廄的欄桿才沒有跌倒:"我沒有...""從今晚起,離我遠點。"寧煜冷硬地說,
"否則,我不保證會做出什么事來。"他轉(zhuǎn)身要走,卻被蕭玉瑤從背后抱住:"寧煜,
求你...別這樣對我..."寧煜僵在原地,感受著她溫熱的淚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要轉(zhuǎn)身擁抱她,告訴她一切都可以重來。但血海深仇橫亙在他們之間,
像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深淵。他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蕭玉瑤跪坐在地上,無聲地哭泣。---第二章:相思苦,
癡情深馬廄相遇后的第七日,蕭玉瑤病倒了。青杏急匆匆地闖進下人院,
一把抓住正在劈柴的寧煜:"丑奴!小姐要見你!"寧煜手中的斧頭停在半空,
面具下的眉頭皺起:"小姐找我?""小姐高燒不退,嘴里一直喊著...那個人的名字。
"青杏壓低聲音,眼中含淚,"她堅持要見你,說只有你能幫她。"寧煜的心臟猛地收縮,
斧頭"咣當"一聲掉在地上。他下意識想沖出去,
又硬生生剎住腳步:"這不合適...""算我求你了!"青杏突然跪下,
"老爺這幾日不在府中,夫人又病著,小姐再這樣下去會死的!"寧煜閉了閉眼,
終于點頭:"帶路。"踏入蕭玉瑤的閨房,濃郁的藥香混著淡淡脂粉味撲面而來。
寧煜站在屏風外,聽著里面急促的呼吸聲,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丑奴來了嗎?
"蕭玉瑤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青杏示意寧煜繞過屏風。他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入內(nèi)室。
蕭玉瑤躺在錦繡堆中,面色潮紅,嘴唇干裂,一頭青絲散在枕上,更顯得憔悴不堪。
看到寧煜,她掙扎著要坐起來,卻被一陣咳嗽打斷。"你們都下去。"她勉強止住咳嗽,
對房里的丫鬟們說。青杏猶豫道:"小姐...""下去!"蕭玉瑤突然提高聲音,
隨即又軟倒在枕上,"我...我有話單獨與他說..."待所有人退出,房門關上,
蕭玉瑤才轉(zhuǎn)向?qū)庫希?/p>
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我知道是你...寧煜..."寧煜渾身僵硬,
聲音刻意粗啞:"小姐病糊涂了,小的只是丑奴。"蕭玉瑤不理會他的否認,
顫抖著從枕下摸出一塊玉佩——正是寧煜送她的定情信物:"你還記得這個嗎?
你說過...玉佩在,情意在..."寧煜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玉佩吸引。
那是他祖母傳下來的寶貝,背面刻著寧家的家徽。他曾親手將它掛在蕭玉瑤頸上,
發(fā)誓此生非她不娶。"小姐認錯人了。"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這等貴重之物,
小的從未見過。"蕭玉瑤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竟染了血。寧煜心頭一顫,
幾乎要上前扶住她,又死死忍住。"你恨我..."蕭玉瑤喘息著說,
"恨我父親害了你全家...所以你回來報復,對不對?
"寧煜面具下的臉繃緊了:"小姐若再說這些瘋話,小的只好告退了。""那你看這個!
"蕭玉瑤猛地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道猙獰的疤痕,"記得這是怎么來的嗎?去年春獵,
刺客的箭朝我射來,是你撲過來推開我,卻被第二支箭射穿了肩膀!這道疤,
是箭頭擦過留下的!"寧煜的呼吸變得粗重。他當然記得,那天他血流如注,
卻只顧著檢查蕭玉瑤有沒有受傷。當發(fā)現(xiàn)箭頭在她鎖骨處留下一道血痕時,
他幾乎要殺了那個刺客。"你當時說..."蕭玉瑤的眼淚滾落下來,
"'寧可我自己萬箭穿心,也不愿你受一點傷'...現(xiàn)在,你卻要親手傷我的心嗎?
"寧煜再也無法維持冷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想怎樣?揭發(fā)我?
讓我也嘗嘗滿門抄斬的滋味?"蕭玉瑤搖頭,
淚水打濕了枕巾:"我只想告訴你...我知道父親做了什么...我不求你原諒,
但求你...別推開我..."寧煜松開她的手,后退兩步:"蕭小姐,你病了,需要休息。
""叫我玉瑤..."她哀求道,"像從前那樣...""從前那個寧煜已經(jīng)死了。
"寧煜冷硬地說,"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個來討債的厲鬼。"蕭玉瑤突然笑了,
笑容凄美得讓人心碎:"那也好...至少...你還在我身邊..."她的眼皮漸漸沉重,
藥力開始發(fā)揮作用。在陷入昏睡前,她喃喃道:"別走...求你..."寧煜站在床邊,
看著她蒼白的臉,心中翻江倒海。他應該恨她的,恨她姓蕭,恨她是仇人的女兒。可此刻,
他只想撫平她眉間的皺褶,像從前無數(shù)次做過的那樣。最終,他輕輕為她掖好被角,
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自那日后,蕭玉瑤仿佛打開了某個閘門,
開始頻繁地召見"丑奴"。有時是讓他陪她去馬場;有時是命他在書房外守夜;更多時候,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中含著寧煜讀不懂的情緒。而寧煜,
則在暗中搜集蕭遠山謀害寧家的證據(jù)。
邏的機會潛入書房翻找文書;借打掃庭院之便偷聽蕭遠山與門客的談話;甚至買通廚房小廝,
在送往蕭遠山書房的茶點中下迷藥,以便更徹底地搜查。一個月圓之夜,
寧煜再次被召至蕭玉瑤的繡樓。推開門,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蕭玉瑤倚在窗邊,手中執(zhí)壺,
已經(jīng)喝得半醉。見他進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白色衣裙在月光下如同幽靈。
"你來了..."她含糊地說,
"我今日...又拒絕了兵部尚書家的提親..."寧煜沉默地站在門邊,不敢靠近。
醉酒后的蕭玉瑤太過危險,她可能會說出任何話、做出任何事。
"父親很生氣..."蕭玉瑤自嘲地笑笑,"他說...若我再不嫁人,
就把母親送到家廟去..."她仰頭又灌了一口酒,"你知道家廟是什么地方嗎?
去了那里的女人...活不過三年..."寧煜心頭一震。蕭遠山竟狠心至此,
連自己的結發(fā)妻子都能拿來要挾?蕭玉瑤踉蹌著走向他,寧煜下意識后退,后背抵上了門板。
"你怕什么?"蕭玉瑤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遙,仰著臉看他,"怕我吃了你?
還是怕...你控制不住自己?"她身上混合著酒香和女子特有的幽香,讓寧煜頭暈目眩。
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小姐醉了,該休息了。"他生硬地說。
蕭玉瑤不理會,自顧自地說下去:"今日...父親說寧煜已經(jīng)死了,
讓我死了這條心..."她突然抓住寧煜的手,
"但我知道他沒死...他就站在我面前..."寧煜猛地抽回手:"小姐認錯人了。
""是嗎?"蕭玉瑤凄然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那這個呢?你也認錯了嗎?
"她緩緩打開布包,里面是一縷用紅線系著的黑發(fā)——結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是他們私定終身那夜,互相交換的信物。寧煜如遭雷擊,再也無法維持冷靜。
他一把抓住蕭玉瑤的肩膀:"你瘋了?若被人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什么?
"蕭玉瑤眼中閃著淚光,"發(fā)現(xiàn)堂堂蕭家大小姐,珍藏著一個'死人'的頭發(fā)?
"她突然貼近寧煜,呼吸噴在他頸間,"或者發(fā)現(xiàn)...那個死人其實就藏在府里?
"寧煜的心跳如鼓,既怕被人聽見,又被她的靠近攪得心神大亂。他應該推開她的,
應該頭也不回地離開。可他的手臂卻像有自己的意志般,輕輕環(huán)住了她顫抖的身子。
蕭玉瑤順勢靠在他胸前,
淚水浸透了他粗糙的衣料:"寧煜...我好想你..."這一聲呼喚擊碎了寧煜所有防備。
他不由自主地收緊手臂,面具下的眼緊閉,任由痛苦與甜蜜在胸中交織。就在這時,
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和青杏的驚呼:"老爺!小姐已經(jīng)歇下了!"寧煜渾身一僵,
迅速推開蕭玉瑤。蕭玉瑤也瞬間清醒,慌亂地指向屏風后:"躲起來!
"寧煜剛閃身到屏風后,房門就被猛地推開。蕭遠山陰沉著臉大步走入,
身后跟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青杏。"父親..."蕭玉瑤勉強行禮,聲音還帶著醉意,
"這么晚了...""又喝酒?"蕭遠山掃了眼桌上的酒壺,冷笑,"為了個死人糟蹋自己,
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兒!"蕭玉瑤挺直脊背:"女兒只是睡不著...""睡不著?
"蕭遠山突然一把抓起桌上的布包,那縷黑發(fā)飄落在地,"那這是什么?
還在想著寧家那個逆賊?"屏風后的寧煜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蕭玉瑤跪下去撿那縷頭發(fā),卻被蕭遠山一腳踩住手:"不知廉恥!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下月初八,你必須嫁給兵部尚書之子!否則..."他壓低聲音,"你母親的藥,
就別想再續(xù)了。"蕭玉瑤臉色煞白:"父親!母親身子虛弱,斷不得藥啊!
""那就要看你的選擇了。"蕭遠山冷酷地說,"是要守著個死人,還是要你母親活命。
"說完,他轉(zhuǎn)身大步離去,臨走前還厭惡地踢了踢那縷頭發(fā)。房門關上后,
蕭玉瑤癱坐在地上,無聲地流淚。寧煜從屏風后走出,看著她顫抖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蹲下身,輕輕拾起那縷頭發(fā),放在她手中。蕭玉瑤抬頭看他,
眼中滿是絕望:"我該怎么辦..."寧煜沒有回答。他本該為仇人的家庭不和而快意,
可此刻,他只想抹去她臉上的淚水。"你走吧..."蕭玉瑤突然說,
"趁我還沒完全瘋掉...趁我還能放你走..."寧煜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
轉(zhuǎn)身離去。可走到門口時,他聽見身后"咚"的一聲悶響——蕭玉瑤暈倒在地。
他幾乎是飛奔回去將她抱起,觸手滾燙的溫度讓他心驚。顧不上避嫌,
他一把扯下自己的面具,用真實的聲音呼喚:"玉瑤!玉瑤!"蕭玉瑤微微睜開眼,
看到他真實的面容——盡管半邊臉布滿疤痕,但那眉眼,分明是她朝思暮想的寧煜。
"你...終于...肯認我了..."她虛弱地笑了,隨即陷入昏迷。寧煜將她抱上床,
正要喚人,卻聽見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他匆忙戴回面具,退到一旁。
青杏帶著府醫(yī)匆匆趕來。診斷后,府醫(yī)搖頭嘆息:"小姐憂思過度,又飲酒傷身,
再這樣下去,恐有性命之憂啊。"待所有人退下,寧煜仍站在角落里,看著蕭玉瑤蒼白的臉,
心中翻江倒海。復仇計劃本不該包括關心她的死活。可為什么,看到她這樣折磨自己,
他的心會如此疼痛?夜深人靜時,寧煜偷偷返回繡樓。青杏趴在桌上睡著了,
蕭玉瑤仍在高燒中輾轉(zhuǎn)。寧煜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
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他這些日子暗中配制的傷藥,原本是為自己準備的。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蕭玉瑤,將藥汁一點點喂入她口中。"寧煜..."蕭玉瑤在昏迷中呢喃,
"別走..."寧煜的手顫抖了一下,藥汁灑了幾滴在她雪白的中衣上。他輕輕擦去,
又為她蓋好被子。"我在這里。"他低聲回應,明知不該,卻無法控制自己,
"我就在這里..."窗外,一輪冷月高懸,照見兩個為情所困的靈魂,一個清醒地痛苦,
一個昏沉地執(zhí)著。而仇恨與愛情,究竟哪個更能摧毀一個人?寧煜望著蕭玉瑤的睡顏,
第一次對自己的復仇產(chǎn)生了動搖。---第三部分:暗試探,情難藏蕭玉瑤的病好了,
可她卻像變了個人。寧煜站在花園角落,看著不遠處的蕭玉瑤正與幾位閨秀賞花。
她穿著淡紫色羅裙,發(fā)間只簪了一支白玉蘭,素凈得與往日華麗的蕭大小姐判若兩人。
但最讓寧煜心驚的是她的眼神——那種帶著審視與試探的目光,時不時就落在他身上。
"丑奴,過來。"蕭玉瑤突然喚他。寧煜低著頭快步走去:"小姐有何吩咐?
"蕭玉瑤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錦盒:"把這個送到我房里去。"她遞過盒子時,
手指"不經(jīng)意"地擦過他的手背,那一觸如電流般讓寧煜渾身緊繃。"是。"他恭敬地接過,
轉(zhuǎn)身欲走。"等等。"蕭玉瑤又說,"路上小心些,盒子里是貴重物品。"寧煜點頭應下,
走出幾步后,突然感覺盒子輕得異常。他猶豫了一下,悄悄掀開一條縫——里面空空如也。
這是試探。寧煜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自從那夜她昏倒后,蕭玉瑤就開始用各種方式試探他,
時是故意在他面前掉落他們曾經(jīng)的定情信物;有時是哼唱他們一起聽過的曲子;甚至有一次,
她刻意安排了與兩人初遇時一模一樣的場景——她在花園撲蝶,假裝扭傷腳踝。每一次,
寧煜都必須用盡全力維持"丑奴"的面具,不敢流露出一絲熟悉或懷念。回到下人房,
寧煜從床板下取出一個油紙包,
里面是他這些日子搜集的證據(jù)——蕭遠山與邊關將領的密信抄本,
證明當年所謂寧家"謀反"的證據(jù)全是偽造。只差最后一份關鍵文件,他就能為寧家平反了。
"快了..."他撫過那些紙張,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蕭遠山,你的報應快到了。
"可下一秒,蕭玉瑤含淚的面容浮現(xiàn)在眼前,讓他的手微微發(fā)抖。他急忙搖頭,
將那影像趕出腦海。入夜后,寧煜照例巡視府院。行至后花園時,一陣熟悉的幽香飄來。
他警覺地停下腳步,看見月光下,蕭玉瑤獨自坐在涼亭中,面前擺著兩杯酒。"既然來了,
何必躲藏?"她的聲音輕柔卻清晰。寧煜知道不該過去,可雙腿像有自己的意志般邁步向前。
他在亭外站定,低頭道:"小姐這么晚還不休息?"蕭玉瑤不答,
只是將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喝一杯?""小的不敢。""是不敢,還是不會?
"蕭玉瑤抬眼看他,"我聽說寧煜酒量極好,千杯不醉。
"寧煜面具下的肌肉繃緊:"小姐又說胡話了。"蕭玉瑤突然起身,一步跨到他面前。
寧煜下意識后退,后背抵上了亭柱。她伸手撫上他的面具,這次他沒有躲。"你知道嗎?
"她輕聲說,"你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是雪松和鐵銹的混合。從前我總笑你,
說一個世家公子怎么總帶著鐵匠鋪的氣味。"她的手指沿著面具邊緣游走,
"那是因為你愛練劍,劍柄上的鐵銹味染在了手上,洗都洗不掉。"寧煜呼吸變得粗重。
這個細節(jié)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還有,"她繼續(xù)道,"你緊張時,
右手的拇指會不自覺地摩挲食指側(cè)面。"她的目光下落,"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寧煜猛地停住手上的小動作,心臟狂跳。蕭玉瑤已經(jīng)靠得極近,近到他能數(shù)清她的睫毛,
能看見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蕭小姐..."他聲音沙啞,"請自重。""自重?
"蕭玉瑤輕笑一聲,"一個日日思念亡夫的女人,還需要什么自重?
"她突然摘下了他的面具。月光下,那張布滿疤痕的臉本該可怖,
可蕭玉瑤的目光卻溫柔如水。她撫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傷疤:"疼嗎?"寧煜別過臉:"不疼。
""騙人。"她的指尖輕輕描摹那些傷痕,"一定很疼...就像我這里一樣疼。
"她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急,寧煜像被燙到般想抽回手,
卻被她死死按住。"我知道是你,寧煜。"她直視他的眼睛,"你可以繼續(xù)否認,
但我會用余生每一個日子證明,蕭玉瑤從未認錯她的愛人。"寧煜的防線在這一刻崩塌。
他猛地扣住她的后腦,狠狠吻了上去。這個吻充滿痛苦與憤怒,
像是要把這幾個月的隱忍全部發(fā)泄出來。蕭玉瑤先是僵住,隨即熱烈回應,
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仿佛一松開他就會消失。當兩人終于分開時,
寧煜從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蕭玉瑤頸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為寧家七十三條人命報仇?"蕭玉瑤絲毫不懼,反而仰起脖頸,
讓刀刃更貼近皮膚:"動手啊。"她挑釁道,"用我的血,洗刷你的恨。
"寧煜的手微微發(fā)抖,刀刃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壓出一道紅痕。"你下不了手。
"蕭玉瑤輕聲說,"因為你知道我與父親不同。你知道我愛你。""愛?"寧煜冷笑,
"你父親害我家破人亡,你卻在這里談愛?""那我該怎么做?"蕭玉瑤眼中泛起淚光,
"以死謝罪?還是..."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將匕首往自己頸間用力一送,"這樣?
"寧煜大驚,猛地撤回匕首,但鋒利的刀刃還是在她頸側(cè)劃出一道血痕。血珠滲出,
在月光下像一顆紅寶石。"你瘋了!"他撕下衣袖一角,按住她的傷口。
蕭玉瑤卻笑了:"看,你還是舍不得我死。"寧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已經(jīng)出賣了內(nèi)心。
他頹然松開手,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為什么..."他痛苦地問,
"為什么要逼我?""因為我寧愿你恨我,也不要你假裝不認識我。
"蕭玉瑤的眼淚滾落下來,"這幾個月,
我每一天都像在油鍋里煎熬..."寧煜抬手擦去她的淚,
卻在碰到她肌膚的瞬間如遭雷擊——他有什么資格碰她?她是仇人之女,
而他身上還背負著寧家七十三條人命的血債。"我們之間..."他退后一步,聲音冷硬,
"不可能。""因為我是蕭遠山的女兒?""不僅如此。"寧煜撿起面具重新戴上,
"還因為我回來,就是為了毀掉蕭家。"蕭玉瑤臉色煞白:"你要...殺我父親?
""殺他太便宜了。"寧煜的聲音冷得像冰,"我要他身敗名裂,要蕭家滿門抄斬,
就像他對寧家做的那樣。"蕭玉瑤踉蹌了一下,扶住亭柱才沒有跌倒。
她早知道寧煜回來是為了復仇,可親耳聽到還是如墜冰窟。"那我呢?"她顫抖著問,
"你的計劃里,我是什么?"寧煜沉默良久,才道:"最初,我想利用你接近蕭遠山。
""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他看向遠處,"我不知道。
"這個回答讓蕭玉瑤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她剛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呼喊聲:"小姐!
小姐在哪里?""是青杏。"蕭玉瑤匆忙擦干眼淚,"你快走,別讓人看見。
"寧煜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明日午時,書房后的暗巷。"說完,他閃身沒入黑暗。
蕭玉瑤怔怔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手指輕觸唇瓣,那里還殘留著他的溫度。---第二日,
蕭府上下亂作一團。皇帝突然下旨,將蕭玉瑤許配給靖遠侯世子,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據(jù)說這是蕭遠山一手促成的,為的是拉攏手握兵權的靖遠侯。寧煜聽到消息時,
正在馬廄喂馬。他手中的草料撒了一地,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丑奴!"管事匆匆跑來,
"小姐要見你,快去繡樓!"寧煜機械地邁步,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嫁人了。繡樓外,
丫鬟們都被趕了出來,青杏焦急地在門外踱步。看到寧煜,她如見救星:"快進去!
小姐從接到圣旨就把自己關在房里,誰都不見!"寧煜推門而入,
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緊——蕭玉瑤散著發(fā),赤著腳站在窗邊,手中握著一把剪刀。"玉瑤!
"他忘了偽裝,沖過去奪下剪刀,"你干什么?"蕭玉瑤轉(zhuǎn)過臉,眼中一片死寂:"父親說,
若我抗旨,就親手了結母親的性命。"她慘笑,"你說,我死了是不是一了百了?
"寧煜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別說傻話!""那你告訴我該怎么辦?"蕭玉瑤揪住他的衣襟,
"嫁人?眼睜睜看著你毀掉蕭家?還是抗旨,讓母親為我而死?"寧煜無言以對。
他本該為蕭家的內(nèi)亂而快意,可看到蕭玉瑤痛苦的樣子,他心中只有無盡的酸楚。"你走吧。
"蕭玉瑤突然平靜下來,"離開蕭府,去完成你的復仇。我會...我會按旨意嫁人。
"寧煜胸口如壓了一塊巨石,呼吸都困難:"你...甘心?""不甘心又能怎樣?
"蕭玉瑤抬眼看他,淚水無聲滑落,"除非你有辦法帶我走。"寧煜僵住了。帶她走?
放棄復仇?寧家七十三條人命怎么辦?見他不語,蕭玉瑤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我明白了。
"她轉(zhuǎn)身走向妝臺,"你走吧,別再來了。"寧煜站在原地,雙腿像灌了鉛。
理智告訴他應該離開,趁現(xiàn)在還能抽身。可情感卻讓他無法挪動一步。"還有一事。
"蕭玉瑤背對著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父親的書房有個暗格,
在《戰(zhàn)國策》那排書架后面。你要的證據(jù)...應該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