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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選章節

    發表時間: 2025-05-31 12:18:01

    我是天才畫家,能用特殊顏料畫出逝者的記憶。

    富豪們爭相購買我繪制的亡妻肖像、夭折孩子的笑容。直到那天,

    我在畫布上看見了自己被謀殺的過程。而購買這幅畫的,正是殺害我的兇手。

    顏料商人低聲警告:“代價是相對的。”我的手指開始褪色——那正是被奪走記憶的征兆。

    ---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在窗框上方,雨水蜿蜒爬行,留下道道渾濁的淚痕。

    我的工作室里彌漫著熟稔的氣息——松節油清冽的刺激、亞麻籽油溫厚的暖香,

    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糾纏不休的陳舊塵埃味道,仿佛來自某個塵封已久的棺槨深處。

    我調色刀在調色板上刮過,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一小團赭石顏料順從地堆疊在刀尖。畫架上繃緊的亞麻布上,

    線條已勾勒出輪廓:一位老者松弛的側臉,深刻的皺紋如同被歲月用刻刀無情雕琢過。

    顏料商人送來的那只骨白色小罐,正靜靜立在畫架旁的矮幾上。罐體冰冷,觸手滑膩,

    帶著一種非金非玉、更像是某種大型動物骨骼磨制后的奇異質感。罐口邊緣,

    一圈暗紅色的、形同凝固血漬的釉彩,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發亮。我擰開蓋子,

    里面是粘稠如血的暗紅膏體。

    彌漫開來——濃烈的鐵銹腥氣、腐爛泥土的潮氣、還有一絲極其微弱卻令人心神不寧的甜膩,

    像極了腐敗血液所散發出的氣息。我屏住呼吸,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剜出黃豆大小的一粒,

    將它混入調色板上那堆赭石色中。調色刀緩慢而有力地攪動、碾壓,

    兩種質地截然不同的顏料開始交融、滲透。那鮮亮的赭石色,如同被投入了墨池,

    迅速被那暗紅吞噬、轉化,最終沉淀為一種無法用語言準確描述的、令人心悸的深赭紅,

    仿佛干涸了很久很久的陳舊血跡。畫筆飽蘸了這混合后的詭異顏料,筆尖沉甸甸的。

    我屏住呼吸,懸腕,筆尖小心翼翼地落向畫布上老人那松弛下垂的眼瞼部位。

    就在筆毛剛剛接觸畫布的剎那——“咳…咳咳咳!

    ”一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整個肺腑都咳出來的、極其蒼老猛烈的干咳聲,

    毫無征兆地在我耳膜深處炸響!那聲音是如此真實、如此貼近,帶著垂死掙扎的絕望和痛苦,

    震得我耳蝸嗡嗡作響,握著畫筆的手指猛地一顫,

    一滴濃稠的顏料“啪嗒”一聲滴落在畫布下方,如同濺開的血滴。冷汗瞬間沁出我的額頭。

    我猛地抬眼環顧四周——工作室里空無一人,只有雨水敲打玻璃窗的單調聲響。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撞擊,我強迫自己將目光移回畫布。

    那滴落的顏料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緩慢地暈染、滲透進亞麻布的紋理深處,

    留下一個深暗的污跡。我深吸一口氣,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老人的眼瞼上。畫筆落下,

    這一次,不再有驚雷般的咳嗽聲,但一種冰冷徹骨的、帶著腐朽氣息的絕望感,

    卻像無形的毒蛇,順著畫筆的桿子,纏繞上我的手臂,絲絲縷縷地滲入皮膚,直抵心臟。

    眼前瞬間掠過模糊的畫面碎片:一只布滿褐色老人斑、枯瘦如柴的手,

    顫抖著伸向床頭柜上一只空了的玻璃水杯,指尖徒勞地在冰冷的玻璃上抓撓,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拉風箱般的艱難喘息……窒息感攫住了我,

    我幾乎能嘗到空氣里彌漫的那股藥味和死亡的味道。我猛地甩開畫筆,

    仿佛那是一件燒紅的烙鐵,踉蹌著后退一步,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

    卻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陰寒和絕望。工作室盡頭那面巨大的墻上,掛滿了尺寸不一的肖像畫。

    它們是我的“杰作”,是我賴以生存的基石,也是我靈魂深處無法擺脫的沉重枷鎖。

    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嘴角卻凝固著最后一絲不甘的老者(王董的父親)……每一張面孔背后,

    都纏繞著一個破碎的、被我從死亡邊緣強行拽回一部分的“記憶”。

    他們空洞的眼神凝視著我,帶著無聲的質問,匯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在這空曠的工作室里無聲地流淌。我知道那是什么。

    是顏料商人提供的、被冠以“永恒之憶”美名的特殊顏料。他說,

    它能捕捉逝者彌留之際最強烈的執念和情感,將它們“固定”在畫布上,成為永恒。

    富豪們趨之若鶩,為了能再次“看見”逝去至親的“靈魂”,他們愿意支付令人咋舌的天價。

    而代價……顏料商人只說過一句,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深淵般的寒意:“林小姐,

    代價是相對的。當你為他人捕捉記憶,你自己的某些東西,也可能會被悄悄拿走。

    就像天平的兩端,總要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他當時說話時,

    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我的手指。我甩甩頭,

    試圖驅散那冰冷的絕望和墻上肖像帶來的沉重壓力。我重新拿起畫筆,像一位被詛咒的礦工,

    明知前方是深淵,卻不得不繼續向下挖掘。顏料在畫布上涂抹、覆蓋、疊加。

    老人的形象在深赭紅的筆觸下逐漸豐滿、立體。那蒼老的皺紋,渾濁的眼神,

    稀疏的白發……筆尖落在他干癟的嘴唇時,

    話碎片毫無征兆地撞入腦海:“……遺囑……改了……”一個陌生的、刻意壓低的男人聲音,

    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貪婪和急切。

    “……你……休想……”畫布上老人嘴唇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

    發出微弱但異常清晰的嘶啞抗拒。畫面倏忽一閃,

    一只保養得宜、戴著昂貴鉑金戒指的手猛地伸向老人的脖頸!那手背上的青筋猙獰地暴起,

    充滿了暴戾的力量感!戒指上鑲嵌的碩大藍寶石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啊!

    ”我短促地驚叫一聲,畫筆脫手掉落,在地板上滾了幾圈,留下一道斷續的暗紅痕跡。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那畫面太過突然,太過真實,

    那掐向咽喉的暴戾動作帶來的窒息感清晰得可怕。我大口喘息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

    幾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盯著畫布上老人那剛剛被我描繪出的、似乎帶著一絲驚愕的嘴唇。

    剛才那是什么?是這位老人臨終前最后的記憶碎片?是誰要掐死他?

    那個戴著鉑金藍寶石戒指的男人是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蛇一樣往上爬,

    工作室里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著我。這顏料挖掘出的,

    不僅是溫情脈脈的思念,更可能是深埋于死亡之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撿起畫筆,用顫抖的手繼續工作。然而,那驚鴻一瞥的畫面如同烙印,

    深深刻在腦海。我畫得心不在焉,老人的肖像在我筆下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陰翳。

    直到門鈴突兀地響起,尖銳的聲音劃破工作室壓抑的寂靜,我渾身一激靈,畫筆再次掉落。

    門外站著一位年輕男人,身形挺拔,穿著剪裁極其合體的深灰色羊絨大衣,

    面容英俊得無可挑剔,眉眼間卻沉淀著一種與年齡不太相符的、深重的哀慟。

    雨水打濕了他鬢角的幾縷黑發,更添幾分脆弱感。他自我介紹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沙啞:“林溪小姐?您好。我是周慕白。”他遞上名片,

    燙金的字體在昏暗的樓道燈光下微微反光。“請進。”我側身讓開,

    心臟卻莫名地跳得更快了。這個名字,這張臉,

    似乎在哪里……一種模糊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暗影,稍縱即逝。他走進工作室,

    目光禮貌而克制地掃過四周,最后落在我畫架上那幅尚未完成的老人肖像上。

    那深重的哀傷在他眼底彌漫開來,如同濃得化不開的霧靄。“林小姐,”他開口,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想……請您為我畫一個人。我的未婚妻,蘇晚。

    ”這個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閃電,猝然劈入我的腦海!蘇晚!那個名字!我猛地轉頭,

    視線死死盯在墻上某處——那幅被遺忘在角落、覆蓋著厚厚防塵白布的畫架!

    在老人畫布上看到的、那個被掐住喉嚨的女人模糊側影……那散落的黑色長發……難道是她?

    !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我幾乎站立不穩。“蘇晚?”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

    仿佛聲帶被砂紙磨過。“是。”周慕白并未察覺我的異樣,沉浸在悲傷的回憶里,

    “她半年前……意外去世了。車禍。”他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但我卻捕捉到他放在身側、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瞬間握緊,指關節用力到泛白。

    “我……無法接受她就這么離開。林小姐,我聽說您有特殊的能力……能讓逝者,

    在畫布上‘活’過來。我只想……再看她一眼,真實的她,不是冰冷的照片。”他抬起眼,

    那深邃的眼眸里盛滿了令人心碎的懇求和深不見底的痛苦,幾乎要將人吸進去,

    “錢不是問題。只要您能幫我留住她……留住屬于我們最后的那點真實記憶。

    ”他話語中的沉痛如此真摯,眼神里的渴望如此灼熱,幾乎讓人無法抗拒。然而,

    我腦中卻瘋狂回響著顏料商人那句冰冷的話:“代價是相對的。

    ”還有畫布上那只戴著鉑金藍寶石戒指、暴戾掐向女人喉嚨的手!周慕白此刻就站在我面前,

    他的左手,那只剛才緊握成拳的手上,此刻正戴著一枚戒指——鉑金底座上,

    鑲嵌著一顆碩大的、在室內光線下折射出幽幽藍光的寶石!

    與我剛才在老人記憶碎片中看到的戒指,一模一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他為什么要畫蘇晚?

    是為了緬懷,還是為了……確認什么?確認那段被他親手掐滅的“記憶”,

    是否真的被死亡徹底帶走了?或者,是為了看看我這個畫家,是否通過那詭異的顏料,

    窺見了不該窺見的秘密?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著危險!

    我強迫自己穩住呼吸,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尖叫和質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絲虛假的清醒。“周先生,”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

    帶著一絲職業性的疏離,“蘇小姐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我的預約……”“我知道您的規矩,

    也了解您的價值。”周慕白打斷我,眼神銳利如刀,瞬間刺破了他刻意營造的悲傷外殼,

    透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我很有誠意。”他上前一步,

    從大衣內袋里取出一張薄薄的支票,輕輕放在我沾滿顏料的調色板旁邊。

    上面的數字足以讓任何人呼吸停滯。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蓋著白布的舊畫架上,

    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快、極難捕捉的陰翳。“我只需要一幅畫,林小姐。

    一幅能讓我感覺到……她還在我身邊的畫。就像……”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墻上那些空洞的肖像,“就像您為其他人所做的那樣。”他的目光,

    那掃過白布時一閃而過的陰冷,讓我如墜冰窟。他認識那幅畫?他知道那下面蓋著什么?

    他來這里,根本就不是為了什么緬懷!支票上那串天文數字,

    此刻更像是一張通往地獄的單程票。拒絕?一個能毫不猶豫掐死自己未婚妻的男人,

    會容忍一個可能掌握他致命秘密的畫家拒絕他嗎?我的拒絕,很可能就是我的催命符。“好。

    ”這個字仿佛不是從我喉嚨里發出,而是被某種冰冷的機械擠壓出來的,

    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我接。”我聽到自己說,“但我需要時間準備。顏料……很特殊,

    需要特定的心境才能激發。”我需要時間,哪怕多一分鐘也好。

    周慕白嘴角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那絕不是一個笑容,

    更像是一塊堅冰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當然。”他點點頭,

    那份深重的哀慟面具似乎又完美地覆蓋了回去,“我等您的消息。越快越好。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蓋著白布的舊畫架,眼神復雜難辨,然后轉身,

    像一道優雅而危險的陰影,無聲地融入了門外灰暗的雨幕中。門關上的瞬間,

    我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劇烈地喘息。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我的心臟,越收越緊。我掙扎著爬起來,

    踉蹌著沖向那個被遺忘的角落,手指顫抖著抓住覆蓋畫架的白布邊緣,猛地一扯!

    灰塵在光線下狂舞。畫布上,一個年輕女子的半身像瞬間撞入眼簾。長發如墨,

    散亂地披在肩頭,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一雙眼睛睜得極大,

    瞳孔里凝固著無法言喻的驚駭和痛苦!她的脖頸處,幾道深紫色的淤痕觸目驚心!那形態,

    分明是手指用力扼掐留下的印記!這赫然就是半年前,

    我根據顏料商人提供的所謂“車禍現場遺留物”調制的顏料,

    為一位神秘委托人繪制的“蘇晚”!記憶碎片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玻璃,

    帶著鋒利的邊緣呼嘯著刺入腦海:——昏暗的、充滿情欲氣息的臥室。凌亂的床單。

    激烈的爭吵聲,女人絕望的哭喊:“周慕白!你休想!那份股權轉讓協議我不會簽的!

    那是爸爸留給我的!”男人暴怒的咆哮:“由不得你!賤人!

    ”——那只戴著鉑金藍寶石戒指的手,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力量,

    死死扼住了女人纖細脆弱的脖頸!女人的臉因窒息而扭曲、漲紅,眼睛絕望地凸出,

    徒勞地抓撓著那只鐵鉗般的手,雙腿無力地蹬踹著空氣……畫面劇烈晃動、模糊,

    最終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無邊無際的黑暗。——最后定格的,

    是畫布上這張臉——蘇晚臨死前那凝固著極致恐懼和痛苦的、空洞絕望的雙眼!

    “嘔……”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強烈的惡心感讓我幾乎嘔吐出來。原來如此!

    原來所謂的“車禍”,原來那幅畫的委托人……就是周慕白自己!他殺了她,

    又假惺惺地來求我畫她!他是在試探!試探我是否真的能畫出“真實”,

    試探那致命的記憶是否被顏料捕捉并泄露!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他剛才看這幅畫的眼神……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那個“越快越好”的催促,

    是死亡的倒計時!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幾乎讓我無法呼吸。逃?能逃到哪里?報警?

    證據呢?那幅畫?那詭異的顏料?誰會相信一個畫家的“幻覺”?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我吞沒。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無意間掠過自己的左手。無名指指尖,

    那塊昨天被調色刀不小心劃破、剛剛結了一層薄薄血痂的皮膚……那層深紅色的痂皮,

    顏色似乎變得異常淺淡,近乎于一種灰敗的粉白!而且,那塊皮膚周圍的膚色,

    也顯得比旁邊更加蒼白、黯淡,失去了健康的血色和光澤,仿佛……正在緩慢地“褪色”!

    顏料商人的話如同喪鐘般在腦中轟鳴:“代價是相對的……你自己的某些東西,

    也可能會被悄悄拿走……” 像天平的兩端……拿走……我猛地將左手舉到眼前,

    指尖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褪色!這就是被拿走的“東西”?我的……記憶?我的生命力?

    還是……構成“我”這個存在的某種本質?為他人捕捉記憶的同時,

    顏料也在無聲地吞噬著我自身的存在?周慕白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而這指尖詭異的褪色,

    則是從內部開始的、無聲的腐朽和崩塌!雙重的絕境,冰冷徹骨。

    時間變成了緩慢流淌的毒液。周慕白每隔一兩天就會打來電話,

    聲音依舊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帶著恰到好處的哀傷和催促:“林小姐,顏料準備得如何了?

    晚晚……我真的很想她。需要我提供什么嗎?她的遺物?照片?”每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都像有冰冷的毒蛇順著電話線爬過來,纏繞上我的脖頸。我強忍著戰栗,

    用各種理由搪塞過去——顏料需要特定天氣的沉淀,心境需要調整,畫布需要特殊處理。

    每一次拖延,都像是在萬丈懸崖的邊緣多停留一秒。而指尖那塊褪色的區域,

    如同滴在宣紙上的墨點,正以緩慢卻無可阻擋的速度,無聲地向四周暈染、擴散。

    最初只是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粉白,如今已蔓延至整個指腹,

    顏色也從粉白變成了更令人心悸的灰白,皮膚紋理變得模糊,觸感也變得遲鈍、麻木,

    仿佛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蠟。更可怕的是,這種詭異的“褪色”現象,

    開始出現在右手的中指指關節處,一小塊皮膚也失去了血色,呈現出同樣的灰敗。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深不見底的恐懼日夜啃噬著我——當這褪色蔓延全身時,

    我會變成什么?一具空殼?一張會呼吸的、褪了色的“畫皮”?還是……徹底消失?

    死亡的威脅和自身詭異的異變,像兩把不斷收緊的鋼鉗。絕望催生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孤勇。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自救!顏料商人!那個源頭!只有他,

    或許知道如何停止這可怕的“代價”,或許……能提供對抗周慕白的方法?

    哪怕只有一絲渺茫的希望!我翻箱倒柜,終于在一個積滿灰塵的舊顏料箱底部,

    、只印著一個模糊郵戳地址的硬紙卡片——那是顏料商人第一次交貨時留下的唯一聯系方式,

    一個位于城市最混亂、最破敗的老工業區邊緣的廢棄郵局信箱號碼。幾天后一個深夜,

    我裹著最不起眼的黑色外套,像幽靈一樣潛入那個彌漫著鐵銹、機油和垃圾腐敗氣息的區域。

    巨大的廢棄廠房如同沉默的史前巨獸,投下猙獰的陰影。按照卡片上的指示,

    我在一堵爬滿苔蘚和涂鴉的、骯臟不堪的磚墻角落,

    找到了那個銹跡斑斑、幾乎與墻體融為一體的老舊鐵皮信箱。信箱的投遞口邊緣鋒利,

    沾著可疑的深色污漬。四周死寂,只有風穿過破敗廠房的縫隙,發出嗚咽般的尖嘯。

    我將事先寫好的、字跡因緊張而有些扭曲的紙條塞了進去。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和一個地址:“‘代價’正在吞噬我。救我。明晚十點,

    城南廢棄渡口倉庫。” 沒有署名。紙條落進信箱深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如同投入了深不見底的古井。我迅速轉身,心臟狂跳,融入更深的黑暗里。這是一場豪賭,

    賭那個神秘莫測的商人會來,賭他并非完全冷血。而我唯一的籌碼,

    就是這身正在被“褪色”蠶食的皮囊,和那點可憐的、對生的渴望。城南廢棄渡口倉庫。夜,

    濃稠如墨。江風裹挾著濃重的濕氣和腐爛水草的腥味,穿過破敗的窗洞,發出嗚嗚的怪響。

    巨大的廢棄倉庫內部空曠得令人心悸,只有幾束慘淡的月光從高高的破窗斜射下來,

    勉強勾勒出堆積如山的破爛集裝箱和廢棄機器的模糊輪廓,

    在地上投下扭曲變形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塵土和濃重霉菌混合的嗆人氣息。

    我蜷縮在一個巨大的、銹蝕斑駁的集裝箱陰影里,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鐵皮,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左手整個手掌,連同半個手腕,

    都已變成了一種毫無生氣的灰白色,觸感冰冷麻木,像覆蓋著一層沒有溫度的石膏。

    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指節也開始出現明顯的褪色斑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的味道,

    每一次心跳都在提醒我時間的流逝和身體正在發生的恐怖異變。約定的十點已過。

    四周只有風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江水拍岸聲。黑暗如同有實質的巨獸,匍匐在四周,

    擇人而噬。他不會來了?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頭,帶來更深的絕望。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沉重的死寂和恐懼壓垮時——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貓爪踏過碎石的腳步聲,

    從倉庫另一頭的巨大陰影里傳來。我猛地屏住呼吸,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

    一個極其瘦高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顯現出來。他穿著一件寬大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風衣,

    衣擺幾乎垂到腳踝,頭上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帽檐的陰影將他大半張臉完全遮住,

    只露出一個線條冷硬、毫無血色的下巴。他走路的姿勢很怪,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

    每一步都精確地踏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里,像一道移動的、不祥的剪影。

    他停在了倉庫中央一塊被月光勉強照亮的小片空地上,離我藏身的集裝箱還有十幾米的距離。

    他微微抬起頭,帽檐下的陰影似乎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沒有聲音,沒有動作,

    但那無形的、冰冷的注視感卻如同實質的冰針,瞬間刺穿了我藏身的陰影,

    讓我渾身汗毛倒豎!我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掐入尚未褪色的掌心皮膚,

    用疼痛強迫自己站直身體,從集裝箱的陰影里走了出去。慘淡的月光落在我身上,

    也照亮了他帽檐下那半張臉——皮膚是長期不見陽光的慘白,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毫無弧度的直線。“你……收到了我的紙條?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顯得異常干澀嘶啞。他沒有回答。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緩緩掃過我的臉,最后定格在我那只暴露在月光下的、呈現出詭異灰白色的左手手掌上。

    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驚訝,只有一種洞悉一切、近乎殘酷的了然。

    “‘永恒之憶’……”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

    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非人的、令人骨髓發寒的質感,“……從來就不是什么恩賜。它是交易,

    是借貸。”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冰冷回響,

    “你向逝者‘借’取他們彌留之際最強烈的執念和情感,將它們強行固定在畫布上。

    而作為借貸的‘利息’……或者說,

    維持這場交易的‘平衡’……”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褪色的手掌上,冰冷而直接,

    “……是支付者自身的存在——記憶,情感,生命力……構成‘你’的碎片。借貸得越多,

    ‘利息’就越重。直到……連本帶利,徹底還清。”他微微歪了歪頭,帽檐下的陰影更深了,

    “當畫布上的‘記憶’栩栩如生時,畫布之外的存在,就會變得稀薄、褪色……最終,

    歸于虛無。”他的話如同最冰冷的判決,一字一句砸在我的心上。

    我低頭看著自己那只灰白、麻木的手,恐懼和憤怒如同沸騰的巖漿在胸腔里沖撞。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起來,“為什么不告訴我?!”“告訴?

    ”他發出一聲極其短促、如同金屬片刮擦的嗤笑,“告訴你,你還會用嗎?

    那些渴望留住亡魂、愿意付出任何代價的客人,還會來找你嗎?”他向前緩緩踏出半步,

    月光恰好照亮了他風衣下擺邊緣——那里似乎沾染著一些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漬。

    “我只是……提供了一個選擇。至于代價,我說過:‘是相對的’。天平的兩端,總要平衡。

    ”他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在談論天氣。“那怎么停止它?!”我幾乎是吼了出來,

    向前逼近一步,褪色的手掌在月光下顯得更加觸目驚心,“告訴我!

    怎么讓這該死的‘褪色’停下來!周慕白……他要殺了我!他知道我看到了!

    ”聽到“周慕白”這個名字,顏料商人帽檐下的陰影似乎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他沉默了。

    倉庫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聲和遠處嗚咽的風聲。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鐘,

    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停止?”他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冰冷,

    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漠然,“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永恒之憶’的契約,

    是用你的存在簽下的。顏料滲入畫布的同時,也滲入了你的……本源。”他頓了頓,

    似乎在斟酌詞句,又或者只是在欣賞我的絕望,“唯一的‘停止’,就是清償。

    徹底還清你‘借貸’的一切。”“怎么清償?”我急切地問,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把借來的……還回去。”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如同耳語,卻帶著致命的寒意,

    “毀掉那些畫。徹底地毀掉它們。讓那些被強行固定的‘記憶’碎片,連同承載它們的顏料,

    徹底消散。它們回歸虛無,你‘借貸’的源頭消失,或許……能延緩‘利息’的抽取。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刺穿我的僥幸,“但這只是延緩,林溪。契約已經存在。你的存在,

    已經被標記了。”他微微側身,似乎準備離開,“至于周慕白……那是你和他的因果。

    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他最后看了一眼我褪色的手,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即將報廢的工具,

    “好自為之。”話音落下,不等我再有任何反應,他那瘦高的身影如同融化在黑暗中一般,

    向后悄無聲息地退了一步,瞬間被倉庫深處更濃重的陰影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出現過。只留下那句冰冷殘酷的“毀掉那些畫”和“延緩”的渺茫希望,

    以及“被標記”的最終宣判,如同跗骨之蛆,在我腦中瘋狂盤旋。毀掉那些畫!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燒毀了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那不僅僅是我的作品,更是我賴以生存的搖錢樹,是那些富豪們視若珍寶的“靈魂寄托”。

    但此刻,它們在我眼中,已經變成了吸附在我生命本源上的、貪婪的吸血鬼!

    是周慕白可能借機發難的導火索!更是加速我自身“褪色”、走向虛無的催命符!工作室里,

    慘白的燈光下,那面掛滿了“杰作”的墻,此刻更像是一座陰森的墓碑林。我沖進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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