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臺救贖雨水順著程野的劉海滴落，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抬手抹了把臉，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那是監(jiān)獄生活留下的繭子，
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皮膚，更足以摧毀一個人的人生。"27號樓502，
麻辣香鍋加一份米飯。"程野核對了一下外賣單，抬頭看向面前破舊的居民樓。
這棟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老樓外墻斑駁，樓道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上樓梯，
心里盤算著今天能賺多少錢。出獄三個月，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工作——外賣騎手。
沒有公司會雇傭一個有金融犯罪前科的人，哪怕他曾是華爾街最耀眼的華人分析師。
502的門牌歪斜地掛在門上，程野按響門鈴，等待了三十秒，無人應答。他又按了一次，
同時掏出手機查看時間——18:47，已經(jīng)超時三分鐘了。"操。"他低聲咒罵，
給客戶撥去電話。鈴聲在門內(nèi)隱約響起，但依舊無人接聽。
正當他考慮把外賣掛在門把手上離開時，一陣風吹開了樓道盡頭的窗戶。程野下意識轉(zhuǎn)頭，
透過雨幕，他看見對面天臺上站著一個身影。那是個瘦弱的女孩，長發(fā)被雨水打濕貼在臉上，
赤著腳，穿著單薄的白色睡裙。她站在天臺邊緣，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墜落。
程野的心臟猛地收縮。他丟下外賣，沖向樓道窗戶，翻身跳上消防梯。雨水讓鐵梯變得濕滑，
他差點失足墜落，但求生的本能和某種說不清的沖動讓他繼續(xù)向上攀爬。"喂！別動！
"他翻上天臺時大喊，聲音淹沒在雨聲中。女孩轉(zhuǎn)過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她看起來二十出頭，眼睛大得驚人，卻空洞得可怕，像是兩個吞噬一切的黑洞。
程野慢慢靠近，就像接近一只受驚的小動物。"我是送外賣的，你的麻辣香鍋快涼了。
"他試圖讓聲音聽起來輕松，盡管他的心臟跳得快要沖出胸腔。女孩的嘴唇顫抖了一下，
"我不餓。""那你想吃什么？我請你。"程野又向前一步，現(xiàn)在他們之間只有五米距離。
"什么都不想。"女孩低頭看向樓下，"我只想結(jié)束這一切。
"程野注意到她手腕上交錯的白痕，新的舊的，像是某種殘酷的日記。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胃部一陣絞痛。"聽著，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他慢慢向前移動，
"但死亡是個不可逆的選擇。而麻辣香鍋涼了還可以再熱。"女孩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哭。就在這時，她的腳下一滑，身體向后傾斜。程野爆發(fā)出一聲吼叫，
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撞擊的疼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女孩的大部分身體已經(jīng)懸在樓外，
程野感到自己的手臂肌肉在尖叫抗議。雨水流進眼睛，他幾乎看不清東西，
只能憑本能死死抓住那只纖細的手腕。"放開我！"女孩哭喊著，"沒人會在乎我死活的！
""我他媽在乎！"程野咆哮道，用盡全力將她往上拉。他的指甲陷入女孩的皮肉，
終于將她拖回安全區(qū)域。兩人癱倒在天臺濕冷的地面上，
程野的手臂傳來尖銳的疼痛——可能是拉傷了。女孩蜷縮成一團，無聲地抽泣。
程野喘著粗氣，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突然感到一種奇怪的連接。
他曾無數(shù)次想過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在監(jiān)獄的那些漫漫長夜里。
但某個獄友的話讓他堅持了下來："死亡太簡單了，活著才需要勇氣。""我叫程野。
"他伸出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女孩抬起淚眼，
猶豫了很久才小聲回答："林夏。""林夏，"程野點點頭，"好名字。現(xiàn)在，
能讓我送你回家嗎？外面太冷了。"林夏的公寓比程野想象的還要糟糕。
外賣盒和泡面碗堆在茶幾上，床上散落著藥片和空酒瓶，墻上貼著撕碎的相片。
唯一整潔的是書桌，上面擺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和幾本心理學教材。"你是學生？"程野問道，
順手撿起地上的一個空藥瓶——抗抑郁藥。林夏沒有回答，她縮在沙發(fā)角落，
像只受傷的動物。程野嘆了口氣，走進狹小的廚房，
發(fā)現(xiàn)冰箱里除了半瓶過期牛奶什么都沒有。他掏出手機，給自己訂了一份新的外賣。
"你應該去醫(yī)院。"程野回到客廳，指著林夏流血的手腕——那是被他指甲抓傷的。"不用。
"林夏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反正死不了。"程野蹲下身，與她平視："但會疼，不是嗎？
"林夏的眼睛閃過一絲波動，隨即又恢復死寂。程野在浴室找到醫(yī)藥箱，
笨拙地為她清理傷口。他的動作很輕，卻還是聽到林夏的抽氣聲。"對不起，
我沒怎么照顧過人。"程野自嘲地笑了笑，"以前都是別人照顧我。
"林夏抬頭看他："為什么救我？"程野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因為...我也曾被救過。"外賣送到后，程野強迫林夏吃了些東西。她機械地咀嚼著，
仿佛食物沒有任何味道。程野注意到她的手腕上除了新傷，還有許多舊傷疤，
有些看起來相當深。"你經(jīng)常這樣嗎？"他忍不住問。林夏放下筷子，"這不關(guān)你的事。
""確實不關(guān)。"程野點頭，"但我現(xiàn)在知道了，就不能假裝沒看見。""你打算怎么做？
報警？把我送進精神病院？"林夏的聲音帶著嘲諷，"隨便你。"程野搖頭，
"我只想確保你今晚安全。明天...明天你可以決定要不要繼續(xù)見我。
"林夏驚訝地看著他，"你還要來？""除非你趕我走。"程野指了指沙發(fā)，"我睡這里。
浴室在哪？我想洗個臉。"當程野從浴室出來時，發(fā)現(xiàn)林夏站在書桌前，
手里拿著他的錢包——肯定是剛才從他口袋里掉出來的。她抬頭看他，眼神復雜。
"金融詐騙，三年有期徒刑。"她念出他錢包里那張出獄證明上的字。程野的血液瞬間凝固。
他伸手想奪回錢包，但最終只是站在原地，等待預料中的厭惡和恐懼。
但林夏只是將錢包放回桌上，"至少你出獄了。有些人永遠活在監(jiān)獄里，
即使他們從沒犯過罪。"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程野心中某個上鎖的房間。
他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己會不顧一切救這個女孩——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
都是被生活判了無期徒刑的人。"我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程野如實說，
這句話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馬克信任我，而我利用了他的信任。
當他發(fā)現(xiàn)真相后...他開車沖下了懸崖。"林夏的眼睛微微睜大。"監(jiān)獄里的每一天，
我都在想，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我。"程野的聲音顫抖，"出獄后我發(fā)現(xiàn)，
活著比死亡更痛苦。但我必須活著，因為這是馬克再也不能做的事。"房間里安靜得可怕，
只有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林夏慢慢走向程野，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輕輕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只持續(xù)了幾秒鐘，卻讓程野的眼眶發(fā)熱。三年了，沒有人觸碰過他，
除了獄警粗暴的手。"我十六歲那年，"林夏退后一步，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班上男生傳我的裸照，其實那是PS的。沒有人相信我，包括我父母。
他們說一定是我做了什么才會讓人這樣對我。"程野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
"大學畢業(yè)后，我以為一切會變好。"林夏繼續(xù)道，眼神空洞，
"但我的上司...他...當我拒絕他后，他告訴全公司我是靠睡男人上位的。
沒人愿意聽我的解釋。"她抬起手腕，那些傷疤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每次疼痛都能讓我暫時忘記那些聲音，那些眼神。但很快它們又會回來，比之前更響，
更清晰。"程野不知該說什么，他輕輕握住林夏的手腕，拇指摩挲著那些傷疤。"疼嗎？
"他問了個愚蠢的問題。林夏卻笑了，真正的微笑，"現(xiàn)在不疼了。"那天晚上，
程野躺在林夏家的沙發(fā)上，聽著雨聲和偶爾傳來的啜泣聲。
他想起獄中老牧師說的話："有時候上帝把破碎的人放在一起，不是因為他們能互相修補，
而是因為他們能互相理解。"第二天清晨，程野被陽光照醒。他起身發(fā)現(xiàn)林夏的臥室門開著，
床上沒人。恐慌瞬間攫住他的心臟，直到他聽見廚房傳來聲響。林夏站在灶臺前，嘗試煎蛋。
廚房一片狼藉，蛋殼散落各處，兩個焦黑的煎蛋躺在盤子里。"早。"她頭也不回地說，
"我試著做早餐，但好像搞砸了。"程野看著陽光下她的側(cè)臉，
突然覺得那些黑暗似乎褪去了一些。"沒關(guān)系，"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學。"林夏轉(zhuǎn)過身，
晨光中，程野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不是空洞的黑洞，而是深邃的琥珀，蘊含著無限可能。
"你今天還要送外賣嗎？"她問。程野點點頭，"得賺錢付房租。
""如果你不介意...晚上可以再來。"林夏的聲音很小，"我保證不再站天臺了。
"程野感到胸口有什么東西松動了一下，像是冰封已久的河流開始解凍。"好。
"他簡單地回答，卻知道這個承諾比任何法律合同都更有約束力。離開前，
程野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對林夏說："活著很痛苦，但痛苦至少證明我們還活著。
"林夏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明天見，前金融詐騙犯。""明天見，前自殺未遂者。
"程野回以微笑，輕輕關(guān)上了門。走在陽光下，程野第一次感到，
也許救贖不是關(guān)于忘記過去，而是學會與它共存。而在這個過程中，
有人同行總比獨自掙扎要好。2 黑暗中的光程野站在林夏公寓門前，手里提著兩袋食材，
猶豫著是否該按門鈴。距離天臺事件已經(jīng)過去兩周，他幾乎每天都來，但每次站在這里，
那種"我不屬于這里"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門突然開了，林夏穿著灰色衛(wèi)衣，
頭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眼睛下方仍有淡淡的青色，但比兩周前初見時好了許多。
"我聽見你的腳步聲了。"她說，聲音平靜，"你走路總是先右腳重一點。"程野愣了一下，
沒想到她會注意到這種細節(jié)。他舉起購物袋，"今天吃火鍋怎么樣？我看天氣預報說會降溫。
"林夏側(cè)身讓他進門，公寓比上次整潔多了。沙發(fā)上不再堆滿衣物，
茶幾上的外賣盒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翻開的書和一杯冒著熱氣的花茶。"你收拾了？
"程野忍不住問。林夏輕輕聳肩，"總不能一直生活在垃圾堆里。"她接過購物袋，
探頭看了看，"你買了金針菇，我喜歡。"程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上周他注意到林夏點外賣時總會加一份金針菇，這次特意買了。被記住喜好的感覺，
對兩人來說都陌生而溫暖。廚房里，程野笨拙地洗著蔬菜，水濺得到處都是。林夏站在一旁，
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金融精英不會做飯？"她調(diào)侃道。
程野的手停頓了一下，"以前有保姆，后來..."他沒有說完，但林夏明白。
監(jiān)獄里不需要烹飪技能。"我來切肉吧。"林夏接過刀，動作出奇地熟練。程野挑眉，
"你會做飯？""我媽媽...曾經(jīng)很注重培養(yǎng)'賢妻良母'技能。
"林夏的聲音變得有些冷，"諷刺的是，這些技能一點也沒能保護我。"程野默默遞過盤子，
沒有追問。這是他們之間不成文的規(guī)矩——當一方流露出痛苦時，另一方只需陪伴，
不必刨根問底。火鍋的香氣很快充滿小小的公寓。林夏調(diào)了兩碗蘸料，一碗多加蒜和辣椒，
推給程野。"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辣？"程野驚訝地問。林夏指了指他的手機殼，
"四川飯店的logo，邊緣都磨破了，說明你常去。"程野心頭一暖。
原來不只是他在注意她的喜好，她也同樣在觀察他。火鍋沸騰時，
林夏突然問："你今晚有事嗎？""送完晚餐高峰就沒事了。"程野夾了片牛肉給她，
"怎么了？""我想...如果你不忙..."林夏的聲音越來越小，
"可以陪我去個地方嗎？"程野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她，"哪里都行。
"林夏的眼睛在蒸汽后顯得格外明亮，"圖書館。我...很久沒去了。
"程野知道這對她意味著什么——重新踏入公共場所，面對人群。他點點頭，"好，
我送完六點的最后一單就來接你。"下午送餐時，程野的思緒一直停留在林夏身上。
這兩周來，他看著她一點點從自我封閉的殼中探出頭，像初春的嫩芽般脆弱又頑強。而他呢？
他本以為自己是來拯救她的，
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在被拯救——每次她因為他講的無聊笑話而微笑時，
他心中那塊堅冰就融化一分。六點十五分，程野匆匆趕到林夏樓下，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等在門口，
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懷里抱著幾本書。看到他的瞬間，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那種被期待的感覺讓程野胸口發(fā)緊。"等很久了嗎？"他喘著氣問。林夏搖頭，"剛到。
"但她發(fā)紅的鼻尖出賣了她——初春的傍晚依然寒冷。程野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走吧。"市圖書館燈火通明，門口人來人往。
林夏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程野沒有催促，只是站在她身側(cè)，
像一道無聲的屏障。"如果太勉強，我們可以改天再來。"他輕聲說。林夏深吸一口氣，
"不，就今天。"她抬頭看向圖書館高大的玻璃門，"我不想再被恐懼關(guān)著了。
"他們選擇了角落里的位置。林夏很快沉浸在書中，而程野則假裝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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