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魂》雨后的古董市場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混合著銅銹和檀香的氣息。
俞曉陽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積水,目光在攤位間逡巡。
作為民俗學研究生,他對這些帶著歲月痕跡的老物件總有一種近乎癡迷的執著。"來看看吧,
剛收的貨,保真!"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俞曉陽轉頭,
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蹲在塑料布鋪就的攤位后,面前擺著幾件銅器。
他的目光被其中一面銅鏡吸引——那鏡子約莫巴掌大小,邊緣雕刻著繁復的纏枝花紋,
鏡背中央是一只展翅的鳳凰,做工精細得不像尋常物件。"能看看這個嗎?"俞曉陽蹲下身,
指向那面銅鏡。老者用布滿皺紋的手拿起銅鏡遞給他:"好眼力,這是清中期的物件,
少說兩百年了。"銅鏡入手冰涼,那種涼意似乎能穿透皮膚直達骨髓。
俞曉陽不禁打了個寒顫。他翻轉鏡子,發現鏡面雖然有些氧化發黑,但仍能照出人影。
就在他注視鏡面的瞬間,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像是長發女子的側臉,但轉瞬即逝。
"多少錢?"他聽見自己問,聲音有些發緊。老者瞇起眼睛打量他:"小伙子,
這鏡子有些年頭,不便宜。三千,不還價。"對研究生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但俞曉陽卻鬼使神差地掏出錢包:"我要了。"老者接過錢時,
突然壓低聲音:"這鏡子...有些特別。晚上別對著它照太久。
"俞曉陽只當是老人賣貨的噱頭,沒放在心上。他將銅鏡小心包好放進背包,
離開時卻沒注意到老者望著他背影時眼中的復雜神色。回到租住的公寓已是傍晚。
這是一棟建于八十年代的老樓,隔音不好,樓道里總能聽見鄰居家的電視聲和爭吵。
俞曉陽的屋子在頂層,一室一廳,因為價格便宜而租下。他將銅鏡掛在臥室墻上,
退后幾步欣賞。夕陽余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在銅鏡邊緣鍍上一層金邊,
那些纏枝花紋仿佛活了過來,在光影中蜿蜒伸展。"真美..."他喃喃自語,
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發給導師周文淵——一位研究民間信仰的教授,
附言:"今天淘到的寶貝,清代中期銅鏡,鳳凰紋飾,您看怎么樣?
"周教授很快回復:"紋飾確實精美,但鳳凰在清代銅鏡中并不常見,更多是民間私造。
注意鑒別真偽。"俞曉陽笑了笑,將手機扔到床上。他走近銅鏡,
伸手撫摸那些凹凸有致的紋路。指尖傳來的涼意讓他想起攤主的話,
不禁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晚上別照太久?能有什么——"他的話戛然而止。鏡中,
他的身后,似乎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俞曉陽猛地回頭,房間里空無一人。再看鏡子,
只有自己略顯蒼白的臉。"眼花了..."他搖搖頭,決定去洗澡清醒一下。
熱水沖刷著身體,俞曉陽閉眼享受這片刻放松。忽然,他感覺浴室的溫度驟降,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睜開眼,浴室的鏡子上蒙了一層厚厚的水霧,而在那霧氣中,
似乎有手指劃過的痕跡,
形成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救...我..."俞曉陽倒吸一口冷氣,
迅速擦干身體沖出浴室。他站在臥室門口,死死盯著墻上那面銅鏡——它靜靜地掛在那里,
在昏暗的室內泛著詭異的微光。"一定是太累了。"他自言自語,卻不敢再靠近那面鏡子。
那一晚,俞曉陽開著燈入睡,夢中不斷出現一個穿著清代服飾的女子,她的臉模糊不清,
只有一雙含淚的眼睛格外清晰。第二天早晨,陽光驅散了夜晚的恐懼。
俞曉陽站在銅鏡前刮胡子,嘲笑自己昨晚的神經質。鏡子就是鏡子,能有什么可怕的?
但當他轉身準備離開時,余光瞥見鏡中自己的影像沒有動——那個"他"仍然站在原地,
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絕非俞曉陽自己能做出的詭異笑容。"啊!"他踉蹌后退,
撞翻了床頭的水杯。再看向鏡子,一切如常。接下來的幾天,怪事越來越多。深夜,
俞曉陽常被"咔嗒咔嗒"的聲音驚醒,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叩那面銅鏡;浴室鏡子上的水霧總會出現奇怪的劃痕;最可怕的是,
他開始在夢中與那個清代女子"對話"——如果那些斷斷續續的片段能稱為對話的話。
"冤枉...他們冤枉我..."女子哭泣著說,聲音如同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鏡子...我的鏡子..."第五天早晨,俞曉陽頂著黑眼圈來到學校。
他在圖書館門口遇見了周文淵教授。"曉陽?你臉色很差。"周教授皺眉打量他,
"那面銅鏡還在研究?"俞曉陽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說出實情:"教授,
我覺得...那面鏡子可能有問題。"在周教授的辦公室,俞曉陽詳細描述了這幾天的遭遇。
出乎意料的是,周教授沒有嘲笑他,而是神情嚴肅地聽完,
然后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發黃的線裝書。"鳳凰紋飾的銅鏡在清代確實罕見,
因為鳳凰象征皇后,民間私造屬于僭越。"周教授翻動著書頁,
"但我曾在一本清代野史中讀到過一則記載..."他停在一頁上,
指著一段文字:"乾隆年間,江南有一富戶之女,因私通被家族處以私刑。臨死前,
她對著自己的嫁妝銅鏡發誓要報仇。后來那戶人家接連暴斃,
幸存者稱夜里會從鏡中看見那女子的鬼魂。
"俞曉陽感到一陣寒意:"您是說...我的銅鏡...""我不確定。"周教授合上書,
"但民間確實有'鏡魂'的說法,認為含冤而死的人,魂魄可能附著在生前常用的鏡子上。
特別是那些死于非命的女子,怨氣最重。""那我該怎么辦?扔掉它?
"周教授搖頭:"如果真有魂魄附著,隨意丟棄可能激怒它。最好先查清這面鏡子的來歷,
了解附身者的冤情,再想辦法化解。"當天下午,俞曉陽請了假,
帶著銅鏡照片回到古董市場尋找那個老者。但轉了幾圈都沒見到人,問旁邊攤主,
得到的回答讓他心頭一緊:"老李頭?他前天晚上突發心臟病死了。真是奇怪,
他身體一向硬朗..."俞曉陽站在雨中,感到一陣眩暈。老李頭的死是巧合嗎?
那面銅鏡現在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掛在他臥室墻上。回到公寓,俞曉陽鼓起勇氣站在銅鏡前,
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但我想幫你。告訴我你的故事。
"鏡面起初毫無變化,隨后慢慢浮現一層霧氣,就像浴室鏡子被熱氣蒸騰一樣。霧氣中,
隱約可見一個女子的輪廓,她似乎在說話,但沒有聲音。俞曉陽感到一陣刺骨寒意襲來,
房間里的溫度似乎瞬間下降了十度。他的呼吸在空氣中形成白霧,
而鏡中的女子形象越來越清晰——她穿著清代服飾,面容姣好卻慘白如紙,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沒有眼白,完全漆黑。
"冤..."一個飄渺的女聲直接在俞曉陽腦海中響起,"我冤..."俞曉陽雙腿發軟,
卻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你是誰?發生了什么?"鏡中女子抬起手,指尖觸及鏡面,
那里泛起漣漪般的波紋。一瞬間,
色古香的閨房、被撕碎的婚書、憤怒的男人面孔、圍觀的人群、某種可怕的刑具..."啊!
"他捂住眼睛后退,
那些畫面帶來的強烈情緒沖擊讓他幾乎窒息——那是極度的恐懼、痛苦和怨恨。
當他再次看向鏡子時,女子已經消失,鏡面恢復平靜。但俞曉陽知道,
有什么東西已經被喚醒,而他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深入這個可怕的謎團。那天深夜,
俞曉陽被一陣刺耳的刮擦聲驚醒。聲音來自銅鏡方向。他打開燈,
驚恐地發現鏡面上布滿了指甲抓撓的痕跡,就像有人被困在鏡子里拼命想出來。更可怕的是,
那些抓痕組成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木驢。” "木驢?
"俞曉陽盯著鏡面上那兩道猙獰的抓痕,喉嚨發緊。這個詞在他腦海中激起一陣不祥的共鳴,
卻想不起具體出處。他顫抖著手指在手機搜索欄輸入"清代 木驢"。
搜索結果令他胃部一陣絞痛——木驢是清代一種針對"淫婦"的殘酷刑具,
受刑者會被強迫騎在裝有尖銳木樁的驢形刑具上游街,往往因失血過多或感染而死。
"天啊..."俞曉陽捂住嘴,想起閃回畫面中那個可怕的木質結構。
鏡中女子生前竟遭受如此酷刑?窗外,雨點開始敲打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擊。
俞曉陽看了看時間——凌晨3:17。這個時間給周教授打電話太失禮,
但他實在無法獨自面對這面鏡子到天亮。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曉陽?
"周教授的聲音清醒得不像是被吵醒的人,"又出事了?""教授,
鏡子上出現了'木驢'兩個字...是用指甲抓出來的。"俞曉陽盡量控制聲音不發抖,
"我查了資料,那是...""一種針對女性的酷刑。"周教授打斷他,"我馬上過去。
別碰那面鏡子,也別看它。"不到半小時,周教授就敲響了公寓門。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
顯然匆忙出門,手里卻提著一個俞曉陽從未見過的老舊皮箱。"讓我看看。
"周教授徑直走向臥室,卻在門口停下,從皮箱里取出一把銅錢串成的短劍,"你留在外面。
"俞曉陽從門縫窺視,只見周教授站在銅鏡前,手持銅錢劍在空中劃出復雜圖案,
口中念念有詞。鏡面突然劇烈震動,發出刺耳的嗡鳴,周教授后退一步,額頭滲出冷汗。
"比我想象的嚴重。"他退出臥室,關上房門,"這面鏡子確實附著極強的怨氣,
而且..."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俞曉陽一眼,"它選中了你。""選中?什么意思?
""怨魂不會隨便附在物品上。"周教授打開皮箱,取出幾本古籍和幾個小布袋,
"它們會選擇有特殊感應的人作為媒介。你研究民俗學,對這類事物既敏感又容易接受,
是理想的...溝通對象。"俞曉陽想起攤主老李頭的猝死,胃部一陣翻騰:"那我會怎樣?
""目前它還只是試圖傳達信息。"周教授將一個小布袋遞給俞曉陽,"這是混有朱砂的鹽,
能暫時阻隔靈體活動。把鏡子取下來包住,我們回我那里研究。"俞曉陽咽了口唾沫,
推開臥室門。銅鏡安靜地掛在墻上,仿佛剛才的恐怖景象只是幻覺。但當他伸手去摘時,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一張慘白的女子面孔浮現在他眼前——嘴唇青紫,雙眼流血,
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啊!"他踉蹌后退,撞在周教授身上。"別看它!
"周教授一把將他拉開,自己上前迅速用一塊紅布裹住銅鏡取下,"怨魂在展示死狀,
這是最兇的顯形方式。"回程的出租車上,俞曉陽緊抱著被紅布包裹的銅鏡,
能感覺到它在輕微震動,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掙扎。司機從后視鏡投來疑惑的目光,
周教授笑著解釋:"古董,送去鑒定。"周教授的公寓位于老城區一棟民國建筑內,
裝修古樸,滿墻書籍中混雜著不少法器符箓。俞曉陽這才意識到,
自己的導師不僅是民俗學者,似乎還精通某些...非正統的知識。"坐。
"周教授將銅鏡放在鋪著黃布的茶幾上,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手抄本,
"我們先查查'鏡葬'的記載。""鏡葬?""一種古老巫術。"周教授翻動泛黃的紙頁,
"人死后,將其生前常用的鏡子與尸體同葬,可困住魂魄不入輪回。若死者含冤,
怨氣會全數積聚鏡中,形成'鏡鬼'。"他停在一頁繪有銅鏡圖案的地方:"看,
這種鳳凰紋飾是典型的鎮魂鏡,本用于壓制怨氣,但若鏡子被移動...""就會放出怨魂。
"俞曉陽接話,感到一陣寒意,"那攤主老李頭突然死亡...""很可能不是巧合。
"周教授神情凝重,"我們需要弄清這面鏡子的來歷,以及鏡中女子的身份。"就在這時,
包裹銅鏡的紅布突然鼓起,像被無形的手從內部撐開。周教授迅速取出一張符紙貼在紅布上,
鼓動停止了,但兩人都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啜泣。"她在聽我們說話。"周教授壓低聲音,
"曉陽,你擅長歷史考據,明天去查乾隆年間江南地區與'木驢刑'有關的案件。
我來研究破解鏡葬的方法。"俞曉陽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教授,
您怎么會...有那些..."他指了指銅錢劍和符紙。周教授沉默片刻,
挽起左袖露出手腕上一道猙獰的疤痕:"三十年前,我也遇到過類似的東西。
差點要了我的命。"這個從未聽導師提起過的往事讓俞曉陽背脊發涼。窗外,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茶幾上那團微微顫動的紅布。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