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收拾完最后一個紙箱時，窗外的梧桐葉正撲簌簌往下掉。陽光透過玻璃斜斜切進來，
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七年前剛嫁進陳家時，婆婆劉美蘭那雙總是半瞇著的眼睛，
藏著打量，也藏著挑剔。“又在瞎折騰什么？”劉美蘭端著洗好的葡萄走進來，
塑料盆在玄關處磕出“哐當”一聲響，“好好的家拆得七零八落，成何體統?！绷滞頉]回頭，
指尖在封箱膠帶上按出清晰的指印：“我跟陳默說過了，我們搬出去住?！笨諝馑查g凝固。
劉美蘭的腳步聲停在三步開外，葡萄粒從盆里滾出來一顆，在地板上骨碌碌轉，
最后停在林晚腳邊。那是她昨天特意買的晴王，想著周末陳默加班，陪婆婆吃點水果聊聊天。
可現在，這串葡萄像個諷刺的注腳。“搬出去？”劉美蘭的聲音陡然拔高，
“林晚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當初是誰哭著喊著要嫁進我們陳家，現在日子過舒坦了，
就想把我這個老太婆踢開？”“媽，”林晚終于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
“我和陳默結婚七年，住在這里六年零八個月。這期間，您說我做飯咸了淡了，
說我買衣服浪費錢，說我沒生出孫子是肚子不爭氣——這些我都沒跟您計較過。
”她的語氣太平靜，平靜得讓劉美蘭有些發愣。往常林晚哪怕受了委屈，
也只會紅著眼圈躲進房間，像只受驚的兔子?？山裉?，她的眼神像結了冰的湖面，
冷得沒有一絲波瀾?！吧蟼€月我發燒到39度，您讓陳默去接表妹放學，
說我一個大人能照顧自己?！绷滞淼穆曇艉茌p，卻像針一樣扎進劉美蘭心里，
“我躺在沙發上喝不上一口熱水的時候就在想，這個家到底算什么？”陳默進門時，
正看到母親叉著腰站在客廳中央，林晚靠在紙箱旁，眼眶微紅，卻倔強地沒掉一滴淚。
“怎么回事？”陳默趕緊把公文包扔在沙發上，試圖打圓場，“媽，小晚，
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誤會？”劉美蘭指著林晚，“你媳婦要趕我走！”“我沒有。
”林晚打斷她，“我只是想和陳默搬出去住。媽，您要是愿意，可以繼續住在這里，
這房子是您和爸的?！标惸哪樕兞俗儯聪蛄滞恚凵窭镉胁唤猓?/p>
也有一絲責備：“小晚，我們不是說好了再考慮嗎？”“我考慮好了?！绷滞碛纤哪抗?，
“陳默，我們結婚的時候，你說會給我一個家。可這六年多，
我覺得自己像個寄人籬下的外人。”她沒說上周婆婆偷偷把她的護膚品送給小姑子，
沒說自己加班晚歸時餐桌上永遠沒有熱菜，更沒說每次和陳默抱怨，
得到的總是“我媽年紀大了，你多擔待”。這些話像積壓在心底的雪，日復一日，
終于堆成了無法承受的重量。搬家公司的車停在樓下時，劉美蘭坐在沙發上抹眼淚，
陳默在一旁低聲勸慰，時不時看向門口的林晚，眼神復雜。林晚拖著最后一個行李箱，
在玄關處停頓了一下。陽光照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
仿佛要將過去六年的時光都留在這個充滿爭吵與委屈的房子里?！皨?，”她最后喊了一聲，
聲音平靜無波，“以后周末我們會回來看您?！眲⒚捞m沒抬頭，只是哭得更響了。
陳默送她下樓時，一路沉默。直到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他才低聲說：“小晚，
你是不是太沖動了？我媽她……”“陳默，”林晚打斷他，看著他的眼睛，“你有沒有想過，
我不是沖動，是真的累了?！避囎影l動時，林晚從后視鏡里看到陳家那棟樓越來越小，
最后消失在轉角。她輕輕吁了口氣，像卸下了千斤重擔。副駕駛座上的陳默握著方向盤，
指節有些發白。他們租的房子在離市區不遠的一個老小區，兩室一廳，裝修簡單，
卻有一個朝南的陽臺。林晚把帶來的綠蘿擺在窗臺上，陽光灑在葉片上，透著勃勃生機。
“挺好的?！标惸驹诳蛷d中央，語氣有些干澀。他其實不太習慣離開母親，從小到大，
他的衣服都是母親洗，飯都是母親做。昨晚林晚把搬家的決定告訴他時，他一夜沒睡。“嗯，
”林晚忙著收拾廚房，“以后我們自己做飯，你想吃什么？”陳默走過去，
從身后輕輕抱住她：“對不起，小晚，以前是我沒照顧好你?！绷滞砩眢w僵了一下，
隨即放松下來。她沒有回頭，只是低聲說：“都過去了。”真正的“過去”，
是從不再主動聯系開始的。第一個周末，林晚本想按之前說的回陳家看看，
陳默卻接到母親的電話，語氣帶著哭腔：“默啊，你爸昨天遛彎摔了一跤，
現在在醫院呢……”陳默掛了電話就往外跑，林晚想了想，也跟了上去。醫院里，
劉美蘭拉著陳默的手哭得梨花帶雨，陳默的父親陳建國坐在病床上，腳踝處纏著繃帶，
見了林晚，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醫生說要住院觀察幾天?！眲⒚捞m擦著眼淚，“默啊，
你可得好好照顧你爸，我一個人哪弄得過來?！苯酉聛淼膸滋?，陳默白天上班，
晚上去醫院陪床。林晚做好飯送去，劉美蘭要么嫌菜太淡，要么嫌湯太油，
有一次甚至當著同病房人的面說：“我們家默以前從不喝這種沒味道的湯，
都是我給他燉蟲草花的?！绷滞戆驯赝胺旁诖差^柜上，沒說話。同病房的阿姨看不下去，
悄悄拉了拉她的手：“姑娘，別往心里去，當老人說胡話?！绷滞砻銖娦α诵?。
從醫院出來時，天已經黑了。她走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手機響了，是陳默：“小晚，
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在醫院陪床。”“嗯，知道了?！绷滞頀炝穗娫?，突然覺得很累。
她不是圣母，做不到在被苛待后還笑臉相迎。以前是為了陳默，為了這個家，她選擇隱忍，
可現在，她只想守住自己的小日子。陳建國出院那天，
劉美蘭又開始念叨：“還是住家里方便，你們搬出去了，家里冷冷清清的，
你爸病了都沒人搭把手?！绷滞碚谑帐皷|西，聞言動作頓了頓，沒接話。陳默看了她一眼，
對母親說：“媽，小晚工作也忙，以后有事你打電話給我就行。”“打給你？你哪有時間！
”劉美蘭提高了音量，“娶了媳婦忘了娘，古人說的一點沒錯！”林晚放下手里的毛巾，
走到陳默身邊：“媽，我和陳默搬出來，是想過我們自己的生活，不是不管你們。
以后爸需要照顧，我們可以請護工，或者我和陳默輪流來，但住在家里，暫時不太可能。
”她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劉美蘭愣住了，
似乎沒料到一向溫順的林晚會這樣說話。陳默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從那以后，林晚和陳家的聯系漸漸少了。陳默偶爾會回去看看，有時帶點水果，
有時陪父親下盤棋。劉美蘭打電話來，要么是抱怨身體不舒服，要么是讓陳默回去拿東西，
語氣里少不了對林晚的指責。“你媳婦現在架子大了，電話都不接我一個?！币淮侮惸厝?，
劉美蘭又開始念叨。陳默正在給父親削蘋果，聞言手一頓：“媽，小晚最近項目忙，
不是故意不接電話?！薄懊?？再忙能比生她養她的媽還重要？”劉美蘭哼了一聲，
“我看她就是記恨我以前說她的那些話。”陳默沒說話。他知道林晚不是記恨，
只是選擇了遠離。就像她當初說的，不必報復，只需放下。真正讓劉美蘭感到恐慌的，
是林晚懷孕了。那天林晚拿著驗孕棒給陳默看時，陳默激動得把她抱起來轉了好幾圈。
他第一時間想告訴父母，卻被林晚攔住了?！跋葎e告訴媽，”林晚靠在他懷里，聲音溫柔，
“等穩定了再說吧?！标惸行┎唤?，但還是點了點頭。他知道林晚和母親關系不好，
不想讓她受委屈?？杉埥K究包不住火。三個月后，林晚孕吐反應嚴重，
陳默陪她去醫院做檢查，正好碰到陪鄰居看病的劉美蘭?！皯言辛耍?/p>
”劉美蘭的眼睛瞪得像銅鈴，看看林晚微微隆起的小腹，又看看陳默，
“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訴我？??？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媽！”她的聲音很大，
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林晚臉色有些蒼白，下意識地往陳默身后躲了躲?！皨?，
我們正準備告訴你呢?！标惸s緊打圓場，“小晚孕吐厲害，怕您擔心?！薄皳?？
我是擔心她嗎？我是擔心我的孫子！”劉美蘭伸手想摸林晚的肚子，
被林晚不動聲色地避開了?！皨專覀冞€要去做檢查。”林晚輕聲說，語氣疏離。
劉美蘭的手僵在半空，看著林晚冷淡的樣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她一直以為，
林晚就算搬出去，心里還是惦記著陳家，惦記著她這個婆婆?？涩F在，看著林晚平靜的眼神，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曾經被她呼來喝去的兒媳婦，好像真的不一樣了。從醫院回來后，
劉美蘭坐不住了。她開始頻繁地給陳默打電話，噓寒問暖，甚至主動提出要去照顧林晚。
“小晚懷孕了，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我去給她做飯，洗衣服，
保證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眲⒚捞m在電話里說。陳默看向正在沙發上看書的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