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一萬次春和景明?!跋胂?,這本不要了?”黎想扯下頭頂的毛巾,胡亂揉搓頭發,
“不要。在學校賣給收廢品的嘛,您非要搬回來?!崩枘笇纠Τ煞秸慕鹱炙?,
額角沁著細汗,“回來有時間收拾,就當留個紀念錨點唄?!薄坝惺裁春眉o念的。”說完,
將濕毛巾甩上椅背,細塵起舞。她伸著懶腰,順勢癱成大字型躺下,
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云圖。“起來起來,地板涼,等下肚子疼喔——”鈴聲截斷后半句訓斥。
黎母接電話的聲音飄向廚房。黎想撇撇嘴,轉過身,金字塔書堆最上層那本轟然墜落,
書脊砸向腳心。頓時失聲,眼淚在眼眶打轉。許久,才恨恨爬起,抄起罪魁禍首。
一綹濕發跑上前,水珠順著發梢滴落,打濕金標字體。指尖摩挲著那張泛黃、翹邊的貼紙。
那年夏天的風,躍上窗臺,掀起額發,吹進此刻的光塵。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鐘,
教室浮著躁動。歷史老師敲了敲講臺:“檢查八下練習題,第一排起立,往后檢查。
沒做的自己站起來?!崩柘氲椭^,手機屏幕在瞳孔里閃爍,抬起又放下?!拔?,還玩?
”季佳嘉敲了敲桌面,壓低聲音道?!胺艑W去哪?不想回去?!崩柘胙燮ざ紱]抬。
季佳嘉想了想,“看藝術節比賽,然后去吃泡面,怎么樣?”手機嗡嗡震動,
屏幕跳出一條消息。與此同時,教室里的喧鬧聲驟然增大,下課鈴聲適時響起。
黎想利落地把手機塞進口袋,拎起書包,“走吧?!贝撼浅跸陌砀裢馐娣?,
晚風伴著滿墻的薔薇花,卻吹不走報告廳的悶熱嘈雜。華燈初上,樂聲悠揚。許是燈光幽暗,
很好掩藏心事,黎想一個勁地喝水。“我去趟衛生間?!彼蝗黄鹕恚嘲鼛Щ^一道倉促。
去了實驗樓的衛生間,涼風灌入空曠的長廊,寂靜無聲。天色漸濃,染成粉色蔓延到盡頭。
洗了洗汗津津的手,掏出手機,信息欄里簡短的幾行字,瞧了一遍又一遍。
“我和你爸要離婚了。”“你怎么想的?”洗手間鏡面,折射出無數個搖搖欲墜的自身影,
直到模糊雙眼。身軀順著墻壁緩緩滑下,蜷成一團。再抬頭時,
鏡中眼眶染上暮色盡處的晚霞。冷水拍在臉上,好一會兒,她走出衛生間。剛出門一拐,
猝不及防與來人撞了個滿懷。那人迅速扶住她的肩膀,黎想捂住鼻子,
沒好氣道:“你站這里干嘛?”他沒反應,又繼續道:“我鼻子很疼?!彼黠@一愣,
忙抽回手,望了眼門牌,茫然道:“……對不起?!表樦暰€望去,
門牌赫然寫著個“男”字,頓時啞然。逆著光線看不清他的模樣,她耳根泛紅,落荒而逃。
回到演播廳,不見季佳嘉。環視一圈,低頭編輯信息。再度抬眸,修長的影子闖入視野。
他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碎發下是一雙溫柔明亮的眼睛。目光相接,他朝黎想走來,短短幾步,
自竟莫名的期待、緊張。直到他停留在自己面前,緊張與期待達到頂端。在黎想破功前,
他開口道:“我敷手的,老板湊整數多要了一個。”邊說邊遞給黎想一個冰袋。她接過,
涼意自手心蔓延,頭腦一熱,胡亂道:“哦……不客氣?!崩柘肽闷鸨瘟嘶危?/p>
道:“我是說這個,謝謝?!彼幕挪粨裱?,讓少年眉眼含笑。“黎想!”,
季佳嘉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她側身尋找,他歪過頭,猜道:“黎,想?”黎想眨眨眼,
“黎明的黎,想念的想?!薄昂?,記住了?!彼c點頭,眼眸真摯地望著女孩,
在等她的反應,她似乎無意多留。果不其然,黎想轉過頭:“我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
”懷有心事,幾步路也變得漫長。她拉著季佳嘉,迅速逃出這個影響心跳的地方。
想回頭看看,可莫名的自尊心,愣是沒有回過一次頭。季佳嘉一路無言,神色怪異,
直到來到二人常吃的小店。季佳嘉放下一罐冰可樂,“今天我請你?!痹诶柘肱赃呑?,
含著泡面,口齒不清道:“剛剛那個人,你認識???”黎想嗦了口面,搖搖頭,“不認識。
”余暉鋪滿,溫暖寧靜,安撫著女孩們?!拿治叶疾恢?。或許也不會有什么交集了。
’夜晚,黎想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大面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重重呼出一口氣。
她起身坐至窗前。翻開歷史書,漫無目的來回翻了幾遍,最終,停留至最后一頁。
融化的冰袋癱坐在角落,熊貓貼紙微微翹起一角。她鄭重地寫下兩個字,一筆一畫,
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她小心翼翼地撕下貼紙,在背面涂上膠水,粘在兩個字上面,
悄悄合上。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夜晚被無限放大,心事在夜晚總是不由自主,
恰如那顆不安分的心臟。葉搖清影,暑氣尚微。終于迎來了他們的第二次見面。柔軟的草地,
細碎的露珠染上鞋襪。一排排人影交錯,主席臺的聲音悠長回蕩?!跋?,你看,是那個?!?,
季佳嘉拽住黎想的袖口,小聲又難掩笑意。黎想甩著鞋上的露水,側過頭,順著視線望去,
不遠處站著的身影在此刻描摹地無比清晰。微風拂起她耳鬢邊的短發,打亂了平靜。
心臟無比劇烈地跳動著,分明什么都沒發生,什么也沒做。他緩緩走在各個班級隊伍里,
檢查學生的校服穿戴。個子原本就高,在初中部里更顯修長。幾個小女生瞧著他,大膽些的,
小聲和他搭話,他也只是微微含笑,示意不要說話。眼瞧著朝自己班級走來,從后排查起,
這更讓黎想感到“煎熬”。暗暗下決心等會兒一定不看他,絕對不能看他。
那道影子慢慢靠近時,便不爭氣地悄悄觀察。待來到跟前,更是直勾勾地盯著人瞧。
對上黎想的眼眸,許是太過炙熱,他朝著黎想笑了笑,似乎是在打招呼。晨曦環繞下,
顯得如此柔和溫暖,只是他也朝別人這么笑,與對平常人無異的笑容。距離很近,
兩步路就能走到彼此身邊,可他往前走了。本身就是一個溫暖的人,對自己的溫柔別人也有。
“哎,往你那邊下來了?!?,季佳嘉戳戳她的手肘。黎想連忙做了個噓的手勢,
別讓他以為故意做這些吸引注意。又或者,他根本沒注意自己。果不其然,
他只做好該做的事情,擦肩那刻,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黎想固執地別過頭,以示公平。
許是清風善解人意,吹起那張夾得穩穩的紙,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女孩手里。
黎想攥著手里的紙,愣愣地望著背面,用心寫著的兩個字:黎想。她倏然抬頭,
這一次不再背著光。陽光散落在他的臉龐上,光暈描摹著他的模樣。黎想把紙遞給他,
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不客氣?!彼斐鍪?,指腹輕輕劃過黎想的手背,那一霎那,
掀起陣陣漣漪。亦如初見那般,含笑道:“謝謝。”“眼睛很漂亮?!甭曇粼诙呮告傅纴?,
勝過所有的情話。明明只是一件普通又平常的小事,卻能成為女孩長篇大論,非常之大事。
黎想將書合起,風扇仍不知疲倦轉著,如何也吹不走塵封而啟的悸動。她走到窗邊,
久久無法平靜。手機響起嗡鳴聲,接通電話,季佳嘉的聲音躍入耳中:“想,
我和沈銘齊明天來找你玩兒。”“沈銘齊?”“昂?!彪娫捘穷^傳來窸窣聲,“你倆,
你倆在那次主持以后算熟悉了吧,我覺得……不行,我就不帶他來了。
”“那次的主持……”窗外搖曳著樹影,聲音輕得像說給自己聽,“哦,我記得。
”回憶像一幅畫卷,重新染上色彩。磨損的書桌邊角,筆尖刷刷作響。夏暑已顯,
黎想望向窗外,忽然發現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了。不知道他的班級、名字,
錯開的課表是一道無形的墻,讓偶遇都成了奢望。望向一旁的季佳嘉:半倚在床沿,
雙腿隨意晃蕩著,漫畫書在指尖翻動,不時溢出幾聲輕笑。余光察覺到黎想的目光?!跋?,
學生會在招藝術節主持人,初中部要兩個?!彼炝藗€懶腰,開口道黎想筆尖抬起又落下,
像下定決心,抬頭道:“我想去試試?!奔炯鸭蔚箾]覺得意外,合上漫畫書,“好,我陪你。
”她歪著頭想了想,“不過……我連書都背不利落,怕是幫不上什么忙?!薄皼]事,
你陪我就好?!崩柘胙垌W爍,看得出來她很高興。季佳嘉輕輕點頭,不全是因為他,
如果有,那就是讓她勇敢了一點。因為她一直期望自己站在舞臺上,這個算是秘密的心愿,
只有她這個朋友知道。蘆薈懶懶向外伸展,窗內女孩們有模有樣學著,
嬉笑聲是山澗潺潺的流水,忘卻暑熱?!跋乱晃?,八年級(2)班,黎想。”終于,
勇敢的邁出了第一步。諸多目光投來,黎想指尖微微顫抖。稍巡視,并未瞧見他的身影。
此刻坐在觀眾席的季佳嘉,遠遠便瞧見那人,穿過人群往前門走去。他斜倚在門框上,
目光落在女孩身上,許久未見,她頭發長了許多,整齊攬在耳后。女孩唇瓣一張一合,
陽光灑落在純白的地板上,波光粼粼,他卻再也挪不開眼。結束后,黎想走向季佳嘉。
剛坐下,她便一個勁朝門口使眼色。順著目光望去——地面的反光有些刺眼,他微微偏頭,
似乎在等待黎想發現自己。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眉眼倏然舒展,黎想淺淺一笑,以示回復。
真奇怪,每次都這樣打招呼。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等待總是被無限拉長,天空漸漸陰沉。
季佳嘉打了個哈欠:“要下雨了?”“看樣子是。走了,周一出結果?!保柘胧帐爸鴷?/p>
隨著人流走了大半,待她們出來,雨已經淅淅瀝瀝地落下。黎想脫下校服外套撐在頭頂,
正準備沖進雨中——“黎想,我送你們。”耷拉的衣袖垂下來,在眼前左右晃動。
不等她回應,他微傾身,掀起衣袖,眼中盛著細碎的光:“我去車站對面的圖文店,順路。
”“會不會麻煩你?”黎想小聲問道?!巴耆粫??!敝苣┬@格外安靜,三人共撐一把傘,
沉默在雨聲中蔓延。黎想努力舉高傘柄,卻還是不時蹭到他的發梢。
距離車站還有一個十字路口,黎想打破無言,沒話找話:“你,記得我?”“嗯,
一直想和你認識來著?!薄昂冒。医欣柘耄杳鞯睦?,想念的想。”她指指身旁,
“她是季佳嘉,我最好的朋友?!薄熬懊鳎 毖曂?,路口站著個穿藍白長裙的女生,
發髻挽在肩側。她喊道:“你怎么跑這兒?老師找你。”景明點點頭,黎想連忙把傘遞給他。
他側身道:“我先走了,傘你拿著吧?!鳖D了頓又道:“春和景明的景明?!闭f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