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總，我考慮好了，隨時可以到海城工作。”
這通電話，紀歆猶豫了足足五年才給樓御京打過去，從前是她不舍得也無法離開，可現在，她不得不走了。
“真考慮好了？那你老公和孩子呢？要一起接到海城來嗎？”
他們？怎么可能？
“不用，你安排好時間通知我過去就好。”
“那我給你訂機票。”
掛斷電話，下樓來到餐廳時桌上的飯菜早已冰冷，插著蠟燭的蛋糕奶油也已融化，蠟液流淌讓原本精致的蛋糕被糊得一塌糊涂。
“生日快樂。”
紀歆在心中對自己默默祝福，然后開口。
“王媽，把飯菜收起來吧。”
今天是她的生日，往常父子二人就算再不情愿，但表面功夫做的還是足夠的，可沒想到，如今他們連裝裝樣子也不愿意了。
也對，如今阮蘇蘇都回國了，他們心里哪還記得她這個惡毒的女人？
家里的傭人王媽上前，收起已經冷掉的飯菜，雖是傭人，可她看向紀歆這個女主人的目光中卻滿是嘲諷與不屑。
“要我說，少爺和阮小姐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太太你也應該有點自知之明，要不是你非得守著裴太太的位置不放從中作梗，他們兩個這會兒孩子都滿地跑了，小少爺也不會遭這么多罪！”
因為裴念安對她不重視，就連家里的傭人保姆也敢對紀歆頤指氣使，教訓似的發話，在王媽橫眉豎眼的說教后，紀歆沉默著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了。”
王媽冷嗤一聲：“知道什么？知道還不趕緊走，少爺都快住在阮小姐家里了，就你死皮賴臉假裝看不出來。”
王媽說完，沒等紀歆開口，她端著餐盤翻了個白眼扭身就走。
紀歆一句話噎在喉嚨里，上不來又下不去的難受，她倒是想說，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走了。
紀歆長嘆一口氣，上樓回到自己的臥室，在裴家的這五年，全家上下對她都沒個好臉
色，只因為她霸占了阮蘇蘇的位置。
如果不是因為生下了小津，她連裴家的門都進不來。
紀歆也清楚這一點，論身世，她比不上阮蘇蘇，論感情，她更無法與那份青梅竹馬的情誼相提并論，但雖說她搶占了阮蘇蘇的位置，可捫心自問，這些年來她對父子倆毫無虧欠。
嫁給裴念安時，她與裴念安毫無感情基礎，為了無辜的孩子，她主動承擔起妻子和母親的責任，將裴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小津一歲那年遲遲不會開口講話，他們這才查出小津患有先天性自閉癥，而裴家卻將小津的自閉癥歸咎在紀歆頭上，怪她身體不好才生出不健康的孩子。
好累啊……
紀歆長嘆一口氣，胸口堵了一塊石頭似的，呼吸也阻塞無力。
“叮咚~”
微信鈴聲響起，是樓御京發來的截圖界面。
“機票訂好了，就在七天后我在海城等你。”
“好。”
看著機票截圖，紀歆心口巨石突然緩緩墜地。
七天，七天而已，五年她都忍過來了。
天色不早了，見父子兩人遲遲沒有回來的意思，紀歆就先上床休息了，想都不用想，父子倆肯定在阮蘇蘇那，夜不歸宿的事兒從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從前她也為此焦慮郁悶過，可如今她看開了，裴念安對她永遠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話也不多說一句，無論她怎么努力，都仿佛一拳砸進軟棉花，連個聲響都沒有。
直到后半夜，紀歆才被樓下的開門聲驚醒，是裴念安和裴津回來了。
紀歆連忙起身披上衣服，下樓為父子倆脫下外套，整整齊齊的掛在衣架上。
“外面冷不冷？我去放點熱水，你們洗個澡吧。”
裴家是傳統的豪門家族，盡管紀歆從前有自己的事業，可從嫁進裴家的那天起，她就放棄了從前熱愛的建筑行業，專心成為一名全職太太，這些年來，照顧父子倆的衣食起居，已經成了紀歆骨子里的習慣。
“嗯。”
裴念安依舊冷冷淡淡，連目光都不曾落向紀歆，小津就站在裴念安身后，跟他的父親一樣，對紀歆這個母親沒有絲毫依戀，目光冰冷的宛如縮小版的裴念安。
“小津，媽媽帶你去洗澡。”
說著，紀歆俯身想要將小津抱起帶進浴室，可沒等她靠近，小津便不悅的擰起一對小眉毛，滿是抗拒的往裴念安身后躲了躲。
因為先天性自閉癥，小津長到現在四歲，開口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但紀歆照顧了小津整整四年，不必他開口說話，只是一個小表情，紀歆便能察覺到他細微的心理情緒。
“怎么了？小手這么冷，洗個熱水澡會舒服的。”
紀歆摸了一把小津被凍得冰涼的小手，卻被他用力的一把抽開，渾身寫滿抗拒。
“不用了，小津已經在蘇蘇那里洗過了。”
阮蘇蘇，給小津洗澡？
頓時，紀歆眉心蹙起細微的褶皺。
小津雖然患有自閉癥不肯開口說話，可經專業機構檢測，小津的智商早超出同齡兒童，如今四歲的年紀智商甚至可以與高中生相比，從前，紀歆無數次對小津說過，不可以讓除家人以外的人觸碰他身體任何部位。
但小津如今都肯讓阮蘇蘇為他洗澡。
原來不止裴念安，就連在小津心中，阮蘇蘇也已經是他們的家人了。
就在別墅里一陣沉默時，裴念安突然開口道。
“小津，今天開口說話了。”
盡管心里一片冰涼，可聽見這個消息時，紀歆仍然不由得感到驚喜。
多年來，無論她怎么引導，小津總是抗拒與人溝通，不愿開口說話，可這短短幾個月來，小津開口說話已經有三次，這是不是證明，小津的自閉癥也有痊愈的可能性？
看著紀歆欣喜的神情，裴念安喉頭上下滾動，終究咽下了沒能開口的那句話。
算了，讓她開心一會兒吧。
她到底是小津的親生母親，總不會害小津，要是讓她知道小津今天開口管蘇蘇叫媽媽，她怕是要鬧了。
盡管已經下定決心想要離開，可小津的情況，依舊讓紀歆止不住的設計下一步治療方案。
沒等紀歆開口，裴念安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津最近幾次開口都是在蘇蘇那里，我想是小津對蘇蘇依賴性比較高，如果能多和她在一起，康復的速度也能快點，以后家里不用準備我們的飯菜了，我就帶小津住到蘇蘇那里了。”
咯噔。
紀歆剛還溫暖片刻的心，瞬間又被澆熄，冰涼刺骨。
是嗎？
她垂眸看向小小一只的兒子，猛然覺得無比陌生，這分明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扛過十月懷胎的煎熬，一朝分娩的痛苦，不眠不休日夜照顧的兒子，可為什么他反倒對阮蘇蘇這個認識還不到半年的女人依賴性更高？
當紀歆抬眸看向裴念安時心中儼然已經有了答案。
答案只有一個——子肖父。
父親的心都在阮蘇蘇身上，對她不管不問，兒子自然也是有樣學樣，將心都系在了阮蘇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