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時,許曼麗最后的意識是頭頂那輪模糊的月亮。
1985年的秋夜,白曉梅將她推下河堤時說的那句話猶在耳邊:"你這種蠢貨,
活著也是浪費糧食。""曼麗?許曼麗!"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將許曼麗驚醒。
她猛地從木板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的確良襯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借著煤油燈微弱的光亮,她看清了自己所在的房間——知青點斑駁的木板墻,
搪瓷缸上"為人民服務"的紅字,還有床頭那本被翻爛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這是1980年!她回到了五年前!許曼麗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
沒有傷疤,沒有皺紋,她還活著,而且回到了噩夢開始之前。"來了。"她應了一聲,
聲音因為震驚而微微發抖。門外是生產隊長催促上工的聲音,而更讓她渾身發冷的是,
隔著薄薄的木板墻,她清晰地聽見了隔壁周建國壓低的聲音。"房契的事你放心,
等結了婚自然到手。她爸死了,就剩個病歪歪的老娘...""你可別心軟。
"白曉梅的聲音帶著甜膩的笑,"到時候紡織廠那個工作名額歸我,你說好的。
"許曼麗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周建國婚后的冷漠,
白曉梅假裝好心給她介紹"高薪工作",最后卻是把她騙到深山里給老光棍當媳婦。
等她千辛萬苦逃回城里時,母親已經病死,祖傳的石庫門房子早已更名易主。
她顫抖著拿起床頭的小鏡子,盯著里面25歲的自己。圓潤的鵝蛋臉,杏仁眼,
看起來人畜無害——這是她最好的偽裝。前世的善良換來慘死,這一世,
她要當個徹頭徹尾的惡女。"曼麗,我給你帶了早飯。"周建國推門進來,
白襯衫口袋里別著兩支鋼筆,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他放下鋁制飯盒,
故作隨意地說:"回城申請我已經幫你遞上去了,我爸在知青辦,肯定優先批咱們。
"許曼麗低頭喝粥,掩飾眼中的冷意。前世也是這樣,周建國幫她辦回城手續,
代價是她必須立刻嫁給他。當時她還感動不已,現在想來,
不過是看中了她家那套位于南京西路的老洋房。"建國,你對我真好。"許曼麗抬起臉,
露出前世那個傻白甜的笑容,手指卻在桌下掐進了掌心,"我寫了一封信,
想請你爸爸幫忙轉交給紡織廠的領導..."她遞過信封,看著周建國眼中閃過的得意,
心里冷笑。這封看似是求職信的文書,實則是舉報周父貪污知青安置費的證據。
前世她直到死前才知道,周父克扣了至少二十名知青的安置費,
其中就包括她本該得到的三百元。"放心,包在我身上。"周建國接過信封,
順手捏了捏她的臉,"晚上放電影,一起去?""好啊。"許曼麗乖巧地點頭,
心里卻在盤算著下一步計劃。前世這天晚上,白曉梅借口肚子疼沒去,
實則溜進倉庫倒賣糧票。這是她收集證據的第一個機會。等周建國離開,
許曼麗立刻從箱底翻出一件藏藍色的確良襯衫換上。這是她最不起眼的衣服,適合跟蹤。
她對著鏡子把長發編成兩條麻花辮,又往臉上抹了點灰,讓自己看起來更普通些。
上午的勞動是給玉米地除草。許曼麗機械地揮著鋤頭,思緒卻飄回了前世。她記得清楚,
三個月后返城通知就會下來,緊接著周建國就會求婚,然后是她母親的"意外"去世,
房產過戶..."許知青,你的鋤頭要揮到腳上了。"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在身后響起。
許曼麗猛地回神,轉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站著。他穿著沾滿機油的工作服,
濃眉下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徐志遠——機械廠廠長的兒子,現在在村里當技術員。
前世他曾提醒她小心周建國,可惜當時的她太傻,沒聽進去。"謝謝提醒。
"許曼麗勉強笑了笑,"徐同志今天來修拖拉機?""嗯,離合器壞了。"徐志遠點點頭,
似乎想說什么,卻又猶豫著走開了。許曼麗望著他的背影,
突然想起前世唯一去河里打撈她尸體的就是這個人。當時他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工程師,
卻為了一個幾乎不認識的知青跳進冰冷的河水...中午休息時,許曼麗借口去衛生院拿藥,
實則繞到了后山的廢棄倉庫。前世她偶然發現這里是白曉梅倒賣票證的據點。果然,
隔著破窗戶,她看見白曉梅正和一個戴蛤蟆鏡的男人交易。"手表票二十張,工業券五十張。
"男人數著一疊大團結,"下次弄點縫紉機票,馬局長夫人要。""告訴馬局放心。
"白曉梅撩了撩時髦的卷發,許曼麗這才注意到她穿著市面上罕見的的確良連衣裙,
"等許曼麗那套房子到手,按老規矩分成。"許曼麗悄悄退后,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原來背后還有人!她想起父親去世前說過,商業局有人盯上了他們家的地皮。
看來復仇名單上,還得再加個名字?;氐街帱c,許曼麗從箱底翻出父親留下的筆記本。
前世她從未細看,現在才發現里面記錄著許多可疑的物資調撥單。其中一頁被撕去了一半,
殘存的字跡顯示與"馬德才"有關。"原來如此..."許曼麗輕輕撫過紙頁,
一個計劃逐漸成形。她要的不只是報復,而是要這些人渣把吃下去的連本帶利吐出來。
傍晚收工后,她在河邊"偶遇"了正在洗手的徐志遠。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水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滑落。"徐同志。"許曼麗主動打招呼,
"聽說你剛從上海學習回來?"徐志遠驚訝地抬頭,顯然沒想到她會搭話。"是啊,
上周剛回來。""能借我幾本書看看嗎?"許曼麗露出羞澀的笑容,"關于經濟管理的。
"徐志遠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許曼麗知道這個請求有多突?!诖蠖鄶等诉€在背毛主席語錄的年代,
經濟管理是極其冷門的領域。但她需要那些知識,
需要了解這個即將巨變的時代里所有的游戲規則。"好。"徐志遠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明天我帶給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許曼麗攥緊了拳頭。復仇的第一步已經邁出,
這一次,她要把那些害她的人,一個個送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第二章清晨五點半,
生產隊的喇叭準時響起《東方紅》的旋律。許曼麗睜開眼睛,這一次她沒有絲毫迷茫。
手指摸到枕下的筆記本,硬質的封面讓她確信重生不是夢境。她迅速穿好衣服,
從箱子里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這是她昨晚熬夜寫的三封信——一封給知青辦舉報周父貪污,
一封給縣紀委反映供銷社倒賣票證,還有一封是給母親的,提醒她小心陌生人上門。"曼麗,
一起去食堂?"白曉梅推門進來,身上穿著那件淡粉色的確良連衣裙,
領口別著一枚閃亮的蝴蝶發卡。許曼麗記得這枚發卡,前世白曉梅說是周建國送的,
現在看來恐怕是用倒賣票證的錢買的。"好啊。"許曼麗微笑著應道,
順手將信封塞進《毛選》里。她注意到白曉梅的目光在書上游移了一瞬。食堂排隊時,
白曉梅突然壓低聲音:"聽說返城名單下周就下來,
你和建國的事...""他說等他爸安排。"許曼麗低頭攪動稀粥,掩飾眼中的冷意,
"曉梅,你說城里現在什么最緊俏?"白曉梅眼睛一亮:"當然是進口貨!
我表哥在友誼商店,說日本手表、錄音機,一轉手就能翻三倍。"她突然警覺地收住話頭,
"你問這個干嘛?""隨便問問。"許曼麗露出向往的神情,"要是能帶塊手表回去就好了。
"吃過早飯,許曼麗借口去郵局寄信,獨自走了五里山路到公社。郵局門口,
她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徐志遠正在寄一個厚厚的包裹。"許知青?"徐志遠有些驚訝,
"你來寄信?""給家里報平安。"許曼麗晃了晃信封,
注意到徐志遠包裹上的地址是上海某研究所,"徐同志寄的是?""一些技術資料。
"徐志遠簡短地回答,但許曼麗敏銳地發現他眼神閃爍。
前世她聽說徐志遠后來參與了一項重要技術引進,難道現在就已經開始了?寄完信,
許曼麗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繞到公社辦公樓后面。這里有一排平房,是臨時存放檔案的地方。
前世她曾聽周建國吹噓,他父親把一些"敏感材料"藏在這里。窗戶沒鎖。許曼麗環顧四周,
迅速翻窗而入。屋內堆滿了落滿灰塵的文件箱,
她憑著記憶找到標有"知青補助1979"的箱子。翻開厚厚的賬本,
她很快發現了問題——至少有三十個名字旁邊標注的金額與正式文件不符。"果然如此。
"許曼麗輕聲自語,從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快速抄錄。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
她迅速合上賬本,閃身躲到柜子后面。門開了,進來的是周建國和一個中年男人。
許曼麗屏住呼吸,認出那是公社的李會計。"老李,這批名單處理好了嗎?"周建國問道,
聲音里帶著許曼麗熟悉的傲慢。"都按周主任的意思改了。"李會計壓低聲音,
"但最近縣里在查賬...""怕什么?"周建國冷笑,"我爸在知青辦十幾年,
誰動得了他?那個許曼麗的回城手續辦好了嗎?""好了,就等您發話。""再壓兩周,
等她答應結婚再說。"周建國的話讓許曼麗心頭一緊,"她家那房子地段好,
馬局長已經找好買家了。"兩人離開后,許曼麗又等了十分鐘才翻窗出去。
她攥緊了手中的證據,心里既憤怒又慶幸。憤怒的是周家父子的無恥,
慶幸的是自己重生得及時?;刂帱c的路上,許曼麗遇到了扛著鋤頭的老鄉張嬸。"許知青,
有你的包裹!"張嬸熱情地說,"上海來的,我幫你捎到宿舍了。"許曼麗心頭一跳。上海?
除了母親,沒人會給她寄東西。但母親上周才寄過咸菜...回到宿舍,
她看到一個牛皮紙包裹放在床頭。拆開后,
里面是兩本書——《政治經濟學》和《企業管理基礎》,還有一張紙條:"你要的書。
徐志遠。"許曼麗翻開《政治經濟學》,發現書頁間夾著幾張紙。抽出來一看,
竟是手抄的《關于擴大國營工業企業經營管理自主權的若干規定》,
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筆記。"這是..."許曼麗瞳孔微縮。這份文件是去年才下發的,
普通老百姓根本接觸不到。徐志遠為什么會有?又為什么給她看?傍晚,
許曼麗在拖拉機站找到了正在修機器的徐志遠。他滿手油污,
額頭上的汗珠在夕陽下閃閃發亮。"書我收到了,謝謝。"許曼麗遞上一杯涼茶,
"筆記很詳細。"徐志遠接過茶,眼神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你能看懂?""大概能。
"許曼麗故意含糊其辭,"徐同志對經濟改革很感興趣?""國家要變了。
"徐志遠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有些人想趁機撈一把,有些人..."他忽然停住,
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為什么突然看這些書?
"許曼麗迎上他的目光:"因為不想被人當傻子耍。"兩人對視片刻,
徐志遠突然笑了:"明晚七點,倉庫后面。我給你看樣東西。"許曼麗剛要追問,
遠處傳來白曉梅的聲音:"曼麗!建國找你!"徐志遠的表情立刻恢復冷漠:"去吧,
別讓人等急了。"周建國站在知青點門口,手里晃著一封信:"好消息!你的返城申請批了!
"許曼麗假裝驚喜地接過信,心里卻冷笑。前世這封信讓她感激涕零,現在她只看到陷阱。
信上蓋著知青辦的紅章,簽發人正是周父。"我爸說,可以安排你進紡織廠。
"周建國湊近一步,身上散發著雪花膏的香味,"不過...你得先跟我領證。""這么快?
"許曼麗低頭掩飾眼中的厭惡,"我還沒跟家里說...""先領證,婚禮可以慢慢辦。
"周建國語氣急切,"現在返城知青太多,好工作搶手得很。"許曼麗故作為難地咬著嘴唇,
心里卻在飛速盤算。答應他,就能名正言順地接觸周家;不答應,可能打草驚蛇..."好。
"她終于抬頭,露出羞澀的笑容,"但我得先回城看看我媽。
"周建國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喜色:"當然,下周我陪你一起回去。"晚上,
許曼麗輾轉難眠。她輕輕翻開徐志遠給的書,
發現最后一頁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小心周家,他們和馬德才是一伙的。
"許曼麗猛地坐起。徐志遠怎么會知道馬德才?他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明天的會面,
或許能解開一些謎團...窗外,一輪殘月掛在樹梢。許曼麗撫摸著父親留下的筆記本,
復仇的拼圖正在她腦中逐漸清晰。周家、白曉梅、馬德才...一個都跑不掉。
第三章傍晚六點半,許曼麗借口去供銷社買針線,悄悄繞到了廢棄倉庫后面。
夕陽將倉庫斑駁的墻壁染成血色,遠處傳來生產隊收工的哨聲。她蹲在一叢灌木后,
警惕地觀察四周。徐志遠約她來這里做什么?那行警告的小字又意味著什么?"來得真準時。
"低沉的男聲從背后傳來,許曼麗差點驚叫出聲。徐志遠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后,
穿著深藍色工裝,手里拎著一個黑色皮包。"你——""噓。"徐志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指向倉庫側面的一扇小門,"跟我來。"門內是一條狹窄的過道,堆滿了破舊的農具。
徐志遠輕車熟路地帶她穿過雜物,來到一個隱蔽的小房間。房間里有一張木桌,
桌上擺著一臺她從未見過的機器——銀灰色的金屬外殼,上面有無數按鈕和一個小屏幕。
"這是...""日本產的錄音機。"徐志遠按下播放鍵,
機器里立刻傳出一個熟悉的嗓音——馬德才。"......這批鋼材走黑河口岸,
賬面上做成農機配件......"許曼麗倒吸一口冷氣。這聲音她永遠記得,
前世在她家老宅里,就是這個聲音命令手下把她母親"請"出去。"你怎么會有這個?
"她聲音發顫,"你和馬德才什么關系?"徐志遠關上錄音機,眼神陰郁:"他是我舅舅。
"這個答案像一記悶棍砸在許曼麗頭上。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鐵鍬。
咣當一聲響在寂靜的倉庫里格外刺耳。"別怕。"徐志遠苦笑,"如果我想害你,
就不會給你看這些。"他拉開皮包,取出一疊文件,"馬德才和我父親是連襟,
但他害死了我父親,侵吞了我家的工廠。"許曼麗接過文件,
是幾張發黃的照片和一份判決書復印件。照片上,
年輕的徐志遠站在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身旁,背景是"紅星機械廠"的牌子。
"1986年,你父親...""76年。"徐志遠糾正道,"他被打成右派,
死在勞改農場。官方說是意外,但這份遺書..."他指著照片背面模糊的字跡,
"說是馬德才舉報的,就為了那間廠子。"許曼麗突然明白了徐志遠為何會幫她。
同病相憐——他們都失去了父親,都因為"上面有人"而申訴無門。"你一直在收集證據?
""三年了。"徐志遠拍拍錄音機,"這是去年從深圳帶回來的。馬德才和周家父子勾結,
倒賣返城知青的安置指標,還侵吞國有資產。"他直視許曼麗,"現在,說說你的事?
"許曼麗心跳加速。她能信任這個人嗎?但想到前世他跳進河里打撈自己的尸體,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一把。"我夢見五年后,周建國和白曉梅害死了我,
搶走了我家的房子。"她選擇用"夢"來代替重生,"夢里,馬德才是幕后主使。
"徐志遠眉頭緊鎖:"不是夢。"他從文件堆里抽出一張紙,"看這個。
"那是一份房產轉讓協議的復印件,甲方空白,乙方赫然寫著馬德才的名字,
地址正是許曼麗家所在的弄堂。"這是...""上個月我從馬德才秘書那里偷拍的。
"徐志遠聲音冰冷,"他們已經盯上你家的房子了,就等你回城后動手。"許曼麗渾身發抖,
既是憤怒也是后怕。前世的一切正在重演,只是這次她有了防備。"周建國昨天向我求婚了。
"她突然說。徐志遠猛地抬頭:"你答應了?""嗯。"許曼麗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
"婚禮是最好的舞臺,不是嗎?"兩人對視片刻,徐志遠突然笑了:"你需要什么?
""兩樣東西。"許曼麗豎起手指,
"一是周建國貪污的確鑿證據;二是在婚禮上能當眾播放的錄音設備。""錄音機可以借你。
"徐志遠思索道,"證據的話..."他從皮包深處取出一個小本子,"周建國的私人賬本,
我上個月偷拍的。里面記錄了每一筆賄賂,包括給馬德才的分成。"許曼麗翻開賬本,
心跳越來越快。這簡直是天賜的禮物——上面清楚地記載著周建國如何克扣知青安置費,
如何與白曉梅分贓,甚至還有給馬德才的"孝敬金"。"太好了..."她喃喃自語,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為什么幫我?
"徐志遠沉默片刻:"因為你是唯一一個也敢對抗他們的人。"他頓了頓,
"而且...我見過你畫的服裝設計圖,很有天賦。這個國家需要你這樣的人,
不該被那些人渣毀了。"許曼麗沒想到他會提到這個。前世她確實熱愛設計,
但婚后周建國逼她放棄了工作。那些偷偷畫的設計圖,她以為沒人知道..."合作?
"徐志遠伸出手。"合作。"許曼麗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
離開倉庫時,天已全黑。許曼麗將賬本復印件和錄音帶小心地藏在內衣里,快步往回走。
快到知青點時,一個黑影突然從樹后閃出——白曉梅。"這么晚去哪了?
"白曉梅的聲音甜得發膩,眼睛卻死死盯著許曼麗的手提袋。"供銷社關門了,
我去李嬸家借針線。"許曼麗晃了晃空袋子,"你怎么在這兒?""建國找你呢。
"白曉梅湊近一步,身上濃重的花露水味熏得許曼麗想吐,"聽說你們要結婚了?恭喜啊。
"許曼麗假裝害羞地低頭,余光卻瞥見白曉梅眼中閃過的嫉恨。前世她怎么就沒看出來?
這個所謂的閨蜜,從始至終都在窺伺她的一切——工作、房子,甚至丈夫。回到宿舍,
許曼麗等所有人都睡熟后,才悄悄拿出賬本復印件,就著手電筒的光仔細研究。
其中一頁特別引起了她的注意:"7月15日,付馬局500元,
紡織廠指標兩個(許、白)"許曼麗呼吸一滯。原來前世她和白曉梅能進紡織廠,
根本就是一場交易!周建國用錢買通馬德才,安排她們進去,
然后白曉梅再找借口把她擠走...窗外傳來貓頭鷹的叫聲,許曼麗合上賬本,眼神堅定。
距離返城還有一周,距離婚禮約有一個月。這段時間足夠她布局一場完美的復仇。
她摸出父親留下的筆記本,翻到最后一頁,開始寫下新的計劃:1. 答應周建國求婚,
取信任2. 收集更多馬德才的證據3. 婚禮上當眾揭發4. 保護母親和房產寫完這些,
許曼麗又補上第五點:5. 查清徐志遠父親的死因這個突然出現的盟友,
究竟是命運給她的禮物,還是另一個陷阱?許曼麗不確定。但有一點她很確定——這一世,
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人表面的善意。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許曼麗輕輕哼起母親常唱的蘇州小調,曲調溫柔,眼中卻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第四章返城前最后一周的清晨,許曼麗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許曼麗!快開門!
"周建國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慌亂。許曼麗迅速將藏在枕下的賬本復印件塞進內衣,
揉了揉眼睛才去開門。周建國站在門外,臉色鐵青,白襯衫的領口沾著汗漬。"怎么了?
"許曼麗假裝睡眼惺忪地問。"我爸被調查了!"周建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是不是你舉報的?"許曼麗心頭一跳,面上卻露出震驚的表情:"什么?
我怎么會...建國,你弄疼我了。"周建國松開手,
狐疑地盯著她:"昨天有人向縣紀委舉報我爸貪污知青安置費,還附上了證據。
"他瞇起眼睛,"最近只有你去過公社辦公樓。""我去寄信啊。"許曼麗委屈地眨眼,
淚水說來就來,"而且我連賬本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她突然捂住嘴,"等等,
前天白曉梅不是問你借過辦公室鑰匙嗎?說要去拿文件。"這個謊言編得恰到好處。
白曉梅確實經常出入周父辦公室,而且以她的性格,絕不會主動澄清。
周建國的表情變了:"曉梅?不可能...""我也希望不是她。"許曼麗輕聲說,
"但你知道的,她一直想進紡織廠設計部,
而你爸答應的是車間崗位..."這句話像毒蛇一樣鉆入周建國耳中。
許曼麗看著他眼中逐漸升起的懷疑,知道種子已經種下。"我得回縣城一趟。
"周建國匆匆轉身,又回頭警告道,"這事別跟任何人說!"等他的腳步聲遠去,
許曼麗才關上門,長舒一口氣。舉報信是她寄的沒錯,但沒想到效果來得這么快。
看來縣里早就盯上周父了,只差一個導火索。她迅速穿好衣服,從床板下取出一個小布包。
里面是她這幾天準備的"武器"——徐志遠給的錄音帶、父親筆記本的摘抄,
還有她從供銷社偷拿的幾張空白介紹信。這些在未來一個月都會派上大用場。"曼麗,
你在嗎?"白曉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比平時高了八度。許曼麗迅速藏好布包,
拿起牙刷缸才去開門。白曉梅站在門口,眼睛紅腫,像是哭過。"怎么了?
"許曼麗故作關心地問。"建國突然不理我了。"白曉梅咬著嘴唇,
"他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了?"許曼麗心頭一震。什么事?
前世白曉梅和周建國的奸情是在婚后半年才暴露的,難道現在就已經..."我們有什么事?
"許曼麗試探地問。白曉梅突然變了臉色:"你裝什么傻?前天晚上你去倉庫干什么?
我都看見了!"許曼麗握牙刷缸的手一緊。原來白曉梅跟蹤了她!
但似乎沒聽到具體內容..."我去找張嬸家的貓。"許曼麗面不改色,"它總往倉庫跑。
""是嗎?"白曉梅冷笑,"那為什么徐志遠也在?你們在密謀什么?"許曼麗心跳加速,
但臉上依然平靜:"徐同志在修拖拉機,我路過說了兩句話而已。"她突然湊近白曉梅,
"你這么緊張,該不會是喜歡徐志遠吧?"這個反客為主的質問讓白曉梅一時語塞。
許曼麗乘勝追擊:"放心,我對徐志遠沒興趣,我有建國就夠了。"她故意露出甜蜜的笑容,
"他說返城后就結婚。"白曉梅眼中閃過一絲嫉恨,很快又變成假笑:"那恭喜了。
對了..."她壓低聲音,"聽說周主任被調查了?"消息傳得真快。
許曼麗裝作驚訝:"真的嗎?建國剛才慌慌張張走了,原來是為這個。
"兩人各懷鬼胎地聊了幾句,白曉梅才離開。許曼麗關上門,后背已經濕透。
情況比她預想的復雜——白曉梅起了疑心,周建國也開始懷疑身邊人。她必須加快計劃。
下午勞動時,許曼麗故意選了靠近路邊的地塊。果然,徐志遠開著拖拉機經過時,
她假裝崴腳,成功引起他的注意。"需要去衛生院嗎?"徐志遠停下車,公事公辦地問。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許曼麗小聲說,"白曉梅發現我們見面了。"徐志遠眼神一凜,
遞給她一壺水:"小心點,她跟馬德才通過電話。"許曼麗心頭一跳。徐志遠怎么知道?
難道他監聽了白曉梅?這個盟友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厲害。"周父被調查了。
"她借著接水的動作低語,"婚禮可能提前。"徐志遠微不可察地點頭:"明天中午,
老地方。"晚上,知青點突然通知開會。公社來了新指示——返城名單提前公布,
許曼麗等十幾人三天后就可以離開。"太好了!"室友們歡呼雀躍,
只有許曼麗注意到白曉梅陰郁的表情。前世白曉梅是和她同批返城的,但這次名單上卻沒有。
散會后,白曉梅攔住她:"你動了手腳。"許曼麗一臉無辜:"我能動什么手腳?
""我的名字本來在名單上!"白曉梅幾乎是吼出來的,隨即又壓低聲音,
"你和徐志遠...你們偷改了名單!"許曼麗心中了然。看來徐志遠確實做了手腳,
這倒是意外之喜。白曉梅晚返城,就少一個月時間搗亂。"曉梅,你冷靜點。
"許曼麗故作關切,"可能是周主任被調查影響了。要不...我讓建國幫你問問?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白曉梅。她一把抓住許曼麗的手腕:"別裝了!
我知道你們在倉庫密謀什么!"她的指甲深深掐進許曼麗的肉里,"等著瞧,
你不會順利回城的。"許曼麗掙脫開來,看著白曉梅憤然離去的背影,心中警鈴大作。
這個女人狗急跳墻,很可能會做出極端的事?;氐剿奚?,
許曼麗立刻檢查了藏在各處的"證據",確認安全后,她開始提前收拾行李。
無論白曉梅有什么計劃,她都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夜深人靜時,
許曼麗摸出父親筆記本的最后一頁。在昏暗的煤油燈下,
她突然注意到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頁腳有一串模糊的數字,像是電話號碼。
"這是..."許曼麗心跳加速。父親去世前一周才寫下這串數字,會不會是什么重要線索?
她迅速抄下數字,決定返城后第一時間查證。窗外,一輪彎月被烏云遮蓋,
就像她此刻晦暗不明的前路。
白曉梅的威脅、周建國的懷疑、徐志遠的秘密...所有線索糾纏在一起,但許曼麗清楚,
她必須保持冷靜。復仇就像下棋,一步錯,滿盤皆輸。第五章返城前夜,暴雨傾盆。
許曼麗將最后一件衣服塞進帆布包,檢查了三遍藏在夾層里的證據。
賬本復印件、錄音帶、父親筆記的摘抄,還有那串神秘數字——全都安然無恙。
窗外閃電劃破夜空,剎那間照亮了站在門口的人影。許曼麗心頭一跳,
手已經摸到了枕下的剪刀。"是我。"徐志遠低沉的聲音傳來。許曼麗松了口氣,
輕手輕腳去開門。徐志遠渾身濕透,手里卻緊緊護著一個油紙包。"給你。"他遞過油紙包,
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明天路上小心。"許曼麗打開油紙包,
里面是一把精致的折疊小刀和一張車票。"這是...""明天原定的拖拉機壞了,
公社臨時安排卡車送你們去縣城。"徐志遠聲音壓得極低,"白曉梅買通了司機,
準備在半路制造'意外'。"許曼麗指尖一顫。
前世她就聽說過這種"意外"——有知青在返城途中墜崖,最后不了了之。"你怎么知道?
""我修車時聽到她和司機說話。"徐志遠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這張票是去鄰縣的,
你到那里再轉車回上海,雖然晚一天,但安全。"許曼麗握緊車票,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這個前世為她收尸的男人,今生又一次救了她。"謝謝。"她頓了頓,
"你為什么要冒險幫我?"徐志遠沉默片刻,
雨水從他濃密的睫毛上滴落:"因為只有你能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一道閃電照亮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許曼麗突然注意到他左眉上有一道細疤,
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你的傷...""馬德才的人打的。"徐志遠摸了摸傷疤,
"去年我潛入他家偷文件被發現了。"他忽然抓住許曼麗的手腕,"記住,回城后先別回家,
去這個地址。"他往她手心塞了張紙條,"有人會幫你。"沒等許曼麗追問,
徐志遠已經轉身消失在雨幕中。她關上門,展開紙條,
上面寫著一個陌生的地址:淮海中路735號,林記裁縫鋪。翌日清晨,雨勢稍緩。
知青點前停著一輛破舊的解放卡車,十幾個知青正忙著往上搬行李。許曼麗故意落在最后,
看到白曉梅正和司機低聲交談,眼神不時瞟向這邊。"許曼麗!快上車!"生產隊長吆喝著。
許曼麗深吸一口氣,突然捂住肚子:"隊長,我肚子疼得厲害,能不能等下一趟?
"隊長皺眉:"下一趟得三天后了!""我...我實在撐不住..."許曼麗臉色煞白,
額頭滲出冷汗——這得多虧她剛才偷偷嚼了一把苦蒿。"讓她留下吧。"白曉梅突然走過來,
臉上帶著假惺惺的關切,"我陪她一起等。"許曼麗心頭一緊。
這正是她最怕的情況——如果白曉梅也不走,她的計劃就全亂了。"不用了曉梅。
"許曼麗勉強笑道,"你行李都裝好了...""沒關系,咱們是好姐妹嘛。
"白曉梅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指甲卻深深掐進她的肉里。就在這危急時刻,
拖拉機的聲音由遠及近。徐志遠開著一輛帶篷的拖拉機停在路邊:"李隊長,
縣里急調三個人去農機站幫忙,就今天。
"隊長看了看名單:"可這批都要返城...""縣里的指示。
"徐志遠遞過一張蓋著紅頭的紙,"白曉梅、張紅、王建軍,現在就走。
"白曉梅臉色驟變:"我不去!我今天要返城!""這是組織安排。"徐志遠面無表情,
"你的返城手續已經轉到縣里了,完事后直接從那走。"許曼麗差點笑出聲。
這一手調虎離山玩得漂亮!白曉梅被強行拉上拖拉機時,回頭瞪她的眼神簡直能殺人。
等卡車和拖拉機都開遠了,許曼麗才匆匆背上行李,步行五里路到鄰村搭車。
一路上她心跳如鼓,生怕白曉梅半路折返。直到坐上開往鄰縣的長途汽車,
她才真正松了口氣。車窗外的景色由田野逐漸變成城鎮,許曼麗摸出徐志遠給的地址,
心中疑惑重重。林記裁縫鋪是什么地方?誰會幫她?傍晚時分,許曼麗終于抵達上海。
熟悉的城市氣息撲面而來——梧桐樹、煤球爐、弄堂里的飯菜香。她沒有直接回家,
而是按地址找到了淮海中路那家不起眼的裁縫鋪。推門進去,鈴鐺清脆作響。
柜臺后站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師傅,戴著老花鏡,正在縫紉機前忙碌。"要改衣服?
"老師傅頭也不抬地問。"徐志遠讓我來的。"許曼麗低聲說。老師傅的手頓了一下,
緩緩抬頭。鏡片后的眼睛銳利如鷹:"許家的丫頭?"許曼麗一怔:"您認識我?
""我認識你父親。"老師傅放下針線,拉下窗簾,鎖上門,"跟我來。
"他領著許曼麗穿過工作間,來到后院一間小屋。屋內陳設簡單,
墻上卻掛著一張合影——許曼麗瞳孔驟縮,照片上赫然是她父親和這位老師傅,
旁邊還站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長相與徐志遠有七分相似!"這是...""二十年前,
我們三個在紡織廠的合影。"老師傅摘下眼鏡擦了擦,"你父親許工,我林大勇,
那是徐工——徐志遠的父親。"許曼麗呼吸急促起來。她從未聽父親提起過這段往事。
"您知道我父親是怎么死的?"林師傅臉色陰沉:"不是意外。
"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你父親死前三天交給我的,說如果他出事,
就交給值得信任的人。"許曼麗顫抖著打開紙袋。里面是一份泛黃的技術專利證書,
署名是許父和徐父,還有幾頁手寫的賬目,記錄著一筆筆巨額資金去向,
最后都指向同一個名字——馬德才。"這是...""新型紡織機的專利。"林師傅冷笑,
"馬德才當時是副廠長,他侵吞了專利費,還設計害死了你父親和徐工。
"他指了指墻上的照片,"徐工死后三個月,他兒子就被送去鄉下,
說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許曼麗渾身發冷。
原來她和徐志遠的命運早在二十年前就糾纏在一起了。馬德才不僅害死了他們的父親,
現在還想要她家的房子..."徐志遠知道這些嗎?""知道一部分。"林師傅嘆了口氣,
"那孩子這些年一直在收集證據,但馬德才勢力太大..."他突然抓住許曼麗的手,
"丫頭,你現在很危險。馬德才的人在你家附近盯梢,就等你回去。"許曼麗攥緊文件,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腦中成形。既然對方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不如將計就計..."林師傅,
能幫我個忙嗎?"深夜十一點,許曼麗悄悄摸到了自家弄堂口。正如林師傅所說,
弄堂對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里面有兩個人在抽煙。她故意弄出聲響,果然,
車上的人立刻注意到了。許曼麗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轉身就跑,
引著那兩人在迷宮般的弄堂里轉了幾圈,最后從后門溜進了林記裁縫鋪。"怎么樣?
"林師傅緊張地問。"甩掉了。"許曼麗氣喘吁吁,"明天他們一定會去知青辦查我的檔案,
找我的弱點。"林師傅遞給她一杯熱茶:"接下來怎么辦?""按原計劃。
"許曼麗眼中閃著冷光,"我要讓周建國'救'我。"她拿出徐志遠給的小刀,咬了咬牙,
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涌出,滴在準備好的白手帕上。"這是...""苦肉計。
"許曼麗忍著痛說,"明天一早,麻煩您去知青辦報信,說我在回家路上遇襲,
現在躲在您這里。"林師傅恍然大悟:"你要引周建國來?""嗯。"許曼麗包扎好傷口,
"他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扮演英雄,然后..."她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
"婚禮請柬就可以發出去了。"窗外,一輪殘月隱入云層。許曼麗撫摸著父親留下的文件,
復仇的拼圖終于完整。馬德才、周家、白曉梅...他們欠下的血債,是時候清算了。
第六章清晨六點,林記裁縫鋪的后院已經飄起炊煙。許曼麗一夜未眠,眼睛酸澀卻異常清醒。
她對著鏡子最后檢查了一遍"傷情"——手臂上的繃帶滲出恰到好處的血跡,
衣領撕破一道口子,臉上還抹了些灰土。"記住,無論他說什么,都要表現得驚慌失措。
"林師傅遞來一碗熱粥,"周建國這種干部子弟,最吃英雄救美這一套。
"許曼麗小口啜著粥,思緒卻飄回前世。那時周建國確實扮演過她的"救世主",
在她最無助時伸出援手,結果全是算計。"林叔,您說我媽現在安全嗎?""放心,
我讓老伴兒去照顧她了。"林師傅看了看懷表,"該出發了,記住路線了嗎?
"許曼麗點點頭,將準備好的染血手帕塞進口袋。這個計劃很冒險,
但也是引周建國入局最快的方式。初春的上海清晨還帶著寒意。許曼麗裹緊舊棉襖,
沿著淮海路快步行走,時不時回頭張望,仿佛真的有人在追她。七點整,
她準時出現在知青辦所在的街道,故意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才進去。"同志,我找周建國。
"她聲音發抖,抓住前臺小姑娘的手,"我是他未婚妻,
出...出事了..."小姑娘被她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趕緊跑去叫人。不一會兒,
周建國匆匆趕來,白襯衫的扣子都沒扣好,顯然剛被叫醒。"曼麗?
你怎么..."他看到許曼麗的樣子,臉色驟變,"怎么回事?
""有人...有人要殺我..."許曼麗撲進他懷里,趁機將染血的手帕掉在地上,
"昨晚我剛到家附近,就被人跟蹤...他們搶了我的包..."周建國撿起手帕,
看到上面的血跡后瞳孔一縮:"看清是誰了嗎?"許曼麗搖頭,
到他們說...說什么'馬局長等不及了'..."這個名字果然像炸彈一樣引爆了周建國。
他一把抓住許曼麗的肩膀:"你還跟誰說過這事?
""沒...沒有..."許曼麗瑟縮了一下,"我躲了一夜,
只敢來找你..."周建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即換上溫柔的表情:"別怕,
有我在。先去我宿舍休息一下,我找人去查。"許曼麗假裝虛弱地靠在他身上,
任由他半扶半抱地帶自己去了后面的宿舍樓。周建國的單人宿舍很整潔,
墻上掛著幾張獎狀和一副象棋。"躺會兒,我去給你倒水。"周建國扶她坐在床邊,
轉身時眼中閃過一絲疑慮。許曼麗注意到他的遲疑,
立刻咳嗽起來:"建國...我能不能見見我媽媽?我怕她也有危險...""當然。
"周建國遞來溫水,表情已經恢復鎮定,"不過得先讓我爸安排人保護你們。
最近治安不太好..."他意有所指地說。許曼麗低頭喝水,掩飾眼中的冷意。
所謂的"保護",不過是變相監視罷了。前世也是這樣,婚后周家以"照顧"為名,
把她母親軟禁在閣樓,直到老人"意外"墜樓。"謝謝您,建國。"她抬起淚眼,
"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這句話像蜜糖一樣滿足了周建國的虛榮心。
他坐到許曼麗身邊,摟住她的肩膀:"別說傻話,我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他頓了頓,
"不過...你之前說聽到'馬局長'?確定沒聽錯?"許曼麗心中警鈴大作。
周建國在試探她!她故意皺眉做回憶狀:"好像是...當時太害怕了,
也可能是'買局長'?"她突然抓住周建國的手,"會不會是沖我家房子來的?
我爸以前說過有人想買..."這個解釋似乎讓周建國松了口氣:"可能吧。別想了,
先休息。"他站起身,"我去跟我爸說一聲,再請個假送你回家。"等周建國一離開,
許曼麗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快速檢查房間。抽屜上了鎖,衣柜里沒什么特別,
但床頭柜的夾層里露出一角紙片。她小心抽出來,是一張供銷社的提貨單,
上面寫著"日本三洋錄音機一臺",收貨人卻是白曉梅!"果然..."許曼麗冷笑。
前世白曉梅就是用這臺錄音機偽造了她"出軌"的證據,導致周建國當眾羞辱她。
看來歷史正在重演,只是這次她掌握了先機。她迅速拍下提貨單,又放回原處。剛躺回床上,
門就被推開了。周建國帶著一個中年女人走進來,說是醫務室的王大夫。"沒什么大礙,
就是受了驚嚇。"王大夫檢查后說,"休息兩天就好。
"周建國似乎松了口氣:"那我送你回家吧,剛好我爸派了車。
"黑色伏爾加轎車緩緩駛入許曼麗熟悉的弄堂。五年了,家門口的梧桐樹更高大了,
墻上的"毛主席萬歲"標語已經褪色,
但那個坐在門口小板凳上的佝僂身影讓她瞬間紅了眼眶。"媽!"車還沒停穩,
許曼麗就沖了下去。許母茫然抬頭,渾濁的眼睛逐漸聚焦:"曼...曼麗?
"她顫抖著站起來,枯瘦的手撫上女兒的臉,"真的是你?"許曼麗緊緊抱住母親,
聞到她身上熟悉的中藥味。前世她回來時,母親已經病得認不出人了,而現在,雖然瘦弱,
但母親的眼神還是清明的。"阿姨好。"周建國彬彬有禮地問候,
"我是曼麗的未婚夫周建國。"許母愣了一下,隨即熱情地招呼進屋。
房子比許曼麗記憶中更破舊了,但收拾得很干凈。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
顯然是林師傅老伴準備的。"這位是..."許母疑惑地看著跟來的司機。"張師傅,
我爸派來保護你們的。"周建國笑著說,但許曼麗聽出了監視的意思。
趁周建國和司機在門外說話,許母拉過女兒低聲問:"怎么突然有未婚夫了?
你信里從沒提過。"許曼麗捏了捏母親的手:"媽,回頭細說。您現在按時吃藥嗎?
""吃啊,林大嫂天天來照看。"許母突然壓低聲音,"前幾天有幾個生面孔在弄堂轉悠,
打聽咱們房子..."許曼麗心頭一緊。馬德才的人果然已經踩過點了。她正想細問,
周建國走了進來。"曼麗,我爸說你們可以先住到我們家的空房子去。"他一臉關切,
"這里太不安全了。"許曼麗心中冷笑。前世也是這套說辭,騙她們暫時搬出,
等再想回來時,房子已經過戶了。"太麻煩叔叔了。"她假裝感動,"不過我媽習慣住這兒,
而且..."她羞澀地低頭,"我們馬上要結婚了,
按規矩婚前我應該住自己家..."周建國皺眉:"可是安全...""要不這樣,
"許曼麗提議,"您幫忙找個靠譜的鄰居暫時陪我們住?既能照應,
又不至于讓我媽不適應新環境。"這個折中方案讓周建國無法拒絕。
他點點頭:"我問問街道辦。"說著起身去打電話。許母擔憂地看著女兒:"曼麗,
出什么事了?"許曼麗湊到母親耳邊:"媽,周家不是好人,他們想要咱們房子。
您配合我演戲,千萬別答應搬出去。"許母雖然困惑,但信任地點點頭。這時周建國回來了,
說安排好了街道的李大媽晚上來陪住。"建國,你真好。"許曼麗甜甜地說,"對了,
婚禮的事..."周建國眼睛一亮:"我爸說下個月十八是好日子,
紡織廠的工作也安排好了。""下個月?"許曼麗假裝驚喜,"這么快!
"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速戰速決。"早點結婚,早點安心。"周建國意有所指,"對了,
你返城手續都辦完了嗎?"許曼麗心頭一跳。這是在查她是否去過知青辦!
她故作茫然:"不是都交給您辦了嗎?
我就拿了戶口遷移證..."周建國似乎松了口氣:"對,我忘了。
明天我帶你去派出所落戶。"許曼麗乖巧地點頭,心里卻冷笑。
前世周建國就是借著幫她辦戶口,偷偷把房產證"弄丟"了。
這次她早有準備——林師傅已經幫她聯系了房管所的老同學,隨時可以補辦房產證明。傍晚,
周建國告辭時,許曼麗送他到弄堂口。"曼麗,"他突然轉身,"你有沒有什么事瞞著我?
"許曼麗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比如...認識什么特別的人?
"周建國緊盯著她的眼睛,"徐志遠?"這個名字像炸彈一樣在許曼麗耳邊炸響。
周建國怎么會知道?難道是白曉梅..."徐志遠?"她皺眉做思考狀,"哦,
公社那個技術員?他幫我修過鋤頭,怎么了?"周建國表情松動了:"沒什么,隨便問問。
"他摸了摸她的臉,"明天我來接你去派出所。"看著伏爾加遠去的背影,
許曼麗的手心全是冷汗。情況比她想的復雜——周建國已經起了疑心,計劃必須加速了。
回到家,她哄母親睡下后,悄悄從箱底取出一個小包裹。
里面是林師傅給她的微型照相機——七十年代的稀罕物,據說是徐父留下的。
許曼麗撫摸著冰涼的金屬機身,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腦中成形?;槎Y前,
她必須拿到周家與馬德才勾結的直接證據。
而最好的機會...就是周建國帶她去見家長的那天。窗外,一輪新月悄然升起。
許曼麗輕輕哼起母親教她的蘇州小調,曲調溫柔,眼神卻冷如冰霜。
第七章周家位于靜安區一棟三層紅磚洋房,門前兩棵法國梧桐投下斑駁的陰影。
許曼麗挽著周建國的手臂,心跳如鼓。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登門,也是尋找證據的最佳機會。
"別緊張。"周建國拍拍她的手,"我爸雖然嚴肅,但對你會很客氣。"許曼麗羞澀地點頭,
手指卻悄悄碰了碰藏在袖口的微型相機。為了今天,她特意穿了一件袖口寬大的的確良襯衫,
方便隱藏設備。大門打開,一個穿著藏藍中山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廳。
周父比許曼麗想象中更瘦削,眼鏡后的眼睛像兩把鋒利的刀子,
瞬間就把她從頭到腳刮了一遍。"許同志吧?歡迎。"周父的聲音出奇的和藹,
卻讓許曼麗后背發涼。前世就是這個男人,笑瞇瞇地收下了她家的房契,
轉頭就把她母親趕出了家門??蛷d里,周母正在泡茶。
這位保養得宜的婦人熱情地拉住許曼麗的手:"哎呀,比照片上還??!建國有福氣啊!
"許曼麗假裝害羞地低頭,余光卻在打量房間布局??蛷d寬敞,右手邊應該是書房,
門虛掩著;左手邊是餐廳,再往里大概是廚房和傭人房。樓上應該是臥室,
但現在上去太冒險了。"小許啊,"周父示意她坐下,"聽說你返城路上遇到了麻煩?
"來了!許曼麗早就準備好說辭:"是的,有人跟蹤我,
還搶了我的包..."她故意顫抖著聲音,"幸好只丟了些衣物和糧票。""太無法無天了!
"周母義憤填膺,"老周,你得跟公安局說說!"周父點點頭,眼鏡片反著光:"小許,
你聽到那些人說什么了嗎?"許曼麗心中一凜。這是第二次試探了!
她露出回憶的表情:"好像...提到了什么'房子'...我當時太害怕,
沒聽清..."周父和周建國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細微的動作沒逃過許曼麗的眼睛。
她確信,周家父子絕對知道內情。"對了,聽說你父親以前是紡織廠的工程師?
"周父突然轉變話題。許曼麗手指一緊:"是的,76年工傷去世了。""真可惜。
"周父嘆息,"我好像聽說過他...是許明華對吧?"許曼麗心頭一震。周父認識她父親?
她從未聽父親提起過這層關系..."爸,您認識曼麗父親?"周建國也顯得很驚訝。
"一面之緣。"周父輕描淡寫地說,隨即轉向許曼麗,"你母親身體還好嗎?
"話題轉得太快,許曼麗差點沒跟上:"還...還好,就是有點風濕。
""婚禮前接她來家里坐坐吧。"周母熱情地說,"我們家有臺進口理療儀,對風濕很有效。
"許曼麗心中警鈴大作。前世周家也是用各種"好意"把母親騙來,然后..."謝謝阿姨,
不過我媽怕生,還是等婚禮后吧。"她委婉拒絕。午餐時,
許曼麗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周家的餐桌上出現了市面上罕見的進口水果和罐頭。
在這個憑票供應的年代,這些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嘗嘗這橘子,
朋友從廣東帶來的。"周母熱情地遞過一瓣黃澄澄的橘子。許曼麗道謝接過,
卻只是輕輕抿了抿。前世白曉梅就曾在她茶里下藥,她不得不防。
"建國說你在鄉下表現很好。"周父突然說,"還自學了服裝設計?"許曼麗筷子一頓。
她確實在閑暇時畫過幾張設計圖,但周建國怎么會知道?除非...他翻過她的東西!
"隨便畫畫而已。"她謙虛地說,同時決定今晚必須檢查藏在林師傅那里的設計稿是否安全。
飯后,周父說有事要出門,周建國被母親叫去閣樓搬東西。許曼麗獨自坐在客廳,
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阿姨,我能用下洗手間嗎?"她怯生生地問。"當然,
二樓右轉。"周母在廚房回答,"建國!下來幫媽媽看看這縫紉機!
"許曼麗輕手輕腳地上樓,經過書房時迅速閃了進去。房間不大,一張紅木辦公桌,
兩個文件柜,墻上掛著幾幅字畫。她直奔辦公桌,小心地翻看上面的文件。
大部分是知青辦的例行公文,但抽屜最下層鎖著一個小鐵盒。許曼麗試了試周建國的生日,
沒打開;又試了周父的生日,還是不行。正當她準備放棄時,
突然想到一個數字——1976年9月9日。"咔嗒。"鎖開了。
盒子里是一本黑色筆記本和幾張照片。許曼麗快速翻看,
呼吸越來越急促——筆記本上詳細記錄了周父與馬德才多年來的金錢往來,
而照片上赫然是年輕的周父和馬德才站在紡織廠前的合影,
背后寫著"紅星紡織廠革委會留念,1975"!"紅星紡織廠..."許曼麗渾身發冷。
這不就是父親工作過的地方嗎?她顫抖著拍下這些證據,突然聽到樓下傳來周建國的聲音。
"曼麗?你在樓上嗎?"許曼麗迅速將一切復原,剛關上抽屜,周建國就出現在了門口。
"你怎么在這兒?"他皺眉。"我...我找洗手間迷路了..."許曼麗假裝窘迫,
"你們家好大..."周建國表情松弛下來:"洗手間在那邊。"他走過來攬住她的肩,
"我媽說想看看你設計的衣服,你有帶樣圖嗎?"許曼麗心跳如鼓。這是個陷阱!
如果她說有,周建國一定會要求現在就去拿;如果說沒有,又顯得可疑..."有幾張草稿,
放在林師傅那里了。"她勉強笑道,"改天拿給您母親看。"周建國似乎不太滿意這個回答,
但沒再追問。下樓時,許曼麗注意到他頻頻看表,顯得心神不寧。"你有事要忙?
"她試探地問。"嗯,下午約了人。"周建國含混地說,"我先送你回家吧。
"出了周家大門,許曼麗長舒一口氣。微型相機里的膠卷已經拍了一半,收獲遠超預期。
現在她需要盡快把膠卷交給林師傅沖洗,然后..."許曼麗同志!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渾身一僵。轉頭看去,徐志遠站在馬路對面,穿著筆挺的藍色中山裝,
手里拎著一個公文包,活脫脫一個機關干部模樣。他怎么在這兒?!許曼麗心跳幾乎停止。
周建國就在身邊,如果兩人碰面..."那人是誰?"周建國果然注意到了,瞇起眼睛問。
"不...不認識。"許曼麗強作鎮定,
"可能是問路的..."徐志遠似乎這才看到周建國,竟然大步走了過來!
許曼麗手心沁出冷汗,幾乎要尖叫出聲。"請問是周建國同志嗎?"徐志遠彬彬有禮地問,
"我是市經委技術處的徐志遠,來送一份文件。"周建國一臉茫然:"什么文件?
""關于知青安置設備采購的。"徐志遠遞過一個信封,"需要您父親簽字。
門衛說周主任出門了,讓我改天再來。"許曼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徐志遠不僅沒露餡,還編了個天衣無縫的理由!而且他什么時候成了市經委的人?
周建國將信將疑地接過信封:"我爸沒提過這事...""是新下的文件。"徐志遠微笑道,
目光掃過許曼麗時沒有絲毫異樣,"這位是?""我未婚妻。"周建國語氣中帶著炫耀。
徐志遠禮貌地點頭:"恭喜。對了,周同志,關于這批設備,處里希望優先考慮國產的。
您父親好像更傾向進口貨?"這個話題成功轉移了周建國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