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三十分，一輛掛著省委組織部牌照的黑色帕薩特穩穩地停在財政局門口。
正當林楓準備上前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林楓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何晴的名字，這讓他眉頭微微一皺。
在重生前的記憶里，何晴從未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過電話，看來這一世的變數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喂，有事嗎？"林楓語氣平淡地接通了電話。
"林楓..."何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甚至帶著一絲哭腔，"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林楓看了看腕表，車子已經到了，他沒有太多時間閑聊："有話直說吧，我現在很忙。"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后何晴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我懷孕了..."
雖然林楓早已對這個消息有所預料，但聽到何晴親口承認，他還是裝作一副震驚的樣子："什么？你確定嗎？"
"用驗孕棒測過了，是兩條杠，不會錯的..."何晴的聲音越來越小，充滿了不安與恐懼。
林楓故作焦急地問道："那...那孩子是誰的？"
他問這話時，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個問題，恰恰是何晴最恐懼的，也是他最想讓何晴恐懼的。
何晴沉默片刻，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確定："我...我也不知道..."
林楓深吸一口氣，演技逐漸到位："何晴，這件事太突然了，我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林楓，"何晴的聲音中透著乞求，"我需要你陪我去一趟醫院，做個詳細檢查..."
"現在？"林楓看了看已經等候在車旁的司機，"我上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求你了..."何晴幾乎是哀求地說道，"我害怕，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林楓故意嘆了口氣："這樣吧，中午我忙完會給你打電話，然后陪你去醫院，可以嗎？"
何晴終于松了口氣，聲音中帶著一絲感激："謝謝你，林楓..."
掛斷電話，林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何晴的反應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這個女人果然開始慌了。
他能幾乎看到她此刻坐立不安的樣子，惶恐不安地盤算著孩子到底是誰的，如果是林楓的又該如何向趙天宇交代。
想到這里，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快意。
自己設下的這盤棋正在按照預想的方向發展。
"林楓同志？"司機禮貌地走過來，"我是來接您去市紀委的。"
林楓點點頭，將手機收回口袋，坐進了后排："麻煩師傅了。"
————————————
車子在市區的主干道上平穩行駛，林楓透過車窗觀察著城市的變化。
2008年的昆陽市正處于快速發展時期，高樓大廈如雨后春筍般崛起，但與十年后相比，還是顯得有些青澀。
二十分鐘后，黑色帕薩特停在了市紀委大樓前。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林楓有些意外——
紀委大門口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紅毯從門口鋪出去老遠，門前那幾盆常年不換的綠蘿也被替換成了高檔古樸的盆景，幾名工作人員正忙碌地調整著擺放的位置。
林楓下車后，道謝并目送司機離開，隨后走向紀委大樓。
正要進門，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保安攔住了他："同志，請問您是哪個單位的？"
"我是市財政局的林楓，來巡視組報到。"林楓微笑著回答。
老保安打量了林楓一番，點點頭："哦，原來是林主任啊，請在這里登記一下。"
填寫完登記表后，林楓好奇地問道："大爺，今天門口怎么弄得這么隆重？"
老保安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聽說省里的大領導這兩天要來視察，所以領導讓我們把門面收拾得體體面面的。"
林楓了然地點點頭，心中卻暗暗思忖——如果是常規的巡視組來訪，不至于搞得這么隆重，看來這次巡視確實不同尋常。
登記完畢，林楓按照指引，來到了二樓的會議室。
推開門，里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會議室內彌漫著茶葉的香氣和輕聲的交談聲。
會議桌一角放著幾個保溫杯和一臺煮茶的水吧，顯然有人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工作。
"林哥，這邊坐！"一個爽朗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安靜。
林楓循聲望去，只見李強正站在距離門口不遠的位置，熱情地招手。
這位紀委的老同學依然保持著學生時代的那種率真性格。
笑容燦爛、聲音洪亮，幾乎吸引了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目光。
"老李，別這么大嗓門，這又不是菜市場。"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臉上帶著一絲不滿。
李強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王科長，別這么古板嘛，咱們又不是在開正式會議。"
被稱作王科長的男子搖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你這性格，也不知道在紀委怎么混下來的。"
林楓走到李強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見，李強。"
"哈哈，確實好久不見了！"李強熱情地握住林楓的手，連聲道，"來來來，這邊有位置，就坐我旁邊。這些都是被借調到巡視組的同事，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他指著那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這位是市政府辦公廳的王建明王科長，工作經驗豐富，最擅長的就是文件把關。"
王建明微微頷首，眼神中帶著審視："久聞林主任大名，今天終于見面了。"
林楓接過名片，禮貌地回應："王科長客氣了。"
王建明臉上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你和周明遠的關系，我略有耳聞。"
這句話讓林楓心中微微一緊，但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
李強似乎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繼續介紹："這位是區委辦公室的張文龍張主任，人脈廣，門路多，在巡視組絕對是個寶。"
張文龍三十出頭，一身得體的灰色西裝，臉上掛著官場特有的圓滑笑容。
他立刻起身，熱情地伸出手："林主任，久仰久仰！早就聽說財政局有位年輕有為的辦公室主任，今天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林楓與他握手，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濕潤："張主任過獎了。"
張文龍笑得更加親切，湊近林楓低聲道："林主任，改天有空一起喝茶，我認識幾位省里下來的領導，也許對你有幫助。"
還沒等林楓回應，一旁的李強就輕輕咳嗽了一聲："老張，這才第一次見面，你就開始拉關系了？讓林主任怎么想？"
張文龍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哈哈大笑："這不是投緣嘛，同事之間互相幫助有什么不好？"
一旁正在翻閱文件的一位女性冷不丁地插話："張主任的熱情，我看是別有用心吧？是不是又想探聽什么內幕消息？"
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張文龍則裝作受傷的樣子，拍著胸口："劉隊長這話說的，我張文龍什么時候成了這種人了？"
李強拍了拍林楓的肩膀，小聲介紹："這位是公安局經偵支隊的劉銘劉隊長，別看是女同志，辦案手段可比男人還狠，嘴上功夫也是一流。"
劉銘看起來三十歲出頭，身材高挑，剪著利落的短發，一身藏青色的職業裝，配著一條簡單的銀鏈，整個人透著一股英氣勃勃的氣質。
她頭也不抬，繼續翻閱手中的資料，語氣平靜但帶著一絲嘲諷："李主任，別以為你這么大聲講我的'功績'，就能讓我請客吃飯。"
李強尷尬地笑了笑，對林楓眨了眨眼："看吧，就是這么厲害。不過別看她這樣，其實人特別好，上次我讓她幫忙查個案子，她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劉銘終于抬起頭，銳利的目光掃過林楓，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林主任，久聞大名。聽說你在財政局推行的預算公開制度很有成效，改天有機會向你請教。"
林楓微微一笑："劉隊長客氣了。"
這時，一位坐在角落的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插話："我看你們都挺能聊的，也不怕領導一會兒來了批評啊？"
李強笑著為林楓介紹："這位是市審計局的老楊，人稱'鐵算盤'，查賬比誰都厲害。"
老楊擺擺手，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別聽李強瞎說，我就是個粗人，只會算賬。"他掏出一包香煙，沖林楓示意："來一根？"
"不了，謝謝。"林楓禮貌地拒絕。
坐下來后，林楓小聲問李強："這次借調了多少人？"
李強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各單位一共借調了十二個人，現在已經來了八個。
聽說這次巡視組是由省紀委直接牽頭的，級別很高，相關工作人員也都需要嚴格篩選。"
王建明皺了皺眉，語氣嚴肅："這次巡視的格局很不尋常。通常情況下，省里下來巡視是提前一個月發通知的，而這次只提前了三天，明顯是要打個措手不及。"
張文龍點點頭，難得地收起了笑容："聽說這次巡視很可能會針對某些具體問題，主要還是沖著某些人來的。"
劉銘冷笑一聲："不是某些人，而是確定的人。"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楓一眼，"我聽說，市里的某些領導已經開始坐不住了，連夜銷毀文件，甚至想方設法把一些人支到外地去。"
老楊搖搖頭，嘆了口氣："這次風聲很緊，借調人員都是保密的，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全部名單。從沒見過這種陣勢。"
正當眾人聊得熱火朝天時，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市紀委書記趙國忠和副書記田文明大步走了進來。
眾人立刻起立，紛紛整理衣著，向兩位領導問好。
趙國忠五十出頭，身材魁梧，眼神銳利，走路帶風，腳步聲在會議室內回蕩，一看就是雷厲風行的性格。
田文明則稍顯瘦削，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面色陰郁，眼神中透著精明與算計，嘴角微微下垂，顯示出一種不易親近的氣質。
兩人走上主席臺，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當看到林楓時，兩人明顯愣了一下，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各位同志，歡迎你們加入省巡視組的工作。"趙國忠先是例行公事地講了幾句開場白，隨后話鋒一轉，目光直指林楓，"林楓同志，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會議室內頓時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詭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楓身上。
林楓心中雖然略感意外，但面上依然保持鎮定："趙書記，我是接到省委組織部的借調函，今天來報到的。"
田文明瞇起眼睛，語氣不善："林楓同志，你作為財政局的辦公室主任，怎么對文字的敏感度還是這么差？"
"田書記指的是？"林楓故作不解地問道。
"省委組織部的借調函上寫的是'建議'將以下人選借調至巡視組，而不是'要求'或'務必'。"
田文明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冷冷地說道，"我們市紀委結合工作實際情況，已經做出了不接受你進入省巡視組的決定。"
此話一出，會議室內的氣氛更加凝重，眾人不由自主地互相交換眼神，顯然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林楓不動聲色地站起身，聲音平和但堅定："田書記，雖然借調函上用的是'建議'一詞，但這是組織部的用語習慣，實際上..."
"林楓同志，"田文明打斷了林楓的話，語氣變得更加嚴厲，"不要在這里強詞奪理。市紀委作為巡視工作的協調單位，有權決定工作人員的具體安排。"
林楓不急不躁，繼續道："如果市紀委確實有這樣的決定，我希望能看到正式的書面文件，畢竟這涉及到組織程序問題。"
"你——"田文明被林楓的態度激怒，臉色鐵青，正要發作，趙國忠抬手示意他冷靜。
"林楓同志，我就直說了吧。"趙國忠沉聲道，目光如炬，"周明遠的案子已經有眉目了，你作為他的心腹，也在被調查人員的范圍內。說白了，你底子不干凈，現在進巡視組，極其不合適。"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嚴厲："我們已經向省委組織部和省紀委打了報告，建議撤銷對你的借調。你還是按照原計劃，去清水鎮財政所報到吧。"
眾人的目光在林楓身上變得復雜起來，有同情，有驚訝，更多的是疏遠——沒有人愿意和一個"底子不干凈"的人走得太近。
林楓深深地看了趙國忠和田文明一眼，心中冷笑不已。
上一世，他被趙國強一系排擠，最終黯然離開市區，下放清水鎮。
而這一世，他本以為有了神秘女子的支持，可以輕松扭轉局面，沒想到市里的這些人竟然敢公然對抗省里的決定？
看來，趙國強在省里的靠山比他想象的還要硬。
"既然如此，我會向省委組織部和省紀委匯報情況，等待他們的最終決定。"林楓聲音平靜，絲毫不見慌亂。
"不用等了，"田文明冷笑一聲，"今天上午省紀委就會給你答復，到時候你自己看著辦吧。現在，請你先離開會議室，我們要開始工作部署了。"
林楓環顧四周，發現同事們都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唯有那位經偵支隊的劉隊長，眼中閃過一絲探究和同情。
"好，我先告辭。"林楓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身后傳來田文明繼續布置工作的聲音，還有眾人輕聲的討論，但他已經不再關心。
走出市紀委大樓，陽光依舊明媚，但林楓的心情卻如烏云密布。
他沒想到市紀委會給他這樣一個下馬威，看來趙國強和錢衛東在得知巡視組要點名借調他后，已經迅速采取了反制措施。
站在街邊，林楓思索片刻，拿出那部安全手機，他需要立即向蘇楠匯報這一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