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悠和蘇然從幼兒園起就被命運安排成了同桌。 她扯他袖子去看螞蟻搬家時,
他替她擋下老師的責備。 她畫綠色太陽的三腿兔子,他夸那是宇宙第一可愛。
高中分班考試,她哭紅眼睛說“蘇然我們可能要分開了”。 他默默交白卷,
名字穩穩落在她班級名單的正下方。 大學迎新晚會,
她喝醉后掛在他背上嘟囔:“你慣壞我了,以后沒人要我怎么辦?” 月光下他忽然轉身,
呼吸拂過她睫毛:“那就留在我這里,慣一輩子。
”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穿過幼兒園活動室的大玻璃窗,空氣里浮動著消毒水和牛奶餅干的甜味。
一片寂靜中,只有孩子們均勻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林悠悠的小身子在印著小鴨子的被子里不安分地扭動。她悄悄支起腦袋,
烏溜溜的大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一排排小床,
最終精準地鎖定在斜前方那個睡得規規矩矩的男孩身上。“蘇然,”她壓低嗓子,
聲音又輕又急,像只剛出殼的小鳥,“蘇然!”長睫毛顫了顫,蘇然睜開眼,
眼神里還帶著點懵懂的睡意,卻已習慣性地循著聲音望過來。“快看!
”林悠悠興奮地指指窗外,“螞蟻!好多螞蟻在搬家!要下雨啦!
”她邊說邊像條靈活的小魚,哧溜一下滑下小床,光著腳丫踩在微涼的地板上,
幾步就躥到蘇然床邊,小手不由分說地拽住他的睡衣袖子。蘇然被她拽得一個趔趄,
來不及說話,就被一股小小的、執拗的力量拖著,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午睡室的門。
走廊盡頭通往小院的門虛掩著,陽光像熔化的金子潑灑進來。林悠悠熟門熟路地拉開那扇門,
潮濕的青草氣息混合著泥土微腥的味道撲面而來。“這里這里!
”她拉著蘇然蹲在墻根下一道窄窄的縫隙前。果然,
一條細長的、由小黑點組成的河流正從縫隙里蜿蜒而出,執著地向著遠處花壇的方向流動。
林悠悠屏住呼吸,小臉幾乎要貼到地上,眼神亮得驚人,仿佛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寶藏。
“它們在搬樹葉!還有…面包屑!”她激動地小聲報告,“蘇然你看!那個最小的,
它力氣好大!”蘇然也學著她的樣子,湊近了看。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頂,他看得也很認真,
目光追隨著那些忙碌的小生命,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林悠悠!蘇然!
”一聲帶著薄怒的呼喚如同驚雷般在身后炸響。兩人同時一僵,小身子瞬間繃直了。
林悠悠反應極快,像只受驚的小鹿猛地跳起來,下意識地張開短短的手臂,
一下子擋在蘇然前面,把他大半個人遮在自己小小的身影之后。“老師!”她挺起小胸脯,
聲音脆生生的,帶著一股理所當然的勁兒,“螞蟻搬家,要下雨啦!
蘇然是跟我出來學知識的!”她說著,還用力拽了拽身后蘇然的衣角,尋求同盟,“對吧,
蘇然?”年輕的老師看著眼前這兩個泥猴似的小家伙,又氣又無奈。
目光落在林悠悠身后那個安靜的小男孩身上。蘇然抬起眼,清澈的目光迎向老師,
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嗯,悠悠說…要下雨了。
”老師看著蘇然那雙過分干凈的眼睛,責備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里。最終,
兩個小泥娃被罰站在午睡室門外的小板凳上“反省”。走廊里很安靜,
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形成一道溫暖的光柱,細小的塵埃在里面飛舞。
林悠悠一點也沒有被罰站的沮喪,小腳丫不安分地在板凳邊緣晃蕩。
她偷偷朝旁邊挪了一小步,小手在背后摸索著,輕輕勾住了蘇然垂在身側的一根手指。
蘇然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沒有躲開。“蘇然,”她湊近他耳邊,用氣音神秘兮兮地說,
“下次,我找到一個更好玩的地方!我們悄悄去,保證老師找不到!
”溫熱的氣息拂過蘇然的耳廓,有點癢。他側過頭,
看著林悠悠近在咫尺、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的小臉,那雙眼睛里跳躍著永不熄滅的光。
他抿了抿唇,又輕輕“嗯”了一聲。時光如同教室窗外那條不知疲倦的小溪,
悄無聲息地流淌,載著稚嫩的童音和書包里叮當作響的文具,一路向前。
幼兒園的矮墻變成了小學敞亮的教室,墻上的涂鴉也換成了工整的拼音表和乘法口訣。
午后的美術課,陽光灑滿靠窗的座位。林悠悠咬著下唇,小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手里的蠟筆在畫紙上用力涂抹,發出沙沙的聲響。終于,她如釋重負地放下筆,
小心翼翼地舉起那張紙,獻寶似的遞到同桌蘇然的眼皮底下。“當當當當!蘇然蘇然!快看!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創造奇跡般的驕傲,“我的超級宇宙無敵小兔子!可愛吧?”畫紙上,
赫然是一只線條歪歪扭扭的兔子。身體像個不規則的土豆,兩只耳朵長短不一地耷拉著,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三條細細的、長短不齊的腿——第四條腿顯然被創作者徹底遺忘了。
而背景那個圓滾滾的太陽,竟然被她涂成了生機勃勃的翠綠色。
周圍幾個探頭探腦的同學立刻爆發出夸張的笑聲。“哈哈哈,兔子三條腿!瘸子嗎?
” “太陽是綠的?林悠悠你色盲啊!” “丑死啦!”笑聲像小針一樣刺過來。
林悠悠剛才還亮晶晶的眼睛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她猛地縮回手,
想把那張“丑死啦”的畫藏到身后,小嘴倔強地抿著,卻掩飾不住那點受傷的委屈。
就在這時,一只干凈的手伸過來,輕輕抽走了她藏在背后的畫紙。是蘇然。
他像是完全沒聽見那些哄笑,目光專注地落在那張色彩奔放的畫上,仔細地看,
仿佛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幾秒鐘后,他抬起頭,迎上林悠悠有些躲閃的目光。
他清秀的臉上沒有什么夸張的表情,嘴角卻彎起一個溫和又篤定的弧度,
聲音清晰而平靜: “嗯,很可愛。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兔子,比真的還可愛。
”周圍的哄笑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林悠悠愣愣地看著他,
眼眶里那點委屈的水汽迅速被一種更明亮的光彩取代,她吸了吸鼻子,嘴角一點點翹起來,
最后綻放出一個比畫上綠太陽還要燦爛的笑容。進入初中,
教室里的空氣似乎都帶上了一種青春期特有的、微妙的躁動。
課桌之間無形的距離感悄悄滋生,男生和女生不再像小學時那樣毫無芥蒂地打鬧成一團。
然而,在靠窗那組第三排的位置上,某種經年累月的習慣依舊頑固地存在著。
課間十分鐘的嘈雜里,林悠悠像只歸巢的雀鳥,迫不及待地轉過身,
半個身子都趴在了蘇然收拾得一絲不茍的書桌上。
她手里揮舞著一個封面畫著歪歪扭扭城堡的硬皮本子,聲音又快又急,
像爆豆子一樣:“蘇然蘇然!我跟你講!昨天寫到關鍵地方了!那個壞蛋魔法師,
黑斗篷那個,嗖的一下,用超級大的黑霧把女主角艾米麗抓走了!
關在他那個全是蝙蝠的塔頂上!艾米麗哭得好慘啊!怎么辦怎么辦?
”她邊說邊用筆在本子上激動地戳著,仿佛那本子就是魔法師的老巢。
蘇然正把上節課的數學課本收進桌肚,動作有條不紊。聞言,他抬起頭,
目光掠過林悠悠因為急切而微微泛紅的臉頰,
落在她那雙因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而閃閃發光的眼睛上。他沒有打斷她天馬行空的講述,
只是安靜地聽著,順手將她桌角幾本歪斜的作業本扶正,
又把她隨手丟在桌面的橡皮擦輕輕放回筆盒里。“然后呢?”等她一口氣說完,喘息的間隙,
蘇然才開口,聲音不高,帶著一種能讓人莫名安定的溫和。“然后?”林悠悠眨眨眼,
托著腮幫子,“男主角凱爾…嗯…他得去救她啊!可黑霧那么厲害…”她苦惱地抓了抓頭發。
蘇然拿起自己的一支鉛筆,筆尖輕輕點在她攤開的稿紙上空白處,聲音很輕,
像怕驚擾了紙上那些鮮活的人物:“凱爾不是有一塊家傳的、能驅散黑暗的月光石嗎?
也許…他不需要硬闖黑霧,可以用石頭的光,找到一條隱秘的通道?”林悠悠猛地瞪大眼睛,
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了靈感。她一把搶過蘇然手里的鉛筆,
俯下身就在稿紙上唰唰唰地寫起來,一邊寫一邊興奮地嘟囔:“對對對!月光石!秘密通道!
蘇然你太聰明了!艾米麗有救啦!”她完全沉浸在創作里,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貴的鑰匙,
眼睛里跳躍的光芒幾乎要溢出來。蘇然看著她發頂可愛的發旋,
聽著她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唇邊那抹慣常的溫和笑意里,悄然融入了更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