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前，十月份。誕生于青海，一個備受期望的孩子。嘲諷的是，是個女的。
在那個養兒養老，有兒子傍身身板硬氣的北方農村，這個孩子哪怕回了北方，日子可想而知，
不會好過。她是老二，夾生的那一個，不像姐姐是在千嬌百寵的愛中來到這個被詛咒的世界。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長到了能聽懂話的年紀。有人說，她是個生來便會愛人的孩子。
一歲多的時候，她的爸爸媽媽頻繁的吵架甚至是打架。她那么小一點兒人，
不知道從哪里拿的衛生紙，一路爬下門檻，找到廚房里的媽媽，給她擦眼淚。
不知道她到底懂不懂，反正她笨拙地擦掉媽媽的每一滴眼淚，眼淚都來不及流了。
可能也是這個契機，媽媽開始愛她，有了陣營。盡管日子艱難，但總算有人愛她了。
埃博拉病毒過去后，周圍的人紛紛開始出門賺錢，她的爸爸也不例外。
她的爸爸先是花了幾百，去外面學手藝，賣烤腸。帶著配料方子回來了農村，
興沖沖的開始灌腸，準備大干一場。天公不作美，在物質缺乏的農村，冰箱還是很少見的，
這攪碎的豬肉發了酸，灌進去腸里面，買賬的人并不多。小孩子嘴饞，
高高興興地跑過來叫爸爸，像小狗一樣可愛啊，攀上正在忙碌的爸爸，“要吃的。
”一下子被掀翻在地上，她不明白，為什么爸爸突然就生氣了。頓時哭起來，聲音又尖又亮，
委屈極了。男人心里煩，這投資了千來元，不僅沒回本，連老婆唯一的金戒指也給賣了。
村里的人也嘲笑他，正一肚子邪火兒，一腳掀翻了發酸的肉餡，
連著哭鬧的她一腳從一米多的臺子上踢下去，叱罵道“不許哭。”小孩子不懂這些，
疼了就哭的更厲害。男人聽著心煩，翻身下去就是幾個巴掌，瞪著眼睛單指威脅道，
“1,2,3.”媽媽聞聲趕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小孩子身上的骨肉都是軟的，
從臺子上摔下來，又挨了巴掌，火辣辣的，一個眼睛的眼珠子居然倒了。但是，
他們沒有帶她去看醫生矯正。出于愧疚，男人動手打她的次數少了。
男人又朝著老婆要走了最后的銀戒指，許諾要賺大錢，以后在縣城里面讓女人享福。
——男人一年回家次數不多，有一段時間據說是鬧了事兒，蹲了局子吧。小丫頭也不在意，
就這樣挺好的。四歲多的時候，小丫頭看著姐姐上學了，也鬧著要去，左右在家也沒人看著，
去學校也省事兒。那時候，上學年齡沒有卡的很嚴格，就這樣，她去上學了。
每天早上自己穿衣服，沒有人叫，沒人給她梳洗，顛顛兒的就去了。學校在村里，離家不遠，
大人三分鐘就能到，小孩子十分鐘的腳程也就到了。她太小了，在學校里每天困了就睡，
有時候睡著了還要尿褲子。好在，學校的老師對她很好，每次睡著了尿褲子，
都會抱她到職工宿舍的床上睡，幫她把濕了的裙子褲子洗了晾干。毫無疑問，留級一年。
第二年，這個老師好兇，aoeyui，什么聲母韻母，她記不住，
只記得那小柳樹棍子打人真疼啊。后來啊，數學也好難，時鐘看不懂，除法不會做，
和姐姐一對比，就更加慘了。媽媽是個地道的四川人，愛打麻將。大姐姐是一胎，
自有爺爺奶奶照料，她就慘了，出生沒多久，餓的哭的氣兒都弱了，
每天在尿濕了的攤子上醒了睡，睡了醒，所以后來她媽媽說她很好養活，多諷刺啊！
沒死都是萬幸。被計劃生育追著，到處東躲西藏她沒有哭，
只是一個人躲在黑漆漆的玉米林子里，動作嫻熟。——學習的路上，她的運氣不錯。
有個對她很好的語文老師，有個不錯的數學老師，漸漸地，開了竅，學習名列前茅，
終于在別人口中有個名字。“那誰誰家的小女子，學習成績好。”“哎，我看不如大女子。
”諸如此類的話，一直縈繞在她的小學初中高中。他們兩姐妹也是從小打到大，
她總是被打的那個。被打的越狠，越要強。讀書寫字要比，到地里干活兒要比，做家務要比。
為了得到一聲夸獎，她格外的努力，“姐姐洗的碗沒我洗的干凈，地沒我掃的干凈。
”不知道，這背后有沒有那個不待見她的奶奶的授意，這些活兒總是她在干，
姐姐只用干干凈凈地坐在奶奶家學習就行。對于爺爺奶奶的愛，她大概也是祈求過的，
只不過，也止步于四歲那年。依舊是嘴饞，兩家分了家但不分院子，
小孩子就是聞著奶奶家飯味兒香，哼哧哼哧走過去，探了個頭在那邊的廚房，
小眼睛亮晶晶的。對方卻不是很喜她，惡狠狠地罵她“討吃子，滾遠點。”那邊的討吃子，
是方言，也就是要飯的。那之后，她就不是很愿意過去了，她感受到了惡意。——那年，
她的媽媽三十來歲了，有了弟弟。她很高興，沒有刻意的爭吵，被養在媽媽家里的這些年，
還算幸福吧。“我也有弟弟了。”她又多了一個家人。可惜，盡管懷了弟弟，
爸爸媽媽還是總打架，疑心這個疑心那個，懷疑孩子不是自己的。
她的媽媽年輕的時候長的不差，性子十分爽朗幽默，身材修長，愛打麻將，很招人喜歡。
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一度差點流產，她記得八個月的時候還打架了，
那動菜刀的架勢真的讓人永生難忘，想起來都是噩夢。“xxx，孩子要不是你的，
等生下來，你打死我都可以，要是你的，老子和你沒完。”兩人如急躁的猛獸，喘著粗氣，
你來我往的說著戳心窩子的話。好在，出生率之后，男人一看兒子的腳趾，像他，
是一樣的那種腳趾甲，向內扣的，類似甲溝炎的那種。男人身上有了勁兒，興奮的出去賺錢。
有了兒子好啊。他開始賺錢給家里面寄錢了，給兒子拍百歲生日照。啊，
原來還有百歲照這種東西啊，真好，什么時候都有自己的照片？因為是超生，
所以她是個黑戶，村里普查照照片的時候，她的臉總被花了。就這樣長到六年級。
媽媽帶著她和兒子去了青海的一座城市，路上和二爸一家人，自駕車過去的。
這時候的男人已經不似之前村里的樣子，他穿著西裝，帶著眼鏡，一副包工頭老板的樣子，
虛偽愛面子。她在那里的時候，晚上經常一個人在房間，哦不，還有小弟弟。那天晚上，
床邊點著蚊香，她和小弟弟就這樣睡了，那邊九點的時候天還不是很黑，
給小弟弟放了會動畫片，就一起睡了。過了沒多久，她顯示感覺到疼，
她睡覺喜歡鉆在被子里睡，有安全感。她眼睫毛忽閃忽閃，瞧著有些橘色的光亮。“！
”被子里面的芯都被燒沒了。瞅了一眼旁邊的小弟弟，她很害怕，打電話沒人接。
她哆哆嗦嗦的忍痛將被子扔地上，拿著盆子澆滅，心咚咚跳，“我救了自己，還有小弟弟。
”就像她努力學習，讓自己不再死于旁人的嘴。那些人非常討厭，總是一臉笑意的告訴她，
“你是你媽不要的孩子”，“差點就送人了。”她每次都激烈的反駁，生氣的流淚，
手腳發麻，不愿意相信。后來啊，她鼓起勇氣問，“媽媽，你以前不想要我嗎？”她媽媽說，
“你爸是畜生，見你是女兒就不想要，都聯系好了，那好像是個市長，家里沒有女兒，
你要是去了估計很幸福，是你奶奶說你是條命，我也舍不得，就把你要了回來。
”她有些失落，后來有一天又問爸爸這件事，這人推諉道，“你媽媽不要你，不是我。
”真相如何，長大后她也不再執著，確實是不愛她，不論是誰。——好景不長，
她回農村上學。她媽媽發現男人出軌了，爭吵又起，帶著弟弟追去了青海，將她留在村子，
交由奶奶照顧。她害怕，害怕極了，她根本沒想過。你忘記了，他們不喜歡我嗎？
我該怎么在他們家活？盡管她吃的很少，還是有時候會罵她，不待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