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陽光熾白如火,酒店的水晶吊燈流光溢彩。賓客熙攘,恭賀聲此起彼伏,鋪天蓋地仿佛要將整座城都吞沒在歡笑與掌聲之中。
岑妍穿著純白魚尾婚紗,長裙曳地,鉆石冠冕璀璨奪目。她挽著陸瀾舟的手臂,款款走下臺階,在眾人面前微笑,風姿綽約,美得不可方物。
她嘴角含笑地對來賓說:“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和晏知的婚禮。”
周圍掌聲一片,唯獨站在角落的那個人,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
晏知穿著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裝,系著與她禮服同色的銀灰領結,孤身立在舞臺一側。他本應是今天的男主角,卻連她的一個眼神都未能分到。
“岑小姐,今天的婚紗真美。”記者蜂擁而至,快門聲不斷。
她揚起下頜,像女王般自信地笑道:“謝謝,是瀾舟陪我選的。”
“不是……你的未婚夫是?”記者遲疑地轉頭看向那安靜站著的男人。
岑妍似笑非笑地答:“晏知啊,我爸安排的,說他適合‘做丈夫’。你們也知道,我從來沒喜歡過他。”
晏知站在人群之外,手指無意識地緊握又松開。他眼神平靜,像習慣了站在她身后的影子,從不敢走入光里。
他們的婚禮,賓客盡歡。可新娘眼里沒有新郎,新郎眼里只有她。
婚宴中途,岑妍的閨蜜半醉地打趣她:“妍妍,你真的嫁給那個晏知啊?我以為你一直喜歡瀾舟。”
她笑出聲來,輕描淡寫:“晏知?他一直都很聽話啊,家世清白,學歷好,又不會反駁我,結婚對象這種東西,聽爸媽安排就行了。”
晏知剛好端著她最愛的茉莉柚子水走過,手一頓,整杯飲料潑在手上,滾燙刺骨,卻一句話也沒說。
她沒看他,只接過陸瀾舟遞來的香檳:“這種廉價東西,別再送我了,會被笑話的。”
他低下頭,把紅得發(fā)燙的手藏進西裝褲袋。
—
婚宴結束后,他站在舞臺邊,看著她笑得燦爛,像個被全世界捧在掌心的女王。
有人上前道喜:“晏總,今天可真是你走大運了,岑小姐這樣的天之驕女也能娶回家!”
晏知淡淡一笑,嗓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是啊,她愿意嫁我,我自然該知足。”
沒人看到,他袖口下的手指一片通紅,剛才那杯滾水燙破了皮,流出血來。
岑妍與陸瀾舟并肩送客,言笑晏晏。直到她母親盛夫人走來,冷冷瞥了晏知一眼:“今天的場面,是妍妍爸爸給你的最后體面。往后在我們家,就把你自己的身份擺正了。”
她轉頭對岑妍溫柔說:“走吧,媽媽給你準備了新婚禮物。”
岑妍輕輕點頭,像是順水推舟地牽上了陸瀾舟的手,完全無視身后那個站得筆直的男人。
晏知靜靜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眼神像掩了三分暮色。
—
夜深。
新婚別墅里,他站在樓梯口,手里拿著一份他親自設計的畫冊——從大學起,每一張她的笑容他都偷偷畫了下來,拼成一本《她的日常》。
他推門進去:“岑妍,今天是我們的婚禮,我……準備了這個,希望你喜歡。”
她回頭,正從禮盒中拿出一條項鏈——是陸瀾舟送的限量款。
她掃了晏知手里的畫冊一眼,笑:“你還在畫這種幼稚的東西?你當你是畫家嗎?”
說著,她隨手一扔,那本畫冊摔在地上,紙頁散落一地。
“別臟了我的梳妝臺。”她說得自然,像說一句“晚安”那般輕巧。
晏知蹲下身,一頁頁拾起。
沒有說話。
只是在最后一頁的角落,落了一滴血。
那是他用來畫她嘴角彎起角度時,不小心被割破的手指。
—
月光透過窗簾灑在地板上,像死水一樣寂靜。
晏知低頭看著被她踩過的畫冊,輕輕念了一句:
“妍妍……我們結婚了。”
可她已然睡去,眉目安然,從夢里也沒有走向他。
他坐在床邊,手放在她的被角,卻沒勇氣掀開。
外面下起了夏夜的第一場雨。
他望著她睡顏良久,最后只輕聲說了句:
“對不起,我好像……還是愛你。”
岑妍醒得很晚,浴袍松松垮垮搭在肩頭,眼神空洞又疲憊。
“早上好。”晏知站在廚房,給她煮了一碗她常喝的銀耳枸杞粥,還特意擺上她喜歡的山楂蜜片。
“你還真會裝賢夫。”她接過勺子,嘗了一口,蹙眉,“太甜了,下次別做了。”
他點頭:“我記錯了。對不起。”
她抬頭望了他一眼,那眼神清冷得像隔著一層玻璃。
“你不用在我面前這么低聲下氣。”她把碗推開,“我們是利益婚姻,不必演戲。”
晏知沉默片刻:“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她嗤笑:“你要真想讓我開心,就離我遠一點。”
他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卻沒有說話。
她起身往外走,順手抓起沙發(fā)上的包,沒看他一眼。
“我跟瀾舟約了午餐,你不用等我。”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說“幫我?guī)чT”。
晏知點點頭,目送她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聲,一聲一聲敲進他心口。
門“砰”地一聲關上,整個別墅頓時空蕩寂靜,仿佛他只是個不合時宜的多余者。
他坐回沙發(fā)上,桌上那碗她只嘗了一口的銀耳粥還在冒著熱氣,他端起碗一口一口喝光,像是某種愚蠢而執(zhí)拗的堅持。
仿佛只要她碰過的,就值得他去珍惜。
—
午后。
岑妍和陸瀾舟坐在星級西餐廳的露臺上。
陸瀾舟遞給她一個天鵝形狀的珠寶盒:“送你的婚禮賀禮。”
岑妍眉梢輕挑:“你不怕我老公吃醋?”
陸瀾舟失笑:“他?他連你一個眼神都不敢奢望。何況你從來不讓他碰你。”
她低頭喝了一口香檳,唇角含笑不語。
“你就這么確定,我會一直不碰他?”她說得意味深長。
陸瀾舟卻忽然收了笑意:“妍妍,你在玩火。”
她挑眉:“我一直都活在火里。”
—
夜晚,岑妍回到別墅時,晏知已經(jīng)等在門口。
他手上拎著一個淡藍色的絨布盒子,小心翼翼地:“今天是你生日。”
“不是明天嗎?”她有點不耐煩地踢掉高跟鞋。
“你說過你討厭生日當天被祝福,覺得俗。”他頓了頓,“所以我提前送。”
她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枚他親自設計的銀杏葉胸針。
工藝不算精致,但線條柔和,刻著她名字首字母的縮寫。
她看了一眼,淡淡道:“這種東西別送我了。”
他有些慌:“你不喜歡?”
“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她抬眼望向他,語氣冷淡,“是你不懂分寸。”
他怔住。
“我跟你之間是婚姻,不是愛情。你最好搞清楚。”她轉身,“送你個建議,下次別浪費錢了。”
“這不是買的,是我親手做的。”他輕聲補了一句。
她笑了:“原來你還學過首飾設計?可惜了,設計再好也只是廉價材料,沒價值。”
晏知站在她身后,眼睫垂著。
半晌,他將盒子收回,轉身走進工作室,把那枚胸針放進抽屜,連同之前她拒收的所有禮物一起。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失望,甚至連憤怒都沒有。
他已經(jīng)習慣了。
—
凌晨一點。
岑妍從浴室出來,發(fā)現(xiàn)書房的燈還亮著。
她走過去,推門。
晏知伏在桌前睡著了,桌上攤著一份文案設計,是盛氏近期競標的重要項目。
她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份設計恰好是盛氏董事會前幾天討論過的“難點”,有些靈感甚至連她父親都覺得難以下手。
晏知……居然已經(jīng)做到這一步了?
“你這么想巴結我爸?”她倚在門邊,譏諷開口。
他驚醒,抬頭有些迷茫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在做一些案子,怕打擾你,就……”
她冷笑:“不如早點滾出我家,才最不打擾。”
他手指緊了緊:“妍妍,我沒想過打擾你。我只是……真的希望能幫到你。”
“你幫不了我。”她緩緩走近,一把將設計稿扯過來,“你是窮人,永遠不懂我們的世界。”
話音落下,她將整疊設計稿撕成碎片,像是在撕他的尊嚴與心血。
碎紙飄了一地,他沒有阻止,只默默看著她的動作。
“你到底圖什么?”她盯著他,“圖我姓岑?圖我爸的錢?圖這場婚姻背后的利益?”
“我從沒圖過這些。”他眼神里沒有一絲波動,只有疲憊,“我只是……喜歡你。”
空氣像被抽空。
岑妍定定地看著他,半晌后笑了:“你真是最可悲的男人。”
她轉身離開,語氣輕飄飄地落下:“把這些東西清干凈,別礙眼。”
門“啪”地一聲關上。
晏知蹲下身,一點一點收拾地上的碎紙,每撿一片,指節(jié)都微微發(fā)抖。
手背隱隱滲出血絲,是昨晚燙傷的部位裂開了。
他卻像沒察覺一樣,一直收拾到天亮。
—
天亮時,岑妍還在睡。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晏知的身上。他靜靜地站在窗前,凝視著天邊那一抹微露的曙光,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
晏知緩緩地抬起手,打開手機,屏幕亮起,一條未讀短信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他的手指有些顫抖地點擊了短信,上面的內(nèi)容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晏知,你這次復查的結果不好。心肌纖維化加重,需要立刻入院。”
晏知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默默地劃掉那條信息,將手機調成靜音,然后緩緩地走出臥室。
廚房里,他熟練地煮著岑妍最喜歡的鯽魚湯。乳白色的魚湯在鍋里翻滾著,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然而,晏知的心情卻異常沉重,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岑妍,更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這個壞消息。
魚湯煮好后,晏知小心翼翼地將它盛進保溫壺里,然后輕輕地放在餐桌上。他凝視著保溫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在旁邊放一張紙條。
他拿起筆,在紙條上寫下了一句話:“早安。今天陽光好,你要開心。”
晏知把紙條放在保溫壺旁邊,然后默默地離開了廚房。
岑妍醒來時,陽光已經(jīng)灑滿了房間。她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手機,卻沒有注意到桌上的保溫壺和紙條。
她匆匆起床,洗漱完畢后,徑直走向客廳。路過餐桌時,她甚至沒有多看一眼那個保溫壺,只是順手將它掃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