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廢人。這不是自我貶低,是事實。我在南槐鎮開了個破舊小藥攤,說是“懸壺濟世”,
其實連個感冒都治不好,全靠幾本不成體系的醫書和運氣混口飯吃。
鎮上的人不信我、躲我、嫌我,
唯獨到了節慶時候會湊過來買點艾草、驅邪丸、香囊之類的民俗玩意兒,
那玩意我不懂也敢賣——反正看誰敢真拿來治病。端午這天,我像往常一樣,
在鎮口的老槐樹下擺攤。天剛蒙蒙亮,街上還沒什么人,只有幾家趕早市的鋪子冒出蒸汽,
空氣中混著艾草、咸鴨蛋和糯米的氣味,說不出的熟悉,卻也發悶。我打了個呵欠,
正打算趴會兒,就聽見前面傳來小孩的聲音,奶聲奶氣地問:“媽媽,
為什么端午節不能吃粽子???”我一下子清醒了,抬頭看去,是隔壁王家的小崽子,
名叫“柱兒”,才五歲。他娘牽著他,原本低頭忙著從籃子里拿東西,聽見這句話,
身子猛地一震,臉色“唰”地白了。她手里的粽子應聲落地,啪地一聲摔在青石板上,
外皮破了,露出黑紅色的糯米餡——顏色詭異得很。我蹙了蹙眉,剛要開口打趣,
結果那女人忽然一巴掌拍在孩子嘴上,聲音脆響?!罢f了多少次!不許問,不許吃,不許提!
”她瞪著柱兒,眼神里是掩不住的驚懼,像是看見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似的。
孩子嚇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噤若寒蟬。我原想插句話安慰,卻突然背后一股涼風撲面,
把我話全逼了回去。奇怪了,大夏天的,哪來的冷風?女人撿起粽子,迅速塞回籃子,
一手抱起孩子就往鎮里跑,走得極快,嘴里還念念有詞。我瞇起眼盯著那破開的粽子,
依稀看見糯米之間,好像……摻著什么細細的紅線,像是血絲?我心里“咯噔”一下,
但隨即搖搖頭自嘲:“你丫腦子太能編?!蔽耶吘故莻€混飯吃的,不靠實打實的本事,
靠的是嘴皮子和膽量。可那天,不知怎么地,心里總覺得壓著點什么東西,
像胸口悶著塊濕漉漉的布。傍晚,天色陰沉,原本該熱鬧非凡的端午節,南槐鎮卻格外沉寂。
人們關門閉戶,門口都掛著艾草和鐘馗像,連往年最熱鬧的劃龍舟也取消了。
我正靠在攤位邊百無聊賴地削蒲公英根,忽然聽見鎮中有人尖叫?!爸鶅海?/p>
我的柱兒啊——”那聲音,撕心裂肺。我心頭猛跳,立馬收了攤子,循聲跑過去。
人群已經圍起來了,在鎮中心的藥鋪前,王家的女人癱坐在地上,懷里抱著柱兒。
孩子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臉色青白,嘴角淌出黑色的液體,像墨汁一樣濃。
“死了……真的死了……”有人低聲說。我定睛看了一眼,心猛地一沉。那黑水,不是血,
不是膽汁,是我從沒見過的顏色與質地,甚至帶著某種奇怪的粘稠感。“這、這是中毒?
”我不自覺說出聲。王家女人抬頭看向我,眼神里滿是怨毒與恐懼:“你就是那個醫攤的吧?
你今天是不是也在場?是不是你那藥出了問題?!你是不是看見他吃粽子了?!
”我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剛要辯解,一只手搭上我肩膀,是鎮差役頭頭,“老規矩,
事發不明,相關人等先拘后查?!蔽翌D時哭了:“我又沒殺人!”可沒人聽我狡辯。那晚,
我被帶去了祠堂后屋,臨時充當公堂的地方,等著所謂的“驗尸官”來處理。聽說,
這回是從外縣請來的仵作,年輕得很,卻極有名。天快黑時,門口響起腳步聲,
一個穿深灰布衣、臉色蒼白的人走進來。他沒說話,只是掃了我一眼,
然后徑直走向擺著尸體的桌案。那一眼,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他的眼神——沒有情緒,
甚至沒有人味。他叫白仵作,是個在死人堆里長大的怪人。
他用兩根細竹簽輕輕撬開孩子的嘴,又用鑷子夾出一些粘連物,小心放在白瓷盤中?!芭疵?。
”他冷冷地說,“還有……粽葉纖維?!辨傞L和差役頓時臉色大變?!澳闶钦f,
這孩子是……吃了粽子才死的?”他沒回答,只是繼續檢查,翻開眼瞼時,那孩子眼珠外突,
幾乎要脫眶,瞳孔里竟還有血絲密布?!八狼绑@恐至極?!蔽以谝慌钥吹妙^皮發麻。
“尸身尚溫,死亡不超過兩個時辰。”白仵作看了我一眼,“你在案發現場?”“我沒毒人!
我什么都沒干!”我大叫。“我問你,是否見他吃粽子?”我一愣,腦海中浮現白天的畫面。
“……粽子掉地上了,他娘趕緊抱走了,我沒看到他真的吃?!卑棕踝鼽c了點頭,
低聲自語:“不是被喂的?!薄笆裁??”我問。他卻不再說話,只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袱,
展開,是一排細長的骨針和勾刀,閃著森冷光芒?!拔乙_腑驗因。諸位,退下。
”沒人敢違拗他,連鎮長都退了出去。我原本也想走,他卻叫住我:“你留下?!薄拔??!
”我差點跪了?!澳汶m是庸醫,好歹見過幾具尸體,我需人協手。”我渾身發抖,
但話已出口,沒辦法。那一夜,我在檐下燈火微弱的祠堂,
看著白仵作在一個五歲孩子的胸腔上劃出刀痕,聽著血液與臟腑分離的聲音,胃里翻江倒海。
但更讓我惡心的,是他打開胃部時,從里面取出一節尚未消化的東西。那是半截血糯米粽,
中間夾著什么……我湊近看,差點當場暈過去。那是一枚、人的指甲——帶著血,
嵌在糯米里。白仵作緩緩吐出一句話:“這不是粽子,這是‘封魂’之物。”我全身冰涼,
眼前發黑,只覺得身后的那陣冷風,又來了——這一次,風中,有股粽葉的香。但那香,
卻像尸體發霉時的甜味一樣,讓人作嘔。02那天夜里,我幾乎沒合眼。
腦子里滿是孩子的尸體、胃里的血粽,還有那枚帶血的指甲。我躺在醫館后院的草席上,
四周靜得出奇,只有隔壁藥柜上的風鈴在響——可我明明記得我沒掛風鈴。我也懶得去看,
死死裹著被子,心里只一個念頭:我惹上臟東西了。第二天一早,我就想卷鋪蓋跑路,
結果剛走出院門,迎面撞上一群人,都是鎮民,一個個神色驚惶,額頭纏著黃符,
手里捏著香灰袋,活像是逃難。“干什么的這是?”我嘟囔。人群中有人低聲說:“神婆說,
要立壇驅邪,是祟來了……”“什么祟?”“還能是什么?端午祟唄……吃了不該吃的,
招了魂回來。”我聽得腦門發緊,正想悄悄溜走,卻被人一把拉住胳膊,扭頭一看,
是鎮上的老神婆——秦三娘。她一身黑衣,披著紅布頭巾,眼珠渾濁,卻直直盯著我,
嘴角泛著冷笑?!澳氵@人啊,膽子不小,敢對死人說謊。
”她的聲音低得像是從嗓子眼兒里蹭出來的,像貓叫,又像撓門。我渾身一抖,
嘴硬道:“神婆別開玩笑,我哪兒敢說謊?”她沒答,只往我胸口塞了一張紙符,
上頭畫著密密麻麻的紅線符咒,還滴著干涸的雞血。“端午三日內,莫食粽,莫近水,
莫照鏡?!彼f完這三句老話,轉身就走,邊走邊撒紙灰,一張張紙人從她簍子里飄出來,
沿街飛舞。我愣愣站在原地,看那紙人漫天飛舞,有幾個落在我腳邊,奇怪的是,
它們竟然朝著鎮西方向“轉頭”——像是活的一樣。這玩意我在書里見過,
叫**“引魂紙”**。傳說里,死者魂魄找不到歸處,就會附在紙人上,由活人引路。
可這只是傳說。對吧?我死死握著紙符,腦門出汗了。當天傍晚,又出事了。這次不是小孩,
而是鎮西豆腐鋪的陳寡婦。她死在廚房里,臉朝下趴在灶臺上,脖子斷了,舌頭被咬掉,
嘴角同樣流著黑水。而她嘴邊的飯碗里,赫然放著一枚未剝皮的血糯粽,
顏色比正常粽子深得多,甚至發亮。差役找來白仵作,他照例沉默不語地驗尸,
開口第一句就是:“死前極度掙扎,內臟移位?!薄坝质浅贼兆??”鎮長問。“她沒咽下去。
”他搖頭,“但沾口了?!薄耙馑际恰灰佑|就中祟?”差役咽了口唾沫。
白仵作不說話,只從尸體指縫間拔出一根青黑色的絲線——那是粽葉的筋脈,繞在她中指上,
像是被纏住一般。我躲在人群最后面,心里拔涼拔涼的。鎮上的人不敢明說,
但眼神里已經分明有了懷疑——我是第一案發現場的人,又是個半吊子郎中,
說不定哪天就會被當替罪羊綁在祠堂前燒了。我正打算溜回醫館,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低咳?!奥犅劥说毓之愡B連,貧書生愿借宿一晚,探此因果。
”我轉頭,看見一個穿著墨青長衫、頭戴舊儒巾的年輕男人站在我面前,身材瘦高,
臉色略顯蒼白,手中提著一只竹箱?!澳闶恰l???”“沈書予,江南人氏,
讀書誤入南槐,聞有怪事,特來一觀?!彼笆?,眼神里卻不見一絲膽怯。
我心中打鼓:這年頭還有人不怕死?看著文弱書生一個,也不知是真有本事,還是活膩了。
“你看得懂死人?”我狐疑?!奥酝ü胖荆群弥竟种畷?。此祟之事,非鬼即人。
”他笑了笑,“但若非人作祟,那就是更可怕的東西了。”他一句話說得我后背發涼。
我帶他回到醫館,把這兩日見聞一五一十講了。他聽得極專注,不時皺眉,
最后忽然問我:“你說,那王家孩子的粽子,是在屋里蒸熟的?”“對,他娘早上蒸的。
”“那灶臺可曾異象?你有沒有聞見奇怪的味?”我仔細想了想:“有點……腥甜味,
就像是生血煮熟后的味兒?!薄澳悄阌浀?,那粽子是在哪里買的?”我搖頭。他沉默了一下,
打開他帶來的竹箱,從里面取出一本破舊的冊子,攤開給我看。那是一頁頁手抄的民俗筆記,
全是關于端午節的奇怪禁忌?!按说嘏f名槐封,據傳曾有疫祟肆虐,為鎮壓疫魂,
選十三童童子煮身為粽,施以封魂,百年不得啟?!彼f著指向一行字,“粽啟者,祟返。
”我愣住,結結巴巴地問:“你的意思是……這鎮子,曾用人……做過粽子?”他點點頭,
神色嚴肅?!澳鞘前倌昵暗氖铝耍≡鐩]影了!”我掙扎著辯解?!叭裟阄宜妼賹?,
那么這禁忌并未終結。”我們沉默下來,空氣中飄著艾草的香氣,但在此刻卻讓人頭皮發麻。
突然,院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是白仵作。他不進屋,只站在門檻外,語氣淡漠:“跟我來,
鎮后山出了東西。”我和沈書予隨他到了鎮后山。那里有一片廢棄的祖墳地,荒草叢生。
“你們看?!卑棕踝髦钢惶幍屯莸亍N覀冏呓?,看到一座破敗的墓碑前,
竟被堆了一小堆粽葉,整整齊齊碼著,像是某種供品。粽葉上插著一根點燃過的艾草,
邊緣還有被燒焦的痕跡。沈書予眼神劇變:“這不是普通的供奉……是‘獻路’?!薄矮I路?
”我茫然?!霸谙婺厦绲兀蟹N禁術——‘尸行路’。將死人魂魄用紙人引出,
再用粽葉為其鋪路,艾草鎮壓,令其不歸冥,不進輪回,只為歸位?!蔽衣牭妙^皮發炸。
“歸……哪的位?”白仵作的聲音像寒風一樣低沉:“歸生者之體?!蔽倚睦镆魂噽汉?/p>
忍不住后退一步,踩到一片濕軟的地面,低頭一看——竟是一塊半掩在泥土下的粽子,
黑得發亮,外皮鼓脹,好像……里面藏著什么正在蠕動。我連滾帶爬地退開,
沈書予則蹲下看了片刻,說:“這粽,怕是才放下不久。
”“也就是說……鎮上還有人在繼續放‘尸粽’?”沒人回答,但我們都明白,
那真正的禍首,恐怕尚未現身。夜風吹過,粽葉沙沙作響,像極了紙人在風中走路的聲音。
我忽然明白,那天神婆灑下的紙人,并不是為了嚇人。是她在引魂歸路。
而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可能只是……途中的獻品。03后山回來之后,我就發燒了。
高燒燒得我嘴唇起皮,渾身發抖,夢里不斷重復著王家小兒破肚的模樣,
還有那枚黏糊糊、流著血水的粽子在我手中翻滾。我甚至夢見那東西裂開,
從里面探出一只小孩的手,抓住了我的喉嚨,一點點地收緊。我驚醒的時候,
額頭貼著沈書予剛換的濕帕子?!澳惆l燒了兩天。”他說。我坐起來,一股酸臭從身上散開,
才發現自己衣服濕了干,干了又濕,連被褥都有股腐敗味?!鞍棕踝髂兀俊薄俺鋈ゲ榫€索了。
”他頓了頓,“有人看見后山有紙人在半夜走動,他去跟了?!蔽翌^發都炸了:“你說啥?
紙人自己動了?”沈書予不慌,慢悠悠地倒了杯水遞我:“不是第一次了。有人說,
這幾日只要夜里聽見院子里響紙響,第二天家里就要出事。”“紙響?
”“像是有人在院里捏紙,揉紙,剪紙人。”我握住杯子的手開始發抖?!澳阏f這些干什么?
”我強撐著說,“說不定就是哪個小孩做的惡作劇。
”“你覺得王家小兒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我閉嘴了。天色還早,鎮子卻靜得可怕,
路邊的攤子都關了,沒人敢做生意,家家戶戶把門窗糊上紅紙,門口貼著雞血符,
香灰燒得滿地都是。沈書予說他想去后山,我本來不想跟,后來想到一個人躲醫館更怕,
只能跟著。他背著竹箱,我拿了把刀子壓膽,白仵作說過,
有血的東西才鎮得住不干凈的東西。我們繞過鎮尾,穿進那片破敗的墳地。太陽還掛著,
但林子里卻冷得厲害,腳踩在枯葉上,發出的聲音像是踩進了水里。
我們往那天的粽葉堆方向去,結果剛靠近,就聞見一股甜腥味,
和那天我進王家廚房時一模一樣。“又有人來過?!鄙驎璧吐曊f。我掀開粽葉,
只見里面多了一樣東西——一塊紅布包裹著的指骨,已經變黑,纏著斷裂的紅線。
“這不是普通的獻品?!彼櫭迹斑@是‘骨認’?!薄吧兑馑迹俊薄耙怨菫槊倩甓ㄐ?。
這玩意是用來讓紙人有‘宿主’的。”我一聽,腿就軟了:“你是說,有人要讓死人復生?
”“不。”他搖頭,“是讓死人行尸。”我差點嘔出來。就在我們準備離開時,
沈書予忽然停住腳,盯著一座快要倒塌的舊墓?!斑@碑文……不對。”他走過去,
手指沿著碑縫摸索,然后輕輕一推,那塊墓碑竟緩緩移開,露出一條幽暗的地道。
我當時就想轉頭就跑,可沈書予已經掏出隨身火折子點燃,蹲了下去?!拔覒岩桑?/p>
這墓并未埋人。”“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你怕?”“我不是怕……我是命短!
”他盯了我一眼,眼神像在說“你不下我也下”,然后真就鉆了進去。我罵了一句娘,
心一橫,也爬了下去。墓道里冷得要命,四周的土壁像是才挖出來的,還濕著。越往里走,
腥味越重,還有一股奇異的香氣,像是糯米煮熟后放壞的那種甜臭味?!澳懵勔姏]?”“嗯。
粽子的味?!被鸸庹罩胺剑覀兘K于在墓道盡頭看見一個低矮的墓室。
四面是泥磚砌成的墻,正中擺著一張石案,上頭供著三只碗,一碗米、一碗紅棗,還有一碗,
放著剝皮的血糯粽,里面塞著一只腐黑的童手。我“啊”地一聲差點摔倒。墻角蹲著個身影,
一動不動地對著我們?!罢l?!”我喊。沈書予走上前,火光一照,我們看清那人披頭散發,
渾身骯臟,是個女人,約摸四十多歲,穿著王家婦人的衣裳。她……她不是已經瘋了么?
那天哭得死去活來,怎么現在……她緩緩抬頭,眼神木然,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我要給他身體……他還小……”我心里一冷:“她瘋了。
”沈書予低聲:“不是瘋,是被祟奪神了。”“祟?”“就是那‘紙人’,找到了宿主。
”忽然,那女人猛地撲向石案,一口咬住那粽子,把那只童手整個咽了下去!“快走!
”沈書予一把拉我,我倆瘋了一樣地沖出墓道,一直跑到林子口才停下。
我胸口像爆炸了一樣疼,嗓子眼發腥,差點沒吐出來?!八偭?!她真的瘋了!
她吃了那玩意!”沈書予臉色慘白:“不是她吃,而是她體內的東西吃。”“……你說啥?
”“她已不是她了?!蔽覀兓氐芥偵希驎枳尠棕踝鞣庾『笊侥沟兀O符結界。
他自己則回醫館,取出一本發黃的古籍,翻開一頁:《紙魂十三法》。
“南槐鎮正是舊‘槐封’,百年前確有封魂秘儀。十三童子制成粽,鎮壓祟邪。據記載,
十三童皆為陽壽未盡之人,強行煮身,冤氣極重?!彼D了頓,“若鎮封松動,魂祟即歸。
”“所以,是有人故意解了封?”“很可能?!彼仙蠒荆皢栴}是,誰?
”我忽然想到個事:“我小時候,聽老人說過一個詞——‘回粽’?!薄笆裁匆馑迹?/p>
”“吃過的粽子,如果放回鍋里煮一遍,會被‘魂氣’跟上。那年我娘做粽子不小心煮錯了,
又回鍋煮了,她臉都白了,說差點招了祟。
”沈書予沉思:“回粽……回魂……或許這就是引起一切的開端?!币估铮覜]睡。
躺在床上,一睜眼就能看到屋外陰影飄過的樣子,像紙人沿墻慢慢爬過。忽然,
有什么東西輕輕敲了敲窗戶。“篤,篤,篤?!蔽也桓覄?。
“篤……篤篤……”那節奏越來越急,我幾乎嚇得尿出來。窗戶忽然被風吹開,
一張破舊的紙人臉從窗縫里探了進來,嘴角裂開,露出一張人皮縫制的假嘴。
“端午勿食……”我當場昏死過去。04我醒來時,正趴在地上,嘴里一股血腥味。
沈書予跪在我身邊,正往我胸口貼符,嘴里念著我聽不懂的經文。他額角有血,眼神驚惶。
我感覺臉冰涼,手腳發麻,好像從井底往上爬,整個人都像掉進了夢里?!澳憧匆娏耸裁??
”他一邊往我唇邊喂水,一邊低聲問。我盯著他,張口卻發不出聲音。聲音像卡在嗓子里,
被什么黏糊糊的東西堵住了。窗戶依舊開著,風從外面灌進來,帶著一絲熟悉的粽葉香。
我本能地往后一縮?!笆羌埲恕!蔽衣曇羯硢。?/p>
“它看著我……它說話了……”沈書予臉色變了。他掀開我的上衣,露出胸口一塊青紫印痕,
像是被什么碾壓過,一圈圈的,螺旋狀?!氨患埢陿擞浟?。”他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它要帶你走。”我想掙扎,但力氣根本提不上來。那印記冰冷得像蛇吐出的信子,
一直纏繞著我心頭。“我不行了……”我聲音發顫,“我要是死了,
你記得替我燒點真的錢紙,別搞那些紙馬糊弄我,我記仇?!薄皠e說胡話。
”沈書予低聲斥我,然后像是下了什么決心,忽地抬頭看向門口,“白仵作!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白仵作站在門外,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他頭發亂成一團,
身上還有泥,腳下的靴子上沾著些臟東西,看著像是尸水。他看著我,臉色很復雜。
“他中了‘紙魂回命’,得破?!鄙驎璧溃澳闶秦踝?,你知道該怎么做。
”白仵作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走到我床邊,掏出隨身帶的黑布包,
從里面拿出一樣東西——一張人皮。我猛地翻身,差點從床上滾下來。那張皮是完整的,
臉上還保留著皮下的五官紋路,像是剛剝下來不久,眼孔空洞地望著我,
嘴角扯出一抹詭異的弧度?!澳銊e開玩笑……”我聲音發顫,“你干嘛拿這個嚇我?
”“不是嚇你?!卑棕踝骼潇o地說,“這是鎮魂皮?!蔽衣牪欢I驎杞忉專骸叭怂篮?,
三魂七魄漸散。但若生前大怨,皮可不化,魂便殘留其中。鎮魂皮能壓紙祟。
”“你拿的這是誰的?”我咬牙?!巴跫倚旱??!卑棕踝髡f得平靜,
“他死后尸體并未焚化,而是被埋在后山,那晚我偷偷去挖了出來,只剩一層皮與空骨。
”我差點吐了出來?!澳惘偭?!”“我要是不瘋,你今天早就成紙人了。”白仵作看著我,
“你已經被紙祟盯上,一旦你睡著,它就能乘虛而入。
除非——”“除非你用這張皮把我包起來?”“對?!彼c頭,“三天三夜內不得閉眼,
否則魂游體出,紙祟就能接你入夢,再不醒來?!蔽覒K笑:“那我這三天是不是直接糊上漆,
站著做人皮燈籠得了?”“可以選不貼?!鄙驎璧溃爸皇撬婪〞y看一點。
”我絕望地閉上眼,最后還是讓他們動手了。他們將那張人皮熬煮成半干狀,
再用清符水浸泡,然后一點點纏在我上身。那皮貼上來的感覺,說不出的惡心和冰涼,
就像活物一樣順著我脊背往上爬。我咬破了嘴唇都不敢出聲。貼完之后,
他們用朱砂在皮上畫了鎖魂符,最后在我額頭點上一滴童子血。整整一天,我都被綁在床上,
一動不動。每次我快要閉眼,沈書予就朝我臉上潑冷水。到了第二天凌晨,
白仵作突然拎著個東西進來——一口漆黑的盒子。他把盒子擺到我們面前,然后打開。
里面靜靜躺著五根童指,包在黑紅色的粽葉里,散發出一股甜腥的香氣。
“從后山另一座墓里挖的?!卑棕踝髡f,“這不是一個孩子,這是五個。
”我瞪大了眼:“……還有?!”“粽尸有十三,鎮祟十三方,眼下已有六具失蹤。
”他聲音沉沉,“鎮封已經撐不了幾天了?!薄拔覀儽仨氄业侥莻€‘煮尸人’。
”沈書予眼神如刀,“有人在故意復現舊術,祭粽召魂?!蔽液鋈幌肫鹨患?。
“我們是不是漏了什么?”我喃喃地說,“為什么只是在我們這條街出事?
為什么粽子都出現得這么‘正巧’?”白仵作忽然問:“你還記得那個小女孩嗎?
你跟我說的,問你‘端午為什么不能吃粽子’那個。
”我一愣:“你說的是……王家鄰居那個?”“不,她不姓王?!卑棕踝髡Z氣奇怪,
“我查過,鎮上沒有這戶人家?!蔽壹贡嘲l涼:“你是說,她根本不是活人?
”沈書予緩緩點頭:“她是第一枚‘誘引’。小孩單純、純陽,最適合做‘紙媒’。
”我頭皮發炸,腦中不斷回響那個孩子稚嫩的聲音:“媽媽,為什么端午節不能吃粽子?。?/p>
”她根本不是在問。她是在提醒?!八覀冇浧鹗裁?。”我低聲說。
白仵作從包里拿出一張畫,是從墓室里壁上拓下來的。畫上是一個穿著長袍的男子,
手持鍋鏟,身后十三個童子赤身跪地,地上是沸騰的湯鍋和一堆粽葉。畫的底部,
寫著一句極淡的篆字:“粽開百煞起,童血鎮不平?!薄八恰諣敗?/p>
”白仵作終于說出這個名字,“百年前的鎮祟人,也是第一任仵作。”“你是他后人?
”白仵作抿了抿嘴,沒否認。“他鎮祟,是為了保鎮。但他也曾誤殺十三童,負了天命。
”沈書予補充,“如今鎮封松動,有人借他之名再起邪術。”“是誰?”沈書予沒有說話,
只是看了我一眼,眼神沉得像井底的水。我心一跳:“不會是……”“你父親。
”白仵作開口,“他當年是鎮守一方的長公,曾與粽爺之術打過交道。他消失之后,
有人曾看見他在后山一帶出沒?!蔽液鋈活^皮一炸,渾身開始發抖。
“你們說……我爸在做這事?他是‘煮尸人’?”“或者,他早已不是你父親了。
”沈書予語氣冰冷,“而是尸祟借身?!蔽已矍耙缓?,差點再次昏倒。夜,又黑了。
窗外再次響起熟悉的“篤、篤篤”聲。這一次,不是一只手,而是——十三雙手。
墻上、窗外、屋頂,都傳來紙響聲,像是成群的紙人在夜里慢慢爬來。
白仵作提起銅錘:“來得正好?!鄙驎椟c燃符紙:“今晚不走,我們就一個都走不了了。
”我抱緊自己,冷汗滴在身上那層人皮上,滲進符文,微微發亮。粽香,
再次在空氣中緩緩彌漫。05夜深了,風停了??赡恰昂V篤篤”的聲響卻越來越密,
仿佛四面八方都被圍住了。紙的聲音,在木頭上、瓦片上、門板上,
一下一下敲得我心臟發緊?!八麄兊搅??!卑棕踝髡驹陂T前,手里緊握著他的銅錘,
眼神冷得像死人。我靠在床角,渾身依舊纏著那張鎮魂皮,符文因為汗水濕了一半,
發出微弱的紅光。呼吸有些急促,身子像被什么壓著一樣沉重。我知道,如果不是這張皮,
我現在早被那紙魂吸走了三魂七魄。“紙魂進不了屋?!蔽业吐曊f,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是說朱砂鎮著嗎?”“紙魂當然進不來?!鄙驎瓒⒅巴?,嗓音平靜,“但紙魂之后,
是紙人?!蔽毅读恕0棕踝饕Ьo牙,往窗下撒了一把灰紅色的灰,說:“粽尸十三,
紙人也有十三。這是古老的替身術。紙替生,紙替死?!薄澳恰埲四軞⑷??”“不是殺。
”他看著我,“是接你走?!痹捯粑绰?,門口傳來一陣窸窣聲響,
像是什么在門縫邊一點點摩擦,一點點往里鉆。那聲音很輕,卻像刮在心上,
帶著令人窒息的焦躁與陰冷。“他們試圖進來?!鄙驎枘贸鰞傻婪N在門板兩側,
“但進屋需要‘請’,除非有人開門?!蔽液鋈幌肫鹗裁?,猛地站起身來:“阿喜呢?
”屋子里一陣沉默?!拔野阉仓迷诤筇谩!卑棕踝靼櫭?,“她不該聽見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