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宴會驚變水晶吊燈潑灑下的光,亮得有些刺眼,幾乎要灼傷人的視網(wǎng)膜。
空氣里飄浮著昂貴香水、雪茄煙絲和陳年紅酒混合的沉悶氣息,粘稠得仿佛凝固的金粉。
我站在宴會廳最不起眼的角落,后背幾乎貼著冰涼的大理石羅馬柱,
竭力把自己縮進(jìn)這片人造的陰影里。人群像被磁石吸引,簇?fù)碓趶d堂中心。那里,
蘇薇薇——蘇家精心養(yǎng)育了二十年的明珠,正被眾星捧月。
她今天穿著一件綴滿碎鉆的銀色禮服,燈光一照,整個人仿佛都在發(fā)光,耀眼得不容直視。
她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瓷瓶,纖細(xì)的手指有意無意地?fù)徇^瓶身流暢的曲線,
指尖精心點(diǎn)綴的水鉆折射著冷光?!啊鞔罉纺觊g的甜白釉玉壺春瓶,
”蘇薇薇的聲音刻意拔高,清亮又帶著一絲造作的矜持,輕易穿透了背景里舒緩的鋼琴曲,
“爸爸費(fèi)了好大周折才從海外拍回來的,說是咱們家的傳家寶呢?!彼⑽?cè)頭,
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寫滿驚嘆和艷羨的臉,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地加深了幾分。
我的視線落在那個瓶子上。甜白釉色,釉面光潤如玉,的確漂亮。
只是……隔著幾米遠(yuǎn)的距離,那釉面在強(qiáng)光下反射出的光暈,似乎過于均勻平滑了,
少了點(diǎn)古瓷歷經(jīng)歲月沉淀后獨(dú)有的、微妙的溫潤感。一絲極其細(xì)微的疑惑,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漾開微不可察的漣漪。人群里適時爆發(fā)出陣陣低低的贊嘆。
“天啊,永樂甜白釉!蘇先生真是大手筆!”“薇薇小姐好福氣,這樣的傳家寶,
將來肯定是你的陪嫁……”“不愧是蘇家,底蘊(yùn)深厚……”蘇薇薇享受著贊美,目光流轉(zhuǎn)間,
忽然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我。她的眼神瞬間變了,那里面盛滿的得意和炫耀,
像淬了毒的蜜糖,黏膩又冰冷。她唇角勾起一抹帶著明確惡意的笑,捧著瓷瓶,踩著細(xì)高跟,
如一只驕傲的孔雀,一步一步向我這邊走來。人群自然而然地分開一條通道,
所有的目光也隨之聚焦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好奇,還有幾分輕蔑的玩味。
我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腳跟卻抵住了堅(jiān)硬的柱礎(chǔ)。退無可退?!懊妹?,
”蘇薇薇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遙,她故意將手中的瓷瓶向前遞了遞,
幾乎要送到我眼前,“你也看看?開開眼界嘛。畢竟……”她拖長了調(diào)子,
眼里的惡意幾乎要溢出來,“你在那種地方長大,大概連真古董都沒見過幾件吧?
”哄笑聲像細(xì)碎的冰渣子,驟然在周圍炸開。那些目光更加肆無忌憚,
像無數(shù)根針扎在皮膚上。我的手指在身側(cè)悄然蜷縮起來,指甲深深陷進(jìn)掌心,
帶來一點(diǎn)尖銳的刺痛感,勉強(qiáng)維持著臉上近乎麻木的平靜。就在這時,
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個人影。他剛從側(cè)門進(jìn)來,身形挺拔,
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沒打領(lǐng)帶,領(lǐng)口隨意地松開一顆扣子,
透著一股與這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浮華場格格不入的疏離感。是顧承嶼。
他并未立刻融入人群,只是隨意地靠在門廊邊的陰影里,姿態(tài)慵懶,目光卻銳利如鷹隼,
淡漠地掃視著廳內(nèi)的一切。他的存在感太強(qiáng),即使低調(diào)地站在角落,
也像一塊投入喧囂湖面的沉石,讓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幾個原本想上前攀談的賓客,
被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無聲地逼退。蘇薇薇顯然也注意到了顧承嶼。她眼神一亮,
臉上瞬間堆起比剛才面對我時真誠百倍的笑意,聲音也更加嬌柔了幾分:“顧少也來了?
正好,看看我們家的寶貝……”她捧著瓷瓶,姿態(tài)優(yōu)雅地想要轉(zhuǎn)身迎向顧承嶼的方向。然而,
就在她抬腳邁步的瞬間,變故陡生!她的高跟鞋鞋跟,
仿佛極其“不經(jīng)意”地、卻又帶著某種精準(zhǔn)的計算,猛地絆了一下厚重的地毯邊緣!
精心維持的平衡瞬間被打破!“啊——!”一聲短促尖銳的驚呼撕裂了空氣。
蘇薇薇整個人帶著一種夸張的、失去重心的姿態(tài)向前撲倒。
她手中那個價值連城的“傳家寶”,如同被賦予了生命,掙脫了她的掌控,
在空中劃過一道絕望的弧線,直直地向我所在的位置砸落下來!時間仿佛被拉長,
又像是在瞬間凝固。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那件瓷器下墜的軌跡,
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被無限放大:瓶口優(yōu)美的弧度,
瓶身上那層瑩潤的甜白釉在燈光下反射的刺目光斑,
瓶底那一點(diǎn)深色的落款……還有蘇薇薇撲倒前,
臉上那抹一閃而逝、快得讓人幾乎以為是錯覺的、得逞的獰笑。身體的本能快過思考。
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側(cè)身想要避開這飛來橫禍。然而,太晚了。“砰——?。。?/p>
”一聲清脆到令人心臟驟停的巨響,如同驚雷般在奢華的宴會廳里炸開!
無數(shù)的、大小不一的白色碎片,如同最昂貴的冰雹,裹挾著巨大的沖擊力,四散飛濺!
有幾片銳利的邊緣甚至擦著我的腳踝和小腿飛過,帶來一陣冰冷的銳痛。整個世界,
在那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談笑風(fēng)生、所有的背景音樂,
都被這聲碎裂的巨響徹底抹去。水晶燈的光芒仿佛都凝固了,
冰冷地照耀著滿地狼藉的、昂貴的殘骸。蘇薇薇狼狽地摔在地上,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散落幾縷,
昂貴的禮服裙擺沾上了酒漬。然而,下一秒,她猛地抬起頭,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
只有蓄謀已久的、令人心寒的悲憤和控訴。她涂著鮮艷蔻丹的手指,如同淬毒的矛尖,
筆直地、顫抖地指向我的鼻尖,聲音帶著哭腔,尖銳得能劃破耳膜:“林晚!
你……你為什么要推我?!你知不知道你打碎了什么?!那是爸爸的命根子!
是我們蘇家的傳家寶??!” 淚水瞬間盈滿了她的眼眶,演技精湛,毫無破綻。所有的目光,
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
充滿了震驚、懷疑、鄙夷、幸災(zāi)樂禍……像一張無形的、冰冷的網(wǎng),瞬間將我牢牢困住,
幾乎窒息?!皣W——”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難以抑制的嘩然?!疤彀?!
真摔了?!”“剛才怎么回事?真推了?”“嘖,果然是鄉(xiāng)下接回來的,一點(diǎn)規(guī)矩都不懂,
闖大禍了……”“價值千萬啊!把她賣了也賠不起吧?”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倒刺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就在這時,人群再次分開。
我的養(yǎng)父——蘇氏集團(tuán)的掌舵人蘇宏遠(yuǎn),鐵青著臉,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滿地的碎片上,瞳孔驟然緊縮,
臉上的肌肉因?yàn)闃O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劇烈地抽搐著。隨即,
他那雙蘊(yùn)藏著風(fēng)暴的眼睛猛地抬起,死死盯在我身上,那目光里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我燒穿。
“林!晚!” 他的聲音如同悶雷,低沉卻蘊(yùn)含著雷霆萬鈞的暴怒,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狠狠擠出來,帶著沉重的威壓砸下,“你這個——孽障!鄉(xiāng)巴佬!
你手賤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碰壞的是什么?!那是永樂甜白釉!是蘇家的臉面!
是傳了六百年的寶貝!!” 他胸膛劇烈起伏,額頭青筋暴起,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
唾沫星子在燈光下清晰可見,“賠錢?把你骨頭拆了賣了也賠不起!我看你是想去坐牢??!
”他的咆哮如同重錘,砸得我耳膜嗡嗡作響。蘇薇薇在他身后,
適時地發(fā)出一聲委屈至極的嗚咽,將頭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聳動,扮演著完美的受害者。
周圍賓客的目光更加復(fù)雜,有幸災(zāi)樂禍,有冷漠旁觀,也有少許的同情,
但更多的是看一場即將上演的“好戲”的期待??諝饽郎萌缤酀M了鉛。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養(yǎng)父暴怒的咆哮聲中,一個極其突兀、甚至帶著點(diǎn)玩味的聲音,
如同鋒利的冰錐,驟然刺破了凝固的空氣?!芭??永樂甜白釉?傳家寶?”所有人的目光,
齊刷刷地轉(zhuǎn)向聲音的源頭。顧承嶼不知何時已離開了倚靠的門廊,正慢條斯理地踱步過來。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依舊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淡漠,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
卻跳躍著一種極其古怪的光芒——混雜著驚奇、探究,
還有一絲……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極其有趣玩味的興味。他的視線,
并未落在暴怒的蘇宏遠(yuǎn)或哭哭啼啼的蘇薇薇身上,而是饒有興致地、穿透了所有喧囂,
精準(zhǔn)地鎖定了我。他薄唇微啟,
清晰無比地、帶著一種慵懶的、仿佛在復(fù)述什么有趣新聞的語氣,
吐出了幾個字:“她說——贗品。成本價,八百?!薄稗Z——!”這句話的威力,
絲毫不亞于剛才瓷瓶摔碎時的巨響!如同一顆深水炸彈,在死寂的宴會廳里轟然引爆!
蘇宏遠(yuǎn)那張因暴怒而漲紅的臉,瞬間褪盡了血色,變得一片慘白,如同刷了一層劣質(zhì)的白堊。
他張著嘴,眼睛瞪得滾圓,里面塞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茫然,死死盯著顧承嶼,
仿佛聽不懂這簡單的幾個字組合在一起的含義。蘇薇薇的嗚咽聲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扼住了喉嚨。她猛地抬起頭,
臉上精心營造的悲憤和委屈瞬間被一種極度的驚恐和慌亂取代,血色“唰”地從她臉上褪去,
只留下慘白的底色,精心描繪的眼線此刻襯得那雙眼睛空洞得嚇人。
周圍的賓客更是集體石化。方才的議論聲、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統(tǒng)統(tǒng)凝固在臉上,
轉(zhuǎn)化為一種巨大的、荒謬的呆滯。整個宴會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真空狀態(tài),落針可聞,
只剩下粗重或急促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顧承嶼卻恍若未覺。他慢悠悠地向前踱了兩步,
锃亮的皮鞋尖輕輕踢開腳邊一塊較大的瓷片,發(fā)出“?!钡囊宦曒p響,在這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微微歪了歪頭,目光依舊落在我身上,
嘴角勾起一個極淡、卻足以讓所有人心驚肉跳的弧度,
繼續(xù)用一種閑聊般的口吻復(fù)述:“她還說——碎片分布符合受力軌跡。修復(fù)費(fèi),三萬。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砸在每個人的鼓膜上。蘇宏遠(yuǎn)身體晃了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穩(wěn),
他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侍應(yīng)生托盤。他的眼神劇烈地閃爍著,
驚疑不定地在我和顧承嶼之間來回掃視,最后死死盯在我臉上,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見”我這個被他接回來、卻一直視如敝履的親生女兒。
那目光里充滿了審視、困惑,還有一絲被打敗認(rèn)知的震駭。蘇薇薇徹底慌了。
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得儀態(tài),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帶著哭腔和一種色厲內(nèi)荏的瘋狂,
沖著顧承嶼嘶喊:“顧少!你……你在胡說些什么?!這明明就是真品!
是爸爸花了一千八百萬拍回來的!是這個賤人!是她嫉妒我!是她故意打碎的!她胡說八道!
她污蔑我!” 她語無倫次,手指胡亂地指向我,精心打理的發(fā)髻徹底散亂,狀若瘋婦。
顧承嶼連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施舍給她。他微微蹙了下眉,仿佛覺得蘇薇薇的尖叫有些聒噪。
他抬手,用修長的食指,極其隨意地掏了掏耳朵,動作優(yōu)雅又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然后,
他薄唇輕啟,拋出了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哦,對了,
”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談?wù)撎鞖猓?/p>
“她還建議——順便查查假千金賬戶。上周剛轉(zhuǎn)走兩千萬。”“嗡——!
”如果說前兩句是炸彈,這一句就是核爆!毀滅性的沖擊波瞬間席卷全場!“兩……兩千萬?
!” 一個賓客失聲驚呼,打破了死寂?!吧现埽抠~上轉(zhuǎn)走?”“蘇薇薇?她轉(zhuǎn)走的?!
”“天啊……難道……”所有驚疑、探究、恍然大悟的目光,如同無數(shù)道探照燈,
瞬間聚焦到蘇薇薇身上!蘇宏遠(yuǎn)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起來,慘白之后,是極度的鐵青。
他猛地扭頭,那眼神如同淬了劇毒的刀子,
帶著雷霆萬鈞的狂怒和一種被至親背叛的噬骨之痛,死死釘在蘇薇薇臉上!
那目光里的重量和寒意,幾乎要將她當(dāng)場凌遲!“蘇!薇!薇!” 這三個字,
不再是暴怒的咆哮,而是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帶著血腥氣的、冰冷徹骨的嘶吼,
每一個字都像是裹挾著地獄的寒風(fēng)?!鞍帧职帧皇堑?!你聽我解釋!他胡說!
是林晚!是她陷害我!是她……” 蘇薇薇徹底崩潰了,涕淚橫流,語無倫次,
撲上去想要抓住蘇宏遠(yuǎn)的手臂?;貞?yīng)她的,
是蘇宏遠(yuǎn)積蓄了全部力量、挾裹著滔天怒意的一記耳光!“啪——?。?!
”一聲極其清脆響亮的耳光,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甩在蘇薇薇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力道之大,
打得她整個人如同斷線的木偶般猛地向后踉蹌數(shù)步,高跟鞋“咔嚓”一聲崴斷,
她尖叫著重重摔倒在地,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一絲刺目的血跡。
精心盤好的頭發(fā)徹底散開,凌亂地貼在紅腫的臉上,昂貴的禮服沾滿了灰塵和酒漬,
狼狽得如同街邊乞丐。她倒在地上,捂著臉,
難以置信地、充滿巨大恐懼地看著眼前這個瞬間化身修羅的養(yǎng)父,連哭都忘了。
蘇宏遠(yuǎn)胸口劇烈起伏,手指顫抖地指著地上的蘇薇薇,因?yàn)闃O致的憤怒,
聲音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可怕的、低沉的嘶?。骸昂谩玫煤?!真是我的好女兒!偷我的錢!
拿贗品糊弄我!還敢當(dāng)眾栽贓陷害?!你……你這個……”他氣得渾身發(fā)抖,
后面的話噎在喉嚨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猛地轉(zhuǎn)頭,對著旁邊同樣嚇傻了的管家和助理,
用盡全身力氣咆哮:“查!給我立刻查!查她的賬戶!查所有資金流水!現(xiàn)在!馬上!?。?/p>
”管家和助理如夢初醒,臉色煞白,連滾帶爬地掏出手機(jī)開始操作。
整個宴會廳陷入一種風(fēng)暴過后的、詭異的死寂。
只有手機(jī)按鍵的細(xì)微聲響和蘇薇薇倒在地上壓抑的、絕望的抽泣聲。所有的目光,
帶著劫后余生的復(fù)雜情緒,再次聚焦到風(fēng)暴中心的另一個點(diǎn)——我的身上。我依舊站在原地,
后背緊緊貼著冰冷堅(jiān)硬的大理石柱。
周圍的喧囂、指責(zé)、驚辯、耳光、咆哮……仿佛都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心臟在胸腔里以一種陌生的、近乎失控的節(jié)奏狂跳,血液奔涌著沖上耳膜,帶來一陣陣轟鳴。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視線穿過那片狼藉的地面,越過驚魂未定的人群,
落在了幾步之外那個男人的身上。顧承嶼。他不知何時已站得離我更近了些。
深灰色的西裝在璀璨的水晶燈下,勾勒出冷硬而優(yōu)越的線條。
他臉上那種玩味的、探究的神情并未完全散去,反而更深了些。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此刻正毫無遮擋地、直直地望進(jìn)我的眼底。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沒有好奇。
那里面只有一種純粹的、近乎銳利的審視,像手術(shù)刀一樣,
仿佛要一層層剝開我平靜外殼下的所有偽裝,
直達(dá)最深處那個連我自己都快要遺忘的、幽暗冰冷的角落。他看得到。他聽得到。我的呼吸,
在那一剎那,幾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一種從未有過的、被徹底洞穿的寒意,
順著脊椎悄然爬升。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念頭,
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在我心底深處劃過:【……這才剛剛開始?!繋缀跏峭瑫r,
顧承嶼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那點(diǎn)玩味的探究光芒,驟然凝固了一瞬。他的眉梢,
極其輕微地向上挑動了一下。2 贗品揭穿蘇宏遠(yuǎn)那記響徹全場的耳光,如同一個休止符,
強(qiáng)行掐斷了宴會廳里所有混亂的噪音。死寂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粘稠、沉重,
壓得人喘不過氣。只有蘇薇薇倒在地上壓抑的、絕望的抽泣,
和管家、助理手指在手機(jī)屏幕上瘋狂劃動的細(xì)微聲響,證明時間并未真正停止。
蘇宏遠(yuǎn)胸膛劇烈起伏,臉上交織著震怒、被欺騙的恥辱和一種大廈將傾的恐慌。
他死死盯著地上狼狽不堪的蘇薇薇,眼神如同在看一堆骯臟的垃圾,再無半分昔日的寵愛。
那根顫抖的手指,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才勉強(qiáng)收回?!安椋〔榍宄∶恳环皱X!
” 他嘶啞的聲音在死寂中回蕩,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深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像是蘇氏集團(tuán)高層財務(wù)人員的男人,
臉色煞白地擠過人群,幾乎是踉蹌著沖到蘇宏遠(yuǎn)面前。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平板電腦,
聲音因?yàn)闃O度的緊張而發(fā)顫:“蘇……蘇董!查……查到了!薇薇小姐名下……不,
是她操控的幾個離岸賬戶……上周……上周確實(shí)有一筆兩千萬的巨額轉(zhuǎn)出!
收款方……是一家……一家在境外注冊的空殼藝術(shù)品公司!
時間……時間就在您拍下那個‘玉壺春瓶’之后不久!”“嗡——!
”最后一塊遮羞布被徹底撕下。真相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蘇宏遠(yuǎn)身體猛地一晃,
要不是旁邊的助理眼疾手快扶住,幾乎要當(dāng)場栽倒。他死死盯著財務(wù)總監(jiān)遞過來的平板屏幕,
上面冰冷的轉(zhuǎn)賬記錄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眼球上。他猛地抬頭,
看向地上那個他寵愛了二十年、視若珍寶的“女兒”,眼神里的最后一絲溫度也徹底凍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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