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異瞳，能看見常人不可見的亡魂。>姐姐車禍去世后，她的魂魄一直在我身邊徘徊。
>“別看我，”她流著淚懇求，“被看見的亡魂會消散。”>我拼命閉眼，
卻聽見鄰居的尖叫：“快睜眼！你爸媽的魂魄在消散！”>鏡中倒映出爸媽透明的身影，
正被我的視線灼燒。>鄰居歇斯底里：“你姐騙你的！只有被看見的亡魂才能存在！
”>我猛地睜眼，看見姐姐在光芒中微笑消散。>“別怕，”她最后說，“我們都在你心里。
”>浴室水龍頭滴答作響，我看向鏡子。>爸媽的魂魄正緩緩凝聚，對我微笑。---雨，
下得像天被捅了個窟窿。豆大的雨點狂暴地砸在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玻璃上，
發出沉悶又密集的“噼啪”聲，匯成渾濁的水流，
扭曲了外面濕漉漉、被霓虹燈染得光怪陸離的世界。我剛鎖好收銀機，
冰涼的鑰匙攥在手心里，帶走了最后一點溫度。快十二點了，
疲憊像這濕透的空氣一樣沉甸甸地壓在身上。我揉了揉干澀的右眼，
那只顏色稍淺、能窺見常人不可見之物的眼睛，此刻酸脹得厲害。玻璃門被猛地推開，
帶進一股裹著水汽的冷風，卷著門外雨水的腥氣。一個身影沖了進來，
帶起一串濕漉漉的腳步聲。“小溪！”熟悉的聲音，帶著點雨夜的微喘和暖意。是姐姐，
林雨。她站在門口，微微彎著腰，頭發被雨水打濕了，一綹綹貼在臉頰和脖頸上，
水珠順著發梢往下滴。淺米色的薄外套也濕了大半，顏色變深，緊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單薄的肩線。她沒打傘，就這么淋著大雨跑過來的嗎？“姐？你怎么來了？
”我有些意外，趕緊走過去，下意識地要去摸旁邊貨架上掛著的廉價雨傘，“這么大的雨，
怎么不……”“哎呀，別拿了，幾步路的事兒。”她直起身，笑著擺了擺手，打斷我，
臉頰上有被雨水沖刷過的痕跡，但笑容明亮溫暖，驅散了些許雨夜的寒意，
“我看這雨下得嚇人，怕你害怕，來接你啊。”她自然地伸手過來，
想幫我拿肩上那個并不重的帆布包。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我包帶的一瞬，我的右眼，
那只異瞳，毫無征兆地猛地刺痛了一下，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去。
視野里驟然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難以言喻的陰翳。姐姐伸過來的手，在異瞳的視野中，
透出一種非人的、令人心悸的慘白，像泡了很久的宣紙，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得近乎詭異，
仿佛凝固的墨線。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猛地竄上來，
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喉嚨發緊，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避開了她的手。“怎么了？
”姐姐的手頓在半空，笑容僵了一下，關切地看著我，“臉色這么白？累壞了吧？
”“沒……沒事。”我強迫自己擠出一點笑容，聲音有些干澀，
掩飾性地揉了揉那只酸痛的異瞳，試圖抹去那刺骨的冰涼和詭異的視野，
“就是……就是眼睛有點不舒服。可能盯屏幕太久了。” 我垂下眼，
不敢再看她那只在異瞳中顯得異常的手，目光落在她腳邊積起的一小灘水漬上。
水漬在便利店慘白的燈光下，泛著渾濁的光。“走吧走吧，快回家。
”她像是沒察覺我的異樣，依舊笑著催促，伸手輕輕推了推我的背。
她的指尖隔著薄薄的襯衫傳來，那股寒意比雨夜的冷風更甚，直直地、毫無阻礙地滲入皮膚，
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嗯。”我含糊地應著，心亂如麻，只能跟著她走出便利店。
玻璃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店內的明亮和溫暖，
瞬間將我們投入更濃重的雨幕和更深的黑暗里。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冰冷刺骨。
姐姐走在我身邊，腳步輕快，踩在積水的人行道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然而，
在我那只被雨水模糊的異瞳余光里，她邁出的每一步，
腳下那渾濁的積水都詭異地蕩開一圈圈漣漪，卻沒有絲毫水花濺起。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是雨水沖刷泥土和垃圾的土腥氣，是汽車尾氣的油膩，
還有一種……若有若無、像是某種東西被雨水泡爛后散發出的、陳舊而冰冷的腐朽氣息。
這氣息絲絲縷縷，纏繞在姐姐周圍，讓我胃里一陣翻攪。我們沉默地走著，只有雨聲喧囂。
終于到了公寓樓下。老舊的單元門發出“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被姐姐推開。
樓道里更加昏暗，只有一盞接觸不良的聲控燈在頭頂有氣無力地亮著，投下慘淡昏黃的光圈，
將我們倆的影子在布滿污漬的水泥地上拉得扭曲變形。電梯門上的不銹鋼板，光潔如鏡。
姐姐站在我前面，按下了上行的按鈕。電梯還在緩緩下降，發出沉悶的鏈條摩擦聲。
我無意識地抬起頭，目光落在光可鑒人的不銹鋼門板上。鏡面清晰地映出我和姐姐的身影。
我的樣子狼狽不堪，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臉色蒼白。而站在我前面的姐姐……鏡子里，
只有我一個人清晰的倒影。本該映出姐姐的位置，空空蕩蕩！那片光潔的不銹鋼面上，
除了我自己驚恐放大的瞳孔，什么也沒有！沒有濕透的頭發，沒有米色的外套，
沒有那個剛剛還對我微笑的人！我像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窒息感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我猛地扭過頭，
看向身邊——姐姐實實在在地站在那里，側臉對著我，
正專注地盯著電梯上方跳動的樓層數字。她微微蹙著眉，似乎對電梯的緩慢有些不滿。
“姐……”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冰窟窿里艱難地撈出來，帶著寒氣，
“你……你看鏡子……”“嗯？什么鏡子？”她聞聲側過頭，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她的目光順著我的示意，落在了那面不銹鋼電梯門上。她的視線與鏡面接觸的剎那，鏡子里，
那片空無一物的地方，極其微弱、極其短暫地扭曲了一下，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
旋即又恢復了令人絕望的空白。快得幾乎像是錯覺。姐姐的臉色，在那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
變得比我還要蒼白透明。她像被那面冰冷的金屬鏡子燙到一樣，倏地轉開臉，不再看鏡子，
也不再看我。她微微低下頭，濕漉漉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電梯終于到了，
“叮”的一聲輕響，門緩緩打開。里面空無一人，慘白的燈光傾瀉出來。姐姐沒有動，
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催促我進去。她只是低著頭，肩膀開始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
幾秒鐘死一般的沉寂后，壓抑的、破碎的啜泣聲從她低垂的頭顱下傳了出來。
“小……小溪……”她的聲音哽咽著，帶著濃重的鼻音，
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像被冰冷的雨水浸泡過，
“別看我……求求你……別看我……”她猛地抬起臉，淚水洶涌地沖出眼眶，
在她慘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肆意流淌。那淚水不是熱的，在昏暗的燈光下，
竟泛著一種幽幽的、非人般的冰冷光澤。
“被看見……被看見的亡魂……會消散的……”她望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無盡的哀求和恐懼，
嘴唇哆嗦著，仿佛說出這句話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我不想走……我還想……再看看你……再看看爸媽……”“轟隆！”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姐……林雨……我的姐姐……她三天前……出了車禍……巨大的悲傷和失重感瞬間將我吞噬。
眼淚決堤而出，視線一片模糊。我本能地想要撲上去抱住她，抱住這僅存的、虛幻的溫暖。
可她的哀求，她眼中那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鎖鏈捆住了我的手腳。
“姐……姐……”我泣不成聲，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腳下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我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不能看！不能看！我猛地閉上了雙眼，
連同那只帶來詛咒的異瞳。黑暗瞬間降臨，
只有姐姐壓抑的哭泣聲和電梯門即將關閉的提示音在耳邊尖銳地回響。“別閉眼！林溪！
快睜眼！”一聲尖利到破音的嘶吼，如同淬了冰的刀子，
猛地撕裂了電梯間沉重的空氣和姐姐悲切的哭聲。是鄰居張嬸！
她肥胖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電梯口，擋住了正在緩緩關閉的電梯門。
她那張平日里總是掛著點刻薄神色的臉，
此刻因極致的恐懼和某種近乎瘋狂的急切而扭曲變形，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死死地盯著我緊閉的雙眼。“睜開眼啊！睜眼！看你爸媽！”她的手指像枯枝一樣，
顫抖著指向我身后客廳的方向，聲音因為極度激動而岔了音，帶著一種非人的凄厲，
“他們……他們在消散！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在燒他們！快睜眼！”爸媽？！
這兩個字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上。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瞬間凍結了我所有的血液和思緒。張嬸那扭曲的面孔和凄厲的嘶喊，
像一把重錘砸碎了我因姐姐哀求而筑起的堤壩。眼睛在燒他們？消散？
巨大的驚駭和無法理解的恐慌像巨浪般將我淹沒。
我的身體比意識更快做出了反應——緊閉的眼皮猛地彈開！視野驟然恢復光明，
刺得眼睛生疼。目光本能地、失控地順著張嬸那根顫抖得如同風中殘燭的手指，
投向客廳中央那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鏡。鏡面冰冷，清晰地映照著空蕩蕩的客廳一角。
就在那片虛空之中，兩個極其稀薄、近乎透明的輪廓正劇烈地扭曲、波動著！是爸媽！
盡管輪廓模糊得如同被水暈開的墨跡，邊緣正像燃盡的煙灰一樣，絲絲縷縷地剝離、飛散，
但那熟悉的姿態，那刻在骨子里的身形……是他們！真的是他們！
爸爸習慣性地微微佝僂著背，
媽媽似乎還保持著一種想要伸手護住什么的姿勢……他們就在那里，在鏡子里，
在我的視線焦點之中！而我的目光，那只該死的、異瞳的視線，仿佛真的化作了無形的烈焰，
正灼燒著他們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存在！鏡中的影像劇烈地扭曲、抖動，
如同被投入滾水的蠟像，邊緣崩解的速度肉眼可見地加快！
他們透明的手臂、臉龐……正在我的注視下，一點點化為虛無的飛灰！“不——！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從我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那不是我的聲音，是靈魂被活活撕裂的痛吼。
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像海嘯般將我整個吞沒。我做了什么？我用這雙該死的眼睛，
在親手“燒”死我的父母？！“看見……看見才能存在！”張嬸尖銳刺耳的聲音再次炸響，
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扎進我的耳朵，“你姐騙你的！
只有被看見才能存在！睜開眼！睜大眼！留住他們！快啊！”騙我的？姐姐在騙我？
這打敗性的、荒謬絕倫的指控，像一記悶棍狠狠砸在我的后腦。我猛地扭頭，
血紅的眼睛死死盯向姐姐林雨站立的方向。視線如燒紅的烙鐵，帶著焚毀一切的痛苦和質問！
就在我的目光聚焦于她身上的那一剎那——姐姐的身體，仿佛被投入了強效的顯影液，
驟然變得無比清晰！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水汽的半透明感，
而是呈現出一種近乎實體的、帶著淡淡微光的瑩白輪廓。濕漉漉的頭發，
貼在臉頰上晶瑩的水珠，那件濕透的米色外套的紋理……都清晰得毫發畢現。
她臉上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絕望瞬間凝固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巨大的、如釋重負般的平靜，甚至……一絲溫柔到了極點的笑意，緩緩在她唇邊漾開。
她的身體，從邊緣開始，無聲地、迅速地分解。不是煙霧，也不是灰燼，
而是一種純粹的光點，細小、璀璨、冰冷，如同被風吹散的億萬星辰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