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 城新來的花魁和九公主長的一模一樣。」「你也聽說了呀,
這件事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呢。」我捻起酒杯冷笑一聲,
姐姐你還是忍不住回來了呀......一我生在皇家卻身份低微,我的父親是一人之下,
萬人之上的天子,親是花樓里明艷天下的絕世花魅。他們無媒茍合,生下了我這個孽障。
我在小的時候就經常問母親,「我難道沒有爹爹嗎?他們都在笑我耶。」母親伸出纖纖玉手,
輕輕擦拭著我的淚。「芙兒,別哭,你是娘一個人生下來的,沒有爹爹娘也能照顧好你。」
無論他們口中的娘親是多么的骯臟不堪,但是在我心中,她是全天下最溫柔美好的人。
我從小跟著娘親長大,雖然不是什么大家閏秀,但是琴棋書畫倒是樣樣精通。
青樓里的老鴇看見我眼睛都直亮,阿娘總會護在我身前。「阿芙還小,別打她的主意。」
我呆呆的看著,不以為意。二阿娘是整個花樓里最漂亮的女人,她彈的琴更是一流的好。
我很喜歡呆在阿娘身邊,聽她奏琴。娘總是彈的一首曲子叫做《鳳求凰》,琴音哀愁婉轉,
似在訴說著什么傷心之事.她總是彈著彈著,就哭了。梨花帶雨的臉,素白如雪的衣裙,
襯得她楚楚可憐。見我我來了,她又抹干了淚,若無其事的繼續彈著。她以為我沒有看見,
其實,好多次我都盡收眼底。阿娘長得那么好看,又那么愛哭,我實在不解。后來,
我去問了紅月姨,才明白娘為什么那么愛哭了。說到紅月姨吶,
她也算的上是這花樓里數一數二的美人。跳的舞是搖曳生姿,矯若驚龍,
每次見她我都羨慕的緊。她與阿娘年少時交情就不淺,
人們時而看見阿月姨穿著紅衣翩翩起舞,母親則一身白衣為之伴奏。紅月姨與阿娘不同,
她如一朵開欲灼燒的海棠花,母親則是接天蓮葉無窮碧里,裊裊婷婷的一朵獨蓮。見到她時,
她正風姿卓越的倚在貴妃榻上,玉面扇在她的手中緩緩輕搖,一副煙火食盡的模樣。
聽了我的問題后,她手中的扇子稍停頓,鳳眸微瞇似在回憶著什么……之后,她回過神來,
輕笑看我。「阿芙,你不明白這‘鳳求凰’曲子,來的頗有淵源呢。」「什么淵源?」
我歪頭問道,因為我確實不明白。「這曾是一個琴師為一個女子作的曲子,他們相戀時,
他驚羨于她的美貌,而她則欽佩他的才華。」「后來啊,
他們不顧世俗的眼光和家族的反對義無反顧的在一起了。」她繼續說道,
眸中由波瀾逐漸變得暗淡。「不過,年少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終究抵不過歲月鴻馳」
聽了這貴女與窮琴師的故事,我好似明白了什么,也好似什么也沒有明白。
不明白那琴師為什么要變心,他們可是一起經歷了那么多苦難呀。但我知道,
她訴說的并不是關于我阿娘的故事,我阿娘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京城貴女,
她只是一個萬人唾棄的青樓女子,她的經歷一定比那位貴女還要慘的多。
「這首‘鳳求凰’是你爹偏愛的曲子,你娘其實并不愛彈琴。」我回過神來,
知道她在講的是關于我阿娘的事,不過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暗淡。「為了彈好這首琴,
你阿娘的手指都磨破了皮,當時我是怎么勸也勸不動她。」我看她的嘴角有絲嘲諷的笑。
「你阿娘啊,她當時還并不是這樓里的花魁。」「為了不接客,她受了老鴇多少次毒打說罵,
我都歷歷在目呢。為了她,我跪了多久才得到一瓶小小的藥膏呀。」她轉過頭來看我,
「你阿娘不付所望,她的琴終于驚艷了那個她不敢妄想的人。不知道是怎想的,
她居然相信了那個男人的鬼話,想要一生一雙人.呵,這樓里來的哪個是玩真心的?」
我想著,我阿娘等的辛苦的人是我阿爹吧,他為何如此狠心拋下了我與阿娘。
紅月姨緩了緩神,正色看我,「芙兒,以后阿,你可別跟你阿娘一樣傻。去相信一個男人,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我看著她的眼睛,堅定的點了點頭。放心吧,紅月姨,
我不會像我阿娘一樣的。三回到房后,天色已晚。阿娘沒有入睡,而是像往常一樣,
對著鏡子,盯著手中的芙蓉花金簪,久久不能回神見我來了,她抿起一抹笑,彎下腰來,
將那簪子輕輕別在我的發髻上。母親最喜愛的東西給了我,我有些不明所以。
她姣好的容顏在燭光的倒映下,多了幾分恬靜之美。她用手輕扶我的額頭,輕輕念道,
「阿芙,娘把你留在身邊,終是讓你受了委屈。」「只要呆在阿娘身邊,阿芙不覺得委屈。」
我天真的望著阿娘的眼睛,想讓她信服我剛剛說的話。阿娘對我極好,
呆在她身邊怎么會委屈呢? 真是奇怪阿娘怎么會問那么奇怪的問題。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五日后的上元花燈節。我拎著燈籠,去找阿娘,跟她說外面的燈會可美了。
她郁悶的嘆了口氣,說她沒有心情去賞燈。不過,她說,等我回來后,
她會親自教我彈新的曲譜,讓我出去玩的開心。阿娘不去,我就和阿月姨一起出去賞燈了,
她挑了一盞黃色的圓型燈,我則挑了一盞柳色花型燈。離開的時候,我還不忘在路邊小攤上,
買了一些阿娘最喜歡芙蓉糕。我想,阿娘一定會喜歡的。推開門的那一刻,我傻了眼。
阿娘白色的衣裙被鮮血暈染,眼睛睜開凝望上空,
流露出一抹茫然的神色.我手中的那一捧芙蓉糕沒有握住,任由它散落一地。
阿娘死了……阿娘死了……我內心不停的回蕩那句話,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都快被抽空了,
好像是有一把尖利的刀子刺向我的胸口,讓我難過的說不出話。阿月姨扶住我顫科的身體,
看見倒在血泊中的阿娘也是吃驚極了。「阿芙,別怕。」她顫抖的用手握住我的手,
我知道此時她也是傷心至極的,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之問的情誼一定比想象中的要深重。阿月姨把我帶進了她的房間,囑咐幾句讓我不要害怕,
稍后關上門就出去了。四阿月姨再次回來是深夜,她臉上滿是疲憊,眼眶微紅,
見到我還未入睡,露出一抹苦笑。「芙兒,以后就由阿月姨來照顧你吧。」我看著她的眼睛,
輕點了一下頭,握住她對我伸出的一只手。阿娘走了,我無依無靠了,
還好是阿月姨收留了我,才免幸我成為無家可歸的人。有梅花紋路的暗箭頭,
她讓我好生收著,因為這是我阿娘遇刺的唯一線索。那一晚很靜,
我躺在床上依舊沒有睡得著覺,回想起阿娘生平的一顰一笑,我的眼睛不由就濕潤起來。
阿娘,不是說好了嗎?回來就教阿芙學新的曲譜,你從來都不會騙阿芙的,
你會回來的吧?這幾年來,我等了許久,但你終究沒有兌現承諾,出現在我的面前。
現在想想,也覺得以前的行為屬實可笑,阿娘你去了遙遠的天邊,
怎么可能再次出現在阿芙的面前…·五許多年以后,當我再次回想起阿娘的時候,
眼角也總是泛起淚花。「阿芙,給我梳個發髻。」一道聲音打破寧靜,把我拉回現實。
一個頗為傲慢的黃衫女子,坐在銅鏡前搔首弄姿,她向后不屑的瞥了我一眼,命令起我。
「阿芙姐姐,是紅月姑姑身邊的人,水仙姑娘沒想到你竟這般無禮!」身邊站著的紫衣妹妹,
聽了這話很是生氣。這個紫衣,是紅月姨當年在街上撿到的孤女。
當時看她可憐兮兮的跟在我們身后,不愿意走開,紅月姨便心軟收留了她。她同我一起長大,
我們之間情同姐妹。「無禮? 一個端盆灑水的丫鬟還跟我談禮?」水仙看起來很生氣,
她擼起自己長長的黃衫袖子,站起身想要打紫衣巴掌。我擋在紫衣面前,
以迅雷不及拖耳之勢擰起水仙的手腕,無視她的吃痛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自作輩,
不可活!」她顫抖著身體,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竟敢…你竟敢……」
我反到顯的很平靜,松開用力攥緊她的手,故意讓她重心失重狠狠掉倒。自從阿娘走后,
阿芙變得越來越堅強了,欺負我的人我會讓她十倍去還。再看她時,她正捂著臉痛哭,
鮮血順著指縫一滴一滴,滴落在她的黃衫衣裙上。「糟了,阿芙姐姐,剛剛她摔倒時,
額頭不小心磕流血了。」「怎么辦才好呀! 我們剛剛闖了大禍了。」
紫衣妹妹扯著我的衣袖,有些驚慌失措的著著我。而對她的眼神我也有些許不自然。
「老鴇媽媽剛剛囑托我們給她送胭脂,沒想到,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個樣子…」
這件事情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努力讓自已平靜下來,水仙如今是這樓里的紅人,
我們輕意是得罪不起的。「阿芙,等我告訴媽媽,你就別想在樓里再呆下去了!」
盯著地上那道卷曲扶額正在叫囂的黃色身軀,我思量許久,
也許只有這一個方法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冷笑一聲,看著水仙,
[你以為你告訴媽媽,她懲罰了我們,你就不會受到影響了嗎?」她本來是有些不以為意的,
不過反復解讀我剛剛說過的話后,變得平靜下來,有些意外的看著我。「什么影響?」
能夠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也不是光靠美貌的,她是有些狂妄但并不傻。
見她理解了我的意思后,我就順勢跟她把話說清楚。「樓里的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想必你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一要是讓媽媽知道你的臉受傷了,
你覺得自己今后的日子還會好過嗎?」見她的神情越來越緊張,
我不由為自己賭對了而感到慶幸,于是順水推舟繼續說道,「我和紫衣都是紅月姨身邊的人,
以紅月在樓里的地位,我們再不濟也不會被趕出去。」「反倒是你,一旦失去利用價值,
你覺得自己的結局會是什么樣? 」她慌忙的捂住臉,剛剛的傲氣全都消失不見,
剩下的全是恐慌。她趴在地下微微起身,沾滿鮮血的手顫抖的扯著我的衣袖。
「你既然這樣說了,你一定有辦法的吧,要不然你也不會這么說。」她是個聰明人,
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她不會去做,我微微勾起唇角,慶幸她還不是太傻。「今天這件事,
只有你知、我知、紫衣知,你得保證不得有第三個人知道。」聽到我的話她連忙應著點頭,
一點也不見剛剛命令我的傲氣,這一點我非常滿意。既然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也是無法改變的,不過可以掩蓋。半晌,我讓她重新坐到銅鏡前面。
用白帕一點一點的沾在她顫頭上很嚴重的傷口上,沒想到不小心一磕,
就留下一道這么大的傷口。她有些吃痛,憤恨的看向我,像是恢復了一些傲氣,
本來還有些心疼她的傷口,聽了她的話后感覺心疼是多余的。「嘶…你一定是故意的,
別以為你幫了我我就會感激你,我幫你保守秘密,你才幫我想辦法的,所以我們之間兩清!」
我無視她說的話,當真要是故意的話,估計她都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了。
盯著鏡子里她水靈靈的鵝蛋臉,我拿梳子比劃兩下,剪下她額前的發,
給她留了齊齊的厚劉海。她本來就稚嫩的臉,被襯的更加可愛靈動,
當真是樓里的新一代花魁,不過和紅月姨比起遜色許多。給了她一瓶藥膏,喝托她幾句,
我和紫衣就回去了,當真不想見她一臉驕傲的模樣。六離開之后,路上遇見一個意外的人。
我認識他,他是水仙的客人。他長得張潔白俊俏的臉,丹鳳眼微瞇,身著一身黑色玄服,
左手中拿著竹扇,右手提著一壺名叫桃花醉的酒壺,身上散發淡淡酒味,
頗有一番桀驁不羈的感覺。我之前是見過他的,看見他從水仙房里走出來,只是他沒見過我。
我只是樓里打雜的丫頭,平時也是不惹人注意的。他在看到我的時候,眼睛正深沉的盯著我,
讓我渾身好不自在。我想繞過他,走過去,沒想到他竟伸出手,過來攬住我的腰,
讓我直直跌入他的懷抱。「芙兒姐姐!」紫衣驚恐的叫了出來。玄衣男把合上的扇子抬起,
輕輕豎在紫衣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出聲。「公主,是你嗎?」他的唇輕輕拭過我的耳畔,
緩聲說道,離的那么近,讓我不由得耳紅心跳起來。心里想著,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公主是誰?為什么這樣叫我?我直視他的眼睛,一臉試探的看向他。
他也在直勾勾的看我。不過,沒一刻,他便松開摟住我腰的手。「你不是她。」他聲音極輕,
帶著些許說不清的哀傷。從他的懷中出來后,我已經完全反應過來了。
來到擔憂我的紫衣身邊,任由她拉著我的手。再抬眼望向他時,他的眼神里帶著朦朧,
好似藏著一層薄霧,望向我的時候,就像是透過我看另一個人似的。
真讓人難以捉摸他此刻在想什么。我也正奇怪著,
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臉嗎?我長的像娘親,而娘親很久以前就過世了,
難道真的有如此巧合之事。帶著未想明白的疑問,就被紫衣挽著快步離開,
我們一路來到了阿月姨的房間。「芙兒姐姐,剛剛沒事吧?那人真是不懂禮貌,
水仙的客人和水仙就一個德行。」紫衣握著我的手,關切的捧在懷里。左摸摸右捏捏的,
生怕剛剛我被人傷到了一樣。我只覺得好笑,這個紫衣還是跟以前一樣,像個小孩子,
我頗有些無奈,又笑著答她。「只是抱一下,又不會受傷,
你這樣我不受傷都要被你弄受傷了。」「我是緊張姐姐的么,又不是故意的。」
「話說當朝長公主荒淫無度、無所事事也就罷了,沒想到生出來的兒子也是如此紈绔,
成天吃喝玩樂,逛花樓。」聽了下面這句話,我有些吃驚,那男人竟是長公主的兒子?
朝廷上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的,花樓里來往過不少人物,也帶來不少風聲。
當朝瓊華長公主艷名四方,先帝生前最是寵愛,先帝世逝后她的親弟弟繼承皇位,
她更是過得如魚得水,宮中面首無數,令人咋舌。不過瓊華公主雖是風流,
卻只生下一個孩子,是她與正夫張大人的。七夜里,在燭光下,
我拿起被白布絹包裹起來的梅花紋路暗箭頭,像往常無數個日子里那般仔細端詳。
瓊華長公主唯一的獨子在宮中的公主府長大,
而那與我相似的女子究竟是巧合還是與我頗有淵源呢?
這些蛛絲馬跡與阿娘的死到底有沒有關系?紅月姨為了保護我的安全半字都不透露一點,
這一切只能有我自己來探尋了。經過這么多年的調查,我爹的身份自然是不簡單的,
能讓我娘那樣溫柔美好又富有才情的女子曾經那般癡戀,他一定是個不一般的人。
而從花樓舊人口中打探到的描述,從前那人身著華服,談吐非凡,
他必定是有著非同尋常身份的人。第二日,我穿著阿娘曾經愛穿的煙云白羅裙,
把平日里擦黑的臉洗白些,故意經過水仙門前的門廊。張景瑞平日最愛倚在那處喝酒,
那處視角最好可以望盡滿花樓下繁華的街市,上京的街市無不燈火闌珊熱鬧非凡,
商販走街串巷人來人往。我端著準備灑掃的水盆,
經過那處時故意不小心崴腳把盆子里的水傾數倒在了張世子的身上。張景瑞丹鳳眼微微瞇起,
拿起酒壺的手一頓,看向我來,眼中夾雜著復雜的漣漪,又很快平復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