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深抱著我的尸體在太平間說話時,我正飄在天花板上看著。
他額頭抵著冰冷的金屬柜門:“不是說好等我回家看婚戒嗎?”可三小時前我們還在爭吵。
他為了妹妹吼我:“傅言雪比任何人都重要!”他不知道,我正是為救傅言雪被卡車撞飛。
急救燈熄滅時,他妹妹流著淚說:“哥,
她到死都不知道...你書里夾著的初戀照片其實是我。
”傅言深突然發瘋般撕開我的血衣口袋。
里面躺著兩枚沾血的戒指——是他偷偷量了我指圍定制的求婚戒指。原來,
我們差一點就白頭偕老了。1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金屬上,那股寒意幾乎要鉆進骨頭縫里,
凍得人靈魂都在打顫。金屬柜門光滑的表面映不出任何影子,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蒙蒙的光。
傅言深的聲音就在這片死寂里低低地盤旋,像是怕驚醒什么,
又像是已經被某種巨大的東西碾碎了,只剩下沙啞的碎片。“夏眠……”他頓了頓,
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把粗糙的砂礫。
“不是說好了……等我回家看婚戒的嗎?”那聲音很輕,卻像一把生銹的鈍刀,
在我早已失去痛覺的魂魄上反復拉扯。我懸浮在慘白的天花板之下,
看著下方那個蜷縮在54號停尸柜前的背影。他曾經挺拔得像一棵白楊,
此刻卻像被狂風暴雨蹂躪過后的殘枝,肩膀垮塌著,
每一寸線條都透著被徹底抽空的疲憊和絕望。我認得那個背影。就在三個小時前,
這個背影的主人,還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冰冷眼神看著我,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傅言雪!
”我幾乎是撲過去抓住他正要摔門而出的手臂,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尖利顫抖。“她只是發個燒,三十八度五!不是天塌了!
我們約好了今天去看戒指的,你看,設計師都在等了!”我急切地把手機屏幕戳到他眼前,
上面是設計師發來的最后確認信息,璀璨的鉆戒設計圖在燈光下閃耀著令人心動的光暈。
那是我們無數個夜晚依偎在一起,他摟著我,
我拿著平板一點點翻看、討論、最終定下的款式。他甚至還偷偷量了我的指圍。
傅言深猛地甩開我的手,力道之大讓我踉蹌著撞到了玄關的鞋柜角上,
尖銳的疼痛瞬間從腰間炸開,眼前發黑。他轉過身,那雙總是盛著溫柔笑意的眼睛,
此刻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我完全陌生的焦躁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冷硬。
“戒指戒指!你就只知道戒指嗎?”他低吼著,額角的青筋因為壓抑的怒火而微微跳動。
“傅言雪現在在醫院!她燒得人都糊涂了!她是我妹妹!夏眠,你能不能懂點事?
別在這種時候無理取鬧!”“我無理取鬧?”腰間的痛楚和心口驟然撕裂的委屈交織在一起,
幾乎讓我窒息。我扶著冰涼的柜門才勉強站穩,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傅言深,我們在一起三年了!
今天是我們約好去確定婚戒的日子!這在你眼里,就是無理取鬧?
”他看著我洶涌而出的眼淚,眼神似乎有一瞬間的晃動,但下一秒,
那點微弱的動搖就被更深的煩躁徹底淹沒。他抬手用力耙了一下自己濃密的黑發,
動作帶著一種瀕臨爆發的狂躁。“夠了!”他厲聲打斷我,聲音陡然拔高,
像一道驚雷劈在狹小的玄關。“夏眠,你給我聽清楚!傅言雪她比任何人都重要!
現在、立刻、馬上!收起你這套沒用的眼淚!我沒空哄你!”“任何人”三個字,
被他咬得極重,每一個音節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心臟,
瞬間凍結了所有奔流的血液和未盡的哭訴。空氣凝固了,
只剩下我壓抑不住的、細碎哽咽的抽氣聲,和他沉重急促的呼吸。他不再看我,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巨大的負擔。他猛地拉開門,老舊的門軸發出一聲刺耳的呻吟。
冰冷的樓道風灌了進來,卷走了最后一絲暖意。“砰!”震耳欲聾的摔門聲,
如同最終的審判錘音,重重砸落,震得整個屋子都在顫抖。
巨大的聲浪裹挾著無邊的寒意和絕望,瞬間將我吞沒。我僵在原地,渾身冰冷,
指尖殘留著他衣袖粗糲的觸感,腰間的撞痛此刻顯得那么微不足道。他走了。
帶著那句比冰刀還鋒利的“比任何人都重要”。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那扇緊閉的門后,
奔向他的妹妹,奔向他認為的“最重要”。
2“比任何人都重要……”太平間里冰冷的空氣似乎也沾染了這句詛咒般的話語,
沉沉地壓在傅言深的脊背上。他佝僂著背,額頭依舊死死抵著那扇冰冷的鐵門,
仿佛要從中汲取某種支撐,或者只是想離里面沉睡的人再近一點。那低啞的自語,
與其說是說給我聽,不如說是他靈魂深處絕望的回響。“夏眠……對不起……”他重復著,
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摳出來的血塊。
“我混蛋……我不是人……”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金屬門那毫無生氣的表面,
仿佛能穿透這層阻礙,看到里面那張再也不會對他笑、對他哭的臉。他猛地抬起手,
不是去擦那洶涌而出的淚水。那淚水早已失去控制,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不斷滴落,
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而是狠狠地、用盡全力地捶打著自己的額頭。“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得可怕的太平間里回蕩,每一次都像重錘敲在腐朽的木頭上,
帶著一種自毀般的瘋狂和悔恨。他咬著牙,下顎的線條繃得死緊,
喉嚨里發出困獸般壓抑的嗚咽。那聲音,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我當時……我他媽到底在說什么啊……”他哽咽著,捶打的動作沒有停止,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額頭上迅速浮現出刺目的紅痕。
“你怎么能不重要……你怎么可能不重要……”3記憶的碎片帶著尖銳的棱角,
不受控制地刺入腦海。醫院急診室那刺目的紅燈,像一只巨大而冰冷的眼睛,
漠然地俯視著混亂與絕望。傅言深幾乎是撞開急診室那扇沉重的彈簧門沖進去的。
消毒水的濃烈氣味混雜著血腥氣,猛地灌入鼻腔,幾乎讓他窒息。
視線在一片混亂中急速搜尋,掠過一張張或痛苦或麻木的臉。最終,像被磁石吸住般,
釘在了角落里那張慘白如紙的面容上。他妹妹傅言雪蜷縮在硬邦邦的藍色塑料椅上,
身上胡亂披著一件沾著零星暗紅污跡的薄外套。她的長發凌亂地黏在汗濕的額角和臉頰,
臉上殘留著未干的淚痕和極度的驚恐,嘴唇還在不受控制地哆嗦。看到傅言深出現的那一刻,
她渙散的目光猛地聚焦,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了過來。“哥!哥……”凄厲的哭喊聲撕破了急診室的嘈雜,
傅言雪死死抓住傅言深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身體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著。
“夏眠姐……夏眠姐她……”她的目光驚恐地投向緊閉的搶救室大門,那扇隔絕了生死的門。
4門上亮著的“手術中”三個紅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傅言深瞳孔驟縮。“她怎么了?
”傅言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驚惶。
他下意識地反手抓住妹妹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你說清楚!夏眠怎么了?!
”傅言雪被他吼得渾身一抖,巨大的恐懼和悲傷再次將她淹沒,她語無倫次,
眼淚洶涌得更兇。“車……卡車!
好大的聲音……夏眠姐……她推我……她把我推開了……好多血……哥!好多血啊!
夏眠姐流了好多血!她不動了……我叫她她都不應我……”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子彈,
狠狠擊穿了傅言深的胸膛。卡車?推開?血?夏眠?
那個剛剛還在他面前流淚控訴、鮮活生動的夏眠?一股滅頂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成冰。他猛地甩開傅言雪的手,
踉蹌著沖向那扇緊閉的搶救室大門。冰冷的金屬門板就在眼前,他抬起手,
卻像被無形的屏障阻隔,指尖顫抖著停在距離門板幾厘米的空氣中。他想砸門,想怒吼,
想質問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可身體里所有的力量都在瞬間被抽空了,
只剩下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將他淹沒,封凍。他只能僵在那里,
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死死盯著門上那三個猩紅刺眼的字。時間失去了意義,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鉆進骨髓,在血液里蔓延。
傅言深靠著同樣冰冷的墻壁,身體無法控制地向下滑,最終頹然地蹲坐在墻角。
他雙手深深插入自己濃密的黑發中,用力揪扯著,
仿佛這樣就能緩解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恐慌和悔恨。指甲刮過頭皮帶來尖銳的刺痛,
卻絲毫無法抵消心口那無底洞般的劇痛。他妹妹傅言雪蜷縮在幾步之外的椅子上,
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仍在斷斷續續地抽泣,肩膀一聳一聳,
偶爾泄出幾聲壓抑不住的嗚咽。這哭聲像細小的鋸子,不斷切割著傅言深緊繃到極限的神經。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瞪向聲音來源。“閉嘴!” 他低吼,
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裹挾著瀕臨崩潰的戾氣。“哭有什么用!給我安靜點!
”傅言雪被他兇狠的眼神和語氣嚇得猛地一哆嗦,哭聲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只剩下恐懼的抽噎,身體蜷縮得更緊,幾乎要把自己縮進椅子里消失。就在這時,
頭頂那盞象征著審判的紅燈,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唰……”細微的電流聲在驟然降臨的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那盞亮得刺眼、灼燒著所有人神經的紅燈,暗了下去。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空氣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傅言深像是被那熄滅的紅燈抽走了所有支撐的力氣,身體晃了晃,撐著墻壁才勉強沒有倒下。
他死死盯著那扇門,眼神里翻涌著最后的、瘋狂的、幾乎能焚毀一切的希望。門軸轉動,
發出沉重而滯澀的聲響。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率先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