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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選章節

    發表時間: 2025-05-31 21:09:00

    顧澤他媽葬禮上,我穿著舊羽絨服被親戚們指指點點。“蘇晚命真苦,

    被掃地出門連件新衣服都買不起。”手機突然震動,

    銀行短信顯示七位數入賬——我研發的速凍水餃配方賣出天價。

    三個月前顧澤摟著新歡逼我凈身出戶時,大概沒想到。他爸破產跳樓,小三卷款跑路,

    他欠了一屁股債在工地上搬磚。而我,坐在新買的辦公室里,

    看著電視里他灰頭土臉躲債主的畫面。助理敲門:“蘇總,風投的人到了。

    ”我端起咖啡笑了笑:“讓他們看看,被前夫扔掉的垃圾,現在值多少錢。

    ”雨水砸在老舊的黑色傘面上,咚咚咚,像誰在用力敲著破鼓,悶得人心慌。

    我縮在顧澤家老宅院子最不起眼的角落,身上這件灰撲撲的羽絨服,

    還是三年前顧澤他媽嫌礙眼,隨手從衣柜里翻出來丟給我的,袖口磨得發亮,

    里面的鴨絨也結成了硬塊,風一吹,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空氣里那股劣質線香混著潮濕泥土的怪味兒,一陣陣往鼻子里鉆,熏得人腦仁兒疼。

    靈堂那邊嗚嗚咽咽的哭聲,像老舊的錄音機卡了帶,斷斷續續,聽不清是真是假。我低著頭,

    恨不得把臉埋進那件舊羽絨服的領口里。“……嘖嘖,瞧瞧那是誰?蘇晚?

    ” 幾個穿著簇新黑大衣、圍著厚實羊毛圍巾的女人湊在不遠處,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能刮進我耳朵里。“顧家老太太走了,她還有臉來?臉皮可真夠厚的。

    ”另一個尖細的嗓子立刻接上,帶著點刻薄的憐憫:“哎喲,可不是嘛。瞧瞧那身行頭,

    哎呦喂……這哪是來奔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工地上臨時拉來湊數的。

    顧澤當年甩了她,真是甩對了!帶著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多丟份兒啊!”“就是就是,

    離了婚就混成這樣?連件像樣的黑衣服都置辦不起?嘖嘖,

    命是真苦啊……”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女人,故意拖長了調子,

    尾音在濕冷的空氣里打著轉兒,像冰冷的針尖,一下下扎在我裸露的皮膚上。

    她們的聲音不大,卻像長了眼睛的錐子,精準地刺破雨幕,鉆進我的耳朵里。

    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子,刮得耳膜生疼。我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

    好奇的、鄙夷的、幸災樂禍的,黏糊糊地貼在我這件舊衣服上,像甩不掉的臟東西。

    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掐進掌心,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

    成了此刻唯一能讓我保持站立的支撐點。指尖冰涼,血液好像都凍僵了,不再往四肢流動。

    胃里空蕩蕩的,翻攪著,不是因為餓,而是被一種巨大的、冰冷的屈辱感塞滿了,

    沉甸甸地往下墜。就在這時,羽絨服口袋里猛地一震。那震動突兀又強烈,

    帶著股不管不顧的勁兒,貼著我的大腿根嗡嗡作響,震得我整個人都跟著一哆嗦。誰啊?

    這種時候。我心里煩得要命,只想把手機摁死。可那震動固執地持續著,一下,又一下,

    催命似的。我極其不耐煩地掏出那個屏幕都磨花了的老款手機,手指凍得有些僵硬,

    劃了好幾下才解鎖。屏幕亮起刺眼的光。一條短信通知,來自銀行。我皺著眉,胡亂點開。

    那一長串數字,像突然闖入視野的陌生符號,撞得我眼暈。

    個、十、百、千、萬、十萬……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僵硬地懸在冰冷的屏幕上,

    一個字一個字,極其緩慢地數過去。一、二、三……六。七個零。

    前面穩穩當當地綴著一個“2”。賬戶入賬人民幣 2,000,000.00 元。

    備注那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幾個字:“配方轉讓費(一次性買斷)”。雨水順著傘沿滴落,

    砸在我腳邊的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四周親戚們嗡嗡的議論聲、靈堂里斷續的哭聲、還有那幾個女人刻意拔高的刻薄嗓音,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畫面,都在那一瞬間被抽離了。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

    又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真空罩子里。耳邊只剩下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聲,咚咚咚,擂鼓一樣,

    猛烈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開肋骨沖出來。兩百萬?我的配方?

    那個被顧澤和他媽嗤之以鼻,

    罵了整整三年“上不得臺面”、“爛在廚房里的玩意兒”的速凍水餃配方?

    真的……賣出去了?還賣了這個天價?一股極其陌生、滾燙的洪流,

    毫無預兆地從心臟深處猛地炸開,蠻橫地沖垮了剛才那幾乎要把我凍僵的冰冷屈辱。

    血液轟地一下涌向四肢百骸,指尖瞬間恢復了知覺,甚至有些發麻發燙。一股熱氣直沖頭頂,

    臉頰像著了火。我猛地抬起頭。目光穿過稀稀拉拉的雨幕,穿過那些竊竊私語的人群,

    像兩道燒紅的烙鐵,

    向靈堂正中央那個穿著考究黑西裝、被一群親戚簇擁著、正在扮演“孝子”的男人——顧澤。

    三個月前那個夜晚,帶著香水味回到家,把離婚協議甩在我臉上的男人。

    那個摟著年輕妖嬈的新歡,冷笑著對我說“蘇晚,你這種只會在廚房打轉的黃臉婆,

    除了占著顧太太的位置,還有什么用?趁早滾蛋,別臟了我的地方”的男人。

    那個用盡手段逼我簽下那份幾乎等同于凈身出戶的協議,連一個碗都沒讓我帶走的男人。

    三個月前他高高在上,以為把我踩進了泥里。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他那個曾經風光無限、壓得我喘不過氣的媽,如今躺在那冰冷的棺槨里。而他自己,

    大概也想不到,他和他媽當年恨不得立刻掃進垃圾堆的“垃圾”,

    此刻正散發著一種讓他全家都難以企及的光芒。手機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我臉上。

    我緊緊攥著它,像攥著一塊滾燙的烙鐵,也像攥著一把剛剛出鞘的利刃。嘴角,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彎起。不是開心的笑,

    是冰封的湖面裂開第一道縫隙時,那種帶著凜冽寒氣的弧度。時間猛地被拽回到三個月前。

    那天晚上,空氣里也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不過不是雨水,

    而是顧澤他媽——王美鳳女士身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昂貴的香水味,

    混合著她挑剔刻薄的話語,塞滿了整個客廳的每一個角落。

    我系著那條洗得發白、沾著幾點油星的舊圍裙,剛從廚房端出一盤剛出鍋、熱氣騰騰的餃子,

    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張光可鑒人的大理石餐桌上。餃子白白胖胖,

    是我花了一下午調的餡、搟的皮,一個個捏出來的。“嘖!”王美鳳只看了一眼,

    眉頭就擰成了疙瘩,保養得宜的手指嫌棄地翹著,指向那盤餃子,“蘇晚,跟你說了多少遍?

    包餃子這種下等活,用得著你親自動手?樓下超市速凍的買幾袋回來煮煮不就行了?再不濟,

    叫個外賣!你看看你,弄得一身油煙味兒,頭發都油了!哪有一點顧太太的樣子?

    ”她端起面前精致的骨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我們顧家,缺那點買菜錢?

    還是缺請傭人的錢?你天天窩在廚房里,跟個老媽子似的,丟的是顧澤的臉!

    丟的是我們顧家的臉面!懂不懂?”我垂著眼,盯著自己圍裙邊緣磨起的毛邊,沒吭聲。

    手指在圍裙下無意識地絞緊。這話聽了三年,從剛嫁進來時笨手笨腳被嫌棄,

    到現在稍微熟練了還是被嫌棄,永遠達不到她口中“顧太太”的標準。“媽,行了行了,

    少說兩句。”顧澤懶洋洋的聲音從沙發那邊傳來。他整個人陷在昂貴的真皮沙發里,

    兩條長腿隨意地搭在茶幾上,正低頭刷著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她也就這點用處了,

    包個餃子還湊合。您老將就著吃點吧,總比外賣強點不是?

    ”他語氣里的那種漫不經心和理所當然,像一根細小的針,精準地扎進我的神經末梢。用處?

    湊合?我默默地解下圍裙,掛回廚房門后。廚房里還彌漫著煮餃子的水汽和面香。

    我擰開水龍頭,冰涼的自來水嘩嘩地沖在手上。客廳里,母子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話題無非是公司里哪個項目又賺了多少錢,或者哪個朋友新換了輛跑車。那些離我很遠,

    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我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拿起放在料理臺角落、那個屏幕裂了條細縫的舊手機。屏幕亮起,提示有一條新信息。

    是我之前在網上發帖,想把自己琢磨改良了好幾年的餃子配方賣掉,碰碰運氣的帖子下面,

    有個人留言了。留言很簡單,也很直接:“配方看起來有點意思。有興趣聊聊嗎?

    私信個聯系方式?”看著那條簡短的留言,我心里那點被冷水壓下去的火苗,

    又悄悄地、微弱地竄動了一下。這配方,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屬于自己的東西了。

    無數次在廚房里,當王美鳳的挑剔和顧澤的冷漠像冰水一樣澆下來的時候,

    只有揉著面團、調著餡料,聽著鍋里的水咕嘟咕嘟響,聞著食物最樸實的香氣,

    我才能感覺自己還活著,還是個有用的人。這個念頭像野草一樣,在心底最貧瘠的角落里,

    悄悄地、頑強地生長著。或許……真的能行?哪怕只賣一點點錢,

    哪怕只夠我租個小小的房子,離開這里喘口氣也好。就在這時,顧澤的手機突兀地響了,

    不是他常用的商務鈴聲,而是一段黏膩膩的、甜得發齁的女聲歌曲。

    我下意識地朝客廳瞥了一眼。顧澤幾乎是觸電般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飛快地瞥了我這邊一眼,然后拿著手機,

    腳步有些急促地朝陽臺走去,還順手拉上了陽臺的玻璃門。王美鳳也停止了說話,

    眼神微妙地跟著兒子的背影移動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那鈴聲像一根冰冷的魚刺,卡在了我的喉嚨里。不對勁。顧澤從來不用這種鈴聲。而且,

    他接電話,什么時候需要躲著我了?一種極其糟糕的預感,像冰冷的蛇,

    悄無聲息地順著脊椎爬了上來。鬼使神差地,我放輕腳步,走到廚房通往生活陽臺的小門邊。

    那扇門沒關嚴,留著一條細縫。陽臺的玻璃門關著,但顧澤的聲音,

    還是斷斷續續、模模糊糊地飄了進來。“……寶貝兒……想我了?……嗯,

    快了……那個黃臉婆?……哼,占著地方而已……放心,

    就這幾天……打發了她……嗯……好,都依你……那房子你看上了?行,買!

    ……”每一個破碎的詞,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鈍刀,在我心口上反復地割。黃臉婆?占著地方?

    打發了?買房子?最后那句“買!”,說得那么輕巧,那么理所當然,

    仿佛在說買顆白菜一樣輕松。而我的存在,對他來說,連顆白菜都不如,

    只是個需要盡快處理的“垃圾”。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間沖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手腳冰涼,指尖麻木。我死死地摳住冰冷的門框,粗糙的木刺扎進指甲縫里,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勉強維持著沒有癱軟下去。陽臺玻璃門上映出顧澤模糊的側影,

    他嘴角勾著笑,那笑容刺眼得讓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原來如此。

    原來他和他媽日復一日的嫌棄、打壓,不僅僅是因為我“上不得臺面”,更是在為今天鋪路。

    鋪一條把我這個礙眼的絆腳石,徹底踢開的路。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退回到廚房中央。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帶著一種瀕臨炸裂的痛楚和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清醒。三年了,

    在這個金碧輝煌的籠子里,我像個提線木偶,努力扮演著他們要求的角色,

    得到的只有無窮盡的貶低和此刻赤裸裸的背叛。

    那點關于靠配方換點錢、悄悄離開的卑微念頭,在這一刻被徹底碾得粉碎。不行。不能這樣。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進肺里,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胡亂抹了一把臉,指尖觸到一片冰涼的水漬。我走到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

    捧起冰冷刺骨的自來水,一遍又一遍地潑在自己臉上。水珠順著臉頰滾落,

    混著說不清是水還是淚的東西。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的、濕漉漉的臉,眼睛紅腫,

    頭發凌亂地貼在額角,狼狽不堪。但那雙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不再是之前的迷茫、順從和隱忍,而是燃起了一簇冰冷的、近乎兇狠的火苗。

    那火苗燒掉了最后一絲猶豫和軟弱。行,顧澤。你要打發我?要我滾蛋?

    我盯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眼神兇狠的自己,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好。我滾。

    但你想讓我像條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地滾?做夢。接下來的日子,

    像一場無聲的、壓抑到極致的風暴在醞釀。顧澤和他媽似乎覺得我那天在廚房沒聽到什么,

    或者根本不在乎我聽到了什么。王美鳳的挑剔變本加厲,

    連我呼吸的節奏不對都能成為她冷嘲熱諷的理由。顧澤則完全把我當成了空氣,

    回家越來越晚,身上那股廉價的、甜膩的香水味越來越濃重刺鼻。我沉默地忍受著。白天,

    在他們看不到的時候,我像個瘋狂的賭徒,

    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那唯一的籌碼上——我的餃子配方,和那個在網上聯系我的陌生人。

    我用了所有能找到的、最簡陋的設備。手機鏡頭永遠擦不干凈,拍出來的視頻模模糊糊。

    我一遍遍地演示:從選肉——必須是新鮮的前腿肉,

    三分肥七分瘦;到剁餡——不能用絞肉機,得手工一刀刀剁出來,

    留肉的顆粒感和嚼勁;再到拌餡——蔥姜水的比例、鹽糖的平衡、那一點點提鮮的秘密調料,

    順時針攪打上勁……每一個步驟,我都講得極其細致,甚至有些啰嗦。

    我把這三年在顧家廚房里練就的、對食物近乎苛刻的敏感和心得,毫無保留地傾注進去。

    視頻的背景是我家那個豪華卻冰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的廚房,

    偶爾能聽到客廳傳來王美鳳看電視或者打電話的聲音。我把這些雜音也錄了進去,

    沒做任何處理。也許潛意識里,是想讓那個素未謀面的買家知道,這些配方,

    是在怎樣一種令人窒息的環境里誕生的。網絡那頭的人,自稱姓林,似乎是個懂行的。

    他的問題很刁鉆,甚至有些苛刻。“這個配比,冷凍后解凍,汁水流失率能控制在多少?

    ”“手工剁餡效率太低,如果量產,口感差異怎么解決?”“你提到的那個‘秘密調料’,

    成分是什么?有沒有食品安全問題?”他的每一個問題都像一塊試金石,砸在我的心上。

    我搜腸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在實踐中摸索出的所有細節和解決思路,

    用最平實、甚至有些笨拙的語言回復過去。沒有華麗的辭藻,

    只有最樸素的、來自無數次失敗和嘗試后的經驗。我告訴他,

    手工剁餡的口感是機器無法替代的,

    作流程來保證效率;我告訴他那個“秘密調料”其實就是幾種天然香辛料的特定組合和配比,

    絕對安全,但具體的比例,是我最后的底牌。時間在焦灼的等待和反復的溝通中流逝。

    我像一個在懸崖邊跋涉的人,腳下是萬丈深淵,

    手里只攥著一根細細的、隨時可能斷裂的藤蔓。而顧澤那邊,似乎已經等不及了。那天晚上,

    他回來得特別晚,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和那種甜膩的香水味。他沒開大燈,

    客廳里只有電視屏幕發出的幽藍光線,映著他有些扭曲的臉。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沙發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蜷在沙發另一頭、假裝看書的我。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件亟待處理的過期垃圾。“蘇晚,”他開口,

    聲音帶著酒后的沙啞和一種令人作嘔的輕佻,“咱們談談。”我的心猛地一沉,

    攥著書頁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風暴,終于來了。他重重地在我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沙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拖了這么久,沒意思了。”他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中,

    他的眼神更加模糊不清,“簽了吧。

    ” 一份厚厚的文件被他不耐煩地扔到了我面前的茶幾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借著電視幽暗的光,我看到了封面那幾個冰冷的大字——《離婚協議書》。

    “房子、車、存款,都是我的婚前財產,跟你一毛錢關系沒有。”他吐出一口煙圈,

    語氣隨意得像在談論天氣,“你嫁進來這三年,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

    沒讓你倒貼錢就不錯了。識相點,簽了字,大家好聚好散。”我抬起頭,

    目光越過那繚繞的煙霧,死死地盯著他那張在幽藍光線里顯得格外冷漠又陌生的臉。

    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干澀發緊。“……顧澤,三年了。就算是請個保姆,也該有工資吧?

    ”我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在胸腔里沖撞,

    幾乎要壓制不住。“保姆?”顧澤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身體前傾,

    帶著濃重的酒氣和壓迫感湊近我,“蘇晚,你他媽算哪門子保姆?你有保姆證嗎?

    你做的那些豬食,狗都不吃!讓你白吃白住三年,還委屈你了?”他伸出手指,

    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唾沫星子混著煙味噴在我臉上,“我告訴你,簽了字,

    立刻給我滾蛋!別他媽給臉不要臉!再啰嗦,信不信我讓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光著屁股滾出去?!”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身上。光著屁股滾出去?這就是他對我三年婚姻、三年忍氣吞聲的最終定義。

    憤怒像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我猛地站起來,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顧澤!你混蛋!”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自己都陌生的尖利,“這三年來,

    你媽當我是老媽子,呼來喝去!你呢?你把我當什么?免費的傭人?

    還是你顧大少爺彰顯身份的一個擺設?現在用完了,有新歡了,

    就像扔垃圾一樣把我掃地出門?你還有沒有良心?!”“良心?”顧澤也霍地站起來,

    比我高出一個頭的身形帶著巨大的壓迫感,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暴戾,“蘇晚,你他媽跟我談良心?

    你這種只會包餃子的廢物,也配?滾!現在就給我滾!”他用力一甩,

    我被他巨大的力道摜得踉蹌著后退好幾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一陣鈍痛傳來。

    就在這時,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條新信息毫無預兆地跳了出來,

    直接顯示在鎖屏界面上。發信人是一個極其曖昧的名字:“甜心寶貝”。

    內容更是赤裸裸地撞入我的眼簾:“親愛的,那個老女人滾蛋沒?

    人家等不及要住進我們的新家了!今晚老地方等你哦,給你準備了驚喜,

    你上次說喜歡的那個小裙子……[親親][愛心]”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客廳里只剩下電視機里無聊綜藝節目的罐頭笑聲,顯得格外刺耳和荒誕。

    顧澤顯然也看到了那條信息,他臉上閃過一絲被抓包的惱怒和尷尬,

    但很快被更深的蠻橫取代。他一把抄起手機揣進兜里,惡狠狠地瞪著我,

    像是在看什么臟東西:“看什么看?滾!

    ”最后一點殘存的、對這段婚姻、對這個男人的可笑幻想,被這條信息徹底擊得粉碎。

    心口的位置,像被剜走了一大塊,空落落的,但出乎意料地,并不覺得多疼,

    反而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死寂。我扶著冰冷的墻壁站穩,后背的疼痛清晰地傳來。

    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顧澤那雙充滿戾氣和厭惡的眼睛。很奇怪,

    剛才那股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怒火,突然像潮水一樣退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好。”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

    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像結了冰的湖面,“我簽。”顧澤愣了一下,

    似乎沒料到我答應得這么干脆。他狐疑地打量著我,像是在判斷我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樣。

    我不再看他,徑直走到茶幾旁。那份離婚協議書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張冰冷的判決書。

    我拿起筆,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頓住了。“但我有個條件。”我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

    看向顧澤。“條件?你他媽還敢提條件?”顧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炸毛,

    聲音又拔高了八度。“很簡單,”我的聲音依舊平穩,沒有任何起伏,“我只要一樣東西。

    我放在書房抽屜最底層,那個藍色硬皮筆記本。”顧澤皺緊了眉頭,

    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和困惑:“什么破筆記本?值幾個錢?你要那玩意兒干嘛?”“不值錢。

    ”我淡淡地說,“里面記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字丑,怕別人看見笑話。既然要走,

    我想帶走。” 我垂下眼,掩去眸底深處最后一絲緊張。那本筆記,

    表面上看是我偶爾記的菜譜和心情隨筆,字確實歪歪扭扭,毫不起眼。但只有我知道,

    里面那些看似隨意的符號、簡筆畫和不起眼的標注,

    心——關于溫度變化的微妙控制、餡料攪拌的臨界點、還有那幾種香辛料精確到毫克的配比。

    這是我最后的底牌,絕不能落在他們手里。顧澤狐疑地盯著我看了幾秒,

    似乎在評估我話里的真假。最終,大概覺得一個破筆記本確實不值一提,

    更懶得在這種“垃圾”上浪費時間,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像驅趕蒼蠅一樣:“行行行!

    趕緊簽!簽完拿著你的破爛滾蛋!晦氣!”得到他的應允,我不再猶豫。筆尖落下,

    在簽名欄上,一筆一劃,簽下“蘇晚”兩個字。力透紙背。簽完字,我放下筆,

    沒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向書房。腳步有些虛浮,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實。

    書房里依舊是他喜歡的冷硬風格。我拉開那個深色的實木抽屜,手指準確地探到最底層,

    摸到了那個熟悉的、硬硬的藍色封皮。指尖觸碰到那粗糙的封皮時,

    心臟才后知后覺地、劇烈地跳動起來,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拿到了。我的命根子。

    我沒有再回那個冰冷的客廳,也沒有回那個從未屬于過我的所謂“主臥”。我直接走向門口,

    從玄關的衣帽架上取下我那件唯一的、洗得發白的舊外套,穿上。打開門,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帶著初冬的寒意。我走了出去,

    反手輕輕帶上了那扇厚重的、象征著顧家“體面”的雕花大門。“砰。”一聲輕響,

    隔絕了身后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也徹底斬斷了我和顧澤之間,

    那早已腐爛發臭的最后一絲聯系。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刮在臉上,像刀子。

    我抱緊了懷里那個硬硬的藍色筆記本,像抱著唯一的火種,一頭扎進了沉沉的黑暗里。

    寒風像無數根細密的針,刺透我單薄的舊外套,直往骨頭縫里鉆。深秋的夜,街上行人稀少,

    路燈昏黃的光暈在地上拖出我長長的、孤零零的影子。懷里緊緊抱著那個硬皮筆記本,

    它硌著我的肋骨,卻成了此刻唯一能汲取到一絲暖意的來源。去哪里?

    這個念頭在凍得發麻的腦子里遲鈍地轉著。身無分文,

    手機里僅存的幾十塊錢還是之前買菜省下來偷偷充的。娘家?那個小縣城,離這里上千公里。

    回去?不,不能回去。當初為了嫁給顧澤,幾乎和家里鬧翻,爸媽那句“你選了這條路,

    以后是福是禍自己擔著”的話還在耳邊。現在這副狼狽樣回去,

    除了徒增他們的擔憂和可能招來的閑言碎語,還能有什么?不能回頭。只能往前走。

    我在冰冷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手腳很快凍得沒了知覺。最終,

    腳步停在了一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門口。明亮的燈光從玻璃門透出來,

    像黑暗里唯一溫暖的燈塔。我推門進去,

    一股暖烘烘的、混雜著關東煮和速食面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

    瞬間讓我凍僵的身體打了個哆嗦。“歡迎光臨。”收銀臺后面,

    一個染著黃毛、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的小伙子頭也沒抬,正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打游戲。

    我走到最里面靠窗的角落,那里有一排簡陋的塑料桌椅。坐下時,椅子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屏幕裂了縫的舊手機,電量已經飄紅。指尖凍得僵硬,

    劃了好幾下才解鎖。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

    點開那個沉寂了好幾天的私信窗口。最后一條信息還是我三天前發過去的,

    詳細解釋了一個關于冷凍溫度曲線的問題。對方沒有回復。心一點點沉下去,

    像墜入了冰窟窿。難道……沒希望了?

    顧澤的羞辱、凈身出戶的絕望、此刻無處可去的寒冷和饑餓,

    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洶涌而至,幾乎要將我淹沒。不行!不能垮!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嗆得我一陣咳嗽。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顫抖著,

    在冰冷的屏幕上艱難地敲打:“林先生,您好。很抱歉再次打擾。關于配方,

    我……我可能需要盡快做一個決定。您之前提到的問題,我仔細思考過,

    手工剁餡的口感是靈魂,但大規模生產,或許可以設計一種特殊的刀具和操作臺,

    結合部分機器預處理……我可以把核心思路和初步方案整理給您參考。另外,

    關于‘秘密調料’的替代安全性方案,我也有一個更優的構想,成本更低,

    效果更穩定……不知道您是否還有興趣?價格……我們可以再談。

    ”每一個字都打得異常艱難,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去后,我死死地盯著屏幕,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便利店里的掛鐘指針走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被無限放大,嘀嗒,嘀嗒……像在倒計時,

    宣告著我最后的希望正在流逝。就在我幾乎要絕望,

    準備收起手機去找個橋洞湊合一晚的時候——“叮咚!”一聲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我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出去。心臟驟然提到了嗓子眼,

    我幾乎是撲過去點開屏幕。是林先生的回復!只有一行字,

    卻像黑暗里驟然亮起的火炬:“思路不錯。明天下午兩點,城南‘知味’咖啡館。面談。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熱流猛地從心臟炸開,瞬間沖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絕望!成了!

    有機會了!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在便利店里失態地喊出聲來。眼眶瞬間發熱,

    視線變得模糊。我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濕意逼回去。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謝謝您!

    我一定準時到!” 我飛快地回復,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發完信息,

    我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里,

    卻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甘甜。懷里的筆記本被我抱得更緊,那硬硬的棱角硌著胸口,

    帶來一種踏實的痛感。我抬頭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天,快亮了吧?城南,“知味”咖啡館。

    下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暖洋洋的。

    空氣里彌漫著現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甜點的甜膩氣息。我坐在一個靠角落的位置,

    面前放著一杯最便宜的檸檬水。身上還是昨晚那套衣服,

    雖然出門前在便利店的洗手間里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臉,把頭發盡量梳得整齊些,

    但鏡子里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和眼底濃重的青黑,依舊寫滿了狼狽。我提前了一個小時到。

    坐在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手指無意識地攪動著杯子里那片可憐的檸檬,

    目光時不時飄向門口。那個林先生……會是什么樣的人?會不會覺得我像個騙子?

    會不會臨時變卦?當咖啡館的門被推開,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時,我的心也跟著猛地一跳。

    走進來的是一個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穿著簡單的深色夾克和牛仔褲,身形挺拔,

    步伐沉穩。他的長相很普通,屬于扔進人堆里就找不著的那種,但那雙眼睛卻異常銳利有神,

    像鷹隼一樣,掃過咖啡館,目光精準地落在我這個角落。是他嗎?林先生?

    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手指緊張地蜷縮起來。他徑直朝我走來,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蘇晚?”他的聲音不高,帶著點公事公辦的沉穩。“是我。林先生?”我連忙站起來,

    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干澀。“林振宇。”他點點頭,在我對面坐下,開門見山,

    沒有任何寒暄,“時間寶貴,直接說重點吧。你的配方,核心優勢是什么?

    在速凍食品市場飽和的情況下,憑什么能殺出來?憑什么值錢?”他語速不快,

    但每個問題都像一把手術刀,直切要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感。

    那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下來。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從隨身的破舊帆布包里,

    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藍色的硬皮筆記本,翻到中間幾頁。那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曲線圖,

    標注著只有我自己才看得懂的符號和數字。“核心優勢有三個。”我的聲音還有些發緊,

    但努力保持著清晰,“第一,口感。手工剁餡帶來的顆粒感和嚼勁,

    是機器絞肉完全無法替代的。這點,您嘗過我寄的樣品,應該能感覺到差別。

    ” 我抬眼看他,林振宇微微頷首,示意我繼續。“第二,鎖鮮技術。

    ”我的指尖劃過筆記本上那些復雜的溫度曲線和標注,“傳統的速凍水餃,

    解凍后餡料容易出水,口感發柴發死。我的方法,

    通過精確控制速凍的梯度、餡料攪拌的力度和時機,以及那幾種特定香辛料的組合運用,

    能在最大程度上鎖住肉汁和鮮味,解凍后口感接近現包現煮的七成以上。

    這是目前市面上大部分產品做不到的。”林振宇的眼神銳利了幾分,身體微微前傾,

    顯然對這個點很感興趣:“具體參數?香辛料配比?”我合上筆記本,

    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林先生,這是最核心的商業機密。在達成實質性合作前,我只能說,

    我找到了一個平衡點,成本可控,效果穩定。”林振宇盯著我看了幾秒,

    那雙銳利的眼睛里似乎有光芒閃動,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他沒有追問,

    只是點了點頭:“說第三個。”“第三個,”我頓了頓,

    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底氣,“是差異化。現在市面上的速凍水餃,

    要么走廉價路線,口感差;要么打著高端旗號,價格虛高,餡料花里胡哨卻失了本味。

    我的配方,目標就是做出‘家里媽媽包的味道’,真材實料,口感扎實,價格定位在中間檔。

    我相信,這個空白市場,很大。”我說完了。咖啡館里輕柔的背景音樂流淌著,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我面前的檸檬水杯里投下晃動的光斑。我靜靜地看著林振宇,

    手心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他沉默了。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桌面,

    發出篤、篤、篤的輕響。那雙銳利的眼睛微微瞇起,像是在高速運轉的處理器,

    衡量著我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承諾背后的風險和收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終于,他停止了敲擊,抬眼看向我,

    眼神恢復了之前的沉穩:“配方買斷,一次性支付。你開個價。”談判開始了。

    我心里繃緊的那根弦,終于可以稍稍放松一絲。至少,他愿意談,就證明我的東西有價值。

    “一百萬。”我報出了一個在心里反復盤算過的數字。這個數字,

    足以讓我在陌生的城市租個小房子,買點簡單的設備,支撐我重新開始。“一百萬?

    ”林振宇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荒謬感,甚至帶著點嘲諷,“蘇小姐,

    一個還沒經過市場驗證、只存在于紙上的配方?

    你知道建一條符合標準的速凍食品生產線要多少錢嗎?你知道推廣一個新品牌要燒多少錢嗎?

    一百萬?你在開玩笑?”他的語氣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說很平淡,

    但那字里行間透出的巨大落差和現實的冰冷,像一盆冷水,

    瞬間澆滅了我心頭剛剛燃起的那點希望之火。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手指在桌下緊緊攥住了衣角。我知道要價可能高了,但沒想到會被如此直接地否定。

    “我……我的配方值這個價!”我試圖爭辯,聲音卻控制不住地發虛,“您嘗過樣品,

    您知道它的口感……”“口感是不錯。”林振宇打斷我,語氣冷靜得像在分析財務報表,

    “但口感好只是基礎。商業運作,

    成本控制、供應鏈、渠道、營銷……哪一個環節不需要真金白銀?你的配方,只是其中一環,

    而且是最容易被模仿和超越的一環。五十萬。”他報出了一個數字,幾乎是腰斬。“五十萬?

    ”我愕然地看著他,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這個數字,離我的心理預期太遠了。

    它或許能解我燃眉之急,但絕對不足以支撐我真正獨立地站起來。“林先生,這太低了!

    ”我急了,語速快了起來,“我的配方有獨特性,

    那些溫度控制點和香辛料的配比……”“獨特性需要專利保護,需要后續研發投入維持優勢。

    ”林振宇再次打斷我,顯得有些不耐煩,“蘇小姐,現實點。五十萬,

    是看在你配方確實有點意思的份上。否則,

    憑你現在的情況……”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我洗得發白的舊外套和那個破帆布包,

    “你覺得你還有多少選擇的余地?或者說,除了我,

    還有誰會對一個凈身出戶、連住處都沒有的前家庭主婦的所謂‘秘方’感興趣?”他的話,

    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中了我最隱秘、最不堪的痛處。凈身出戶。無處可去。家庭主婦。

    每一個詞都帶著巨大的羞辱感。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憤怒和屈辱在胸腔里翻涌,幾乎要沖破喉嚨。不行!不能被他拿捏住!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抬起頭,

    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平靜而堅定,迎上他帶著審視和一絲壓迫的目光。“林先生,

    ”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冷意,“您說得對,我現在是很狼狽,

    一無所有。但正因為我一無所有,所以我沒什么可再失去的了。五十萬,

    確實能解決我眼下的困境,但解決不了我的未來。這個配方,是我翻身的唯一本錢。

    它值多少錢,不在于我現在有多落魄,而在于它本身能創造出多大的價值。”我停頓了一下,

    看著林振宇微微皺起的眉頭,繼續清晰地說道:“一百萬,是我深思熟慮后的價格。

    它包含了配方本身,以及我后續可以提供的、為期一年的技術支持和口味微調服務。

    如果您覺得風險太大,那很遺憾,我只能再找找其他可能對它感興趣的買家,

    或者……我寧愿自己想辦法,從小作坊做起,哪怕慢一點,也總好過賤賣。”說完這番話,

    我閉上了嘴,靜靜地等待。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我在賭。

    賭他對這個配方的真正認可度,賭他是否看到了它背后潛在的市場價值,

    賭他是否愿意為了一個可能的爆款產品而承擔多一點點的風險。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振宇那雙銳利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我臉上來回掃視,

    似乎想分辨我話語里的虛實和決心。他的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敲擊桌面,

    篤、篤、篤……那聲音敲在我的心上,一下,又一下。窗外的陽光偏移了些許角度。終于,

    敲擊聲停了。林振宇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表情說不清是欣賞還是別的什么。“八十萬。”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穩,

    卻不再是那種壓倒性的姿態,“一次性買斷,包括你剛才說的為期一年的技術支持。

    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價。蘇小姐,這是我的底線。如果你堅持一百萬……”他攤了攤手,

    意思不言而喻。八十萬。這個數字在我腦子里飛快地旋轉。比一百萬少了二十萬,

    但比起五十萬,已經是巨大的勝利。而且,包含了一年的技術支持。這意味著,

    至少在一年內,我和這個項目還有聯系,還有學習和接觸這個行業的機會。

    我放在膝蓋上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堅持?還是接受?

    幾秒鐘后,我抬起頭,看向林振宇,緩緩地、清晰地說道:“成交。”緊繃的空氣驟然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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