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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選章節

    發表時間: 2025-05-31 21:12:18

    我精心策劃了兩年,終于要在今晚殺死我的植物人丈夫。 拔管前,

    我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別怪我,誰讓你癱了還占著秦太太的位置?

    ” 指尖觸到呼吸機開關的瞬間,身后傳來金屬落地的脆響。

    我僵著脖子回頭——本該空無一人的門口,散落著一地鑰匙。 而監控屏幕里,

    我的丈夫正緩緩坐起身,對著鏡頭扯出一個冰涼的笑。指尖冰涼,

    觸碰到呼吸機塑料外殼的瞬間,幾乎要粘在上面。病房里靜得可怕,

    只有那臺昂貴機器規律的嘶嘶聲,像一個永遠也喘不上氣的垂死之人。

    空氣里消毒水的味道濃得發苦,蓋過了床頭那束早已枯萎的香水百合最后一絲腐敗的氣息。

    秦牧就躺在我面前,蓋著雪白的被子,像是陷進了一片沒有盡頭的雪地里。兩年了。

    七百多個日夜,這張臉孔依舊俊朗得驚人,只是此刻了無生氣,皮膚是久不見陽光的冷白,

    眼窩深陷,長睫毛在臉頰投下兩小片死亡的陰影。他安靜得像一尊被時間遺忘的玉雕,

    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在呼吸機面罩下呵出一點微不可查的白霧,

    證明著這具昂貴的皮囊里,還吊著一口昂貴的、毫無意義的氣。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我的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擂動,血液奔涌的聲音在耳膜里轟轟作響。快,要快!

    保姆張媽已經被我用一張數額可觀的購物卡和“難得的個人時間”打發走了,

    今晚這棟郊區別墅里,只有我和他。這棟他用財富堆砌起來的冰冷牢籠,

    很快就要成為他的墳墓。我俯下身,湊近那張毫無知覺的臉。

    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昂貴藥物和長期臥床特有的、難以言喻的沉悶氣息,撲面而來。

    我屏住呼吸,嘴唇幾乎貼上他冰涼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一種精心排練過的、淬毒的溫柔:“牧哥…” 我的聲音在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

    又格外粘膩,“別怪我。真的,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偏偏在這時候癱了。

    更要怪你…占著秦太太這個位置,太久了。”我頓了一下,舌尖嘗到一絲報復性的快意,

    像舔舐刀鋒上的蜜糖。“林薇…她等不了了。我也…等不了了。” 最后幾個字,

    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秦牧龐大的商業帝國,那令人窒息的財富,

    還有秦太太這個金光閃閃的頭銜…它們本該是我和林薇的囊中之物,

    卻被這個躺在病床上、連眼皮都動不了的男人,死死攥在手里,像攥著兩捧冰冷的灰燼。

    夠了。兩年如履薄冰的偽裝,兩年強顏歡笑的侍奉,兩年在絕望和貪婪中煎熬的日子,

    終于要在今夜畫上句點。我的目光,

    重新死死釘在那顆小小的、控制著氣流通斷的紅色開關上。就是它。只要輕輕一按,

    只需零點幾秒,那維系著他最后呼吸的機器就會徹底安靜下來。幾分鐘后,

    這位曾經在商界呼風喚雨的秦牧,就會無聲無息地“自然死亡”。醫生早就說過,

    他能撐到現在,本身就是個醫學奇跡,隨時都可能停止呼吸。沒有人會懷疑,沒有人能懷疑。

    冰冷的指尖,終于準確地按在了那個紅色的凸起上。塑料的觸感堅硬而決絕。只需要用力,

    向下——“啪嗒!”一聲清脆到刺耳的金屬撞擊聲,毫無預兆地在我身后響起!那聲音不大,

    卻像一顆冰彈,瞬間擊穿了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狠狠砸在病房死寂的墻壁上,又反彈回來,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剎那,仿佛被凍結了。是誰?!

    脖子像是生了銹的機器,僵硬地、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向后扭去。恐懼像無數冰冷的藤蔓,

    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目光艱難地越過自己僵硬的肩頭,

    投向門口——門是虛掩著的。門口光滑昂貴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上,散落著幾枚亮閃閃的東西。

    是鑰匙。一串鑰匙。我認得那串鑰匙,黃銅的,沉甸甸的,

    是這棟別墅所有重要房間的備份鑰匙。平時,它應該掛在保姆張媽的腰間,

    或者穩妥地收在她房間的抽屜里。此刻,它們卻像被隨意丟棄的垃圾,

    狼狽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失控地亂撞,幾乎要破膛而出!張媽?

    她回來了?不可能!她明明答應去城里女兒家過夜的!難道她忘了東西?還是…起了疑心?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單薄的衣料,黏膩冰冷。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刺骨的恐慌。怎么辦?

    被發現了嗎?我該怎么辦?解釋?撒謊?還是……混亂的念頭如同沸騰的泥漿,

    幾乎要將我淹沒。我的視線慌亂地掃過門口,又下意識地移開,像被燙到一樣。本能地,

    我想尋求某種確認,某種…也許是監控帶來的虛假安全感?我的目光,

    不受控制地、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絕望,

    猛地投向嵌在墻壁角落的那個小小黑色半球——那是秦牧病倒后,我以“確保安全”為由,

    親自安裝在他床正對面的監控攝像頭。屏幕,就在床頭柜上。那塊小小的液晶屏幕,

    此刻正幽幽地亮著,無聲地顯示著房間里的畫面。屏幕里,首先映出的,是我自己。

    我正以一個極其僵硬、半扭著身體的姿勢站在病床前,臉色在屏幕幽藍的光線下,

    慘白得像一張揉皺了的紙,眼睛因為極度的驚恐而瞪得極大,瞳孔縮成了針尖。那副樣子,

    活脫脫像是午夜兇鈴里爬出來的女鬼。但我的目光,

    僅僅在自己那張驚惶的臉上停留了不到半秒。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恐懼,

    在下一秒,被屏幕里那個小小的角落,徹底炸成了粉末!屏幕的右上角,

    清晰地顯示著病床上的情景。原本應該靜靜躺著、無知無覺的秦牧……他,坐起來了!

    不是那種被外力拉扯的、歪斜的坐起。而是脊背挺直,穩穩地、緩慢地,依靠著自身的力量,

    從那張困了他兩年的病床上,坐了起來!雪白的被子滑落至腰間,

    露出他身上那件昂貴的深灰色真絲睡衣。他的動作帶著一種久未活動、略顯滯澀的僵硬感,

    卻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精準和力量。我的呼吸,徹底停止了。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抽空,

    只剩下心臟在耳膜里瘋狂捶打鼓膜的轟鳴。是幻覺!一定是極度緊張下的幻覺!

    我死死閉了一下眼,再猛地睜開——屏幕里,秦牧的臉,正緩緩地、轉向了攝像頭的方向。

    那張臉,不再是病榻上的蒼白死寂。盡管依舊清瘦,輪廓卻如刀削斧劈般清晰銳利。

    深陷的眼窩里,那雙眼睛……那雙眼睛睜開了!瞳孔幽深得如同兩口不見底的寒潭,

    里面翻滾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淬了冰又燃著地獄業火的復雜光芒——是徹骨的冰冷,

    是蝕骨的恨意,是……一種近乎殘忍的、洞悉一切的嘲弄。然后,

    就在我的目光與他隔著屏幕“對視”的瞬間,秦牧那兩片薄薄的、毫無血色的嘴唇,

    極其緩慢地,向兩邊扯開。他,笑了。那不是一個虛弱的、茫然的笑容。

    那是一個冰冷徹骨的、帶著無邊惡意和掌控一切的殘酷笑容。像一條盤踞在陰暗處的毒蛇,

    終于等到了獵物自投羅網,緩緩亮出了淬毒的獠牙。“嗡——!”我的大腦里,

    仿佛有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在這一刻,被那個笑容,徹底、無情地崩斷了!血液沖上頭頂,

    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極度的恐懼和荒謬感像兩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扼住了我所有的感官。眼前的一切——病床,呼吸機,散落的鑰匙,

    還有屏幕上那個坐著的、獰笑的魔鬼——開始瘋狂地旋轉、扭曲、變形,

    最終被一片迅速吞噬一切的、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徹底淹沒。身體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氣,

    軟軟地、無聲地向前栽倒。意識墜入深淵前,最后捕捉到的,

    是膝蓋撞擊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時,那沉悶而遙遠的一聲鈍響。黑暗徹底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一絲微弱的光線,

    艱難地刺破沉重的黑暗。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掙扎著掀開,

    都伴隨著針扎般的刺痛和劇烈的眩暈。鼻腔里,

    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消毒水氣味更加濃烈了,幾乎凝成實質。我費力地眨著眼,

    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勉強聚焦。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間豪華卻壓抑的病房天花板。

    昂貴的吸頂燈散發著慘白的光。我還躺在地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過薄薄的衣料,

    貪婪地汲取著我身上僅存的熱量。骨頭縫里都透著摔下來的鈍痛。混沌的意識一點點回籠,

    像破碎的玻璃渣強行拼湊在一起。

    鑰匙…監控…坐起來…那個笑…那個冰一樣冷的、毒蛇一樣的笑!“啊!

    ” 一聲短促而恐懼的抽氣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溢出。我猛地想坐起來,

    身體卻因為劇烈的眩暈和恐懼的麻痹而再次重重摔回地面,后腦勺磕在地板上,

    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疼得我眼前發黑。“醒了?”一個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

    那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點久未開口的沙啞和干澀,像粗糙的砂紙摩擦過木頭。然而,

    那語調里蘊含的冰冷,卻比這病房里任何角落都要刺骨,直直鉆進我的骨髓里。

    這聲音…我全身的汗毛在瞬間全部炸了起來!血液再次凍結。這不是幻覺!

    我像被無形的鋼針釘在了地上,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極其緩慢地轉動眼球。視野的邊緣,先出現的是一雙深灰色的真絲睡褲褲腳,

    然后是垂落在床沿外的手。那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極其整潔,

    皮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此刻,那雙手正隨意地搭在膝蓋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

    輕輕敲擊著。那敲擊的節奏,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韻律感。目光,終于向上,

    攀爬。秦牧。他依舊維持著那個坐姿,靠在寬大的床頭。

    深灰色的真絲睡衣襯得他臉色愈發冷白,如同上好的寒玉。他的背挺得很直,

    沒有絲毫久病之人的佝僂。那雙幽深的眼睛,此刻正低垂著,

    居高臨下地、毫無溫度地、一瞬不瞬地俯視著我。像神祇俯視一只在塵埃里掙扎的螻蟻。

    沒有憤怒,沒有咆哮,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寒潭。我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

    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發出細碎而清晰的“咯咯”聲。

    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大團浸透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硬,窒息感洶涌而來。

    恐懼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瞬間穿透四肢百骸,帶來一種瀕死的麻痹感。

    “你…你…” 我試圖發出聲音,卻只能擠出幾個破碎的氣音,不成字句。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的狡辯,所有的謊言,所有的預案,

    在眼前這活生生坐起來的男人和他那洞穿一切的目光下,碎成了齏粉。秦牧的嘴角,

    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刻薄,形成一個無聲的譏誚。

    他并沒有立刻回答我的恐懼,甚至沒有再看我。他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落到了床頭柜上。

    那里,除了那臺依舊在幽幽閃爍的監控屏幕,還放著一個東西。

    一個大約只有半根手指長、通體漆黑、閃爍著一點微弱紅光的金屬小玩意兒。一支錄音筆。

    我認得它。那是秦牧以前在書房處理重要事務時常用的專業錄音設備,高保真,超長待機。

    秦牧那只蒼白而修長的手,慢條斯理地伸了過去。動作帶著一種大病初愈的緩慢,

    卻精準無比地,用指尖拈起了那支小巧的錄音筆。冰冷的金屬外殼在他指間轉動了一下,

    那一點微弱的紅光,像一只嘲弄的眼睛,幽幽地對著我。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

    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兩年。” 他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種低沉的、磨砂般的質感,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琉璃上,清晰,冰冷,沉重。“七百三十天,

    十七小時…”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精準地計算著每一個刻度,

    “零…大概四十二分鐘?”他的目光掃過我瞬間慘白如紙的臉,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只有一種純粹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陳述。“這房間里,每一個角落,

    每一絲空氣的流動…” 他的指尖輕輕點了點錄音筆,“都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

    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臟上。

    “聽得清清楚楚”…我精心策劃的每一個步驟,我對張媽說的每一句暗示,

    我對律師不動聲色的打探,我對著鏡子練習“悲痛欲絕”的表情……還有,就在剛才,

    就在這張病床邊,我俯下身,對著他“毫無知覺”的耳朵,吐出的那句淬毒的“遺言”!

    “別怪我,誰讓你癱了還占著秦太太的位置?林薇…她等不了了。我也…等不了了。

    ”那句我以為只有天知地知、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聽見的話!原來…原來他全聽到了!

    清清楚楚!一字不落!整整兩年!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從我的尾椎骨瞬間炸開,

    沿著脊椎瘋狂上竄,直沖天靈蓋!比剛才看到他坐起來時,還要恐怖百倍!他一直在聽!

    像一個冰冷而耐心的獵手,躺在精心布置的陷阱里,聽著獵物如何一步步走向滅亡!

    聽著我如何親手編織絞死自己的繩索!巨大的恐懼和極致的羞辱感如同海嘯般將我吞沒。

    我癱在地上,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像一灘爛泥,

    絕望地感受著那冰冷的視線在我臉上凌遲。秦牧看著我面無人色的樣子,似乎覺得很有趣。

    他握著那支小小的、卻重逾千斤的錄音筆,像是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指尖在它冰冷的表面緩緩摩挲著。“至于門口那串鑰匙…” 他再次開口,

    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極其淺淡的、玩味般的笑意,卻比純粹的冰冷更令人毛骨悚然。

    “你猜猜看,是誰‘不小心’放在那里的?”他微微側過頭,

    目光意有所指地、輕飄飄地掃過墻角那個無聲運作的黑色監控探頭。轟隆!

    腦子里最后一絲支撐的理智,徹底崩塌了。不是張媽?那是誰?他…他怎么可能?

    一個“植物人”…他怎么可能做到?寒意不再是針,而是變成了無數把鋒利的冰刀,

    在我的五臟六腑里瘋狂攪動!胃部劇烈地痙攣抽搐,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嚨。

    “嘔…嘔呃…”我猛地蜷縮起身體,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

    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食道,帶來一陣陣痛苦的灼燒感。眼前陣陣發黑,

    冷汗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浸透了全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恐懼,

    從未有過的、滅頂的恐懼,將我徹底淹沒。

    我像一只被剝光了所有鱗片、扔在滾燙砧板上的魚,只剩下徒勞的抽搐。

    秦牧就這么靜靜地看著我狼狽不堪地蜷縮在地板上干嘔、顫抖。

    他臉上那點玩味的笑意消失了,重新恢復了那種毫無波瀾的、深潭般的冰冷。

    直到我的干嘔聲漸漸變成斷斷續續的、壓抑的抽泣,

    他才慢悠悠地、帶著一種掌控生死的從容,再次開口。“現在,” 他的聲音不高,

    卻像審判的鐘聲,敲碎了我最后一點僥幸,“我們來聊聊。”他微微停頓了一下,

    目光如同實質般釘在我身上。“聊聊你,和你的林薇…” 他每吐出一個字,

    空氣就寒冷一分,“是怎么打算,一步步把我…‘自然死亡’的?” 最后那四個字,

    被他刻意放緩了語速,咬得極重,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嘲弄。“還有,

    ” 他握著錄音筆的手,輕輕抬了抬,那點微弱的紅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怎么分我的錢。

    ”那四個字——“自然死亡”——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鉆進我的大腦,

    攪動著里面已經混沌不堪的恐懼。空氣凝固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抽氣聲,以及自己牙齒瘋狂磕碰發出的“咯咯”聲,

    清晰得刺耳。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吞下冰碴,割得喉嚨生疼。秦牧的目光,

    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牢牢鎖在我臉上。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失控,

    只有一種深海般的、令人窒息的平靜,以及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

    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在欣賞獵物瀕死前最后的掙扎。他甚至還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

    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仿佛眼前上演的并非一場致命的攤牌,

    而是一場等待已久的、乏味戲劇的高潮。

    他指尖捏著的那支小小的、閃爍著微弱紅光的錄音筆,

    此刻就是懸在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每一次紅光微弱的閃爍,都像是在倒數我的死期。

    “聊…聊什么?” 我終于擠出了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生銹的鐵皮,破碎不堪。

    喉嚨干得冒火,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秦牧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冰冷而刻薄。“聊聊細節。”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像是在討論一份枯燥的財務報表。

    “比如,車禍。”我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車禍!

    兩年前那場將他撞成“植物人”的慘烈車禍!冷汗瞬間從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

    帶來一陣刺痛和模糊。“意…意外…” 我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卻虛弱得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警方…調查過的…是意外!卡車司機疲勞駕駛…”“哦?” 秦牧輕輕挑眉,

    那個細微的動作在他蒼白的臉上卻帶著千斤的重量。他握著錄音筆的手指,

    似乎極其隨意地動了一下。“滴。”一聲極其輕微的電子音,在死寂的病房里響起。隨即,

    一個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興奮和毫不掩飾的狠毒,

    從錄音筆里清晰地流淌出來:【錄音:“……就是那個路口,監控死角,時間我都算好了,

    他每天下班必經那里。你找的人,可靠嗎?”】 【另一個女聲,更冷靜,更清晰,

    帶著一絲掌控全局的篤定:“放心,一個欠了一屁股賭債的亡命徒,錢給夠,什么都敢做。

    車會處理干凈,看起來就是一起普通的疲勞駕駛事故。

    ”】 【第一個聲音(帶著一絲猶豫):“…真的…不會查出來吧?

    萬一…”】 【第二個聲音(冷笑):“沒有萬一!蘇晚,你記住,

    這是唯一能讓我們徹底擺脫他、拿到一切的辦法!他死了,你就是唯一的繼承人!

    想想那些錢,想想秦太太的位置!你難道還想永遠活在他的陰影里,

    當個隨時可能被掃地出門的可憐蟲?”】轟——!我的腦子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炸彈!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那個第一個聲音,帶著猶豫和狠毒的…是我自己!兩年前的我!

    而那個冷靜、篤定、不斷蠱惑我的…是林薇!錄音還在繼續,

    冰冷地還原著兩年前那個骯臟夜晚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惡毒的念頭。

    我聽著自己聲音里的貪婪、恐懼、猶豫,最終被林薇描繪的“美好未來”徹底點燃,

    變得狂熱而決絕。我聽著我們如何敲定細節,如何轉移資金支付“報酬”,

    如何偽造他“意外”的證據鏈……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靈魂上!

    我精心掩埋的、最骯臟的秘密,就這么被赤裸裸地、用我自己的聲音,

    在這間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里公之于眾!“不…!關掉!關掉它!!!

    ” 我猛地捂住耳朵,發出一聲凄厲到變形的尖叫,身體像被電擊般劇烈地抽搐起來。

    巨大的羞恥和恐懼如同海嘯,瞬間將我徹底吞沒!我像個瘋子一樣在地上掙扎扭動,

    試圖隔絕那可怕的聲音,指甲深深摳進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留下幾道模糊的白痕。

    秦牧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崩潰。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甚至在我尖叫時,

    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直到錄音播放到我們討論如何偽造他“植物人”狀態的醫療報告時,

    他才再次動了一下手指。“滴。”聲音戛然而止。

    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像破風箱般的喘息和絕望的嗚咽。“意外?” 秦牧的聲音再次響起,

    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吹散了我最后一絲自欺欺人的僥幸。“很精彩的故事。可惜,

    演員的臺詞功底,差了點。”他微微傾身,那張俊美卻如同死神般的臉,

    在慘白的燈光下投下更深的陰影,壓迫感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再聊聊這兩年,好嗎?

    ”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商量”口吻,仿佛我們真的只是在閑聊。

    “聊聊你是怎么‘精心照料’我的。比如…那些藥。”藥?!我猛地抬頭,

    布滿血絲的雙眼驚恐地看向床頭柜。

    素、營養補充劑…還有一瓶貼著特殊標簽、需要醫生處方才能拿到的昂貴進口神經修復藥物。

    那是秦牧“維持生命”的“必需品”,

    也是我計劃中極其關鍵的一環——通過極其微量的、不易察覺的調整,

    讓他的身體機能一點點、不可逆地走向衰竭,最終配合“拔管”,

    天衣無縫地完成“自然死亡”。冷汗瞬間浸透了全身,冰冷黏膩。他怎么會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張媽每次拿藥進來,

    ” 秦牧的指尖輕輕敲擊著錄音筆冰冷的金屬外殼,發出規律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輕響,

    “你都會‘恰好’在旁邊,很‘自然’地接過去,說要親自喂我。” 他頓了頓,

    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我的眼底,“然后,你會背對著監控,

    用你那漂亮的、涂著精致指甲油的手指,在藥丸上…輕輕刮一下。對嗎?

    ”我的呼吸徹底停滯了!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看見了!他全都看見了!

    那自以為隱秘無比、天衣無縫的小動作!原來在他無聲的“注視”下,如同小丑般拙劣可笑!

    “我…我沒有!我只是…” 我徒勞地想要辯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噓——” 秦牧豎起一根蒼白修長的食指,抵在自己毫無血色的唇邊。

    那是一個噤聲的手勢,優雅,卻帶著令人絕望的威壓。“聽。”他再次按下了錄音筆。

    這一次,播放的似乎不是我和林薇的密謀,而是一段環境錄音。背景很安靜,

    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有窗外隱約的風聲。然后,是我自己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停在了床邊。接著,是我自己的聲音,清晰得可怕,

    帶著一種刻意放輕、卻難掩興奮的語調:【錄音:“…今天的‘加料’維生素,味道怎么樣?

    我的牧哥?放心,一點點…就一點點…醫生說了,長期微量攝入這種神經抑制劑,

    會讓人‘很自然’地臟器衰竭…誰也查不出來…等你‘走’了,我就能和林薇…”】“啪!

    ”錄音被猛地掐斷。但已經足夠了。那是我!是我在某個自以為安全的時刻,

    對著“毫無知覺”的他,吐露的又一句致命的“心聲”!

    我甚至得意地描述了藥物的作用機制!“嘔——!”胃里翻江倒海,再也無法抑制。

    我猛地側過身,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酸混合著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嗆得我涕淚橫流,

    狼狽不堪地蜷縮在地上,像一條瀕死的蠕蟲。精心構建的堡壘徹底崩塌,

    每一塊磚石都刻著我自己的愚蠢和罪惡。秦牧看著我痛苦掙扎的樣子,

    眼中終于掠過一絲極其淡薄的、近乎厭倦的情緒。他不再看我,

    目光轉向床頭柜上那個精致的水晶杯。杯子里殘留著一點清水。他伸出手,

    那只蒼白修長、曾經在商界翻云覆雨的手,穩穩地端起了水杯。然后,

    他做了一個讓我魂飛魄散的動作——他端起杯子,沒有喝。而是將杯口湊到唇邊,

    含了一口水,微微仰頭。他…他在漱口?!下一秒,在我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秦牧微微低下頭,將口中那口水,“噗”的一聲,精準地、帶著赤裸裸的羞辱,

    吐在了我面前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水漬濺開,離我的臉只有幾寸之遙。那聲音,那動作,

    充滿了極致的輕蔑和厭惡。仿佛我比地上的塵埃還要骯臟,連他喝過的水,都不配沾染。

    “臟。” 他放下水杯,薄唇輕啟,吐出一個冰冷的字眼。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如同看著一堆令人作嘔的垃圾。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巖漿般沖垮了僅存的恐懼!怒火,

    一種被徹底踩在泥濘里、瀕臨毀滅邊緣的瘋狂怒火,猛地竄了上來!“秦牧!

    ” 我尖叫出聲,聲音因為極致的恨意和崩潰而扭曲變形,帶著破音的凄厲,“你這個魔鬼!

    你裝死!你監聽!你算計我!你不得好死!”恐懼被極致的羞辱點燃,

    瞬間轉化為歇斯底里的瘋狂!我不再蜷縮,猛地從地上彈坐起來,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

    猩紅的雙眼死死瞪著床上那個掌控一切的男人。什么秦太太的體面,什么未來的榮華富貴,

    全都被這滅頂的羞辱和恐懼燒成了灰燼!只剩下一個念頭:逃!逃離這個魔鬼!

    逃離這個地獄!“啊——!”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手腳并用地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來。身體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劇烈搖晃,但我不管不顧,

    踉蹌著就向那扇虛掩的、通往自由(或許是另一個深淵)的房門沖去!只要沖出去!

    只要離開這個房間!離開這棟別墅!他一個躺了兩年剛坐起來的人,他能怎么樣?!

    指尖幾乎要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砰!!!”一聲沉悶的巨響,

    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鼓面上,震得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在嗡鳴!

    那扇厚重的、價值不菲的實木房門,在我指尖觸碰到的前一秒,

    被人從外面猛地、粗暴地撞開了!巨大的力道帶著勁風撲面而來,

    將我狠狠掀得向后踉蹌了好幾步,差點再次摔倒。門口的光線被兩個巨大的黑影完全堵死。

    兩個男人。像兩座沉默的鐵塔,矗立在門口。他們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

    肌肉的輪廓在布料下賁張隆起,充滿爆炸性的力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鋒,冰冷、漠然,帶著一種職業化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他們的存在,瞬間將門口的空間壓縮得令人窒息。保鏢!秦牧的貼身保鏢!

    那兩個在他“出事”后,據說被他“遣散”了的、如同影子般忠誠而可怕的保鏢!

    他們根本沒走!他們一直在這里!像兩頭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我最后的希望,

    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撞見這兩雙冰冷眼眸的瞬間,“啪”地一聲,徹底破滅了。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瘋狂的怒火,只剩下徹骨的冰寒和無力。

    我僵在原地,身體因為恐懼和脫力而微微顫抖,再也邁不動一步。逃跑,

    成了一個可笑而絕望的念頭。身后,傳來秦牧依舊平穩、甚至帶著一絲慵懶的聲音,

    如同來自地獄的宣判:“把她,”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品味著這個詞帶來的掌控感,

    “帶到書房去。”他的目光越過我僵硬的肩膀,落在那兩個如同雕塑般的保鏢身上。

    “看好了。” 兩個字,輕描淡寫,卻重逾千鈞。其中一個保鏢,

    臉上有一道從眉骨斜劃至耳際的淺淡疤痕,聞言,微微頷首。動作幅度極小,

    卻帶著絕對的服從和力量感。然后,他那雙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眼睛,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

    冰冷地、牢牢地釘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比秦牧的審視更直接,更赤裸,

    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禁錮意味。仿佛兩道無形的鐵鏈,瞬間纏繞上我的四肢百骸。

    疤臉保鏢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只是向前跨了一步。那一步,帶著沉重的壓迫感,

    瞬間縮短了我們之間本就不遠的距離。一只戴著黑色戰術手套、骨節粗大得驚人的手,

    如同鐵鉗般,毫無預兆地、精準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呃!”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傳來,

    腕骨仿佛要被捏碎!劇痛讓我瞬間弓起了身子,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那力量太大了!

    大到根本不像是在“帶”人,更像是在“擒拿”一個危險的囚犯!

    我所有的掙扎在這絕對的力量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和徒勞。

    我的指甲下意識地摳進他手套厚實的皮革里,卻如同蚍蜉撼樹。

    他根本無視我的痛苦和微弱的反抗,手臂只是沉穩地一收,

    一股無法抗拒的拖拽力量便讓我徹底失去了平衡,踉蹌著被他強硬地拖離原地,

    粗暴地拽向門外未知的黑暗走廊。“不…放開我!秦牧!你不能這樣!

    你…” 我徒勞地尖叫著,聲音因為手腕的劇痛和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

    另一個保鏢沉默地側身讓開通道,如同一道冰冷的閘門。他的目光同樣鎖定著我,

    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執行命令的冰冷。我被疤臉保鏢拖拽著,

    狼狽不堪地跌出了病房的門檻。視野里,

    秦牧那張在慘白燈光下俊美如神祇、卻又冰冷如魔鬼的臉,在迅速遠離、縮小。

    他依舊穩穩地坐在那張寬大的病床上,深灰色的真絲睡衣襯得他如同端坐王座的死神。

    他看著我被拖走,眼神深不見底,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嘲弄。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場早已寫好結局的戲碼。“砰!”病房的門在我身后被另一個保鏢重重關上,

    隔絕了里面的一切,也隔絕了我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走廊里沒有開主燈,

    只有幾盞嵌在墻壁下方的微弱夜燈,散發著幽暗昏黃的光暈,

    勉強勾勒出昂貴壁紙的輪廓和腳下深色地毯的紋路。這原本彰顯著奢華的漫長走廊,

    此刻在幽暗的光線下,扭曲成了一條通往未知地獄的甬道,冰冷、壓抑,深不見底。

    我被疤臉保鏢如同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踉蹌地、粗暴地拖行在這條幽深的走廊里。

    腳下柔軟的地毯此刻卻像布滿荊棘,每一步都踩在虛浮的恐懼之上。手腕上的劇痛持續傳來,

    提醒著我此刻的絕望處境。冰冷的絕望如同毒液,順著被攥緊的腕骨,

    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個角落。書房…秦牧的書房…那個地方,曾經象征著財富和權力,

    是我和林薇夢寐以求的終極目標。現在,它卻像一個冰冷的刑訊室,在黑暗走廊的盡頭,

    無聲地等待著吞噬我。身后的腳步聲沉穩而單調,如同催命的鼓點。

    另一個保鏢如同沉默的影子,緊緊跟在后面,堵死了任何可能的后路。

    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漠然的壓迫感,比任何言語的威脅都更令人窒息。

    “放開…求求你…” 我徒勞地掙扎了一下,聲音帶著哭腔,虛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回應我的,是手腕上更加收緊的、如同鐵箍般的力道,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

    所有的話都被堵回了喉嚨里。幽暗的光線在墻壁上投下我們扭曲拉長的影子,

    如同鬼魅般無聲地移動著。走廊兩側緊閉的房門,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

    冷漠地注視著我的狼狽和絕望。空氣里彌漫著昂貴木材和皮革的沉悶氣味,

    此刻卻混合著一種鐵銹般的、冰冷的恐懼。終于,

    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鑲嵌著黃銅把手的紅木雙開門,在昏暗中顯露出它威嚴而冰冷的輪廓。

    疤臉保鏢沒有絲毫停頓,拖著我徑直走到門前。他空著的另一只手伸向黃銅把手。“咔噠。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走廊里卻如同驚雷。書房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一股混合著舊書、雪茄、昂貴皮革以及某種冷冽的、屬于秦牧本人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

    里面的光線比走廊更暗,只有寬大書桌上一盞孤零零的臺燈,

    散發著幽綠的光芒(那是秦牧偏好的護眼燈顏色),如同黑暗中一只詭異的獨眼。

    我被那股力量毫不留情地拖拽進去,踉蹌著,差點被高高的門檻絆倒。“砰!”身后的門,

    再次被重重關上,隔絕了走廊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

    書房徹底陷入了那種幽綠光芒統治下的、令人窒息的昏暗。巨大的落地窗簾緊閉著,

    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疤臉保鏢終于松開了手。

    慣性讓我向前撲跌了兩步,才勉強站穩。手腕上傳來火辣辣的劇痛,

    皮膚上清晰地留下了幾道深紅的指印,甚至有些地方已經隱隱透出青紫。

    我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緊緊捂住疼痛的手腕,身體因為恐懼和脫力而微微顫抖。

    兩個保鏢如同兩尊門神,沉默地、一左一右地矗立在緊閉的書房大門內側。

    他們魁梧的身影幾乎融入了門邊的陰影里,只有冰冷的眼神,在幽綠的燈光下,

    如同兩點寒星,牢牢鎖定在我身上,斷絕了任何逃跑的妄想。書房中央,

    那張巨大的、由整塊黑檀木雕刻而成的書桌后面,那張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高背皮椅,

    此刻空空蕩蕩。秦牧還沒來。這個認知非但沒有帶來絲毫喘息,

    反而讓恐懼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他在等什么?他在準備什么?

    這空蕩蕩的、如同審判席般的書房,這令人窒息的昏暗和死寂,

    還有門口那兩尊冰冷的“門神”…都構成了無形的巨大壓力,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上,

    碾磨著我所剩無幾的意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幽綠的燈光無聲地籠罩著一切,

    將書架上一排排厚重的精裝書、墻上價值不菲的抽象畫、角落里擺放的古董地球儀,

    都鍍上了一層詭異而不祥的色彩。空氣里,那股屬于秦牧的、冷冽的氣息似乎越來越濃,

    無聲地宣告著他的存在和即將到來的審判。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手腕的疼痛,

    身體的冰冷,心臟瘋狂的擂動,

    還有門口那兩道如同實質的目光…所有的感官都在極度的恐懼中被無限放大。

    冷汗早已濕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冷地黏在皮膚上。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在空曠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垂死的喘息。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有一個小時那么漫長。終于——“咔噠。”書房內側,

    那扇連接著主人休息室的小門,傳來一聲極輕的門鎖開啟聲。我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門被無聲地推開。一個身影,緩緩走了出來。是秦牧。

    他已經換下了那身病號般的真絲睡衣,穿著一身剪裁極其考究的深黑色西裝。面料挺括,

    線條冷硬,完美地勾勒出他挺拔而略顯清瘦的身形。西裝里面是純白色的襯衫,

    領口一絲不茍地系著一條暗銀色的領帶。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他洗去了病榻上的蒼白,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露出了飽滿光潔的額頭。

    盡管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冷白,但那雙眼睛,在幽綠的燈光下,

    卻銳利得如同寒潭深處的玄冰,閃爍著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幽冷光芒。

    他不再是病床上那個“虛弱”的獵物。他是歸來的王。是掌控生死的審判者。他一步步走來,

    步履沉穩,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股冷冽的氣息隨著他的靠近而愈發濃烈。他沒有看我,徑直走向那張巨大的書桌。

    他拉開那張象征著絕對權力的高背皮椅,穩穩地坐了下去。身體微微后靠,

    陷進寬大舒適的椅背里。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輕輕交疊。然后,他終于抬起了眼。

    那雙幽深冰冷的眸子,如同兩柄淬了寒冰的利劍,穿透昏暗的光線,

    毫無阻礙地、精準地刺向我。書房里,死寂無聲。只有他指尖,在光滑的木質扶手上,

    輕輕敲擊。篤。篤。篤。每一聲,都像敲在我的心臟上。那根被秦牧隨意夾在指間的錄音筆,

    在幽綠的燈光下閃爍著一點微弱的紅光,像一滴凝固的、冰冷的血。林薇的聲音。每一個字,

    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鑿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錄音:“……蘇晚?

    呵,一顆漂亮的、貪婪的棋子罷了。她以為她是誰?也配和我平分秦牧的江山?

    秦太太的位置?她也配?”】 【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種刻骨的輕蔑和不耐煩,

    仿佛在談論一件即將丟棄的垃圾:“……她太蠢,也太貪。讓她動手除掉秦牧,是廢物利用。

    等她做完,拿到我們‘應得’的那份錢,她也就該‘意外’消失了。秦牧的一切,

    只能是我的……”】“不…不可能!假的!是你偽造的!秦牧!你這個魔鬼!你騙我!!

    ” 我嘶聲尖叫,聲音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憤怒而徹底撕裂,在空曠死寂的書房里回蕩,

    顯得無比凄厲和絕望。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

    像是要撲過去撕碎那支播放著惡毒詛咒的錄音筆,撕碎秦牧那張冰冷的臉!“啪!

    ”站在我左后側、那個臉上沒有疤痕但眼神同樣冰冷的保鏢,甚至沒有移動腳步,

    只是快如閃電地伸出一只手,鐵鉗般精準地扣住了我的肩胛骨!一股難以抗拒的巨力傳來,

    帶著冰冷的穿透感,瞬間粉碎了我前撲的勢頭,硬生生將我釘死在原地!

    肩胛骨傳來骨頭幾乎要被捏碎的劇痛,讓我發出一聲凄慘的哀嚎,

    身體因為劇痛和巨大的沖擊力而劇烈地抽搐、彎曲下去,像一只被釘在砧板上的蝦米。

    “安靜點。” 保鏢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冰冷的機械。扣在我肩上的手指如同鋼鑄,

    紋絲不動。秦牧仿佛沒有看到我的掙扎和痛苦。他只是微微歪了下頭,

    如同在欣賞一場乏味的鬧劇終于有了點新意。他的指尖,

    在錄音筆冰冷的金屬外殼上輕輕劃過。“滴。”錄音停止了。林薇那淬毒的詛咒戛然而止,

    但余音卻如同鬼魅般縈繞在死寂的空氣里,一遍遍凌遲著我的神經。“偽造?

    ” 秦牧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嘲弄,

    像手術刀精準地剖開我最后的妄想。“蘇晚,你最大的錯誤,不是貪婪,也不是愚蠢。

    ”他微微停頓,身體微微前傾,那張在幽綠燈光下俊美如神祇、卻又冰冷如深淵的臉,

    清晰地映入我因痛苦和淚水而模糊的視線。“而是,” 他薄唇輕啟,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她手里最好用的那把刀。一把用完,

    就該折斷的刀。”“噗通!”支撐身體的力量瞬間被抽空。

    肩胛骨的劇痛和滅頂的絕望交織在一起,我再也無法站立,雙腿一軟,

    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昂貴的波斯地毯上。

    膝蓋撞擊地面的鈍痛被更深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徹底淹沒。身體像被抽掉了骨頭,

    軟軟地癱倒下去,蜷縮成一團,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眼淚,終于決堤。

    不是偽裝給任何人看的楚楚可憐,

    而是從靈魂深處涌出的、混合著巨大恐懼、被背叛的錐心刺骨和徹底絕望的咸澀液體。

    它們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灼燒著皮膚。

    “嗚…嗚…” 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溢出,

    在死寂的書房里顯得格外微弱和凄涼。精心描畫的妝容早已被眼淚和冷汗糊成一團,

    狼狽不堪地黏在臉上。精心打理的頭發凌亂地黏在汗濕的額頭和頸側。

    昂貴的絲質連衣裙被揉皺,沾上了地毯上的灰塵。此刻的我,

    哪里還有半分昔日秦太太的光鮮和野心勃勃?

    只剩下一具被徹底擊垮、在塵埃里絕望抽搐的軀殼。我輸了。輸得一敗涂地,體無完膚。

    精心策劃的謀殺,被他當成笑話聽了兩年。 自以為是的同盟,

    原來一直視我為墊腳石和待宰的羔羊。 就連最后孤注一擲的逃跑,也早在他冷漠的注視下,

    成了一個跳梁小丑的表演。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窒息般的疼痛讓我蜷縮得更緊。

    身體因為過度的哭泣和恐懼而間歇性地抽搐著,每一次抽動都牽扯著肩胛骨和手腕的劇痛。

    書房里只剩下我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抽泣和嗚咽,在幽綠的光線下顯得無比凄慘。

    秦牧靠在寬大的皮椅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癱倒在他腳下、如同爛泥般的我。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憐憫,只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靜,

    以及一絲……終于塵埃落定般的、冰冷的厭倦。

    他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木質扶手上輕輕敲擊著,那規律的“篤、篤”聲,如同喪鐘的余韻。

    “林薇,” 他忽然開口,聲音打破了死寂,也打斷了我的哭泣。“她比你聰明一點。

    ”我的哭聲猛地一滯,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模糊的淚光,驚恐又茫然地看向他。秦牧的嘴角,

    極其緩慢地向上扯開一個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掌控一切的殘酷。

    “她知道,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謂的‘姐妹情深’,脆弱得像一張廢紙。” 他微微側頭,

    目光似乎穿透了墻壁,落在了某個遙遠的地方。“所以,她給自己留了后路。”后路?

    林薇的后路?我的心臟猛地一縮,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來。

    她還做了什么?她背叛了我,難道還背叛了秦牧?不,不可能…秦牧怎么知道的?

    秦牧沒有理會我的驚疑。他伸出手,那只蒼白而穩定的手,

    拉開了書桌正中央的一個厚重抽屜。抽屜無聲地滑開,里面沒有文件,

    只靜靜地躺著一個東西。一個厚厚的、牛皮紙封面的文件袋。封口處,

    用紅色的火漆嚴密地封著。火漆上,清晰地印著一個圖案——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

    那是林薇私人印章的圖案!我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林薇的東西!她最機密的東西!

    怎么會在這里?!秦牧用指尖拈起那個沉甸甸的文件袋,動作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

    火漆封印在他指間顯得格外刺眼。“在你忙著刮藥粉、練習悲情戲碼的時候,

    ” 秦牧的聲音如同冰水,澆滅了我心中最后一絲微弱的火星,“你的‘好姐妹’,

    正在很努力地,把所有的證據——關于車禍的,關于藥物的,

    關于你們每一步計劃的——都整理好,密封起來。”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

    里面的紙張發出沉悶的摩擦聲。“然后,” 秦牧的目光重新落回我慘白如紙的臉上,

    帶著一絲殘忍的玩味,

    “她把它寄給了她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她那個遠在海外、一直對秦氏虎視眈眈的叔叔。

    ”轟——!腦子里像是炸開了一顆原子彈!震得我魂飛魄散!林薇!她竟然!

    她不僅把我當刀使,當替死鬼!她還偷偷收集了所有能置我們于死地的證據!

    然后…然后寄給了她那個一直想吞并秦氏家產的叔叔?!這是雙重保險!也是雙重背叛!

    如果我們的計劃成功,我“自然”地處理掉秦牧,

    她作為“悲痛”的未亡人(或者早有準備的情人?)可以順利接管一切,

    再把我這個知道太多、又背負人命的棋子“意外”處理掉。如果計劃失敗…比如現在這樣!

    她就可以用這份“投名狀”,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把所有罪責都推到我頭上!

    甚至可能聯合她叔叔,趁著秦牧“剛蘇醒”的混亂,反咬一口,瓜分秦氏!好狠!好毒!

    好一個一石二鳥、進退自如的后路!而我呢?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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