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第七年,謝行終于建成了這世間最大的佛塔,以求我起死回生。同年,
一位嬌小可人的女子成了他的心尖寵,緩解了他多年的孤獨,逐漸取代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我為此感到高興,以為他就此放下了我,余生安好。豈料謝行未曾想過娶她。“嫣兒,
你是我的女人,而芙蓉,是我的妻子,等她蘇醒,我們三人一同拜堂?!庇忠荒辏?/p>
他挖開我的墓,打開冰封了八年的棺材。而我的尸身,卻離奇消失。我直到這時才知道,
他所謂的起死回生究竟是什么。1自打我死去那天,謝行抱著我的尸身哭至昏厥三次,
我便知道他此生非我不可。他那般心如磐石之人,肯為我掉淚,已足夠我死而無憾。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會因我之死而釋懷。畢竟,我是為他喪命的。他是該念著我的情。
謝行是孤兒,自幼無父無母,為了填飽肚子不得已才入了軍營。他是天生的戰士。
短短十來年,便靠著顯赫的軍功坐上將軍之位。所謂樹大招風,功高震主,
到底是他太過耀眼,才未能躲過皇帝的猜忌。戰事了結后,他入宮受封,
皇帝以恩賜為由賞了他一杯毒酒。滿朝文武,誰人不知皇帝是在卸磨殺驢?
謝行盯著酒杯一言不發,陰暗的情緒在眼中翻滾。那是野獸發起進攻的前兆。
我搶過毒酒一飲而盡:“謝將軍受過劍傷,不能飲酒,小女子代他飲此瓊漿?!倍舅幋┠c,
我替謝行抵了一命,換來他一世安穩。為他而死,我心甘情愿。誰叫我見他第一眼,
便走不動道了?初見時,我便在想,如此俊朗鮮活的男人,合該是我的才對。
可偏巧他喜愛小巧可人的溫柔女子,怎會看上我性子如此潑辣之人?
以至于我為了得到他的心,不知花費了多少心思,使了多少手段。他總說:“芙蓉,
你這不服輸不低頭的勁兒,應當找個賢夫才對,我對你只有兄弟情?!薄罢l要做你兄弟,
我又不是男的?!薄澳募遗酉衲氵@般粗魯?定是你前世走得著急投錯了胎?!蔽倚邜啦灰?,
追著他打了一路。誰知我與謝行一日夫妻沒做,卻死在他懷里。意外的是,我死后,
靈魂便脫體而出,時刻守候在謝行身側,倒是頗為自在。我一死,謝行性情大變。
他既不給我準備棺材,也不讓我的尸體入土,而是抱著我的尸身同寢。虧是寒冬臘月,
尸身腐爛得慢,否則那滿屋子的尸臭味足以將他熏死過去。他此番作為,倒是讓我看不懂了。
我記得他以前說過 我非他心中賢妻,還對天發誓,永遠不會為我傾心。
我氣得每頓少吃了兩碗飯,還經常與他發生爭執。誰曾想,我死了,他突然對我上心了。
真是怪事。謝行如此怪異的行為,連將士們看不下去,便勸他:“人死如燈滅,
還是讓芙蓉姑娘早些入土為安才好,以免耽誤了投胎契機。”謝行摸著我的臉,也不說話,
只是那抱著我的手卻抖得嚇人。我飄在空中,心中不免有些雀躍。
謝行與尸同寢的消息傳到民間,引起眾人議論紛紛。不料,一位老和尚聽聞此事,
便來到將軍府面見謝行。他說:“貧僧渡厄,有起死回生之法。
”謝行氣死沉沉的眼珠終于有一絲亮光:“當真?”“出家人不打誑語,若想死人復生,
最為關鍵的,便是建造一座這世間最大的佛塔?!蔽衣勓圆挥梢惑@,
這話明眼人一聽便知是假的啊。謝行那般聰慧過人,竟然信了。他按照渡厄的法子,
將我的尸體埋在雪山深處,說可以保我尸身百年不毀。謝行啊謝行,你被騙了。你個蠢驢,
腦子怎么突然壞了?你以前要是也如現在這般好騙,那我們早該成雙成對了,
哪還有今日的遺憾?我看著他一刀一刀雕刻我的墓碑,雕得雙手生滿凍瘡。原來,
他也同樣朝我捧來一顆真心。只怪我愣,察覺得太遲。謝行瘋了。為了讓我復生,
他當即發布告示,召集世間的能工巧匠建造佛塔。我以為佛塔僅僅只是一座塔那般簡單,
即便是天下佛塔之最,也斷然大不到哪里去。怎知,謝行要求以金磚鋪地,金柱為梁,
金壁為墻。此舉遭到老皇帝的制止,他以連年戰事以致國庫空虛為由駁回他的請求。
謝行性子執拗,變賣家產購買黃金,但還遠遠不夠。所以,他需要從戰爭中獲取財富。
2我死后第一年,謝行便舉兵滅了吳國。他得了數不盡的錢財,調動數萬名工匠建設佛塔,
引得民間唏噓不已。叱咤風云的謝大將軍,為一死人瘋魔。此事傳得甚廣。謝行征戰沙場,
在諸國名聲大噪,權力也越來越大,故而方能不顧眾人反對肆無忌憚的行荒唐之事。
老皇帝為了壓制他的權力,總能從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中變相收走他的兵權。皇帝身居廟堂,
哪里知道謝行是在刀尖上舔血之人,本就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主兒。
他是為了殺戮而存在的殺神。以至于謝行僅用三年時間,便攪動皇宮政變。
老皇帝的勢力遭謝行清除得七七八八,最后只能軟禁于皇宮,淪為謝行的提線木偶。
謝行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但他心中正義尚存,不愿行弒君之舉。皇帝身份高貴,
哪里受過如此屈辱?罵謝行不忠不義,未來不得好死。我飄坐在謝行肩上,
側頭看到他滿是陰沉的臉?!八溃俊彼托Φ溃骸斑@世上,還有什么人能置我于死地?你么?
”他說得對。以謝行如今的地位,確實沒有人能與之爭鋒?!拔遗c季芙蓉,明明就要成婚了,
我答應過她,受封之后便要娶她的,我等了那么久,卻被你一杯毒酒毀了。
”皇帝欲言又止:“不管你信不信,朕賜你的那杯酒,并沒有毒?!笔裁矗?/p>
老皇帝根本沒想殺謝行?那,毒酒是怎么回事?謝行也愣住了。他靠近皇帝,
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說謊的破綻。“你以為我會信?
”老皇帝嘲諷道:“你連死人復活這種怪力亂神之事都信,如何信不得朕?
”謝行回到將軍府,按照派人調查毒酒的真相。無論他怎么查,皆查不出半點線索??磥恚?/p>
這皇宮的明爭暗斗,遠比我想象的更為復雜與殘酷。謝行在我死后并未娶妻,
整日翻看我曾經親手寫下的書籍,恨不得將書簡摸出個窟窿來。我從剛開始的心疼,
到后來的得瑟,也不過兩年。誰能想,這樣一個權傾朝野的男人,
會在深夜守著一位女子的遺留之物潸然淚下呢?謝行啊謝行,你以前若是早些接受我,
哪還有你如今睹物思人的下場?坐上高位,謝行便有了更大的權力去收集黃金,
用以修建佛塔。這似乎是他在戰爭中屢次九死一生的最后支撐。在他的建造下,
佛塔總算完成了兩層。九層佛塔,不知道要打多少仗,要消耗多少黃金。時間一晃又過三年。
我突然頓悟了。謝行念著我,想著我,原是我求之不得的,
但我不想讓他永遠活在死人的念想里。他是自由的鷹,不該被情愛困住一生。萬幸的是,
他在埋葬我的那座雪山上,遇上了一位妙人。那姑娘喚作賀雪嫣,嬌小可愛,
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讓人看著十分動心。她手里提著一籃藥材,茫茫大雪飄在她頭上,
襯得她宛如雪山上圣潔的白蓮花,美得驚心動魄。如此女子,也是謝行曾經夢寐以求的夫人。
他向來喜歡這樣的。若不是遇見我,也許現在的謝行,早該娶這樣的女子成家了。
她行了一個禮,端莊賢淑:“先生打哪里來?”謝行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語。
他身后的心腹王判抱拳回禮:“自京城來,來此看望故人,姑娘何來?”“不遠萬里來此,
想必不是一般的故人,巧了,今年雪景正好,我特來山中觀賞,不知可否一路同行?
”謝行目光掃視了一眼賀雪嫣籃中的藥材?!澳銜J藥?”她點頭:“我自幼學醫,
如何不會認藥?先生莫拿此話羞我?!敝x行目光有些呆滯。只一眼,我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當初是以軍醫的身份女扮男裝入的軍營,對于治病救人,尋藥開方,自是信手拈來。
如今見了同是學醫的小姑娘,他應當是想起了當年的我。路上,
賀雪嫣看謝行的眼神充滿了好奇,久而久之,好奇便成了心動。如此絕色的男人,
自是招蜂引蝶的命,保不齊被多少女子覬覦。當然,我算是最覬覦他美色的女人。
這位賀雪嫣,是后來人。不過可惜的是,我死在謝行最愛我的時候。
常言道:活人怎么比得過死人呢?她運氣不好,遇到的是這個時候的謝行,
他如今滿心都是如何復活我,哪有心思去談情說愛?再則,這姑娘遠不如我膽大,見了謝行,
只會面紅耳赤,偷偷藏著心中的那份雀躍。若是如我那般直接出擊,拋去女兒家的羞澀,
說不定還能有一絲機會。王判為了讓謝行放下對我的執念,偷偷將那姑娘安排入了府,
成了謝行的貼身大夫。一開始,謝行并未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
那姑娘的言行舉止也越來越像我,謝行的目光便時不時往她身上掃去。我心中泛起陣陣酸澀,
卻努力讓自己高興起來。季芙蓉,你夠幸運了?;钊艘苍S爭不過死人,
但活著的人才有希望啊。死人終究是死人,遺憾會吞噬掉死人的所有痕跡。我也不例外。
謝行,總有一天會忘了我。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合謝行心意的女子出現,應該為他感到幸運的。
在此后幾十年,他不會活在漫長的孤寂里。我該謝她的。3深夜,
謝行手里拿著我之前的書簡閉目養神。案桌上明晃晃的擺著一張紙條。我飄過去看了看,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x稅過重,民間已興叛亂。我心頭一緊,不由擔憂起謝行的安危。
他為了加大黃金的儲備,不惜以天子的名義加大賦稅,引起百姓哀聲怨道,甚至出現了叛亂。
民間的叛亂不可怕,可怕的是,會有江湖俠客對謝行暗中下手。謝行撩起眼皮,
隨后揉了揉眉心。他輕聲道:“若非我舍生忘死擊退外敵,以保國泰民安,
又怎會有你們活著喘息的機會?不知感恩,就只能自取滅亡?!彼闷鸸P隨手寫了一個殺字,
便放下書簡回到內屋。我坐在床邊,摸著他緊皺的眉頭:“謝大將軍,
你還真不怕將事情鬧大???到時候可不好收場。”“我死就死了唄,怎的,
我活著的時候不珍惜,死后才知道追悔莫及了?”我收斂笑容,繼續道:“好了,
佛塔不佛塔的就算了吧,珍惜眼前人,比執著于一個死人要幸福多了。
”無論我如何大聲說話,謝行也聽不見。他坐在床頭,臉上滿是哀傷。此刻,
門外傳來陣陣輕微的敲門聲?!爸x將軍,見你屋內燭火未熄,我特意熬了碗安神湯,
將軍可賞臉喝些?”謝行皺起眉頭,起身去開了門。我跟著飄了出去,
看到那碗藥湯的瞬間便失神了片刻。這安神湯,是我時常為謝行熬的。他因戰事問題,
整宿難以入眠,我為此想盡辦法,用盡極好的藥材,一味一味的試,一口一口的嘗,
才熬出了最有效的安神藥湯。現在的賀雪嫣,像極了當年的我。謝行果然看呆了,
他盯著藥湯出神,許久沒有反應過來。賀雪嫣成功入了謝行的里屋,貼心的為他整理床鋪,
嘴上還絮絮叨叨。謝行向來不喜歡他人話多。今夜,卻將深邃的目光盯向賀雪嫣的背影。
賀雪嫣轉過身來,語氣俏皮:“謝將軍,以后我來照顧你唄!”我聞言心頭一顫。這話,
是我鐘意謝行后對他表露心跡的原話。我連忙看向謝行。只見他喝了一口安神湯,
面上毫無波動:“哦,你一個女人,照顧我?”“我會醫術,會女紅,還會跟著你去軍營,
什么苦都吃得,如何照顧不了你?”“你不怕死?”賀雪嫣昂起頭:“每個人都會死,
不過是命數不同,死的方式和時間不同而已,我有什么好怕的?”謝行低頭一言不發。
這些對話,與我們當初一模一樣。賀雪嫣,莫不是真的在學我?謝行放下安神湯,
神色懨懨道:“你回去吧,安神湯,日后也沒必要送了?!辟R雪嫣臉上的笑容僵硬幾分。
“為什么?是,沒有她熬得好嗎?”謝行看了她一眼,雖未開口,
但那森冷的眼神還是將賀雪嫣嚇退出去。我忍不住扶額:“這也太沒出息了,
一個眼神就嚇退了,要換做我,夜黑風高的,一把藥粉便大事可成。
”我當年可不止一次這么做過了。我這個人,雖學藥理,其實心挺臟的,也沒什么道德秉性。
在意識到自己對謝行的心意后,不止一次對他的飯菜或者其他吃食動過手腳。
若非他太過機警,我早便得手了。小把戲耍多了,惹得謝行待我越發冷漠,
他總覺得我做事草率,不計后果,犯了他的大忌。可我自認無愧,跟他吵了一架便奪門而出。
心想,以后再不會回來受他鳥氣了。實際上,我走的當天便后悔了,這人沒有得到,
我又怎能甘心?于是,便灰溜溜的回去了。想到這里,我便嘆起氣來。賀雪嫣如此膽小,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打動謝行啊。謝行將安神湯摔在地上,嚇了我一跳?!笆冀K不是你,
若是你,又怎會如此輕易離開?”我在一旁摸著下巴點頭。若是我,
定然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不知好歹的東西,給你熬藥就該感恩戴德了,還敢瞪我?
”賀雪嫣到底是沒有我這樣的膽量,她不敢賭謝行的怒氣!4同年深秋,皇家狩獵于隴山。
謝行伴駕左右,在狩獵中奪得魁首,風度一度蓋過了酷愛搭弓射箭的老皇帝。
自從他手中的權力超越皇權之后,便越不將皇帝的顏面放在眼里,連面子功夫也懶得做了。
皇帝臉色不太好看,但也不敢多說什么。人群中,傳出一聲冷哼:“謝將軍威武,
在下聽聞隴山深處有猛虎現身,不知將軍之能,比猛虎如何?”此人一身素衣,面容俊美,
只是身形消弱嘴唇泛白,一瞧便是身患重病。我來到他身側細細打量,卻見他朝我笑了一下。
我以為是我看錯了。對方拿起折扇,朝我腦袋上一點。我頓時僵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他能看見我???不等我反應過來,便見謝行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的與那人對視。“張景仲,
本將軍定會剝下虎皮,送你做件衣裳。”“那在下,便在此等候將軍。
”我攔在謝行馬前:“謝行,有詐,不能去?!敝x行大喝一聲,戰馬越過我的身體。
我奮力追了過去,果真遇上謝行在山中遇襲。千鈞一發之際,賀雪嫣提著藥籃出現,
為他擋下致命一擊。謝行抱著她,怒氣沖霄。好在賀雪嫣常年試藥,身子骨不錯,
不至于因此喪命。謝行因此次暗殺一事大動肝火,回到朝堂便血洗一番,惹得眾臣戰戰兢兢。
唯獨張景仲站了出來,神色依舊坦然。“謝大將軍虎皮沒拿到,反倒以暗殺二字為之搪塞,
豈非笑話?實在有辱將軍威名。”謝行沉著臉:“張景仲,你言外之意,是我撒謊?
”“不敢,不過大將軍耗費舉國錢財修筑一座佛塔,以致民生哀悼,遇刺,
難道不是在意料之中?”此言一出,眾人沉默。佛塔一事,確實勞民傷財。
謝行突然笑了一下:“張先生素有謀圣之名,傳言能算盡天下之事,那便請到府中一敘,
我們好好說一說佛塔之事?!睆埦爸倜髅嫔媳徽埲雽④姼瑢崉t遭謝行軟禁起來。
出人意料的是,他整日喝茶下棋,過得尤為自在,毫無半絲膽怯。
在知道他當真能發現我的存在后,我喜極而泣。我握緊他的手:“知音吶!
”他笑了一下:“季姑娘,謝大將軍一意孤行,可算為你這個妖女造了不少孽障。
”妖女之名是民間所起。若不是因為我,謝行不會性情大變,淪為一個毫無感情的殺人利刃。
我生前尚不得好過,死后也得不了半寸凈土,連名聲也沒有了?!皯┱埾壬笚l明路,
助他回頭是岸?!彼谝巫由希盗舜挡瑁骸爸x行此人,你應當比我更清楚,
我不過是與他頂了幾句嘴,便被囚禁于此,若我再勸他砸了佛塔,豈不是會將我碎尸萬段?
”“呃,那,那有什么可以入夢的法子?我去勸他?!睆埦蔼q豫許久,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哪里來的那么大本事?”他笑臉盈盈的看了我幾眼,
話鋒一轉:“雖然難以在謝行身上下功夫,但可以從你身上著手?!庇谑牵?/p>
我憑借對謝行的了解和對將軍府地勢的熟悉,幫助張景仲離開此地。之后,
張景仲將我帶到一座道觀。他告訴我,只要我從謝行身邊離開,并在道觀中修身養性,
定能使得謝行徹底忘了我,那佛塔一事,自會被他拋之腦后。如此一來,既能助我投胎轉世,
又能幫助謝行贖清罪孽。一舉兩得之事,我怎會拒絕?見到道觀觀主的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場巨大的迷局之中。5那觀主,我在謝行府中見過。
正是我死沒多久,謝行為求得起死回生之法,請了不少道人與和尚入府。不知為何,
在謝行決定修建佛塔那一刻,這道長勸說了謝行半日。見勸不動他,
留下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后便揮袖離去。如今再見他,已經過去六年。
他揚了揚手里的拂塵,問我:“你可知,你罪孽深重?”“罪?我一生治病救人無數,
應是功德無量才對,如何來的罪?”“佛塔因你建,死于佛塔之人皆與你有關,
即便是謝行所為,惡果卻因你而生?!贝嗽捯膊患?。但總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張景仲在一旁捂嘴偷笑,被我抓個正著?!靶κ裁??”“笑你傻。”他與我坐在一起,
朝道長稽首:“道長,這傻丫頭到如今怕是還蒙在鼓里呢,您指點她幾句吧。”“也罷,
”道長哀嘆一聲:“季姑娘,你以為,這世間,當真有起死回生之法?
”我搖搖頭:“若真有此法,豈不是要天下大亂?”道長略帶欣慰的看了我一眼。
“可是有的人,偏偏喜歡去挑戰非人力所能為的東西,
甚至為此不惜讓無數無辜之人去承擔代價?!蔽业皖^沉思良久,
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想:“不知,我生前救人的那些的功德,可以贖清他多少罪孽?
”“你有此心,倒不如多擔心擔心你自己,你身上的罪孽尚未洗清呢?!钡篱L站起身來,
讓我安心在此修養,待時機成熟后方能出山。道長一走,張景仲也站了起來。
我飄在他面前:“張先生,謝行,到底惹出了什么禍事?”他挑了挑眉,
神色有些意外:“原來你也不算傻?!薄皬U話。
”謝行修建佛塔確實損害了不少無辜人的性命,但自古成大事者,向來不在乎他人生死。
不說歷代帝王,就拿那些王公貴族來說,
哪些沒有耗盡龐大的財富與人力去修建墓地或者府???死在其中的人也不少,
可為何沒有千夫所指?謝行若真是因為修建佛塔,背上一生的罪孽,那未免有些可笑了。
道長與張景仲一直不對我說實話,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他道:“你對謝行情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