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子饒命啊!饒命啊!”寬敞的房間里,
一名衣衫襤褸滿身鞭痕血跡斑斑的女子滿臉驚恐,她的身子不斷地往后縮,
試圖躲避那如雨點般狠狠朝自己襲來的鞭子,嘴里不停地哭喊著,
那絕望的哭聲在這略顯空曠的房間里回蕩,可抽打的鞭子卻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你還敢喊?我讓你喊”年輕男子的聲音中透著癲狂,
嘴里還時不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那笑聲在房間里回蕩,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音。
門外兩名小廝低著頭,心里默念著"菩薩保佑"。這已經是今年第五個了——前四個,
要么當場咽氣,要么不堪折磨撞墻自盡。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的聲音漸漸微弱了下去,
到最后再也沒有了氣息。男子對著門外喊道”進來,拖走”2寒鴉在枯樹上呱呱亂叫,
蘇葉兒猛地睜開眼,喉嚨里還泛著前世咽氣時的血腥味。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真實的痛感讓她渾身發顫,看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破床榻 —— 這不是陰曹地府,
是蘇家后院堆雜物的柴房,她蘇葉兒睡覺的地方。“蘇葉兒那賠錢貨,死哪兒去了?
還不滾出來喂豬,把我的大肥豬餓瘦了非扒了你的皮!” 祖母蘇桑氏尖利的嗓音穿透門板,
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蘇葉兒低頭盯著自己完好的雙手,手腕上還沒有被王云山勒出的淤青。
墻角破陶罐里的渾水映出張十五歲的臉 —— 右眼角那顆淚痣還在,她重生了。
回想上輩子的悲慘,蘇葉兒恨意滔天,既然老天爺都看不過去讓她回來,這次,
老蘇家的人一個也逃不掉。上輩子,爹爹為供二叔讀書娶妻,不得不天天在外走鏢,
可在蘇葉兒十歲那天的一次走鏢途中遇到劫匪,不幸身亡,娘親一病不起,
蘇桑氏又緊抓著銀子不肯請大夫,月余后也撒手人寰。短短時間蘇葉兒痛失兩個至親,
而雪上加霜的是原本對她疼愛有加的祖母卻對她像換了個人,不是打就是罵,
打還是專挑衣服遮住的地方打或掐,別人根本看不到傷痕,還一口一個嗓門星,
其他人就更別提了。若說還有誰還能對她好的就只有她那病弱的姥姥和姥爺了,
姥姥姥爺三番幾次要把她接過去一起生活,
可蘇桑氏總以蘇葉兒是她家大兒子唯一的血脈為由不能離開蘇家大發了。
蘇葉兒為避免姥姥姥爺擔心也從不跟兩老人家說被老蘇家虐待的事,都是報喜不報憂。
兩位老人家聽蘇葉兒說在蘇家過得好那也就放心了,畢竟是老蘇家的孩子。
蘇葉兒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慈祥和善的祖母怎么變了個個,
原先還以為是祖母是因為太思念她的爹爹,所以才會把怨氣都撒她身上。
直到有一次她去割豬草在草堆那撿到了幾個野鴨蛋,心想著拿給祖母,祖母肯定會高興的。
當她回到家,
放下豬草框就用衣襟捧著那幾個野鴨蛋跑向正房要給祖母卻聽到祖母和二叔正在說話。
祖母說過小孩子不能打擾大人說話,蘇葉兒就站在門外,想等他們說完話再進去,可看看,
她都聽到了什么“娘,我們家還有多少銀子,現在大哥不在了,我可不能斷了我的銀兩??!
我現在已經是秀才了,就等著銀子某個好差事了”這是二叔蘇鴻志的聲意“哎喲,我的兒啊,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你那便宜大哥這些年走鏢掙了不少的銀子,全部都上交到我這里,
都給你贊著呢”“唉,原本想著能讓你那便宜大哥給我們老蘇家打一輩子的工的,
沒想到這么早就死了,真是個沒用的”“唉,也是,好好的一個免費的勞動力就這樣沒了,
真是可惜”蘇葉兒震驚了,這些話怎么能是她爹爹的娘親和兄弟說出來的?
接下來的對話更炸裂“娘,那蘇葉兒這丫頭片子怎么處置?。看蟾绮辉诹?,
留著她在這家里也是白吃飯,還不如找個機會把她給打發了呢。
” 蘇鴻志的聲音里透著一股算計的狠勁,那話語就像冰冷的刀子,
直直地扎進蘇葉兒的心里。祖母似乎略微思索了一下,
接著慢悠悠地說道:“先留著在家里干活,她爹是撿來來的,算起來她也不是蘇家的種。
不過她雖是個丫頭,但現在把她弄出去,旁人難免說三道四的,
特別是她姥姥姥爺那兩個老不死的,若是鬧起來到時對你的名聲不好,
畢竟你以后可是要當官的。等過些日子再尋個由頭,找出得起聘禮的人家把她嫁了,
還能得些彩禮銀子,也不算虧。”“娘,你舍得啊,我看你以前對她可是疼愛得緊,
連我家云兒都得靠后站”蘇鴻志揶揄道“你個沒良心的,我這么做為了誰,
還是不是為能讓蘇老大那兩個蠢貨心甘情愿的為你掙錢,不然蘇葉兒也值得我給她好臉?
云兒才是我親孫女呢”“好了好了,娘,我這不是開玩笑嘛!
知道娘對我最好了”蘇鴻志討好道“只是娘,你先給我幾兩銀子使使唄,
我最近結識了幾位頗有才華的公子,
人家邀請我去吃酒沒錢我可不敢應了” 二叔的聲音里隱隱帶著幾分急切和貪婪?!昂煤煤?,
給你就是了,不過你可得省著點,該花的花不該花的可要省著點,
現在沒了蘇老大給我們賺錢,后面某差事還得不少錢呢?!?祖母嗔怪著說道,
一邊掏出鑰匙打開抽屜拿銀子出來?!班牛懒耍?/p>
知道了…..”蘇葉兒的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里了,她強忍著滿心的悲憤,
轉身悄悄地離開了正房門口,失魂落魄地走到了院子里的角落里蹲下。
她望著手中那幾個原本想討祖母歡心的野鴨蛋,只覺得無比諷刺,
此刻它們就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想到這里,蘇葉兒突然猛得一驚。
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日子,突然像掉進冰窟窿。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七,
正是二叔蘇承宗要把她賣給王家的日子!3突然院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蘇葉兒貼著門縫往外看。二叔蘇鴻志穿著八成新的靛藍長衫,
正領著個穿綢緞的瘦高男人往正屋走。男人腰間晃蕩的鎏金煙袋,刺得她眼底發疼,
這人正是王云山的管家周福!上輩子就是他帶四個婆子,把她迷暈塞進一臺小轎抬進了地獄。
“娘,這是王府過來接葉丫頭的周管家……” 二叔壓著嗓子的話隨風飄來,
“縣令大人的小舅子能看上葉丫頭,
那可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蘇葉兒咬著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這畜生上輩子對她的姥姥老爺也是這般說辭,
可實際上是蘇鴻志不知道怎么就結識了縣令的小舅子王云山,
走王云山的關系從縣里那里謀了個主簿的差事,
條件就是給王云山送個身家清白又沒背景的姑娘,說白了就是死了也沒人會追究的那種。
蘇葉兒就是那個死了也沒人追究的姑娘, 可憐的蘇葉兒致使她的姥姥姥爺還被蒙在鼓里。
柴堆突然發出簌簌聲響,一只老鼠從新收的稻草堆中竄過。蘇葉兒轉頭看見半截麻繩,
猛然想起蘇桑氏另有一個藏錢之處——她曾親眼看見老太太從床底暗格取出銀票塞給蘇鴻志。
正屋突然傳來笑聲,蘇葉兒趁機溜向蘇桑氏房間。途經廚房時順手抄起火石,
經過雞窩抓了把最鋒利的麥稈。這些尋常物件,此刻都成了她的復仇利器。
雕花床散發著濃重的樟腦味,蘇葉兒跪在腳踏板上,手指探到第三塊地磚的裂縫。用力一掀,
暗格里果然躺著幾張皺巴巴的銀票和幾錠碎銀。清點后發現竟是六張五十兩面額的銀票!
這筆錢足夠她遠走高飛了。"葉丫頭!"院外突然炸響三嬸的吼聲,"貴客等著呢,
還敢躲懶!"血液瞬間凍住,前世這時,他們騙蘇葉兒是 “讓她端茶進去”,
等她走進正屋就被強行灌了一碗下了迷藥水。等醒過來時,
她已經躺在王云山的拔步床上……窗紙上人影漸近,蘇葉兒攥緊銀票環視四周。
墻角堆著蘇桑氏用來熏關節痛的干艾草。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既然重活一世,
何不讓這些吃人的畜生嘗嘗烈火焚身的滋味?老蘇家除了過世的蘇老頭,沒一個干凈貨色。
全仰仗她父親養活,卻將大房糟踐得不成人樣。蘇桑氏與蘇鴻志自不必說,
就連二嬸蘇田氏也仗著秀才娘子的身份和娘家開的雜貨鋪,常年住在娘家。
偶爾回來便擺出富家太太的派頭,等著大房伺候。二房的蘇云兒更是仗著外祖家的雜貨鋪,
自詡是鎮上小姐,在大房人面前永遠昂著下巴,對"泥腿子"蘇葉兒不屑一顧。
蘇大寶身為蘇桑氏的大孫子就更別提了,經常不分長幼打蘇葉兒不算,
還有一次偷了老太太的錢栽贓給她,害她被打。三叔蘇鴻銘就是個地痞無賴。
曾趁著蘇老大走鏢在外,竟敢調戲蘇柳氏。事后三嬸小蘇桑氏還反咬一口,
污蔑是蘇柳氏勾引丈夫。蘇桑氏不問青紅皂白就罰蘇柳氏跪了三天祠堂。
若不是蘇老大及時趕回,恐怕蘇柳氏就要被活活折磨致死。
這小蘇桑氏仗著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在蘇家橫行霸道。加上蘇鴻銘整日惹是生非,
她動不動就以回娘家告狀相要挾,蘇桑氏自然處處偏袒。從前蘇柳氏在世時,
家中活計全落在她們母女肩上。如今蘇柳氏去了,所有重擔都壓在蘇葉兒一人身上。
想到這里,蘇葉兒擦燃火石,干燥的艾草 “轟” 地躥起半人高的火苗,
不到半刻鐘濃煙就充滿了房間。
蘇葉兒再把點燃的麥稈扔向床帳然后在火舌舔上房梁時迅速的從后窗翻了出去?!白咚?!
” 三嬸的尖叫劃破天。整個蘇家亂成一鍋粥,二叔慌得鞋都跑丟了。蘇葉躲在磨盤后面,
看著他們像沒頭蒼蠅似的救火,心里涌起扭曲的快意。周管家捂著口鼻從正屋沖出來,
緞面鞋底被火星燙出好幾個洞。他拽著二叔的衣領怒吼:“我們少爺最恨被人耍!
今天帶不走人,你就等著蹲大牢吧!”蘇葉兒趁亂溜進廚房揣了兩個冷饃,
又從雞窩摸了三個熱乎雞蛋。經過柴房時,看見蘇鴻志珍藏的那壇狀元紅 ,
是三年前用她爹走鏢得回來的錢供他買的留著等考中舉人時用于 “舉人宴用酒”。
蘇葉兒揭開酒封,整壇酒澆在柴堆上,火把扔進去的瞬間,后院 “轟” 地燒了起來。
熱浪烤得她臉發痛,她卻笑出了眼淚。這把火,燒光了蘇葉兒前世所有的怯懦和天真。
村口老槐樹下,蘇葉兒最后回望蘇家大院。沖天火光中,隱約看見蘇桑氏癱在地上哭嚎,
蘇鴻志被周管家的打手揍得直打滾。蘇葉兒知道這把火燒不死他們,
但足夠讓她進王家的事泡湯?!斑@才剛開始?!?抹了把臉,蘇葉兒轉身走向官道。
懷里的銀票燙得心口發疼,上輩子被皮鞭抽死的痛,她要一筆一筆討回來。4蘇家老宅,
被大火掃虐過的青磚瓦房,破敗不堪。屋頂已然不復存在,只剩下幾根燒得漆黑的房梁,
橫七豎八地架在半空。蘇老太在殘堆里在翻找著什么,卻只找出了幾錠被燒的烏黑的歲銀子,
其他什么都沒找出來。最終蘇桑氏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原本還講究著體面的發髻此刻也松散開來,幾縷白發凌亂地貼在滿是淚痕的臉上,
細聞還有一股燒焦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想沖進去又被大火逼了出來。
她一邊用干枯的手捶打著地面,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沒了,什么都沒了,嗚嗚嗚,
我的個天老爺啊,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嘛,嗚嗚嗚”蘇鴻志也好不到哪兒去,
被周管家帶來的打手揍得鼻青臉腫,在地上打著滾,嘴里不停地求饒著:“周管家,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這事兒和我可沒關系啊,肯定是那死丫頭片子干的好事,
我這就去把她抓回來,給您個交代?。 敝芨U驹谝慌裕樕幊恋媚艿纬鏊畞?,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哼,蘇鴻志,你個沒用的東西,連個丫頭都管不住,
還敢在這兒跟我保證能把人送進王府呢。如今這火一燒,別說送人了,你這宅子都快沒了,
你讓我回去怎么跟老爺交代?”蘇鴻志掙扎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湊到周福跟前,
哭喪著臉說:“周管家,您消消氣,消消氣啊。您看這事兒雖然出了岔子,
但咱還有辦法不是?那丫頭片子跑不遠的,我這就去追,一定把她抓回來,把她送您手上,
您就高抬貴手,放過我這一回吧?!敝芨C济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哼,
就你現在這副狼狽樣,還能追到人?就算你追到了,那丫頭這么烈的性子,
我們王府也不敢要了,真要了保不齊哪天被她一把火燒了都不知道。
“周福又轉頭看了看站在蘇桑氏身旁的罵罵咧咧的蘇云兒,一臉壞笑對蘇鴻志道“蘇鴻志,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若沒能把姑娘送到王府,你是知道我們公子的手段的。
我現在就給你指條明路,你們蘇家又不止蘇葉兒一個姑娘,
論樣貌你女兒蘇云兒可是更上一層,若你舍得把蘇云兒送到王府,以我們公子的脾性,
我保證你能心想事成”蘇鴻志一聽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猶豫和糾結的神色。
蘇云兒那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啊,雖說平日里他最是看重利益,可真要把親閨女往那火坑里送,
心里還是有些舍不得的。他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地說道:“周…… 周管家,
這…… 這云兒畢竟是我的親骨肉啊,我…… 我這當爹的,哪能狠下心把她往王府送呀,
您…… 您看能不能再想想別的法子呀?”周福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不耐煩,他冷哼一聲道:“哼,蘇鴻志,你可別給臉不要臉啊。
如今這事兒鬧成這樣,你還想挑三揀四?你若舍不得蘇云兒,那你就等著老爺怪罪下來吧,
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們蘇家怕是都沒有好日子過了?!碧K鴻志的身子猛地一顫,
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咬了咬牙,心中權衡再三,想著自己這些年心心念念的官位,
想著要是得罪了王云山,不光那之前的一切謀劃白費估計后面的日子也不好過。最終,
那點僅存的父愛還是被利益給壓了下去,他狠狠心,說道:“周管家,您說得對,
我…… 我這就回去和云兒她娘商量商量,把云兒收拾妥當,給您送過去,
只求您在公子面前多美言幾句啊。”周福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蘇鴻志的肩膀,
陰陽怪氣地說:“這就對了嘛,蘇老爺,識時務者為俊杰啊。你放心,
只要云兒姑娘進了王府,讓公子滿意了,你那點事兒啊,都不算是事兒。
”蘇鴻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應和著周福,心里卻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可也得客客氣氣把周管家等人送走,并答應三天后會把蘇云兒送到王府。
5蘇葉兒懷里揣著三百多兩銀子,趁著老蘇家眾人還在忙著救火,匆忙趕到村長家求助。
村長的小兒子曾不慎落水,恰巧被回村的蘇老大所救,自此村長一家對蘇老大感恩戴德。
蘇老大夫婦去世后,村長雖時常接濟蘇葉兒,但送去的物品總被蘇桑氏截留。
后來村長媳婦索性直接叫蘇葉兒到家里吃飯。在蘇葉兒心中,
村長夫婦是除了姥姥姥爺外對她最好的人。因此她確信,自己若要逃離,
村長定會幫忙開路引。她還托村長去姥姥家報信,囑咐若老蘇家來要人,只需咬定沒見過她,
更要反咬一口向老蘇家要人。這一招既能保全自己,又能敗壞老蘇家的名聲。
蘇葉兒沒打算躲去姥姥家——老蘇家若找不到她,必定會去姥姥家要人,
到時還是會被迫回來。整個嵐山縣都不安全,畢竟縣令是王云山的姐夫。若那惡賊不死心,
借官府之力尋人,后果不堪設想。思來想去,她決定直奔省城。
蘇葉兒拿著村長給的路引沿著官道疾行,每一步都走得決絕。
放在前胸的銀錢的邊角硌得胸口生疼,卻給了她莫大的底氣。
這些銀兩是她復仇的資本、安身立命的根本,絕不能有任何閃失。一路上餓了就買干糧充饑,
困了便找客棧投宿。她不敢在破廟過夜——一個孤身女子帶著巨款,若遇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