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靖王養(yǎng)了五年的替身,他白月光回京那日,我診出喜脈。
他捏碎藥碗冷笑:“你也配生孤的孩子?”后來我葬身火海,他卻瘋了一樣沖進(jìn)廢墟。
---第一章 爐灰燼,明月歸靖王府西苑的角落,這處名為“聽雨軒”的小院,
連檐角的青苔都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蕭索。暮春的風(fēng)本該是暖的,卷過這里時(shí),
卻只剝落幾片枯槁的梧桐葉,打著旋兒,跌在冰冷的石階上,發(fā)出細(xì)微又清晰的碎裂聲。
蘇晚坐在窗邊的舊杌子上,手里握著一把半舊的黃楊木梳,
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垂至腰際的長發(fā)。銅鏡模糊,映出一張臉,蒼白得幾乎沒什么血色,
唯有一雙眼,沉靜得如同幽潭,倒映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梳齒間纏繞著幾根烏黑的斷發(fā),
她捻起,隨手丟進(jìn)腳邊一只半舊的炭盆里,盆底積著一層薄薄的白灰。五年了。
從被靖王蕭衍從教坊司帶回來的那一天起,她就住在這聽雨軒里。像個(gè)影子,
一個(gè)沉默的、用以填補(bǔ)另一個(gè)人缺席的物件。起初,他也曾踏著月色而來,
帶著一身清冽的酒氣或是戰(zhàn)場歸來的鐵銹味,指尖帶著薄繭撫過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眼神卻總是穿透她,落在一個(gè)遙遠(yuǎn)得她永遠(yuǎn)無法觸及的地方。
他喚她:“月兒……”那是他心上白月光的名字,沈清月。蘇晚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她只是個(gè)拙劣的仿品,模仿著沈清月的一顰一笑,穿著她喜歡的素色衣裙,
梳著她慣用的發(fā)髻。蕭衍的目光,透過她這張臉,看的從來都是另一個(gè)人。梳妝臺一角,
擱著一方用舊了的端硯,一支洗得筆尖有些開叉的紫毫。那是蕭衍某次興起,
大概是覺得沈清月也該是擅畫的,便讓人送來的。她那時(shí)惶恐又笨拙地拿起筆,
墨滴污了雪白的宣紙,換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和隨即的冰冷沉默。那硯臺和筆,
就此擱置,再無人動(dòng)過,如同她這個(gè)人。一陣尖銳的惡心毫無預(yù)兆地涌上喉嚨,
蘇晚猛地捂住嘴,伏在冰冷的梳妝臺邊緣,干嘔起來。胃里翻江倒海,卻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這癥狀,斷斷續(xù)續(xù)已有小半月。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
沉入不見底的寒潭。一個(gè)模糊又驚懼的念頭,在每一次翻涌的惡心感中,變得清晰而沉重。
她不敢深想,卻又無法回避。門外響起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接著是小心翼翼的叩門。
“晚姑娘?”是丫鬟小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蘇晚深吸一口氣,
強(qiáng)行壓下喉間的翻涌,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聲音盡力維持著平穩(wěn):“進(jìn)來。
”小桃推門進(jìn)來,手里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
濃烈的藥味瞬間在小而窒悶的室內(nèi)彌散開來,沖淡了原本若有似無的桂花頭油香。
她將藥碗輕輕放在蘇晚手邊的矮幾上,氤氳的熱氣模糊了蘇晚蒼白的臉。“姑娘,藥煎好了。
”小桃覷著她的臉色,聲音壓得更低,“您…還是找個(gè)機(jī)會(huì),讓外頭的大夫瞧瞧吧?
這樣嘔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蘇晚的目光落在漆黑的藥湯上,那深濃的顏色,
像極了她此刻晦暗無光的心境。她沒說話,只是伸出微涼的手指,
指尖輕輕觸碰到滾燙的碗壁,灼熱感傳來,她卻像是感覺不到。小桃看著她沉默的側(cè)臉,
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低低地、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說道:“姑娘,
您聽說了嗎?沈家那位……清月小姐,今日回京了!王府前頭都傳遍了,
說是王爺親自去城外迎的,陣仗可大了!”“哐當(dāng)!”一聲刺耳的脆響驟然炸開!
那只滾燙的藥碗,被蘇晚失手碰翻在地。濃黑的藥汁潑濺開來,在地磚上蜿蜒流淌,
如同一條丑陋的毒蛇。碎裂的瓷片四處飛濺,有一片鋒利的邊緣,擦過蘇晚的手背,
劃開一道細(xì)細(xì)的紅痕,很快沁出細(xì)小的血珠。小桃嚇得驚呼一聲,
慌忙蹲下身去收拾:“姑娘!您沒事吧?燙著沒有?”蘇晚卻像是完全沒聽見,
也沒感覺到手背的刺痛。她僵直地坐在杌子上,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沈清月回京”那幾個(gè)字灌入耳中的瞬間,徹底凝固、凍結(jié)。
窗外灰蒙蒙的光線落在她臉上,將她最后一絲血色也抽得干干凈凈。替身……正主回來了。
她這個(gè)拙劣的仿品,終于到了該被徹底丟棄、徹底抹去的時(shí)候。
就在這滅頂?shù)暮鈱⑺龔氐淄淌傻膭x那,
腹中那細(xì)微的、幾乎被她忽略的、因翻騰的惡心而帶來的奇異悸動(dòng)感,猛地清晰了一下。
像是一尾小魚,在冰冷的深潭里,用盡全力地、輕輕頂了一下。蘇晚的手,
不受控制地、極其緩慢地?fù)嵘献约阂琅f平坦的小腹。隔著薄薄的春衫,那里的肌膚溫?zé)帷?/p>
一個(gè)荒謬又絕望的念頭,挾著巨大的恐懼和一絲她拼命想要掐滅的、不該存在的微弱希冀,
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她……真的有了?在他心尖上那個(gè)人回來的這一天?
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空氣里彌漫的藥味和瓷片碎裂的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
---第二章 燼火焚身“啪嗒。”一滴冰冷的淚珠,
毫無預(yù)兆地砸落在蘇晚撫著小腹的手背上。那細(xì)微的涼意讓她猛地一顫,
像是被燙到一般縮回了手。她慌亂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濕痕,
仿佛這樣就能抹掉心頭那點(diǎn)不合時(shí)宜的軟弱和妄念。“姑娘……”小桃收拾完地上的狼藉,
看著蘇晚失魂落魄的樣子,眼圈也跟著紅了,“您別這樣,身子要緊啊!
奴婢這就去給您再煎一碗安神湯……”“不必了。”蘇晚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像被粗糲的砂紙磨過。她撐著冰冷的梳妝臺邊緣,強(qiáng)迫自己站起來,雙腿卻虛軟得直打晃,
“你…去前頭,幫我打聽打聽……”她頓了頓,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齒縫里艱難地?cái)D出來,
“王爺…和那位沈小姐,現(xiàn)在何處?”小桃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擔(dān)憂地看著她:“姑娘,您何必……”“去!”蘇晚猛地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尖銳,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
疲憊地?fù)]揮手,“去吧,小心些,別讓人瞧見。”小桃咬了咬唇,終究不敢違逆,
低低應(yīng)了聲“是”,匆匆退了出去。門扉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只剩下她一個(gè)人,
被無邊無際的死寂和冰冷的藥味包裹。蘇晚脫力般跌坐回杌子上,
手指死死摳著冰涼的黃楊木梳齒,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木頭里。腹中那點(diǎn)微弱的悸動(dòng),
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一個(gè)孩子……一個(gè)流淌著他和她血液的孩子。這個(gè)念頭像淬毒的藤蔓,
纏緊她的心臟,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絕望之外,竟有一絲荒謬的暖意,
如同寒夜荒野里微弱的星火,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卻固執(zhí)地不肯熄滅。她需要確認(rèn)。立刻,
馬上!蘇晚猛地站起身,因動(dòng)作太急眼前一陣發(fā)黑。她踉蹌著撲到床邊,
從那個(gè)已經(jīng)褪色、邊緣磨損的舊枕套里,摸出一個(gè)扁扁的、不起眼的靛藍(lán)色小布包。
這是她積攢了整整五年的體己錢——幾塊碎銀,幾串銅錢,
還有一支唯一值點(diǎn)錢、但樣式極其普通的銀簪子。她將布包緊緊攥在手心,
冰冷的金屬硌著掌心,帶來一絲虛假的踏實(shí)感。必須出去,找個(gè)不起眼的醫(yī)館,
確認(rèn)這腹中究竟是虛妄的臆想,還是……足以將她徹底打入深淵的現(xiàn)實(shí)。趁著天色將暗未暗,
王府西角門守衛(wèi)換崗的短暫空隙,蘇晚裹著一件半舊的青色斗篷,帽檐壓得極低,
像一抹無聲無息的影子,悄然溜出了那座華美而冰冷的牢籠。京城西市邊緣,
一家門臉狹小、掛著“回春堂”舊木匾的醫(yī)館里,彌漫著濃重苦澀的藥味。
坐堂的老大夫須發(fā)皆白,眼神渾濁,手指搭在蘇晚纖細(xì)的手腕上,半晌沒言語。
蘇晚的心懸在嗓子眼,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胸腔。時(shí)間像是被拉長、凝固,
只有老大夫布滿褶皺的手指下,那微弱卻持續(xù)存在的搏動(dòng),昭示著時(shí)光的流逝。終于,
老大夫收回手,慢悠悠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抬起渾濁的眼看了看她慘白的臉,
聲音平淡無波:“姑娘,是滑脈。日子尚淺,約莫月余。
”“嗡——”蘇晚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轟然炸開!世界瞬間失去了聲音,
只剩下老大夫那句“滑脈”、“月余”在耳邊瘋狂地回蕩、放大,震得她耳膜生疼,
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是真的……她真的有了蕭衍的孩子!在這個(gè)最不堪、最絕望的時(shí)候!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回春堂的。暮色四合,街道上行人稀疏,晚風(fēng)吹在身上,
明明是暖的,卻讓她如墜冰窟。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虛浮得厲害。腹中那微小的存在感,
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像一塊沉重的烙鐵,燙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灼痛。回到靖王府西角門時(shí),
天已擦黑。守門的侍衛(wèi)打著哈欠,并未過多留意這個(gè)從偏門溜回來的、不起眼的侍妾。
蘇晚低著頭,腳步虛浮地穿過熟悉的回廊,只想快些回到聽雨軒那方狹小的天地里,
獨(dú)自舔舐這滅頂?shù)慕^望。然而,就在她即將踏入通往西苑的月洞門時(shí),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
裹挾著男人低沉愉悅的嗓音,清晰地從前院方向傳來。那笑聲清越,如同珠玉落盤,
是她模仿了五年,卻永遠(yuǎn)模仿不到精髓的聲音。蘇晚的腳步,瞬間被釘在原地。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讓她渾身血液都凍住了。她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僵硬地、一步一步挪到回廊的拐角處,借著廊柱的陰影,將自己藏匿起來。前院通明的燈火,
透過花木的縫隙,刺得她眼睛生疼。庭院中,幾盞琉璃宮燈將青石板路照得亮如白晝。
一個(gè)穿著天水碧云錦長裙的女子被蕭衍小心翼翼地護(hù)在身側(cè)。那女子身姿窈窕,
容顏清麗絕倫,眉眼間帶著一種被嬌寵慣了的明媚與矜貴,
正是畫像上的人活了過來——沈清月。她似乎有些畏寒,
肩上松松披著一件玄色滾金邊的男子大氅。那大氅,蘇晚認(rèn)得,是蕭衍冬日里常穿的那件,
帶著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氣息。此刻,沈清月正微微蹙著秀氣的眉,
嬌嗔地指向不遠(yuǎn)處一株開得正盛的西府海棠:“阿衍哥哥,你看那花,開得多好!
只是……風(fēng)一吹,怕是要落了,怪可惜的。”蕭衍順著她的指尖看去,
那張素來冷峻如冰、在蘇晚面前只有命令與審視的俊臉上,
此刻卻漾著一種蘇晚從未見過的、近乎寵溺的溫柔笑意。那笑意融化了眉宇間的鋒銳,
連素來凌厲的鳳眸都柔和得不可思議。“月兒喜歡?”他低沉的嗓音帶著毫不掩飾的縱容,
隨即側(cè)首,對侍立在一旁的管家沉聲吩咐,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夜色,
冰冷地砸在蘇晚的心上,“沒聽見?沈小姐喜歡那海棠,明日便移去她住的‘?dāng)堅(jiān)麻w’前。
用最好的花匠,仔細(xì)些,若損了一枝一葉,唯你是問!”“是!王爺!
”管家誠惶誠恐地躬身應(yīng)下。沈清月掩唇輕笑,眼波流轉(zhuǎn),似嗔似喜:“阿衍哥哥,
你總是這樣,我說什么就是什么……”“孤的月兒,自然值得最好的。”蕭衍抬手,
極其自然地替她攏了攏肩頭滑落的大氅,動(dòng)作輕柔得如同呵護(hù)稀世珍寶。
那玄色的大氅襯得沈清月肌膚勝雪,也襯得廊柱陰影下的蘇晚,如同塵埃般卑微渺小。
蘇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將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嗚咽死死堵在喉嚨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帶來尖銳的痛楚,卻遠(yuǎn)不及心口被反復(fù)凌遲的萬分之一。
孤的月兒……值得最好的……那她呢?她這個(gè)替身,連同她腹中這個(gè)不該存在的孩子,
又算什么?是礙眼的垃圾,還是需要被徹底清除的污點(diǎn)?一股冰冷的恨意,混著滅頂?shù)慕^望,
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勒得她無法呼吸。她猛地轉(zhuǎn)身,
幾乎是踉蹌著逃離那片刺目的光亮和歡聲笑語,跌跌撞撞地沖回聽雨軒。一進(jìn)門,
她再也支撐不住,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終于決堤,
洶涌而出,無聲地浸濕了衣襟。她蜷縮起來,雙手緊緊抱住自己,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小桃端著重新煎好的安神湯進(jìn)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她驚呼一聲,
慌忙放下托盤去扶蘇晚:“姑娘!您怎么了?您別嚇奴婢啊!”蘇晚猛地抬起頭,
臉上淚痕交錯(cuò),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燃燒著幽冷的火焰。她一把抓住小桃的手腕,
力道大得驚人,嘶聲道:“小桃!幫我!幫我找一個(gè)人!”---第三章 斷簪燼,
夜雨奔聽雨軒內(nèi),只有一盞如豆的油燈在跳躍,將主仆二人顫抖的影子拉長、扭曲,
投在斑駁的墻壁上,如同鬼魅。窗外,不知何時(shí)飄起了細(xì)密的雨絲,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窗欞,
更添了幾分凄涼。“姑…姑娘,您要找誰?”小桃被蘇晚眼中那駭人的光亮和絕望嚇得不輕,
聲音都在發(fā)抖。蘇晚松開她的手腕,踉蹌著撲到那個(gè)舊枕邊,再次掏出那個(gè)靛藍(lán)色的小布包。
她的手抖得厲害,幾乎解不開上面的死結(jié)。好不容易解開,她看也不看那些碎銀銅錢,
只一把抓起那支唯一值錢的銀簪子。簪子很普通,樣式簡單,
簪頭只雕了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梅花。“這個(gè)!”蘇晚將簪子塞進(jìn)小桃手里,
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小桃一顫,“拿著它,去城南‘濟(jì)世堂’藥鋪,找一個(gè)姓崔的坐堂大夫!
告訴他,是‘聽雨軒的晚姑娘’求他救命!”她語速極快,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迸出來,
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求他…求他給我一副藥!一副能讓人……看起來像是病重身亡的藥!
越快越好!”“病重身亡?!”小桃嚇得魂飛魄散,手里的簪子差點(diǎn)掉在地上,
臉?biāo)查g慘白如紙,“姑娘!您要做什么?使不得啊!那可是…那是死罪啊!”“死罪?
”蘇晚慘然一笑,眼淚無聲地滑落,混合著無盡的悲涼,“留在這里,
難道就不是死路一條嗎?小桃,你剛才也看到了,聽到了!沈清月回來了!他待她如珠如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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