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悶熱潮濕的成都高中,沉默少女戴凌凌意外闖入廢棄實驗樓,
撞破了同學韓東泰一個驚人的秘密——他穿著女裝。從驚慌對峙到心照不宣,
戴凌凌成為韓東泰秘密的唯一見證者。她看到了他校服下隱藏的才華和脆弱,
也看到了他追逐設計夢想的掙扎。在升學壓力和外部世界的審視下,韓東泰面臨艱難抉擇。
戴凌凌的無聲理解,成為他黑暗世界的一束光。畢業分離后,
這段關于秘密、理解與酸澀心意的青春,如同玉林西路的夜晚,藏在回憶里,溫柔而深刻。
第一章 潮濕的角落戴凌凌推開老實驗樓后門的時候,
一股混雜著灰塵、福爾馬林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氣味的潮氣撲面而來。
外面是三月里成都特有的、濕漉漉的陰天,天空像一塊洗得發舊的藍布,隨時能擰出水來。
她只是想找個能安靜吃完一個甜筒的地方。食堂太吵,教室太悶,
操場上全是荷爾蒙分泌過剩的男生。
她手里融化得飛快的抹茶甜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蛋筒下方垂滴,再不找地方解決,
它就要像被詛咒的冰川一樣崩塌了。這棟老實驗樓,教學區已經棄用很久,
據說只有生物組的幾個老師偶爾會來樓下的標本室取東西。平時連打掃的阿姨都繞著走。
從后門進去,是一段長長的走廊,兩邊是緊閉的實驗室,玻璃窗上積著厚厚的灰,
像蒙了一層毛玻璃。光線非常昏暗,只有走廊盡頭氣窗漏進來的一點微光。
甜筒已經開始粘手了。戴凌凌決定就在走廊里解決。她靠墻站著,
小心翼翼地舔舐著邊緣融化的冰淇淋。走廊里很安靜,只有她小口吃東西發出的細微聲音。
偶爾能聽到遠處教學樓傳來的上課鈴聲,像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她吃得很慢,
喜歡感受那種冰涼的甜味在舌尖慢慢化開的感覺。吃到一半,走廊深處傳來很輕微的響動,
像是什么東西被小心翼翼地挪動了一下。戴凌凌耳朵動了動,停下了動作。
學校里的怪聲不少,風吹的,老鼠跑的,施工的。通常她不會在意。但這次的聲音很奇怪,
帶著一種……故意的謹慎。她手里還握著半個甜筒,好奇心像甜筒化掉的速度一樣快地上涌。
她躡手躡腳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走廊盡頭有一個拐角,拐過去是一小段更短的走廊,
通向一個上了鎖的門,和旁邊的雜物間。聲音似乎就是從那個雜物間里傳出來的。
雜物間的門沒有鎖,虛掩著,露出一道細縫。里面沒有光。戴凌凌屏住呼吸,
將甜筒暫時夾在腋下,貓著腰湊到門縫前,眼睛貼了上去。雜物間里比走廊更暗,
只有屋頂一個破舊的通風口漏進來一點模模糊糊的光線。
屋子里堆滿了各種廢棄物:舊桌椅、生銹的儀器架、落滿灰塵的紙箱。
就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中間,
有一個用舊布和紙板臨時搭起來的、像個小帳篷或者更衣室一樣的東西。聲音還在繼續,
從那個臨時搭建的結構里傳出來。細微的窸窸窣窣聲,伴隨著壓低的呼吸。
戴凌凌的心跳有點快,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是有人躲在這里惡作劇?
還是……她腦子里閃過各種不靠譜的念頭。她正猶豫要不要出聲的時候,
那個布簾搭成的“帳篷”邊緣動了一下,一個人影走了出來。戴凌凌差點叫出聲來,
手里沒拿穩的甜筒掉在了地上,“啪嗒”一聲,抹茶冰淇淋瞬間攤開,像一灘綠色的血。
從“帳篷”里走出來的人影,穿著一條她從沒見過的、藕粉色的長裙。
裙子看起來像是用窗簾布或者舊床單改的,剪裁粗糙,但看得出很用心。裙擺曳地,
他小心地提著裙子,動作有些笨拙。戴凌凌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對方。光線很暗,
她看不清臉,但輪廓很熟悉。個子不高不矮,身材偏瘦。他背對著她,
正對著里面那個“帳篷”,似乎在整理裙擺。他轉過身來。模模糊糊的光線勾勒出那張臉。
是韓東泰。高二三班的韓東泰。那個總是沉默寡言,臉上沒什么表情,走路喜歡低頭,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幾乎沒有存在感的韓東泰。他穿著一條藕粉色的,
帶著荷葉邊和蕾絲的長裙。他抬起頭,顯然是被甜筒掉落的聲音驚到了。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里顯得特別亮,帶著驚慌和一種被冒犯的憤怒。他看到戴凌凌,
穿著樸素校服,手里拿著已經報廢的甜筒,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眼睛睜得大大的。
空氣凝固了。只有甜筒融化滴落的聲音還在繼續,像給這荒誕的一幕配上了背景音。
韓東泰的臉瞬間變得煞白,然后漲得通紅。他死死地盯著戴凌凌,眼神像一只被困住的動物,
充滿了恐懼、羞恥和一種孤注一擲的兇狠。他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抓緊了裙子,
仿佛那是他最后的遮羞布。戴凌凌也說不出話來。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只有眼前這個畫面——在廢棄實驗樓的雜物間里,穿著女式長裙的韓東泰。
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走廊里濕潤的空氣變得異常沉重,
帶著甜筒融化的甜膩味道和未知秘密的緊張感。韓東泰動了,他猛地后退一步,
幾乎絆倒在身后的雜物上。他的手在身側摸索,似乎想找個東西藏起來。
戴凌凌終于找回了一點點聲音,她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干澀。
“你……”她剛發出一個單音節,就被韓東泰打斷了。他沒有看她,眼睛盯著地面,
聲音很低,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滾。”一個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砸了過來。
戴凌凌愣住了。她沒想到他會這么反應。不是求饒,不是解釋,而是直接、粗暴地讓她離開。
她的腳像是生了根,站在原地沒動。她不是故意要闖入他的秘密,
但現在這種被當成入侵者的感覺,讓她感到一絲委屈。她看著他緊抓裙子的手,
看到他微微顫抖的肩膀,看到他暴露在空氣中的,與平日完全不同的脆弱和怪異。
甜筒已經完全化開了,流到她手上,冰涼粘膩。韓東泰抬起頭,眼神再次看向她,
這次更像一把刀子。里面寫滿了警告和威脅。
他緩緩地、帶著一絲不正常的平靜開口:“你什么都沒看到。”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像從喉嚨里擠出來一樣,“聽見了嗎?”他往前走了一步,距離戴凌凌更近了。
她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緊張和危險。穿著長裙的韓東泰,
竟然比平時那個沉默的韓東泰更具有壓迫感。戴凌凌看著他,她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波濤洶涌。
這個秘密對他來說,一定是無比重要、也無比危險的。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闖入了怎樣一個不該進入的世界。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那攤綠色的甜筒殘骸。她沒有回答韓東泰的話,
只是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一步,兩步……她的手背蹭到了門框。
韓東泰一直用那種要吃人的眼神盯著她,直到她完全退出門外。戴凌凌退出來后,
沒有立刻走。她站在門外,聽著里面傳來的微弱聲音。是韓東泰在迅速收拾東西的聲音。
布簾的響動,雜物的碰撞聲。他像一只受驚的兔子,急著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跡。
她手里依然握著那個已經空了、沾滿融化冰淇淋的蛋筒。
濕粘的感覺提醒著她剛才發生的一切。她沒有偷窺的愛好,她只是想找個地方吃甜筒。
結果撞見了高二三班韓東泰驚人的秘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告訴別人?
那個念頭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立刻就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壓了下去。不是道德感,
而是一種直覺——這個秘密太私密,太脆弱,一旦暴露,可能會帶來毀滅性的后果。
她看到了韓東泰眼里的那種絕望。她站在潮濕的走廊里,聽著里面越來越快的收拾聲,
像是在和時間賽跑。她感覺到走廊里的空氣越來越冷,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樣。她沒有再停留,
轉身,盡量放輕腳步,離開了這棟老實驗樓。她穿過陰沉的校園,濕漉漉的風吹在臉上,
卻吹不散心里的震驚和那個藕粉色裙擺的影子。手里的蛋筒還粘著冰淇淋,她看著它,
突然覺得它像某種破碎的證物。她走進教學樓,回到喧鬧的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周圍是正常的課間活動,同學們的談笑聲,老師講課的聲音。一切都顯得那么日常,
那么真實。但她知道,在成都市第X中學被遺忘的角落里,有一個關于長裙和秘密的,
潮濕而隱秘的世界。她手里捏緊了那個報廢的甜筒蛋筒,直到指尖發白。
第二章 秘密的重量撞破韓東泰秘密的那個下午,戴凌凌回到教室時,仿佛穿越了次元壁。
一邊是充滿塵土和某種陳舊甜膩味道的雜物間,
一邊是充斥著習題和段子、帶著青春期特有的汗味和食物殘渣氣味的教室。
兩種氣味都讓她感到一絲眩暈。晚自習前,班主任在講臺上唾沫橫飛地布置任務,
戴凌凌坐在位置上,眼神卻總是不自覺地瞟向教室的最后一排。韓東泰坐在那里,
背挺得筆直,低著頭看書,或者看起來像在看書。他的后背對著門口的方向,
似乎想把自己縮進墻里一樣。從這個角度看,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男生,
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頭發有點長了,遮住了耳朵。
和下午那個穿著藕粉色長裙、眼神像刀子一樣扎人的韓東泰,完全是兩個人。下課鈴響了,
教室里瞬間炸開了鍋。同學們吵吵嚷嚷地沖出教室去打水、上廁所、或者去小賣部買零食。
戴凌凌坐在位置上沒動。她看到韓東泰依然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塑。
幾個男生從他旁邊經過,其中一個撞了一下他的椅子,韓東泰也沒有抬頭,
只是椅子晃了一下。“嘿,韓默!”撞他椅子的男生隨口喊了一聲。戴凌凌的耳朵動了動。
韓默?“發啥呆呢?晚上籃球去不?”另一個男生問。韓東泰這才抬起頭,臉上沒什么表情,
搖了搖頭,聲音很低:“不去。”男生們聳聳肩,沒再說什么,勾肩搭背地走了。
戴凌凌看著韓東泰的背影,心里有點奇怪。韓默?他的名字是韓東泰啊。
難道是因為他平時太沉默,所以同學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韓默”?
這個外號還真是……貼切。晚自習是數學課。戴凌凌對著復雜的公式,
腦子里卻反復回放著下午的畫面。藕粉色的長裙,韓東泰驚慌失措的眼神,
最后那句冰冷的“滾”。她能感覺到他內心藏著多么巨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
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身上。她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做那樣的事情,為什么喜歡女裝。
這超出了她過去的認知。但她也想起他最后那個充滿絕望和威脅的眼神,
那不是一個變態的眼神,更像是一個被逼到絕路的孩子的眼神。她決定保守這個秘密。
不僅僅因為他的威脅,更因為她看到的那份脆弱。她沒有權利去打碎別人的世界,
即使那個世界在她看來如此古怪。接下來的幾天,
戴凌凌發現自己對韓東泰的注意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會不自覺地在人群里尋找他,
觀察他的舉動。她發現韓東泰在學校里的確像一個透明人。他不主動和任何人說話,
也很少有人主動和他說話。老師點名時,他總是最后一個應答,聲音很輕。
他走路總是低著頭,肩膀微微內收,像是在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有時候,
戴凌凌會在食堂里看見他一個人吃飯,低著頭,吃得很快。有時候,
她會看到他課間坐在座位上看一本很厚的書,書皮看起來很舊,她看不清書名。有時候,
她會看到他在操場邊緣的單杠那里,一個人默默地拉單杠,動作很慢,但看起來很有力氣。
這些零碎的觀察,和她在雜物間里看到的那個韓東泰,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一個小心翼翼隱藏自己,一個全情投入在自己的秘密世界。哪一個才是真的他?或許都是,
只是在不同的地方,他選擇呈現不同的樣子。或者,在學校里,
他被迫呈現出一種“沒有樣子”的樣子。周五下午,學校大掃除。
戴凌凌被分到了負責清理教室窗臺和走廊。她拿著抹布擦著走廊的瓷磚墻壁,心不在焉。
擦到走廊盡頭,靠近老實驗樓的那個拐角時,她的動作慢了下來。那個雜物間的門緊閉著,
看起來和別的門沒什么不同。但她知道里面發生過什么。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看向那扇門。門板是木頭的,油漆剝落,露出底下的木頭紋理。她猶豫了一下,
還是沒有上前。她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那扇門,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里面的秘密。
一個聲音在她身后響起,把她嚇了一跳。“戴凌凌,這邊走廊擦完了?去三樓樓梯間幫忙啊。
”是班長。戴凌凌趕緊收回目光,手里的抹布在墻上胡亂抹了一把,發出刺耳的聲音。“哦,
好,我馬上過去。”她應了一聲,快步離開了老實驗樓的區域。
她發現自己正在被韓東泰的秘密所困擾。它像一個黑洞,吸引著她的注意力,
讓她無法像以前那樣平靜地觀察和生活。周六,戴凌凌去少年宮附近的書店買參考書。
這是她周末的習慣。少年宮附近有很多培訓機構,平時學生很多。她在書店二樓找書,
不經意間抬起頭,通過書店的玻璃窗看到外面。人行道上人來人往。
她突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韓東泰。他穿著一件普通的衛衣和牛仔褲,背著一個雙肩包。
他低著頭,步履匆匆。他正朝著少年宮的方向走去。戴凌凌愣住了。韓東泰來這里做什么?
這里大多是補課或者學藝術的孩子。她印象中,他好像沒有參加什么校外的培訓。
她站在窗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她心里又涌起了那種奇怪的好奇心。
他去少年宮做什么?那里有什么和他的秘密有關的東西嗎?她快速買好書,匆匆下樓,
走到外面。她站在韓東泰剛才走過的位置,朝著少年宮的方向看去。人很多,
她已經找不到他的身影了。少年宮是一棟老建筑,旁邊有一棟新樓,都是各種興趣班。
戴凌凌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進去。她只是在周圍轉了轉,試圖發現什么。
附近有一些畫材店、樂器店,還有一些舞蹈培訓機構。這些似乎都和韓東泰的秘密搭不上邊。
她走著走著,來到附近一條比較安靜的小巷子。巷子里有一些老舊的店鋪。
一家裁縫店引起了她的注意。店面很小,招牌已經有點舊了。
里面堆滿了布料、衣架和一臺老式縫紉機。戴凌凌站在門口看了一眼。
裁縫店的老板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正戴著老花鏡,彎著腰在縫紉機前忙碌。
店里掛著一些成品衣服,大多是中老年人的款式,也有一些簡單的兒童服裝。她正準備走開,
突然看到店鋪角落的墻上,掛著一個東西。那是一個人臺,上面掛著一件……半成品的裙子。
那是一件連衣裙,用的是一種看起來很輕盈的、帶著細碎花紋的布料。裙子的款式很特別,
袖子設計得有些復雜,帶著層層疊疊的褶皺。雖然是半成品,但能看出裁剪的精致和用心。
戴凌凌盯著那件裙子看了很久。她的心跳又開始加快。她不確定為什么,
但那件裙子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那種特別的裁剪,那種對細節的處理……好像在哪里見過。
她腦海里突然閃過韓東泰在雜物間里穿著的那條藕粉色長裙,雖然款式不同,
但那種手工的痕跡,那種藏在粗糙下的用心,似乎有某種相似之處。她猶豫了一下,
走進了裁縫店。“婆婆,您好。”她輕聲說。老奶奶抬起頭,沖她笑了笑:“進來嘛,
看點啥子?”老奶奶的成都方言帶著溫和的腔調。“我……我看看。
”戴凌凌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件半成品的裙子上,“婆婆,這件裙子做得好漂亮。”“哦,
這個呀,”老奶奶笑了,放下手里的活兒,“這是個娃兒的設計,我幫他打個版,看看樣子。
”“設計?”戴凌凌問,眼睛亮了亮。“是呀,一個讀書的娃兒,
畫的圖我剛開始看都看不懂,”老奶奶慈祥地笑著,“嘿呀,現在年輕人腦殼頭想的東西,
稀奇古怪的。不過畫得倒是不錯,剪裁也嘿復雜,花了我不少心思。”戴凌凌站在裙子前,
仔細地看。她注意到裙子腰部和袖子部分的褶皺,處理得很巧妙。這些細節,
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呼應著韓東泰在雜物間里那件藕粉色裙子的某些特征。“婆婆,
那個……設計這件裙子的同學,是不是個男同學呀?”戴凌凌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老奶奶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鏡,看了戴凌凌一眼。她的眼神帶著一絲探究,
但很快又恢復了溫和。“喲,你咋個曉得是男娃兒呢?”老奶奶問,
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戴凌凌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猜對了。是韓東泰。
這件裙子是他設計的。“我……我瞎猜的。”她趕緊說,臉頰有點發熱。老奶奶笑了笑,
沒有繼續追問:“那娃兒害羞得很,不愛說話,就在我這里做。嘿呀,畫得真不錯。
”戴凌凌心里像被投進了一顆石子,蕩起了層層漣漪。韓東泰不僅喜歡穿女裝,
他還設計女裝。而且他的設計,竟然能得到這位看起來經驗豐富的老裁縫的認可。
她站在店里,看著那件半成品的裙子,看著認真縫紉的老奶奶,
腦海里是韓東泰在陰暗的雜物間里,穿著他自己設計的裙子時的樣子。那不是簡單的怪異,
那里面藏著才華,藏著熱情,也藏著巨大的孤獨和不被理解。她沒有再問更多,
怕引起老奶奶的懷疑。她說了句“打擾了”,然后匆匆走出了裁縫店。
成都午后的陽光透過霧氣,顯得有些模糊。街上依然是悠閑的人流。
但戴凌凌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她手里捏著書店的袋子,
腦子里全是那件半成品的裙子和老奶奶的話。韓東泰。設計。女裝。裁縫店。少年宮方向。
所有的碎片在她的腦海里拼接起來,形成了一個更加完整、但也更加復雜和沉重的秘密。
她站在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那些在她看來“正常”的男男女女,他們知道嗎?
在這個城市里,在這個學校里,有一個男生,在偷偷地設計和穿著屬于他自己的裙子。
她沒有想過要評判他。只是覺得心里沉甸甸的,像裝滿了潮濕的空氣。
她覺得自己不僅僅是撞破了他的秘密,更像是被他的秘密,拉進了一個她從未想象過的世界。
而這個世界的入口,也許就在玉林西路的某個角落,或者在老實驗樓的某個潮濕的房間里。
她開始明白,韓東泰身上的“秘密的重量”,遠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而她,
作為一個偶然的知情者,似乎也分享了這份重量。
第三章 鐘一意的登場自從撞破韓東泰的秘密,又在裁縫店印證了他的設計才能后,
戴凌凌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又像是被加了一層濾鏡。她看什么都覺得不那么簡單了。
韓東泰依然是那個坐在最后一排的“韓默”,低頭看書,沉默寡言。但戴凌凌知道,
那個校服下面,那個沉默的外殼里,藏著長裙、蕾絲和對布料的獨特想象力。
她不再刻意去觀察韓東泰,但她的感官仿佛自動打開了對他的雷達。
她在人群中能輕易捕捉到他的身影,能注意到他衣服上多出來的一小塊精致的補丁,
或者他寫字時握筆的奇怪姿勢——那是長期做手工留下的痕跡。一個周二的下午,
學校公告欄前圍了一群人。戴凌凌路過,好奇地湊了過去。公告欄上貼著一張紅色的海報,
是學校藝術節的通知。除了常規的書法繪畫攝影比賽,今年新增了一個“創意設計單元”。
這個單元的說明寫得有點模糊,鼓勵大家“打破常規,展現個性”。同學們議論紛紛。
“創意設計單元?這是搞什么名堂?”“是不是讓咱們設計校服啊?累不累!”“你看要求,
好像不限材料不限形式,有點意思。”戴凌凌看著海報上的文字,
腦子里突然跳出了裁縫店里的半成品裙子和老奶奶的話。韓東泰。設計。
她下意識地在人群里尋找韓東泰的身影,但他不在這里。他從來不會湊這種熱鬧。
她擠出人群,準備去圖書館。經過藝術教室的時候,門開著。幾個藝術老師在里面忙碌,
似乎在布置什么。戴凌凌看了看,正準備走開,突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
“韓東泰的設計稿在這里,你們看要貼在哪里?”戴凌凌猛地停住了腳步。“韓東泰?
”一個老師的聲音響起,“哦,那個同學啊,他的畫是袁老師推薦的。說是很有想法。
”“想法是很有,但這個畫風……挺特別的。”另一個老師說。戴凌凌循聲望去,
看到藝術教室里,一個穿著牛仔背帶褲、扎著高馬尾的女生,正拿著一疊設計稿,
跟一個男老師說話。女生看起來比高中生要成熟一些,眼神明亮有神,帶著一種自信和干練。
她沒見過這個女生。“鐘一意,這些稿子就先放這里吧,回頭袁老師來了定。
你那個裝置藝術怎么樣了?”男老師問。女生笑了笑:“差不多了,就等周五搬過去。
這次我的主題是‘城市褶皺’,希望能有點沖擊力。”鐘一意。
戴凌凌默默地記住了這個名字。她又看向鐘一意手里的設計稿。隔得遠,看不清細節,
但能看到那些線條流暢而大膽,和她之前在裁縫店看到的裙子一樣,充滿了想象力。
“韓東泰的設計稿?”戴凌凌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老師,
我可以看看韓東泰的設計稿嗎?”她走上前,對拿著稿子的鐘一意和老師說。
鐘一意和老師都看向她。鐘一意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你是韓東泰的同學?
”鐘一意問,聲音帶著點京腔,語速有點快。“嗯,是的。”戴凌凌點頭。“想看他的設計?
”鐘一意挑了挑眉,“嘿,他平時在學校那么低調,沒想到還有同學關心他的設計。
”旁邊的男老師笑了笑:“韓東泰啊,挺有靈氣的孩子,就是悶了點。
戴凌凌同學是想給他加油吧?”戴凌凌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看著鐘一意手里的稿子。
鐘一意沒再說什么,把手里的稿子遞給了戴凌凌。“看吧,不過小心點,這些都是原稿。
”她說。戴凌凌接過設計稿。觸感細膩,紙張質量很好。她翻開第一張,眼睛瞬間睜大了。
那是一張服裝設計稿。畫的是一件連衣裙。款式非常獨特,線條流暢,細節豐富。
最關鍵的是,那是一件非常女性化、非常漂亮的連衣裙。筆觸大膽,色彩運用也很有沖擊力。
她往下翻。每一張都是不同款式的女裝設計稿。有晚禮服,有日常裙裝,有概念性的設計。
每一件都充滿了想象力和美感,完全不像一個高中男生能畫出來的東西。而且,
這些設計的風格,和她在裁縫店看到的半成品裙子如出一轍。她還注意到,有些稿子的旁邊,
有潦草的筆記,寫著一些對材質的要求,或者修改意見。有些筆記的字跡不是韓東泰的。
她看向鐘一意。“這些設計稿……都是韓東泰畫的嗎?”她問,聲音有點輕。
鐘一意笑了笑:“當然啊,這臭小子,除了設計什么都不上心。
”“旁邊的這些字跡是您寫的嗎?”戴凌凌指了指那些筆記。“哦,那個呀,
”鐘一意看了看,“我和他一起討論設計的時候,隨手記的。
他有時候腦子里冒出來的東西太抽象,得幫他理一理。”“你們……經常一起討論設計嗎?
”戴凌凌問。“對啊,”鐘一意看起來很自然,“我在校外有個設計工作室,
他之前把稿子發給我看過,我覺得這孩子有天賦,就拉著他一起玩。
他有時候會過來我工作室,拿點材料什么的,或者一起討論方案。”工作室?校外?
戴凌凌腦子里瞬間把韓東泰周末去少年宮附近的行程和裁縫店里老奶奶的話串了起來。
原來他在校外有這樣一個秘密的世界,而鐘一意,是他在這個世界里的引路人。
“你們是在準備這次藝術節的‘創意設計單元’嗎?”戴凌凌問。
鐘一意聳聳肩:“他沒說要參加學校這個,我覺得他的東西可以拿出來亮亮相,
就幫他整理了一下,讓袁老師看看。主要是想讓他多接觸一點外面的東西,
別老悶在自己的世界里。”“悶在自己的世界里……”戴凌凌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她太理解了。她看著手里的設計稿,又看了看眼前自信飛揚的鐘一意。
鐘一意和韓東泰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一個恨不得把才華展示給全世界。
鐘一意似乎是那個試圖把韓東泰從他潮濕角落里拉出來的人。“這些設計稿……都好漂亮。
”戴凌凌真心實意地說。鐘一意聽到戴凌凌的贊美,眼睛里閃過一絲欣慰。她看了看戴凌凌,
突然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點什么?”戴凌凌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知道什么?
知道韓東泰穿著女裝的秘密嗎?她抬起頭,看向鐘一意。鐘一意的眼神很直接,
帶著一種看透人心的銳利。但她的臉上依然帶著友好的笑容。
“知道……知道韓東泰同學很有設計天賦。”戴凌凌小心地回答。鐘一意定定地看了她幾秒,
然后笑了。“他的天賦可不是一點點。”她拍了拍戴凌凌的肩膀,
“希望他這次能愿意把東西拿出來。這對他的未來很有好處。”戴凌凌點了點頭,
沒有再多問。她把設計稿小心地還給鐘一意。她的指尖觸碰到紙張,
仿佛還能感受到韓東泰畫這些線條時的專注和熱情。她離開了藝術教室。走在走廊里,
她覺得下午的陽光雖然穿透了霧氣,但也變得有些刺眼。她現在知道,
韓東泰的秘密不僅僅是“穿著女裝”那么簡單,
華、他的夢想、以及他與鐘一意這個看起來很“正常”但也充滿棱角的人的關系糾纏在一起。
鐘一意的出現,為韓東泰的世界打開了一扇門,也帶來了新的壓力和可能性。而她自己,
作為那個意外撞破一切的旁觀者,似乎已經無法完全置身事外了。
她心里涌起一種復雜的情緒。既有對韓東泰才華的驚嘆,有對他處境的心疼,
也有對鐘一意這個角色的好奇和一絲……不安。鐘一意對韓東泰的秘密到底知道多少?
她會怎么處理這個秘密?她對韓東泰的影響是好是壞?戴凌凌發現,
那個關于藕粉色長裙的秘密,正像成都濕潤的空氣一樣,無聲無息地滲透進她平靜的生活。
第四章 設計與穿著看了韓東泰的設計稿,又聽了鐘一意的話,
戴凌凌心中的迷霧散開了一些,卻涌入了更復雜的東西。
她不再只是好奇一個男生為什么穿裙子,而是開始想,是什么樣的內心,
能畫出那樣美麗的裙子,又是什么樣的境遇,讓他只能躲在潮濕的角落里穿著它們。
那天之后,戴凌凌對韓東泰的觀察更加細膩了。她注意到他總是隨身帶著那個舊舊的雙肩包,
即使是去食堂,也背在身上。他寫字的姿勢確實有些別扭,無名指和小指習慣性地蜷著,
像是在捏著看不見的針線。他的指甲修得很干凈,
指尖卻帶著淡淡的、像是染料或墨水的痕跡。
她心里記掛著那個老裁縫店和那件半成品的裙子。一個周末的下午,成都難得放晴,
天空藍得像洗過一樣。戴凌凌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少年宮附近的那條小巷子。裁縫店的門開著,
老奶奶坐在門口曬太陽,手里慢悠悠地納著鞋底。戴凌凌走了進去。
那件半成品的裙子還掛在角落的人臺上,似乎又完成了一部分,
領口和袖口綴上了更精致的蕾絲。“婆婆,我又來了。”戴凌凌輕聲說。老奶奶抬起頭,
看到是她,笑著點點頭:“喲,來啦。看衣服呀?”“嗯。”戴凌凌走到人臺前,
看著那件裙子。“這件快做好了,那娃兒說下周要來拿。”老奶奶說。
“他……是準備參加學校藝術節嗎?”戴凌凌試探著問。
老奶奶一邊納鞋底一邊說:“藝術節?不曉得哦,那娃兒啥子都不說。他說是要拍照,
啥子‘作品集’。”作品集。戴凌凌想起了鐘一意說的,要把韓東泰的東西拿出去。
拍照做作品集,是為了申請藝術學校,或者參加更正式的比賽嗎?“那這件裙子,
他自己穿嗎?”戴凌凌問,聲音壓得很低。這是她一直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
老奶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抬頭看了戴凌凌一眼,眼神里沒有審視,
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唉,”老奶奶搖了搖頭,聲音也壓低了一些,“不曉得哦。
他說要拿回去‘用’。我猜……可能是要給啥子人穿吧。”她給誰穿呢?
戴凌凌腦子里閃過鐘一意的樣子。是為了讓鐘一意穿上,然后拍照參加比賽?也許吧。
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釋。戴凌凌又看了看裙子,摸了摸裙擺的布料,冰涼順滑。
她想象著鐘一意穿上它的樣子,覺得有點怪異,又有點……合理。
鐘一意身上那種張揚的藝術氣質,或許能駕馭這樣獨特的設計。她和老奶奶又聊了幾句家常,
關于天氣,關于街邊的銀杏樹。戴凌凌離開了裁縫店,心里想著,
韓東泰的設計才華正通過鐘一意走向更廣闊的世界,而他穿著女裝的秘密,依然藏在陰影里。
設計和穿著,似乎是分開的兩個部分,一個是面向未來的可能,一個是藏于過去的自我。
然而,幾天后,戴凌凌在學校撞見了更沖擊性的畫面。那天下午沒課,下著蒙蒙細雨。
戴凌凌想去圖書館借書,路過老實驗樓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又放慢了腳步。雜物間那扇門,
竟然虛掩著。里面沒有一絲聲音,但戴凌凌心里涌起一種強烈的預感。她猶豫了一下,
還是悄悄地走了過去。她沒有像上次那樣趴在門縫上看,而是直接、輕輕地推開了門。
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雜物間里比上次干凈了一些,
那個布簾搭的“帳篷”還在。屋子中央擺了一張舊椅子,上面放著幾件折疊整齊的衣服。
韓東泰就站在那個“帳篷”旁邊。他沒有穿裙子。
他穿著一件緊身的黑色上衣和一條緊身的黑色褲子。這身衣服勾勒出他瘦削的身體線條。
他站在那里,沒有動,看著門口的戴凌凌。他手里拿著一個東西。戴凌凌看清楚了。
那是一件白色的、帶著層層疊疊蕾絲邊的襯裙。非常精美,也非常女性化。
韓東泰拿著那件襯裙,正準備套上。他抬起頭,目光和戴凌凌撞了個正著。
這次他的眼神里沒有憤怒和威脅,只有一種……極致的脆弱和茫然。他沒有穿戴整齊,
沒有進入那個“角色”,只是穿著緊身衣,手里拿著一件襯裙。那種狀態,
仿佛是一個正在剝離或者試圖套上某種外殼的人,被抓了個正著。戴凌凌站在門口,看著他,
看著他手里的襯裙。她這次沒有被嚇得掉東西,但震驚程度不亞于上一次。
他沒有上次那種排斥感,只是呆呆地看著她。雨聲淅淅瀝瀝地從通風口傳來,
為這個場景添上了背景音。沉默持續了幾秒鐘。韓東泰的手緩緩垂下,襯裙柔軟地垂落下來。
他的眼神從茫然變成了痛苦,然后是深深的無力和一種認命般的平靜。“你……又來了。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沙啞,聽起來很疲憊。戴凌凌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說什么。對不起?意外?這些詞都顯得蒼白無力。她看著他,
看到了他緊身衣下瘦削的肩膀,看到了他手里的襯裙,
也看到了他眼神里那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她突然意識到,對他來說,
穿著女裝不僅僅是設計后的展示,也不僅僅是給別人看。對他來說,
這是一種非常個人的、隱秘的、也許是必須的儀式。他沒有像上次那樣讓她滾,
他似乎放棄了掙扎。“你想看嗎?”韓東泰突然問,聲音里帶著一絲奇異的、自嘲般的平靜。
戴凌凌猛地抬起頭,看向他。“看……什么?”她問,聲音有點顫抖。韓東泰沒有回答。
他只是看了看手里的襯裙,又看了看旁邊的那個布簾“帳篷”。他似乎在等戴凌凌的反應。
他在給戴凌凌一個選擇,是像上次那樣逃離,還是……戴凌凌看著他,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脆弱,那種仿佛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水里的脆弱。
她想起了裁縫店老奶奶說的他的設計才華,想起了鐘一意說他“悶在自己的世界里”。
這個“穿著”的秘密,或許才是他那個世界的真正核心。她沒有回答。
她緩緩地、緩緩地朝他走了一步。她的動作很慢,像是在趟過一條看不見的河流。
她沒有靠近他,只是靠近了那個房間,靠近了他所在的這個世界。韓東泰看著她的腳步,
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然后是復雜的情緒。他沒有阻止她。
戴凌凌走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她看著他手里的襯裙,
輕聲問:“這件……是你自己做的嗎?”韓東泰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他低下頭,看了看手里的襯裙。“嗯。”他很輕地應了一聲,像怕驚動了什么。“很漂亮。
”戴凌凌說。這是實話。那件襯裙的蕾絲和褶皺確實做得非常精致。
韓東泰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一點點。他抬起頭,看向戴凌凌,眼神里的痛苦少了一些,
多了一絲……難以置信的感激。雨聲還在繼續。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舊物和布料的氣息。
戴凌凌和韓東泰,一個站著,一個拿著襯裙,在這樣一個被遺忘的角落里,
進行著一場關于秘密和穿著的、異常平靜的對話。她沒有像上次那樣闖入,
她這次是被允許看到了一部分。雖然依然是意外,但這次的意外,
似乎開啟了某種不同的可能性。她看到了他“穿著”這一面,
看到了他設計之外、更私密、更脆弱的部分。她開始真正理解,韓東泰的秘密,
不是一個簡單的怪癖或愛好,它是他生命中一個沉重、美麗、也危險的存在。而她,
似乎已經不再是那個僅僅撞破秘密的旁觀者了。
第五章 沉默的理解那件白色襯裙和韓東泰茫然脆弱的眼神,像一幅定格的畫面,
深深印在了戴凌凌腦海里。她知道,那次意外不像第一次那樣充滿驚嚇和敵意,
它更像一道裂縫,讓她們兩個世界之間漏進了一束微弱的光。那天之后,
韓東泰沒有再避著戴凌凌,但也沒有主動靠近。
他們在學校里依然是那個沉默的“韓默”和那個不引人注目的戴凌凌。然而,
在他們不多的對視中,眼神不再是躲閃或警惕,
多了一種復雜的東西——是知情者的心照不宣,是被看見者的感激和不安,
是藏在心底的脆弱在無聲地交流。戴凌凌開始在放學后,偶爾繞遠路經過老實驗樓。
那扇雜物間的門有時開著,有時關著。她從不往里看,只是經過。
有時候能聽到里面傳來細微的動靜,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或者縫紉機“噠噠噠”的聲音。
這些聲音在她聽來,不再是怪異的信號,更像是一種……隱秘的生命力。一個陰雨天,
戴凌凌放學晚了些。天已經擦黑了,路上學生不多。她經過老實驗樓,
發現雜物間的門半開著,里面透出一點微弱的光。她猶豫了一下,站在門口。“韓東泰?
”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里面的聲音停住了。過了一會兒,韓東泰穿著校服走了出來。
他手里拿著一個纏著線的線團,指尖上帶著一些布屑。
他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有些疲憊,但沒有上次的驚慌。“是你啊。”他輕輕地說,
聲音依然不大。“你還在忙嗎?”戴凌凌問。韓東泰點了點頭,用手抹了一下臉:“嗯,
有點趕。”“你在這里……方便嗎?”戴凌凌問。她指的是他在這里做秘密的事情。
韓東泰看了看四周,老實驗樓靜悄悄的。“還好,”他說,“這里沒人來。
”戴凌凌走上前一步,站在門口,但沒進去。她看向里面,能看到那個布簾搭成的簡陋空間,
還有角落里堆著的材料。“那個作品集……準備得怎么樣了?”戴凌凌問,
她指的是鐘一意提過的作品集。韓東泰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還好,”他說,
“鐘一意說……還差點東西。”“差什么?”戴凌凌問。韓東泰沉默了一會兒。他看了看她,
眼神里帶著一絲猶豫。“差……差一些特別的材料。”他說,聲音有點低,“有些布料,
不好找。”“什么布料?”戴凌凌問。她知道一些賣布料的地方,也許能幫上忙。
韓東泰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權衡什么。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線團。“一種……很輕,
但是很有垂墜感的紗。”他說,“要特定的顏色,和肌理。
”戴凌凌想了想她知道的那些地方,似乎確實沒有能提供這種描述的布料店。那些地方,
都是賣一些普通的棉布、滌綸什么的。“我不太知道哪里有特別的布料,”戴凌凌說,
語氣里帶著一絲歉意,“但如果你需要幫忙找的話……”韓東泰聽到她的話,
眼睛里閃過一絲意外的光。他看著她,似乎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出幫忙。“不用了,
”他很快說,聲音帶著一絲拘謹,“謝謝你。”戴凌凌沒有堅持。
她知道韓東泰的世界有他的規則和禁區,她不能強行闖入。他們站在門口,誰也沒有說話。
雨還在下,帶著成都特有的潮濕氣息。老實驗樓里彌漫著舊物的味道,
混合著一絲淡淡的、像是新布料裁剪后的氣味。“那個……”韓東泰突然開口,打斷了沉默。
戴凌凌看向他。他看了看她,眼神里帶著一絲欲言又止。他似乎想問什么,
但又不知道怎么開口。他“擰巴”的樣子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顯。
“那個……你那天……看到的……”他吞吞吐吐地說,臉頰微微發紅。
戴凌凌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我什么都沒看到。”她平靜地說,重復了他第一次對她說的話。
韓東泰抬起頭,看向她。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然后是復雜的情緒。“不是,”他搖頭,
聲音低了下去,“我是說……你看到那個……你覺得……”他似乎很難把話說出口。
戴凌凌知道他在問她對他的秘密——尤其是穿著女裝這件事——的看法。
這個問題像一道深淵橫在他們面前,一步踏錯,可能就會永遠墜落。戴凌凌看著他,
看著他臉上的掙扎和不安。她想了想裁縫店里那件漂亮的半成品裙子,
想了想鐘一意眼中閃爍的對設計的認可。
她想了想他在雜物間里穿著襯裙時那種脆弱到極致的、像是在進行某種自我儀式時的狀態。
她沒有直接回答“你覺得”的問題。“那件襯裙……真的很漂亮。”她輕聲說,
再次提起了那件白色蕾絲襯裙。韓東泰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他似乎沒想到她會提起那個,
更沒想到她會用“漂亮”來形容。“它……細節做得很好。”戴凌凌補充了一句,
她想起了蕾絲和褶皺。韓東泰看著她,眼神里的掙扎慢慢退去,
被一種深深的、難以置信的情緒取代。“是……是我自己做的。”他低聲說,
語氣里帶著一絲藏不住的驕傲,但很快又被不安壓了下去,“就,就,就試試。
”“你很有天賦。”戴凌凌看著他,認真地說。這不是客套,
是她看了他的設計稿、看了那件襯裙后真心的感受。韓東泰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樣,
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低下頭,看著手里的線團,又看向自己穿著校服的腿。
他的臉頰很紅。“沒,沒有……”他小聲反駁,但語氣里少了拒絕,多了一種羞澀。
“裁縫店的婆婆也這么說。”戴凌凌輕輕補充了一句,讓他的天賦多了一個證人。
韓東泰猛地抬頭看向她。他的眼神里充滿了驚訝。他不知道戴凌凌去過裁縫店,
也不知道她和老奶奶聊過。“你去了……”“嗯,想找點書,路過。”戴凌凌簡略地解釋,
沒有提自己是特意去印證他的事情。韓東泰看著她,眼神復雜。驚訝、不安、被看透的窘迫,
以及……一種極度渴望被理解和認可,卻又害怕這打破了什么平衡的矛盾。
“你……你覺得……那個……很奇怪嗎?”韓東泰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核心問題,
他的聲音低得像耳語。戴凌凌知道他問的不是設計,而是“穿著”這件事。
她看著韓東泰的眼睛,他的眼睛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亮,像兩團小小的火苗,
里面跳躍著恐懼和希望。她沒有立刻回答。她想了想他畫的設計稿的線條,
流暢、大膽、充滿了女性的柔美和力量。她想了想那件襯裙精美的蕾絲和褶皺。
她想了想他在那個空間里,穿著那些衣服時的脆弱和投入。她沒有說“不奇怪”,
因為對他來說,這顯然是一件沉重而秘密的事情,說不奇怪顯得很輕佻。
她也沒有說“我理解”,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完全理解他內心深處的掙扎。她只是說了一句,
聲音非常平靜:“那是你做的。”韓東泰愣住了。他似乎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什么?
”“我說,”戴凌凌重復了一遍,“你穿的,是你自己設計的,或者你自己做的。
不是別人的東西。”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那是你創造的。”韓東泰徹底呆住了。
他拿著線團的手開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