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1905年初春,奉天的風依舊凜冽如刀。沈書怡裹緊了身上的棉襖,
快步穿過醫學院后門的小巷。她懷里揣著剛從圖書館借來的《解剖學新論》,
這是她托了關系才從德國教授那里借到的珍貴書籍。天色已晚,路燈在風中搖曳,
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砰"——一聲悶響從巷子深處傳來,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地。
沈書怡的腳步頓住了。她不是那種愛管閑事的姑娘,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
好奇心往往意味著麻煩。但醫者的本能還是讓她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有人嗎?
"她輕聲問道,聲音在空蕩的巷子里回蕩。沒有回答,只有微弱的呻吟聲。
沈書怡的心跳加快了,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終于在墻角發現了一個蜷縮的人影。
那是個年輕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一身普通工人的打扮,
但沈書怡一眼就看出那布料不是尋常工人穿得起的。他臉色慘白,右手緊緊按著左腹,
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跡。"別動,我是醫學院的學生。"沈書怡蹲下身,迅速檢查他的傷勢。
子彈貫穿傷,所幸沒有傷及內臟,但失血已經不少。男子睜開眼,
那是一雙沈書怡從未見過的眼睛——漆黑如墨,卻又亮得驚人,仿佛能看透人心。
"不能去醫院..."他艱難地說,"警察...在找我..."沈書怡的手抖了一下。
她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人——不是普通的傷患,而是一個被追捕的革命黨。父親曾告誡過她,
遠離這些人,他們只會帶來災禍。但當她看到男子因失血而泛青的嘴唇,
所有的猶豫都煙消云散了。"我家就在附近,"她聽見自己說,"能走嗎?我扶你。
"男子虛弱地點點頭,在沈書怡的攙扶下艱難起身。他的身體很沉,但意外的溫暖。
沈書怡聞到他身上混合著血腥味的松木香,莫名地讓人安心。
他們花了比平時多三倍的時間才回到沈書怡租住的小院。這是父親為她求學特意置辦的,
離醫學院不遠,又足夠僻靜。沈書怡慶幸今晚房東太太去了女兒家,沒人會看到他們。
一進門,男子就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倒在了門廊上。沈書怡顧不得其他,迅速點燃油燈,
拿出醫藥箱。她剪開男子的衣服,露出傷口——子彈擦過左側腹部,留下一道猙獰的傷口,
好在沒有留在體內。"沒有麻藥,忍著點。"沈書怡用白酒沖洗傷口時,男子咬緊了牙關,
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卻一聲不吭。"你叫什么名字?"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沈書怡問道。"...許明遠。"他艱難地回答。"許先生,你運氣不錯,子彈只是擦過,
沒有傷到內臟。"沈書怡熟練地縫合傷口,"但失血不少,需要靜養幾天。
"許明遠搖搖頭:"明天一早我就得走。""胡鬧!這樣的傷勢,至少需要一周才能下床!
"沈書怡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你這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許明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驚人:"沈小姐,
不明白...明天有重要情報必須送出去...關系到很多人的性命..."沈書怡愣住了。
她從未被陌生男子這樣觸碰過,手腕處傳來的溫度讓她心跳加速。
更讓她震驚的是許明遠眼中的決絕——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更為深沉的東西,
像是某種信仰。"那...我幫你送。"話一出口,沈書怡自己都嚇了一跳。
許明遠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仿佛要看穿她的靈魂。良久,他松開手,
苦笑道:"你不怕惹上殺身之禍?""怕。"沈書怡老實回答,"但我更怕見死不救。
"她頓了頓,"何況,我父親常說,醫者仁心,救人不分貴賤。
"許明遠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沉默片刻,終于點頭:"好。
但你必須完全按我說的做,一步都不能錯。"那一夜,沈書怡幾乎沒有合眼。
她幫許明遠換了干凈衣服,熬了補血的湯藥,又按照他的指示記下了一串地址和暗號。
天蒙蒙亮時,許明遠已經發起了高燒,神志不清地囈語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堅持住..."沈書怡用濕毛巾擦拭他滾燙的額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這個素不相識的男子,為何讓她如此牽掛?天亮后,沈書怡按照許明遠的指示,
將一張字條藏在了城東一家茶館的特定茶壺下。整個過程平淡無奇,
卻讓她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回程時,她特意繞了幾條街,確認沒人跟蹤才敢回家。
許明遠仍在昏睡,高燒稍退。沈書怡輕輕撫平他緊皺的眉頭,
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已經因為這個陌生男子而徹底改變了。第二章 靠近一周后,
許明遠的傷勢好轉了不少。沈書怡下課回家,發現他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正在她的小廚房里煮粥。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勾勒出一道溫暖的輪廓。
"你怎么起來了?"沈書怡放下書本,快步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勺子,"傷口會裂開的。
"許明遠笑了笑:"已經好多了。總不能一直讓你照顧我。"他的聲音低沉悅耳,
像是陳年的老酒,"這幾天辛苦你了。"沈書怡搖搖頭,
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他敞開的領口處——那里的繃帶還隱約可見。"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終于問出了這個盤旋在心頭多日的問題。許明遠的表情變得嚴肅。他關上廚房的門,
示意沈書怡坐下。"我是同盟會成員,"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也就是朝廷口中的'亂黨'。
"沈書怡的手指絞緊了衣角。雖然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還是讓她心頭一震。
"你...你們要推翻朝廷?""我們要建立一個沒有皇帝的新中國。"許明遠的聲音很輕,
卻字字鏗鏘,"一個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沈書怡沉默了。她從小在書香門第長大,
父親是前清舉人,雖對朝廷腐敗多有不滿,但從未想過要推翻它。許明遠的話像是一把火,
燒得她心頭滾燙。"你不怕我告發你?"她小聲問。許明遠笑了:"如果你要告發,
第一晚就可以叫巡捕來抓我了。"他頓了頓,"沈小姐,我看得出你有一顆善良正直的心。
這個國家需要更多像你這樣的人。"沈書怡感到臉頰發燙,不知是因為許明遠的稱贊,
還是他專注的目光。"我只是做了任何人都會做的事。""不,
不是所有人都會冒險救一個'亂黨'。"許明遠的聲音柔和下來,"我欠你一條命。
"那天晚上,他們聊到很晚。許明遠講述了他如何從一名留日學生變成革命黨,
如何在東京聽孫先生演講而熱血沸騰。
沈書怡則說起她學醫的初衷——看到母親因庸醫誤診而去世,立志成為一名好醫生。
"你父親知道你在奉天救了一個革命黨嗎?"許明遠突然問道。
沈書怡搖搖頭:"父親在天津教書,我們每月通信一次。"她咬了咬嘴唇,
"我不會告訴他的,他會擔心。"許明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天就得走了。
組織上安排了新的任務。"沈書怡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她早已習慣每天回家能看到許明遠的日子,習慣與他討論時局到深夜,
甚至習慣了他偶爾因傷口疼痛而皺起的眉頭。"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她低聲說。
"沒關系。"許明遠輕輕握住她的手,"書怡,謝謝你。不只是救了我的命,
還有...這些天的照顧。"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親昵得讓沈書怡心跳加速。
她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第二天清晨,沈書怡醒來時,許明遠已經離開了。
桌上放著一封信和一個小木雕——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栩栩如生。
信很短:"書怡:臨時有急務,不辭而別。蝴蝶是我閑暇時刻,望你喜歡。若有緣,
江湖再見。明遠"沈書怡捧著那只木蝴蝶,忽然覺得心里空了一塊。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再見到這個神秘而堅定的男子,
也不知道他們的重逢會是在怎樣的情形下。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經跟著他一起走了。
## 第三章 重逢三個月后,沈書怡在醫學院附屬醫院實習時再次見到了許明遠。
那是一個悶熱的下午,她正在外科診室為一名工人包扎傷口,忽然聽到一陣騷動。抬頭望去,
幾個巡警抬著一個血淋淋的人沖了進來。"快!槍傷!"為首的巡警大喊。
沈書怡的心猛地一緊——那蒼白的面容,那緊閉的雙眼,不是許明遠又是誰?她強自鎮定,
快步上前:"我是實習醫生,交給我吧。""這小子拒捕,被我們打中了腿。
"巡警粗聲粗氣地說,"上頭要活的,你們可得把他救回來。"沈書怡的手微微發抖,
但專業素養讓她迅速行動起來。她指揮護士準備手術器械,
同時檢查許明遠的傷勢——子彈打中了大腿,所幸沒傷到動脈。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當最后一針縫完,沈書怡才允許自己仔細看看許明遠的臉。他瘦了,眼下有濃重的陰影,
嘴角還帶著一絲淤青,顯然被捕后受過拷打。"沈醫生,這人怎么辦?"護士小聲問道,
"警察說等他醒了就要帶走。"沈書怡的心揪了起來。
她知道被警察帶走的革命黨會面臨什么——酷刑,然后處決。"先送到病房,我來負責觀察。
"夜深人靜時,許明遠醒了過來。他先是警惕地環顧四周,看到沈書怡時才放松下來。
"又給你添麻煩了。"他虛弱地說。"噓,別說話。"沈書怡俯身檢查他的傷口,
"警察在外面守著,天一亮就要帶你走。"許明遠的眼神變得銳利:"我必須逃出去。書怡,
有重要情報...""你的腿傷成這樣,怎么逃?"沈書怡急得眼眶發熱。
許明遠突然抓住她的手:"幫我個忙。我上衣內袋里有把小鑰匙,能幫我取來嗎?
"沈書怡按照指示,從他換下的血衣中找出一把黃銅小鑰匙。許明遠接過鑰匙,
在燈光下仔細看了看,然后遞還給她:"城西老槐樹胡同13號,有個帶鎖的箱子。
把里面的東西燒掉,絕不能落到警察手里。""我明天一早就去。"沈書怡鄭重地點頭,
將鑰匙藏進貼身的衣袋。許明遠凝視著她,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書怡,
你不必卷入這些...""我早就卷入了。"沈書怡打斷他,"從救你那晚開始。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上次為什么不辭而別?
"許明遠沉默片刻:"我不該與你走得太近。我的生活太危險,會連累你。
"沈書怡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她想說些什么,卻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
巡警推門而入:"醒了?正好,上頭要連夜審訊。""病人需要休息!"沈書怡攔在床前,
"傷口會裂開的!""滾開!"巡警粗暴地推開她,"這小子是重犯!
"許明遠被粗暴地拖上擔架帶走前,最后看了沈書怡一眼。那眼神中有歉意,有訣別,
還有某種她讀不懂的深沉情感。第二天,沈書怡請假去了老槐樹胡同。
那是一間簡陋的出租屋,箱子藏在床板下,里面是一疊文件和一把手槍。
她按許明遠說的燒掉了文件,卻鬼使神差地帶走了手槍——她從未碰過這種武器,
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發抖。回到醫院,她打聽許明遠的下落,
卻得知他已被轉移到警備司令部的監獄。那里以酷刑聞名,很少有人能活著出來。那天晚上,
沈書怡做了一個決定。她取出積蓄,通過醫學院的關系賄賂了監獄的醫官,獲得了探視權。
當她再次見到許明遠時,幾乎認不出他了。短短三天,
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臉上布滿淤青,十指腫脹發紫,左腿的傷口化膿潰爛。
但他看到沈書怡時,眼睛依然亮得驚人。"你不該來..."他嘶啞地說。沈書怡強忍淚水,
假裝檢查他的傷勢,實則快速低語:"我燒了那些文件。告訴我怎么救你出去。
"許明遠微不可察地搖搖頭:"來不及了...他們明天就要處決我。"他艱難地移動手指,
在沈書怡掌心畫了幾個符號,
"記住這個...去找林老板...告訴他'山花'..."探視時間到了,
獄卒粗暴地拉開沈書怡。許明遠最后看了她一眼,嘴角竟浮現一絲微笑:"書怡,保重。
"沈書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處的。她只記得自己哭了一整夜,然后在天亮前擦干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