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拋出了一個讓陳安差點被嘴里的飯噎住的提議。
讓我去給扶蘇這頭倔驢當老師？
陳安頭搖得像撥浪鼓。
“陛下，萬萬不可！”
他連忙推辭。
“草民才疏學淺，見識鄙陋，如何敢擔此大任？”
“況且，草民眼下還有造紙之事，以及為陛下草擬那‘大秦認同’的教材范本，實在分身乏術，沒有時間啊！”
扶蘇那個執拗的性格連嬴政都感到麻煩，而且他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哪里有時間啊。
嬴政似乎料到他會推辭，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
“先生謙虛了。”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先生通曉古今，洞悉未來千年興替，這份學識，這天下誰人能及？”
“若先生都算才疏學淺，那這世上，便再無博學之人了。”
“至于時間……”
嬴政語氣頓了頓，顯得十分體貼。
“無妨。”
“造紙與編撰教材，皆是國之大事，朕知道先生辛苦。”
“教導扶蘇之事，可以暫緩。”
“待先生將這兩件要務處理完畢，有了空閑，再開始也不遲。”
“一切，以先生方便為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態度也擺出來了，就是認定了你。
陳安還能說什么？
再拒絕，就顯得不識抬舉。
“既然陛下如此看重，草民……敢不從命。”
“只是，確需等草民完成手頭這兩件大事之后。”
他必須給自己爭取足夠的時間和緩沖。
“善。”
嬴政滿意地點了點頭。
目的達到，這頓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陳安便起身告辭。
嬴政沒有再留。
走出偏殿，晚風帶著些許涼意吹在臉上，陳安長長吁了口氣。
造紙，編教材，現在又多了個未來給扶蘇當老師的任務。
看來，自己在這大秦的日子，是越來越“充實”了。
前路漫漫，挑戰重重啊。
...........
陳安的身影消失在宮道盡頭，偏殿內再次恢復了寂靜。
嬴政獨自坐在案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
他喚來一名侍立在殿外的內侍。
“去查一下，胡亥最近在做些什么。”
內侍恭敬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下，不多時便返回。
“回陛下，胡亥公子近來都在府中，并未外出，據聞……在讀書習字，還算安分。”
安分？
嬴政眉頭微蹙。
這倒是符合胡亥平日的表現，只是，一想到那可怕的未來，他便覺得這表面的平靜下，或許隱藏著更深的偽裝。
每次他想起陳安所描述的那段“原本”的大秦歷史，胸中便會涌起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與寒意。
二世而亡！
他嬴政奮六世之余烈，掃六合，平天下，建立起如此龐大的帝國，最終卻落得個如此可悲的下場。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他那個看似無害，實則愚蠢又殘忍的兒子，胡亥！
一想到胡亥登基后，聽信趙高讒言，矯詔逼死扶蘇，更將自己的兄弟姐妹屠戮殆盡，嬴政的心就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又悶又痛。
骨肉相殘，何其冷酷！
除了憤怒，還有對扶蘇的深深愧疚。
那個仁厚得甚至有些迂腐的長子。
僅僅是一封偽造的詔書，就讓他毫不猶豫地拔劍自刎。
扶蘇對他這個父皇，是何等的敬重與順從？
讓他去死，他便真的去了。
嬴政甚至不敢去想象，扶蘇在接到那份假詔，直到引頸自盡的那一刻，心中是何等的絕望、悲涼。
他明明手握三十萬大軍，身邊有蒙恬這樣名良將，若他當時但凡有一絲反抗之心，誰又能真正逼迫得了他？
想到這里，嬴政重重地嘆了口氣。
“來人。”
嬴政沉聲吩咐。
“傳扶蘇，前來見朕。”
沒過多久，身著素色長袍的扶蘇，步履沉穩地走進了偏殿。
他對著嬴政恭敬地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
嬴政看著眼前這個面容肖似自己，卻氣質截然不同的長子，目光復雜。
“用過膳了嗎？”
他開口問道，語氣盡量平和。
扶蘇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父皇會問這個，隨即答道：
“回父皇，兒臣已經用過了。多謝父皇關心。”
“不知父皇召見兒臣，所為何事？”
嬴政放下手中的玉杯，目光直視著扶蘇。
“父皇打算，過段時間為你尋一位新的老師。”
他直接點明了來意。
他已經意識到，扶蘇現在的問題，很大程度上源于他所受的教育。
那些儒家師傅，將他教導成了一個空有仁心，卻無鐵腕，不懂權謀變通的理想主義者。
必須有人將他拉回來，將他扶正！
扶蘇聞言，臉上露出些許驚訝。
“新的老師？”
他下意識地問道：
“父皇所說的這位老師，其學識……能比得上淳于博士他們嗎？”
淳于越，正是當下儒家學派在朝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扶蘇最為敬重的老師之一。
聽到“淳于越”這個名字，嬴政的眉頭皺了一下。
又是這些儒生！
扶蘇就是深受這幫人的影響，才會變得如此天真，甚至可以說是不識時務。
在他們眼里，仿佛周朝才是天下最好的樣子。
卻忘了周朝是如何走向衰敗，天下又是如何陷入無休止的戰亂。
一想到扶蘇將來可能因為這些人的教導而斷送性命，甚至葬送大秦，嬴政心中便騰起一股無名火。
一封假造的旨意就能讓你去死！
你當時明明手握重兵，為何如此不知變通，如此愚忠！
嬴政壓下心頭的煩躁，沒好氣道。
“父皇為你找的這位老師，通曉古今，洞察世事，其學識見地，遠非淳于越之流所能比擬。”
“他的學問，無人能及，比你現在那些老師，強了何止百倍！”
扶蘇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不信。
天下間，真有如此博學之人？能勝過淳于博士他們？
但他看著父皇那嚴肅甚至帶著些許不耐的神情，也不敢再多加質疑，只是低頭應道：
“兒臣……謹遵父皇安排。”
嬴政看著他這副模樣，知道他心里并不信服，但也懶得再多解釋。
事實會證明一切。
“嗯，下去吧。”
他擺了擺手，示意扶蘇退下。
扶蘇再次躬身行禮，然后轉身，默默地退出了偏殿。
走出殿門，夜風吹來，扶蘇的心情卻未能平靜。
父皇竟然要為自己另尋老師。
而且對淳于越等師長的評價如此之低。
那位“通曉古今，學識無人能及”的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帶著滿腹的疑惑，朝著自己的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