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婆婆第五次看向掛鐘時,細銀鏈眼鏡滑到鼻尖,她端起青瓷茶盞又放下:“寧寧,
要不再給懷仰打個電話?”我指腹蹭過手機殼邊緣的碎鉆貼片,
冰涼的觸感讓人想起婚禮那天他給我戴戒指的指尖溫度。婚后四年,
我給陸懷仰打電話從來都是一次就接通,眾人都調侃他愛我愛到了細枝末節。
第二次撥號音剛響就被接起,背景是機場特有的中英文廣播。“寧寧,家宴我暫時趕不上了,
你們先開始吧。”他呼吸聲很重,像去年我們在玉龍雪山缺氧時的心跳頻率,
“有位......老朋友在航站樓迷路了。”“好,那你注意安全,我跟爸媽解釋一下。
”掛了電話,婆婆往我碗里夾了塊蟹粉獅子頭,
琥珀色湯汁漫過我們去年從景德鎮背回來的冰裂紋碗。
后來的某一天我聽著孔筱藝給我的錄音筆:“懷仰,謝謝你能來接我,
這個城市也沒有我熟悉的人,除了你,我真的都不知道該求助誰,
這樣抱著你讓我感覺回到了我們戀愛的時候,真懷念啊。”“先上車吧。”“懷仰,
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想你。”“筱藝,我已經結婚了,等會兒給你送到酒店,
如果有困難后續直接聯系我助理。”“你結婚了又怎樣,你就是為了氣我你才結婚的,
我不信除了我你還會再愛上別人。”一陣沉默,原來,
陸懷仰第一次隱瞞我是從機場接機就開始了。二、直到家宴快結束,
陸懷仰才風塵仆仆地趕來。一進門直直走向我,他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
親了親我的額頭:“寧寧,我給你帶了你愛吃的黃芪山藥粥。”“這么多人看著呢,
你別......”結婚多年,我依舊會在人前因為陸懷仰的親昵舉動而害羞。
洗完澡剛準備躺床上,床頭柜的手機亮了,一則好友申請彈出。
我盯著驗證消息里那個抱著櫻花樹的女孩頭像,
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釘在逆光里泛著冷芒——和陸懷仰西服內袋里那枚舊耳釘一模一樣。
去年替他熨燙西裝時,那顆珍珠滾落在我掌心,他說是高中時弄丟的單只,
卻始終沒解釋為什么保存至今。“寧寧,幫我拿條浴巾?”陸懷仰的聲音混著水汽漫過來,
我指尖懸在手機上方發抖,點開備注【懷仰,不管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今天也非常謝謝你來接我。】浴室移門滑軌發出輕響的瞬間,我把手機倒扣在真絲床單上。
水珠順著他肌理滾落,在床尾毯暈出深色圓點。三小時前他吻過我額頭的唇,
此刻正貼著我后頸悶笑:“怎么還不睡?”“等你。”他帶著濕氣的手掌覆上我小腹,
婚戒貼著皮膚像塊烙鐵。“老朋友安頓好了?”我攥緊被角,蕾絲花邊勒進掌心。
他鼻尖蹭過我耳垂的姿勢,和求婚那晚在暴雨里找到我時一模一樣。“嗯。
”他呼吸突然變沉,攬著我的手臂收緊半寸。這是他說謊時的慣性動作,
去年我急性腸胃炎住院,他瞞著我去鄰市通宵處理事故時,也是這樣突然抱緊病床上的我。
我忽然聽見血管里冰棱碎裂的聲響。二、凌晨兩點,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夜晚的安詳。
我迷糊中聽見陸懷仰略顯焦急的聲線:“好,我馬上趕來。
”我看他著急掀被子把床頭柜上的玻璃杯打翻了都沒意識到,“怎么了懷仰,發生什么事了?
”“朋友有點急事。”他單腳跳著提鞋,玄關感應燈照亮他后頸新冒出的汗珠。
我盯著他摸向車鑰匙的左手,無名指戒圈在黑暗中反著冷光,
與鎖屏照片里我們交握的手形成詭異的重影。“需要我......”“你接著睡。
”他俯身吻我額頭。走廊感應燈驟亮時,我瞥見他手機通知欄閃過的【孔女士洗胃完成】。
防盜門合攏的剎那,電子鐘跳到02:17。我早已清醒,哪里還睡得著。走進浴室,
看著洗衣籃里他的襯衫,淡淡的橙花香飄進我的鼻腔。天光逐漸泛白,我揉了揉久坐的腰,
陸懷仰終于帶著秋露寒氣回來。他脫外套時帶落玄關的木質香包,
陳皮與雪松的味道漫過醫院殘留的消毒水氣。“是孔筱藝。
”他扯領帶的動作頓在第三道褶痕,那處還沾著點滴膠布撕落后的碎屑,
“她倒時差服用安眠藥過多被送去醫院洗胃了。
”孔筱藝這個名字還是在我和陸懷仰婚禮前的一晚聚會上被提到。“真就放下了?
你跟威寧結婚是因為筱藝嗎?”陸懷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后來,他跟我提過他有個前女友,
那時的我深愛著他,從未去懷疑他對我的愛。我攥緊沙發沿的手突然泄了力。
原來傍晚那通電話里的鳴笛聲,是救護車撕破夜色的利刃。“你不是換過手機號嗎,
她怎么會有你的新手機號碼呀?”我盯著他袖口褶皺,那里有被緊握過的痕跡,
像是有人曾攥著這節布料渡過生死。他忽然把領帶甩向椅背:“寧寧,
你怎么也開始追根究底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你沒必要跟一個過去式糾結。
”臺燈暖光在他眉骨投下陰影,去年臺風夜他冒雨尋回我走丟的貓時,
也是這樣壓著眉心的躁意。“懷仰,你是知道的,我愛的是一心一意且干凈的你。”“嗯,
我沒有出軌。”手機在床頭震得悶響,陸懷仰劃開屏幕,我瞥見頁面停留在朋友圈。
第一條便是孔筱藝的,配文【重生之夜,謝謝守夜人】配圖是插著滯留針的蒼白手腕,
旁邊露出來半節指骨分明的手——食指陳舊的傷口可以確定那是陸懷仰的,
定位在市立醫院VIP病房。“明天幫我把書房香囊換了吧。”陸懷仰掀開被子時帶進冷風,
“你最近調的陳皮味有點沖。”我沒回應好似已經睡著。三、嘉德軒的射燈下,
鎏金點翠簪在玻璃罩中流轉幽光,雀翎尾羽綴著的米珠像極了去年初雪夜,
陸懷仰在我鬢邊別的那支玉簪花凝的霜。想起去年在特展畫冊里初見它時,
陸懷仰用鉛筆在圖片旁批注:寧寧簪星曳月。“十九萬。”清冷嗓音割開競價聲浪。
我回頭看見孔筱藝坐在第三排,
陸懷仰的右手搭在她椅背——無名指上的鉑金戒圈在陰影里泛著冷光,
戒圈內側的WN刻痕被指腹摩挲得發亮,那是我四年前親手刻的。“二十萬。
”競價牌棱角硌著掌心舊繭。陸懷仰側身對她低語時,
后頸棘突的弧度與那夜說“陳皮味沖”時如出一轍。
孔筱藝蒼白的指尖扣住香檳色號牌:“二十二萬。”拍賣師激昂的倒計時里,
陸懷仰突然按住她手腕。這個鉗制的角度太熟悉:去年我被倒下的古董屏風擦傷,
他在救護車上箍著我流血的手肘也是這般。“寧寧。”消毒水味混著橙花香漫過來,
他袖口磨過我手背——那截布料還留著被攥緊的褶皺,與醫院那晚袖口的痕跡重疊。
“她剛出院。”領口散出的橙花香是云頂酒店特供香氛,此刻正刺痛我的鼻腔。
展臺強光驟然亮起,簪頭米珠炸出寒芒。我盯著他空蕩的第二顆紐扣洞:“所以呢?
”“讓一次。”他喉結滾動的陰影投在我鎖骨,
這個角度精準復刻初夜時他埋在我頸間的喘息。原來體貼是裹著糖衣的砒霜,
四年婚姻不過是場延時審判。“你向來大度。”拍賣槌即將落下的剎那,
孔筱藝忽然起身到我們身邊。
我瞧著輸液留置針的紫斑在繃帶下異常刺眼:“懷仰不必為了我為難,
我這般晦氣也……”她清冷的尾音像薄瓷墜地,腕間GUCCI絲巾隨動作滑落半寸。
競價牌砸在絨布展臺。我撥開陸懷仰阻攔的手,婚戒卡進簪尾纏枝紋凹槽:“二十五萬。
”金屬刮擦聲里流蘇狂顫,倒映出孔筱藝驟然收縮的瞳孔。“成交!
”槌音震得水晶燈簌簌作響。陸懷仰攥住我手腕的力道幾乎捏碎骨頭,
我抽手時簪尖掠過他西褲側縫——那里殘留著洗衣籃里沾到的橙花香氣。“晦氣談不上。
”我將流蘇簪插進發髻,冰涼的金屬貼著頭皮,“只是醫院帶菌多。
”目光掠過孔筱藝衣領的橙花繡紋,“雪松陳皮確實更宜養身。
”我轉身時簪尾垂珠撞在后頸,像極了他凌晨甩門而去時,玄關香囊流蘇墜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