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住的村子叫青江村,名字聽起來挺雅致,實際上就是個依水而建的窮村子。
村頭村尾都能看到那條蜿蜒的江水,老人們說我們祖祖輩輩都靠這條江活著。
江里的魚蝦養活了一代又一代人,田里的莊稼也全指著江水灌溉。每年端午節,
村里最重要的事就是“撒粽投江”。從我記事起,這個儀式就像鐵律一樣不能違背。
村民們相信,投進江里的粽子越多、餡兒越大,河神就越高興,來年的收成就越好。
今年最讓全村激動的事,就是我姐姐被選為粽母。消息傳開的那天,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父親的臉紅得像喝了酒,母親激動得直抹眼淚,一個勁兒地念叨著“祖墳冒青煙了,
祖墳冒青煙了”。鄰居們涌進我家,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七嘴八舌地恭維著:“老孫家真是福氣啊,出了個粽母!”“你家丫頭長得就是有福相,
一看就是河神選中的!”“這下好了,全村都跟著沾光嘍!”我擠在人群外面,
踮著腳尖往里看。姐姐坐在堂屋正中間,穿著村里特制的大紅綢緞衣裳,
頭上戴著金黃色的頭飾,整個人光彩照人。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接受著村民們的恭維和祝福,像個仙女一樣。從那天開始,姐姐就不用再干活了。
以前我們姐妹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幫著父母干農活、做家務,手上磨出繭子也是常事。
可現在,姐姐只需要安安靜靜地坐著,享受著前所未有的待遇。最讓我眼紅的是她的伙食。
每天早上,母親都會端來一大盤燉肘子,肥瘦相間的肉塊在碗里泛著誘人的油光,
濃郁的香味飄得滿屋子都是。中午是紅燒肉,晚上是白切雞,頓頓都有葷腥,頓頓都是好菜。
而我呢?只能坐在一邊,啃著冷硬的窩窩頭,就著咸菜下肚。看著姐姐大口大口地吃肉,
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那些肉看起來那么香,油脂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就像在對我招手一樣。終于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趁著父母出門的空檔,
我偷偷溜到姐姐身邊,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一點肉湯。
那種久違的油腥味讓我差點哭出來,太香了,真的太香了。“你在干什么!
”父親的怒吼聲嚇得我魂飛魄散。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和母親已經站在門口,
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賤皮子也敢碰粽母的東西!”父親沖過來,掄起巴掌就是一頓暴揍,
“你想害死全村嗎!你這個災星!”母親也跟著罵:“沒規矩的東西,
粽母的福氣也是你能沾的?”巴掌雨點般落在我身上,疼得我嗷嗷直叫。可更讓我心寒的是,
聽到動靜趕來的鄰居們的態度。平時對我笑臉相迎的王嬸,此刻瞪著我,
眼里全是厭惡:“這野丫頭,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敢染指粽母的福氣!
”一向和氣的李大爺也指著我的鼻子罵:“你這賤命,是想給村子招來災禍嗎?
河神會降罪的!”所有人都在罵我,所有人都恨不得把我撕碎。那種被全村人唾棄的滋味,
比挨打還要痛苦千倍萬倍。我縮在墻角,渾身發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
我和姐姐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從那以后,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姐姐享受著山珍海味,
看著她穿著華麗的衣裳,看著她被全村人當作寶貝一樣供著。
我心里的嫉妒和渴望像毒蟲一樣啃噬著我,讓我恨不得也能成為粽母,也能大口吃肉,
也能擺脫這該死的饑餓。可是慢慢地,我發現姐姐有些不對勁。她開始變得沉默,
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有時候我會看到她對著鏡子發呆,
眼神里閃過一絲說不出的疲憊和空洞。最奇怪的是父母對她的態度。
他們對姐姐好得有些過分,總是哄著她多吃一點,再多吃一點,
眼神里卻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像是…像是在看一只即將被送上祭壇的羔羊。
02姐姐的變化越來越明顯。她不再像剛當選時那樣興奮,話變得越來越少,
連笑容都顯得勉強。最奇怪的是她的食量,原本就不小的胃口變得驚人,
每餐都能把桌上的肉食一掃而光。獅子頭、紅燒排骨、香酥雞翅……母親端來的菜越來越多,
姐姐也照單全收。我趴在門縫偷看,只見她機械地往嘴里塞肉,油膩的湯汁順著嘴角流下來,
卻渾然不覺。“姐姐,你慢點吃。”我忍不住推門進去。姐姐抬起頭,眼神有些渙散。
她的臉明顯圓了一圈,下巴都快看不見了。“滾出去!”母親突然從廚房沖出來,
一把推開我,“誰讓你進來的?”“我就是想跟姐姐說會兒話。”“說什么話?
粽母需要靜養,不能被打擾!”母親的臉色很難看,“以后沒事別往這屋里跑。
”我被趕了出來,心里更加疑惑。靜養?姐姐又不是病人,為什么不能跟她說話?
接下來的幾天,姐姐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著。她的衣服越換越大,
走路也開始氣喘吁吁,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原本清秀的臉龐變得臃腫,
皮膚被撐得發亮,薄得幾乎能看到下面的血管。最讓我不安的是她夜里的聲音。
第一次聽到時,我以為是在做夢。半夜里傳來壓抑的啜泣,
伴隨著細微的自語聲:“怎么會這么胖……我怎么會這么胖……”聲音里帶著絕望和恐懼,
像受傷的小動物在哀鳴。我想去安慰她,卻被父親攔住了。“回你自己屋睡覺,別管閑事。
”父親的語氣很冷,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姐姐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好著呢,
用不著你操心。”第二天早上,我看到父母端著更大份的早餐進了姐姐的房間。透過門縫,
我聽到母親在哄勸:“乖女兒,再吃點,就快到日子了。”“我吃不下了。
”姐姐的聲音很虛弱。“必須吃,河神要看到你的誠意。不吃怎么行?
”父親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我聽到餐具碰撞的聲音,還有姐姐痛苦的干嘔聲。
可是父母似乎并不在意,還在不停地勸她繼續吃。這種強制喂食的場面讓我覺得惡心。
明明姐姐都吃不下了,為什么還要逼她?我開始留意村里人對姐姐的態度。
他們表面上還是那么恭敬,叫她“粽母大人”,可眼神卻變了。
那種復雜的情緒讓我說不清楚,既有敬畏,又有同情。王嬸經過我家門口時,
總要探頭往里看看,嘴里嘟囔著:“這丫頭胖得真快,看來今年的粽子會很大個。
”什么叫粽子會很大個?我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李大爺路過時也會停下腳步,
搖頭嘆氣:“可惜了,這么好的丫頭。”可惜什么?姐姐明明是全村的福星,怎么會可惜?
最讓我在意的是那些關于去年粽母的竊竊私語。“去年那個小月,
選上粽母后就再也沒出現過。”“聽說進城打工去了。”“打工?她連初中都沒畢業,
能打什么工?”“噓,小聲點,這事不能亂說。”小月是去年的粽母,我記得她。
村里唯一一個打舌釘的女孩,總是穿著花哨的衣服,在村子里顯得格格不入。
她被選為粽母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大人們說她進城打工,
可為什么要在端午節后馬上就走?為什么連個告別都沒有?
我試圖從大人們口中打聽更多消息,可每次一提到小月,他們就閉口不談,
甚至警告我別多嘴。江邊的氛圍也變得詭異起來。村民們開始在那里搭建祭臺,
木架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復雜。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像是香火,
又像是別的什么。有時候路過江邊,我能聽到隱約的誦經聲,低沉而壓抑,讓人心里發毛。
那些參與搭建祭臺的男人們臉色嚴肅,眼神中帶著一種虔誠和冷漠交織的神情。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粽母真的只是福氣的象征嗎?為什么所有人看姐姐的眼神都那么奇怪?
為什么小月會在端午節后消失?夜里,姐姐的啜泣聲又響起了。這次更加清晰,也更加絕望。
03快到端午節,家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姐姐被關在房間里,父母不停地進進出出,
端著各種油膩膩的湯水。我實在受不了了,偷偷溜出家門,跑到江邊想打點魚回來。
江水在夕陽下泛著金光,看起來平靜祥和,誰能想到這水底下埋藏著什么秘密呢?
我撒下漁網,心里盼著能有點收獲,也好讓自己暫時忘掉家里那些詭異的事情。
等了大概一個小時,網里居然真的有魚!其中一條特別肥大的草魚讓我眼前一亮,
這么大的魚夠我們吃好幾頓了。我興沖沖地把魚拖上岸,準備回家處理。剛劃開魚肚子,
一團黏糊糊的內臟流了出來。我正要清理,突然看到一個閃著微光的小東西卡在魚胃里。
我用樹枝把它挑出來,拿到眼前一看,整個人瞬間僵住了。那是一枚舌釘。
被魚的消化液泡得有些發白,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獨特的裂紋,那精致的花紋,
和小月姐姐的舌釘一模一樣。小月姐姐是去年的粽母,村里唯一一個打舌釘的女孩。
我記得她總是伸出舌頭,驕傲地展示那枚閃亮的舌釘,說是從城里帶回來的。
舌釘冰冷地躺在我手心里,帶著一股腥臭味。我的手不停地顫抖,腦子里嗡嗡作響。
為什么小月姐姐的舌釘會在魚肚子里?她不是進城打工了嗎?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閃過我腦海。那些被投進江里的粽子,那些“獻給河神”的巨大餡料,
該不會…該不會是…我想起村民們說過的話:“投進江里的粽子越多、餡兒越大,
河神越高興。”我想起父母看姐姐時那種奇怪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想起姐姐這些天瘋狂增重,被強制喂食的痛苦模樣。惡心的感覺涌上喉嚨,我扔掉舌釘,
趴在江邊大口嘔吐起來。不會的,不會的,這太荒謬了!
可是…可是為什么小月姐姐的舌釘會在魚肚子里?如果她真的進城打工了,
為什么從來沒有消息傳回來?我擦了擦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許是我想多了,
也許舌釘只是巧合掉進江里的。我收拾好魚,匆忙跑回家。剛到門口,
就聽到屋里傳來壓低的說話聲。我躡手躡腳地走到窗戶下面,透過縫隙往里偷看。
村長坐在堂屋里,正和父母小聲說著什么。他們的表情很嚴肅,不時回頭看看姐姐房間的門。
“粽母毛重已達標準了。”村長的聲音很低,但我還是聽清了,“再有幾天就是端午,
時間剛好。”父親點點頭:“這幾天一直在給她上膘,效果不錯。”“千萬別出岔子。
”村長警告道,“去年那個粽母逃跑,害得我們水產減產,今年絕不能再有意外。”逃跑?
小月姐姐是逃跑了,不是進城打工?母親擔心地說:“萬一她不配合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