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眼前是斑駁的天花板。一道裂痕從右下角斜著往上延伸。
像是誰在墻上狠狠劃了一刀,留下永久的傷疤。我記得那道疤。那是高一暑假的事。那天,
沈知遠帶著數學試卷來我家給我補習。他坐在我對面,穿著白襯衫,陽光照在他肩上。
我坐在桌邊,眼神飄忽,心不在焉。他在講題。
我在想周景川昨晚發來的信息:“今天晚上出來吧,帶你去個地方。”我沒回信息,
只是盯著手機看。沈知遠察覺了。他放下筆,看著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沒說話。
他又問了一遍:“林知夏,你在想什么?”我還是沒回答。他火了。“林知夏,
你到底怎么了?你最近根本不在狀態。”我說:“別管我。
”他冷笑一聲:“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說:“現在就是了。”他站起來,
語氣冷得像冰:“你要是真不想學了,我也不陪你浪費時間。”我猛地抬頭看他。
眼里全是火。我說:“那就別來了。”他轉身走。門關得太重。椅子撞到了墻上。裂了。
那道疤,留在了那里。我也忘了它有多深。我猛地沖進浴室,水龍頭嘩啦一聲打開。
鏡子里的人——黑發濃密,皮膚干凈,眼神清明。是我十七歲的樣子。
不是那個在醫院門口哭著求母親原諒的我。
也不是那個被債主堵在家門口、抱著女兒說對不起的我。是林知夏。原來的那個我。
我靠在墻上,閉上眼。我想起上一世最后的畫面。我站在火葬場的焚化爐前,
看著自己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走。我只是……活不動了。三天后。
沈知遠回國。是他聯系的殯儀館。是他簽的火化單。是他站在我的骨灰盒前,很久很久。
一句話都沒說。母親沒有來。她說:“她已經沒有這個女兒了。”女兒才五歲。
她可能都不記得我長什么樣了。而現在。我回來了。我回到房間。桌上擺著昨天買的日歷。
一頁頁撕下來的那種。我拿起筆,在第一頁寫下:> “沈知遠。
”第二頁:> “我要回尖子班。”第三頁:> “我要遠離周景川。
”第四頁:> “我要考上華大。”第五頁:> “我要贏。”我把這些貼在墻上。
每天撕一頁。每撕一頁,我就離過去的自己更遠一步。我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陽光刺進來,
晃得我睜不開眼。我瞇起眼。然后輕聲說:“這一次,我不會再被你騙,不會再活在夢里。
”外面傳來了鳥叫聲,很悅耳。樓下早餐店早已經忙碌起來。我低頭看了眼手表。七點整。
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我。也終于醒了。我坐在書桌前,翻開課本,指尖微微發抖。
曾經為了一句句甜言蜜語,付出了多么慘痛的代價。學業、親情和尊嚴。好在這一切,
結束了。我不會再去幻想那些虛假的溫柔,這一世,我要活得清醒,活得強硬。我是林知夏,
一個帶著血淚記憶重新開始的人。這一世,我要贏。我站在校門口。風吹過來,
樹葉沙沙作響。我看著那塊“華中第一高中”的牌子。
曾經我以為我會在這里讀完高中站在這條路上迎接每一個清晨和黃昏后來我親手把它毀了。
現在我又回來了。穿著最普通的藍白校服頭發扎得整整齊齊沒有化妝,沒有香水味。
只有書包里的一本日記、一張日歷、一支筆。我要用這一年,把自己救回來。我走進教學樓。
高二(5)班。原本我也應該在這里。
有人因為我的路過而抬頭他們都在低頭做題一眼我就看到了他——沈知遠坐在靠窗最后一排,
靠著墻角的位置穿白襯衫,頭發微卷,眼神專注。還是那個樣子。像從未變過。
可我知道他已經變了。他不再是那個會在我哭的時候遞紙巾的人。
也不是那個會在數學題上寫“下次再不會就來找我”的人。他現在……只是沈知遠。
而我不是林知夏。我是那個讓他失望透頂的女孩。有人推門出來,是他的同桌。看了我一眼,
說:“你找誰?”我沒說話,轉身走了。走廊很長,我走得很慢,但腳步很重。午休時。
我在天臺背單詞。風吹得有點冷,我把外套拉緊了些。樓下傳來腳步聲。不是一個人,
是一群人。他們說笑著走上臺階。最前面的,是他。沈知遠。手里拿著一本書,邊走邊翻,
神情認真。身后跟著幾個同學,討論一道模擬題。他說:“這道題其實不難。”聲音清冷,
語氣平穩。我貼著墻角站著,一動不動。他從我身邊走過,眼都沒抬,像是我不存在一樣。
我想喊他名字。但我張不開嘴。我怕他問我:“你現在是誰?”放學前。我去了辦公室,
問老師能不能參加一周后尖子班選拔考試。老師皺眉:“你都離開半年了。
”我說:“給我一次機會。”他搖頭:“你以前成績還可以,但現在……你落下太多了。
”我說:“我可以在一周內趕上。”他笑了:“你以為這是電視劇?”我說:“我可以。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你要真想考,那就試試吧。”我說謝謝,轉身要走。
聽見他在背后低聲說了句:“你要是真能回來……那你才是奇跡。”我沒回頭,
只把這句話記在心里。回家路上。我繞到了教學樓后。遠遠看見他。背著書包,一個人走。
步伐穩,走得快。沒有回頭,沒有停頓。像一條直線。而我,只能站在原地。
看他消失在拐角。我心里清楚。我已經不是他世界里的一部分了。我曾經把他推開。現在,
他把我徹底關在外面。回到家。我拿出日記本。寫下一行字:“今天,我沒進他的教室。
”又加了一句:“但他至少還在那里。”我把這兩句讀了一遍,劃掉第二句。
換成一句:“我要讓他重新認識我。”我不是為了贏回什么。我只是不想再讓他失望。
我坐在燈下,翻開課本。窗外夜色沉沉,街道安靜。我拿起筆,在草稿紙上一遍遍練習公式,
直到手指發麻。我記得前世的每一場失敗,每一滴眼淚,每一次被拋棄的痛苦。
我記得母親把我趕出家門時的眼神。我記得抱著女兒卻無法給她一個家的心碎。
我記得躺在血泊里,等待死亡降臨的那種空虛。我本可以活得很好。這一世,我要證明。
熄了燈黑暗中,我輕聲說:> “沈知遠,等著吧。”明天,我還會去學校。后天,
我也會努力。一周之后,我會站在尖子班的名單前,告訴他:> “我回來了。
”圖書館閉館了。燈熄了。我還是坐在角落那張桌子。手邊放著一杯冷掉的咖啡。
和一本翻爛的物理題冊。墻上掛鐘指著十一點五十九分。還差一分鐘。我撕下今天的日歷頁。
寫上:> “第3天,年級第32。”字跡很重。像在刻刀。每一頁都是我的命。
我要把它們全部撕完。哪怕流干最后一滴血。第二天六點。我在教室門口站著。門還沒開。
風有點涼。書包里全是昨晚整理的錯題本。我翻開數學卷子。對著晨光默背公式。
有人從后面走來。腳步聲。靠近。停住。我沒抬頭。我知道是誰。沈知遠。他站在我身后。
幾秒后,走了。沒有一句話。沒有一個眼神。但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我。午休時間。
我在天臺刷英語閱讀。風吹得紙頁嘩啦響。我一張張過。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酸得睜不開。
我把速效提神貼拍在額頭。繼續。我不敢停。一停下就完了。
我曾經就是這么一步步松懈下來的。現在我要倒回去。用最狠的方式。晚自習結束前。
我在走廊遇見他。他抱著課本,從實驗室出來。我靠墻站著。沒動。他也只是掃了我一眼。
然后說了一句:“你還在?”我說:“嗯。”他說:“別裝樣子。”我說:“我不是。
”他看了我幾秒。沒說話。走了。我站在原地。手指掐進掌心。痛到指甲裂了。但我知道。
這是我自己欠下的。我必須還。第五天。模擬考成績出來了。老師念到我名字時。全班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