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一:彌敦道的風揚起唱片店的鈴1989年的香港,盛夏的暑氣還未完全褪去,
彌敦道的霓虹燈已在暮色里次第亮起。李永輝縮了縮脖子,
把吉他背帶往肩上拽了拽——這把二手木吉他是他攢了三個月工資在旺角淘來的,
琴箱上還留著前主人刻的模糊英文。他在一家茶餐廳做侍應生,
每天端著滾燙的菠蘿油和凍檸茶穿梭在卡座間,耳機里循環的是剛買的關淑怡磁帶,
B面第一首就是《難得有情人》。“叮鈴——”唱片店的風鈴被風撞響,
打斷了他哼歌的調子。他習慣在下班路上繞進這家“聲韻唱片”,
老板是個戴金絲眼鏡的老派人,總在柜臺后用黑膠唱機放粵語老歌。今天店里人不多,
暖黃的燈光落滿貨架,卡帶和黑膠封套上印著張曼玉、張國榮的舊照,
空氣里飄著廉價香片茶的味道。“阿輝,又來聽新歌?”老板擦著唱針,抬頭笑問。
他剛想回話,目光卻被門口進來的女孩牽住了。她穿著米白色連衣裙,
裙擺沾著點細碎的陽光,手里捏著一張紙條,正踮腳看墻上的新歌海報。
是關淑怡的《難得有情人》宣傳照,女孩的側臉和海報上的歌手竟有幾分神似,
尤其那雙看向唱片架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珍珠。“請問……有沒有關淑怡的新專輯?
”她開口時,聲音帶著點軟糯的粵語尾音,像加了冰的紅豆沙。李永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幾乎是本能地指向右手第三個貨架:“在那邊,剛到的貨。”女孩回頭對他笑了笑,
梨渦淺淺。她指尖劃過卡帶封套時,他注意到她手腕上系著根紅繩,繩結打得很細。這時,
店里的音響恰好切到那首歌——“如早春初醒,催促我的心,
將不可再等……”旋律像融化的黃油,裹著電子琴的復古音色漫開來。女孩的腳步頓了頓,
側耳聽了幾秒,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影。“這首歌……很好聽。”她輕聲說,像是自語。
李永輝的喉嚨有些發緊,他摸了摸吉他包的拉鏈,想說“我也喜歡”,卻又覺得太唐突。
就在這時,女孩拿起專輯走向柜臺,路過他身邊時,一陣若有似無的雪花膏香味飄過。
他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付完錢,轉身時不小心撞到了堆在角落的黑膠箱。“小心!
”他下意識伸手去扶,指尖擦過她的手背。她“呀”了一聲,手里的卡帶掉在地上,
封面朝上,正是關淑怡含情脈脈的笑臉。他彎腰去撿,她也同時蹲下,
額頭“咚”地撞在一起。“嘶……”兩人同時揉著額頭,又忍不住笑起來。
她的臉頰泛起紅暈,像熟透的蘋果。“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她把卡帶接過去,
手指緊張地絞著紅繩。“沒事沒事,”他連忙擺手,吉他包的背帶滑到胳膊上,
“我叫李永輝,在附近茶餐廳做事。你呢?”“關馨。”她小聲回答,眼睛瞟向他的吉他包,
“你是彈吉他的?”“瞎彈的,”他不好意思地撓頭,“喜歡老歌,
像這種……”他指了指音響里還在流淌的《難得有情人》,“覺得歌詞寫得特別真。
”關馨的眼睛亮了一下:“我也覺得。尤其是‘幸福的光陰,它不會偏心,
將分給每顆心’……”她的聲音越說越輕,仿佛在念一句詩。
這時老板插話說:“這首歌最近好多年輕人來問呢,關淑怡的嗓子,真是唱到人心坎里去了。
”彌敦道的風從敞開的店門灌進來,卷著街邊車水馬龍的喧囂,卻在碰到這旋律時溫柔下來。
李永輝看著關馨小心翼翼把卡帶放進帆布包,忽然覺得,這悶熱的夏夜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
他目送她走出店門,直到她的白色裙擺消失在霓虹閃爍的街角,
才發現自己手里還攥著她剛才掉落的一根橡皮筋,粉色的,帶著點草莓香。
音響里的歌聲還在繼續:“情緣亦遠亦近,將交錯一生,
情侶愛得更甚……”他把橡皮筋塞進褲兜,摸了摸吉他包,第一次覺得,
那些在茶餐廳打工的疲憊,好像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相遇吹散了。
章節二:茶餐廳的玻璃映著她的倒影接下來的半個月,
李永輝每天下班都會在“聲韻唱片”多待一會兒,假裝翻看卡帶,眼角卻瞟著門口。
關馨沒有再出現,他有些失落,連彈吉他時都總跑調。同店的阿強拍著他的背笑:“輝仔,
是不是被哪個靚女勾了魂?上次見你這傻樣,還是攢錢買第一把吉他的時候。”他沒接話,
心里卻像被梅雨天氣泡著,潮乎乎的。直到那個周五傍晚,他端著餐盤路過靠窗的卡座,
猛地頓住了腳步——玻璃窗外,關馨正站在對面的報刊亭前,低頭翻著一本《明周》。
她今天穿了件藍色條紋襯衫,牛仔褲卷著褲腳,腳上是雙白色帆布鞋,腳踝露在外面,
細得像豆芽菜。他幾乎是把餐盤往傳菜口一放,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沖了出去。
六月的雨說下就下,細密的雨絲打在臉上,他卻顧不上擦,
隔著濕漉漉的馬路喊了聲:“關馨!”她聞聲回頭,看到他時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朝他招手。他跑過去,氣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頭發上滴著水,襯衫領口也濕了一片。
“你怎么在這里?”關馨把手里的雜志合上,是張國榮的專訪。
“我……我在這家茶餐廳做事。”他指了指身后亮著紅色霓虹燈的“金記冰室”,“你呢?
等人?”“不是,來附近買東西。”她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幾支筆和筆記本,
“剛從學校出來。”“你還在讀書?”他這才注意到她背著雙肩包,
帆布面上印著小小的米老鼠。“嗯,在圣芳濟書院讀中六。”她說話時,雨絲落在她發梢,
凝成晶瑩的水珠。李永輝心里算了算,她大概比自己小兩三歲。他摸了摸口袋,想找紙巾,
卻只掏出那張被揉皺的唱片店收據。關馨見狀,從包里拿出一包紙巾遞給他:“擦擦吧,
別感冒了。”“謝謝。”他接過紙巾,指尖觸到她的指尖,又是一陣微麻的癢。
他飛快地擦了擦臉,問道:“你住附近嗎?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我住在土瓜灣,
坐電車回去就好。”她抬頭看了看天,雨幕已經連成了線,“不過現在好像不好等車。
”“要不……我送你去電車站?”他說完就后悔了,怕顯得太唐突。
關馨卻爽快地點點頭:“好啊,謝謝你。”兩人共撐著他那把印著茶餐廳廣告的舊雨傘,
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雨水敲在傘面上,發出“噼啪”的聲響,隔開了外面的喧囂。
李永輝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味,混合著雨水的清新。他想找些話題,
卻只能想到唱片店的相遇。“你上次買的《難得有情人》,聽了嗎?”“聽了,每天都聽。
”關馨的聲音在傘下顯得很清晰,“特別是那句‘甜蜜地與愛人,風里飛奔’,
好像……好像能看到畫面。”“我也喜歡這句。”他接過話頭,
“我還試著把這首歌改編成吉他版,不過總覺得少了點什么。”“你會改編歌曲?
”她眼里閃過一絲好奇。“瞎弄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我想組個樂隊,
不過沒錢買設備,也沒人愿意跟我玩。”關馨沒說話,
只是看著前方被雨水沖刷得發亮的鐵軌。電車“當當”的鈴聲由遠及近,
黃色的車廂在雨霧中像一塊移動的蜜糖。“就到這里吧,”她在電車站停下,“謝謝你送我。
”“不客氣。”他把傘往她那邊傾了傾,自己半邊肩膀都濕了,“你上車小心點。
”關馨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他:“這個給你。”他疑惑地接過來,
觸手有點硬。“這是……?”“上次在唱片店撞到你,算是賠禮吧。”她眨了眨眼,
“打開看看。”電車到站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追問。關馨沖他揮揮手,轉身跳上了電車。
車門“哐當”關上,她隔著玻璃窗對他笑,手指指了指信封。李永輝站在雨里,
看著電車消失在雨幕中,才低頭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張手抄的歌譜,用藍色鋼筆寫的,
正是《難得有情人》的簡譜,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音符圖案。
譜子下面有一行小字:“覺得吉他版可以在副歌部分加些分解和弦,
像這樣——”后面跟了幾個和弦標記,字跡清秀工整。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雨水順著發梢滴進眼睛,卻覺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把歌譜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
轉身往茶餐廳跑。阿強正站在門口抽煙,見他渾身濕透還傻笑,
扔過來一條毛巾:“發什么瘋呢?老板叫你快點回去收桌!”他接過毛巾擦著臉,
心里卻想著:下次再見到關馨,一定要彈這首改編的吉他曲給她聽。茶餐廳的玻璃上,
還映著他剛才和她共撐雨傘的倒影,模糊卻清晰,像一幅被雨水洇開的老照片。
:霓虹下的吉他與菠蘿油金記冰室的后廚總飄著股混合味——菠蘿油的甜香、凍檸茶的酸澀,
還有煤爐燒開水時淡淡的鐵銹味。李永輝把最后一疊碗碟塞進消毒柜,解下圍裙時,
袖口還沾著點番茄醬。墻上的電子鐘顯示晚上九點,正是旺角夜生活剛開始的時候,
街邊的霓虹燈把廚房窗戶映得明明滅滅,像一塊不停變換顏色的玻璃糖。
他揣著關馨給的歌譜,輕手輕腳地溜到餐廳角落。這里有個被廢棄的儲物間,
平時堆著舊桌椅,此刻成了他的秘密練習室。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吉他,
琴弦在手機屏幕的光線下泛著幽藍。自從拿到那份手抄譜,他每天收工后都會躲在這里,
對著關馨標注的和弦反復琢磨。副歌部分加了分解和弦后,旋律果然多了層溫潤的質感,
像在奶油里加了碎果仁。“如早春初醒,催促我的心……”他壓低聲音哼唱,
手指在琴弦上滑動。練到“甜蜜地與愛人,風里飛奔”時,忍不住加重了掃弦的力道,
吉他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嗡嗡作響。“誰在里面?”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吉他弦“錚”地斷了一根。他慌忙站起來,推門一看,竟是關馨站在儲物間門口,
手里還提著個油紙包。“關馨?你怎么來了?”他又驚又喜,
下意識把斷了弦的吉他藏到身后。她晃了晃油紙包,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路過,
給你帶了雞蛋仔。”她穿著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頭發扎成高馬尾,
發尾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他接過熱乎乎的雞蛋仔,
香氣瞬間鉆進鼻子。“我在外面聽見吉他聲了,”她探頭看了看儲物間,
“你剛才彈的是《難得有情人》嗎?改編得很好聽。”李永輝的臉“騰”地紅了,
像被烤箱烤過的菠蘿油面包。他把吉他拿出來,斷了的琴弦垂在琴箱上,
顯得有些狼狽:“弦斷了……本來想練熟了彈給你聽的。”“我可以聽聽嗎?
就彈到斷弦的地方。”關馨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期待。他猶豫了一下,重新坐下,
調整了一下剩下的琴弦。儲物間里很暗,只有門口透進來的霓虹燈影,
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撥動琴弦。這一次,他沒敢唱出聲,
只是專注地彈著旋律。當彈到關馨標注的副歌和弦時,他偷偷抬眼看她——她正歪著頭聽,
手指無意識地跟著節奏在膝蓋上輕點,嘴角還沾著點沒擦干凈的雞蛋仔糖霜。
“這里……”他彈到斷弦的位置,停了下來,
“本來應該是這樣……”他用手指比劃著和弦走向。關馨卻伸手輕輕按住他的手背,
指尖冰涼:“我聽到了,這樣改真的很溫柔。”她的手很快移開,
拿起油紙包分了一半雞蛋仔給他,“你剛才唱的那句‘幸福的光陰,它不會偏心’,
我也很喜歡。”兩人坐在堆滿舊桌椅的儲物間里,分食著溫熱的雞蛋仔,
外面是茶餐廳里客人的談笑聲和碗碟碰撞聲。李永輝忽然覺得,這狹小逼仄的空間,
比任何華麗的舞臺都要舒服。他想起白天在收音機里聽到的新聞,
說今年Beyond出了新專輯,陳百強的演唱會門票賣得很火,
香港的樂壇像一鍋沸騰的粥,而他只是這鍋粥里一粒不起眼的米。“你想組樂隊,
是想唱自己的歌嗎?”關馨突然問。“嗯,”他咬了口雞蛋仔,碎屑掉在吉他上,
“不過很難,沒人愿意聽新人的歌,唱片公司只捧長得好看的。
”他想起自己寄出去的Demo石沉大海,語氣有點低落。關馨沒說話,
只是從牛仔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隨身聽,遞給他。“你聽聽這個。”他接過隨身聽,
塞進耳機。里面傳來的不是關淑怡的歌,而是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彈著簡單的木吉他,
唱著一首旋律很輕的歌,歌詞寫的是香港的街道和傍晚的電車。
“這是……”“我表姐在電臺做助理,這是一個獨立歌手的Demo,”關馨眼里閃著光,
“她沒有簽約公司,就在街邊唱歌,后來被聽眾寫信推薦到電臺的。”李永輝愣住了。
耳機里的歌聲很樸素,沒有華麗的編曲,卻像一股清泉,流進他心里。
他忽然想起關馨手抄歌譜時的認真,想起她在唱片店說“歌詞寫得特別真”時的眼神。
“其實……我也想寫歌,”關馨的聲音低了下去,“寫我們這樣的人的故事,
可是我爸媽覺得學設計更實際,以后可以去廣告公司。”她踢了踢腳下的空罐頭,
發出“哐當”一聲響。儲物間外,茶餐廳的收音機突然換了頻道,
響起Beyond的《真的愛你》。激昂的吉他聲透過墻壁傳進來,
和李永輝手里的木吉他形成奇妙的呼應。他看著關馨在霓虹燈下忽明忽暗的側臉,
突然鼓起勇氣:“要不……我們一起寫吧?你寫詞,我譜曲。”關馨猛地抬頭看他,
眼里的光像被點燃的星火。“真的嗎?”“真的,”他用力點頭,
斷了弦的吉他被他抱在懷里,像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夢想,
“就從《難得有情人》的改編版開始,以后我們寫自己的歌,在天臺唱,在街邊唱,
總會有人聽到的。”這時,阿強的聲音在外面喊:“輝仔!老板叫你去收桌!”“來了!
”他應了一聲,站起身時,關馨把隨身聽塞回他手里:“這個借你聽,
里面還有好幾首獨立歌手的歌。”“那你呢?”“我有這個。”她晃了晃手里的卡帶,
正是那盤《難得有情人》。兩人走出儲物間,茶餐廳的暖光打在他們身上。
關馨把剩下的雞蛋仔塞給他,低聲說:“我下周六晚上再來,你把改編版練熟哦。”說完,
她朝他揮揮手,像一只白色的蝴蝶,消失在旺角的霓虹深處。李永輝攥著溫熱的雞蛋仔,
看著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吉他。斷了的琴弦還在晃悠,
但他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已經連上了。窗外的霓虹燈依舊閃爍,
映著“金記冰室”的紅色招牌,也映著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他想,
也許夢想就像這根斷了的琴弦,只要用心去接,總能彈出新的旋律。
章節四:情緣亦遠亦近的波折周六的雨來得比預想中更猛,
豆大的雨點砸在金記冰室的玻璃上,糊成一片水幕。李永輝站在窗邊,
望著外面濕漉漉的街道,心里像被雨水泡得發沉。關馨說好了今晚來,但這樣的天氣,
電車都可能停運。“輝仔,發什么呆?把這桌的凍檸茶端過去!”老板的吼聲從吧臺傳來。
他應了一聲,拿起托盤。卡座里坐著幾個穿校服的女生,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下周的畢業舞會,
桌上放著最新一期的《Yes!》雜志,封面是黎明。
其中一個女生指著雜志內頁尖叫:“快看,關淑怡下個月要在紅磡開演唱會了!”“真的嗎?
我要叫我哥幫我買票!”李永輝端著飲料的手頓了一下。紅磡演唱會,那是所有歌手的夢想。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隨身聽,關馨借給他的磁帶還在里面,獨立歌手的歌聲仿佛還在耳邊。
晚上十點,雨勢絲毫沒有減弱。李永輝收工后,撐著傘站在茶餐廳門口,
望著電車軌道延伸的方向。積水在路燈下泛著油光,偶爾有汽車駛過,濺起一片水花。
他等了快一個小時,直到肩膀被雨水淋透,關馨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傻小子,
這么大雨還等啊?”阿強叼著煙走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剛才聽隔壁糖水鋪的老板娘說,關馨她媽今天去學校了,好像是為了她留學的事。
”“留學?”李永輝猛地回頭,雨水順著發梢滴進眼睛,“她要去哪里?”“好像是英國,
讀什么設計學院。”阿強吐了個煙圈,“她家里條件好,爸媽早想送她出去了,
你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李永輝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說不出話。
他想起關馨手腕上的紅繩,想起她聊起寫歌時眼里的光,原來那些都只是短暫的錯覺嗎?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傘也忘了撐。路過“聲韻唱片”時,店門已經關了,
櫥窗里的關淑怡海報被雨水打濕,笑容顯得有些模糊。他想起第一次在這里遇見關馨,
她穿著白裙子問有沒有新專輯,陽光落在她發梢,像鍍了層金。“喂!小子!擋路了!
”一聲粗暴的吆喝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頭一看,三個染著黃毛的小混混正堵在巷口,
其中一個手里還拎著酒瓶。這是旺角常見的街頭混混,專門欺負晚歸的路人。“沒錢。
”他低聲說,想繞開他們。“沒錢?”領頭的混混一把抓住他的吉他包,
“這破吉他總該值點錢吧?拿出來玩玩!”“放開!”李永輝想搶回吉他,
卻被另一個混混推了個趔趄,摔在積水里。吉他包掉在地上,拉鏈被扯開,
里面的歌譜散落出來,瞬間被雨水浸透。“媽的,窮鬼還裝文藝!”混混抬腳就要踩向吉他。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雨幕中傳來:“你們干什么!”李永輝抬頭,
只見關馨撐著一把大傘,像一道閃電沖了過來。她把傘往李永輝身上一扔,
自己擋在吉他前面,對著混混們喊道:“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混混們愣了一下,
領頭的上下打量著關馨,見她穿著干凈的白裙子,不像說謊的樣子,
又看了看巷口隱約的警車燈光(其實是路過的出租車),罵了句臟話,悻悻地跑了。
關馨這才松了口氣,轉身扶起李永輝。他渾身濕透,臉上還沾著泥,
歌譜被雨水泡得皺巴巴的,關馨手抄的那份歌譜邊角已經模糊。“你沒事吧?
”關馨的聲音帶著哭腔,蹲下身去撿歌譜,“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媽今天突然去學校……”“你真的要去英國留學?”李永輝打斷她,聲音沙啞。
關馨的動作頓住了,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我爸媽已經幫我申請了學校,下個月就走……”李永輝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看著被雨水損壞的歌譜,看著關馨被雨水打濕的裙擺,突然覺得很無力。他們的夢想,
就像這被雨水泡爛的紙,輕易就碎了。“那你……為什么還要來?”他撿起吉他,
琴箱上沾了泥,斷了的琴弦還在晃悠。“我想來聽你彈改編版的,”關馨的聲音很小,
“我跟我媽吵了一架,偷偷跑出來的。”她從包里拿出一個防水袋,里面裝著新的吉他弦,
“我給你買了弦,想幫你換上……”李永輝看著她手里的吉他弦,
又看看她被雨水凍得發白的嘴唇,心里的怨氣突然消散了。他接過防水袋,低聲說:“謝謝。
”兩人在雨里沉默了很久,只有雨聲噼里啪啦地響著。關馨突然開口:“其實我不想去英國,
我想留在香港,想和你一起寫歌……”“可是你爸媽……”“我會想辦法的,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堅定,像夜空中的星星,“我跟他們說我想先在香港讀預科,
再考慮出國。”她從包里拿出一個BB機,塞到李永輝手里,“這個給你,我爸公司的,
你有事可以呼我。”李永輝接過冰冷的BB機,上面還帶著她的體溫。
他想起歌詞里唱的“情緣亦遠亦近,將交錯一生”,他們的情緣,此刻就像這雨中的電線,
看似交錯,卻又隔著無形的距離。“我們去天臺吧,”關馨突然說,“雨小一點了,
我想聽你彈那首歌。”兩人撐著一把傘,爬上茶餐廳的天臺。雨已經變成了毛毛細雨,
維多利亞港的燈火在霧中若隱若現。李永輝坐在天臺邊緣,拿出關馨買的吉他弦,
笨拙地換著。關馨蹲在他旁邊,用紙巾幫他擦著吉他上的泥。換好弦后,李永輝深吸一口氣,
開始彈奏。這一次,他沒有害羞,也沒有緊張,只是專注地彈著,
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緒都融進旋律里。關馨靠在他身邊,輕輕跟著哼唱:“甜蜜地與愛人,
風里飛奔,高聲歡呼你有情,不枉這生……”雨絲落在他們的頭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