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我們開始。"江臨川按下全息攝像機的啟動鍵,調整了一下耳麥的位置。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演播室里回蕩,沒有導播的回應,沒有技術人員的確認,
只有他自己和三百六十度環繞的攝像機陣列。"這里是地球最后一場直播,
我是你們的主播江臨川。"他對著鏡頭微笑,
那個曾經讓數百萬觀眾熟悉的、略帶疲憊卻依然溫暖的笑容。"如果一切計算正確,
我們還有四十七小時五十六分鐘。"演播室外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橘紅色,
像是被烤焦的相紙。透過防輻射玻璃,
江臨川能看到遠處地平線上太陽異常巨大的輪廓——它已經膨脹到了原來的三倍大小,
吞噬了水星和金星,現在正貪婪地向地球伸出火舌。"根據天文臺最后的觀測數據,
太陽膨脹的速度比預期快了百分之十二。"江臨川調出全息投影,
一顆被紅色火焰包裹的藍色星球緩緩旋轉,
"這意味著我們的倒計時可能要縮短大約五個小時。不過別擔心,
這不會影響我們的直播計劃。"彈幕開始在全息屏幕上浮現——稀疏的,
不像從前那樣密集如雨。全球網絡已經崩潰了百分之八十,只有少數幾個節點還在勉強運轉。
【江哥還在堅持啊】 【我這邊海水已經開始沸騰了】 【南半球的人還有嗎?
】 【主播能看看北極嗎?
聽說最后一批飛船從那里起飛了】江臨川的手指在全息控制面板上滑動,調出全球監控網絡。
大部分攝像頭已經離線,但他還是找到了幾個還在工作的北極觀測站畫面。
"讓我們看看北極的情況。"他說著,將畫面切換到主屏幕。冰蓋已經融化了大半,
露出下面黑色的巖石。在殘存的冰原上,十幾艘巨大的飛船如同金屬島嶼般矗立。
即使隔著數千公里,
攝像頭依然能捕捉到飛船周圍螞蟻般的人群——最后一批被選中離開的人類。
"看起來最后一批移民飛船正在準備起飛。"江臨川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
"根據聯合政府公布的數據,大約有五十萬人獲得了離開的資格。
主要是科學家、工程師、醫生和一些...嗯,付得起船票的富豪。
"他的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微笑。彈幕立刻炸開了鍋。【錢!到最后還是錢說話!
】 【我女兒是基因學家,
她在第三批名單上】 【去他媽的聯合政府】 【江哥你為什么不去?
】江臨川看著最后那條彈幕,沉默了幾秒。然后他笑了:"我?我有更重要的工作。畢竟,
總得有人記錄這一切,不是嗎?"他站起身,走到演播室的落地窗前。
從這個位于上海中心大廈頂層的演播室,曾經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繁華景象。現在,
窗外只有一片廢墟和火海。黃浦江已經干涸,東方明珠塔倒塌了一半,像一根被折斷的筷子。
"讓我們出去走走吧。"江臨川說,拿起便攜攝像機,"帶你們看看末日中的上海。
"走出大廈的過程比江臨川預想的要艱難。電梯早已停運,他不得不走消防樓梯下到地面。
六十八層的高度讓他的膝蓋隱隱作痛——三十五歲的身體已經開始抗議這種不人道的運動量。
"抱歉各位,我得休息一下。"他在第四十層停下,氣喘吁吁地靠在墻上,
"戰地記者時期留下的舊傷。"彈幕里飄過幾句關心的話,但更多的是催促他繼續的請求。
人們想看到外面的世界,即使那已經是地獄般的景象。
當江臨川終于推開大廈底層的安全門時,熱浪撲面而來,讓他瞬間汗如雨下。
外面的溫度已經超過六十攝氏度,空氣灼燒著肺部。他戴上特制的呼吸面罩和隔熱眼鏡,
邁出了第一步。街道上到處都是翻倒的車輛和破碎的玻璃。幾具尸體躺在陰影處,
已經脫水成了木乃伊。江臨川小心地避開他們,將鏡頭對準更遠處的景象。
"這里是南京東路步行街,曾經被稱為'中華第一商業街'。
"他的聲音通過呼吸面罩的麥克風傳出,帶著金屬質感,
"現在看起來像是...世界末日電影的場景。"彈幕里有人問他為什么不害怕,
為什么還能如此冷靜地報道這一切。"害怕?當然害怕。"江臨川輕聲回答,
鏡頭掃過一家被洗劫一空的珠寶店,"但我做了十年戰地記者,
在敘利亞、阿富汗、南蘇丹...見過太多死亡。某種程度上,這沒什么不同。
只是規模更大一些。"他繼續向前走,
燃燒的商場、干涸的噴泉、被遺棄的兒童玩具、墻上用油漆寫著的"救救我們"...突然,
江臨川的通訊器響了起來。在這個全球通訊幾乎癱瘓的時刻,任何信號都顯得彌足珍貴。
他驚訝地查看信息——是一條加密文字,來源顯示為"未知"。【如果你想讓人類被記住,
去上海科技館地下三層。
密碼:EternalMemory】江臨川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很久。這可能是陷阱,
也可能是某個瘋子的惡作劇。但在世界末日,還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各位,
我們有個意外的行程變更。"他對鏡頭說,"有人剛剛給了我一個神秘提示。
讓我們去看看上海科技館藏著什么秘密。"科技館距離當前位置大約三公里。在平常,
這不過是二十分鐘的步行路程。但在六十度高溫和滿目瘡痍的城市中,
這幾乎是一次死亡行軍。江臨川走了一個半小時,中途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三次。
他的水壺已經空了一半,隔熱服的冷卻系統也開始發出警告。彈幕里的觀眾越來越少,
全球網絡正在加速崩潰。當科技館殘破的輪廓終于出現在視野中時,
江臨川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帝——如果上帝還存在的話。主建筑已經部分坍塌,
但入口奇跡般地保持完好。"我們到了。"他氣喘吁吁地說,"現在要找一條通往地下的路。
"穿過布滿灰塵和碎石的大廳,江臨川找到了緊急樓梯。
地下三層在正常情況下是禁止游客進入的研究區域,現在卻成了人類最后希望的可能所在。
樓梯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旁邊是生物識別鎖和鍵盤。
江臨川輸入了信息中的密碼:EternalMemory。門開了。
里面是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一個發著藍光的晶體結構,
像是由無數個微小鉆石組成的蜂巢。周圍環繞著幾十個全息控制臺,雖然整個城市已經斷電,
但這個空間似乎有自己的能源供應。"這是什么地方?"江臨川喃喃自語,
不自覺地向前走去。【量子記憶存儲中心】一行文字突然出現在最近的控制臺上,
【人類文明備份計劃】江臨川的手顫抖著觸碰控制臺,界面立刻激活,
錄:藝術、文學、歷史、科學、個人記憶..."我的天..."他點開"個人記憶"分類,
里面是數以百萬計的名字和ID號碼,"這是...所有人的記憶?
"一個聲音突然在空曠的空間中響起:"不完全是。只是自愿參與項目的人。
"江臨川猛地轉身,看到一個瘦高的老人從陰影處走出來。他穿著皺巴巴的白大褂,
眼鏡后面的眼睛閃爍著瘋狂與智慧的光芒。"楊教授?
"江臨川認出了這位著名的量子物理學家,"您還活著?""暫時是的。"老人干笑一聲,
"你是收到信息才來的?我就知道系統還在自動發送邀請。""這是什么地方?
"江臨川再次問道,鏡頭對準了中央的藍色晶體。"人類的保險箱。"楊教授走向控制臺,
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舞,"五年前,我們啟動了'永恒記憶'項目。利用量子糾纏原理,
將人類記憶轉化為可存儲的數據。這個晶體里保存著兩百三十七萬人的完整記憶模式,
包括他們的知識、經驗和...情感。"江臨川震驚地看著目錄上滾動的名字。
這意味著即使肉體消亡,這些人的意識——至少是某種形式的意識——可以被保存下來。
"為什么沒人知道這個項目?"他問道。楊教授苦笑:"誰會相信呢?直到六個月前,
大多數人還認為太陽膨脹是幾百年后的事。而且..."他指了指頭頂,
"上面的人不喜歡這個主意。他們更傾向于把資源用在飛船和殖民計劃上。
"彈幕突然爆炸了,那些還活著的觀眾瘋狂地提問。江臨川挑選了幾個大聲讀出來。
"有人問,這些記憶能被讀取嗎?能被...復活嗎?""理論上,是的。"楊教授點點頭,
"只要有合適的量子計算機和人工載體。第一批離開的飛船帶走了部分備份,
但大部分數據還在這里。"他嘆了口氣,"我們沒來得及完成傳輸系統。
"江臨川突然想到了什么,沖到控制臺前:"能搜索特定的人嗎?""當然,
這是——"沒等楊教授說完,江臨川已經輸入了名字:蘇雨晴。
搜索結果幾乎立刻出現:一個文件夾,標注著"蘇雨晴,ID 8473621,
記憶備份完成度92%"江臨川的呼吸停滯了。三年前死于車禍的妻子,
她的記憶——她的靈魂——就存儲在這個藍色晶體中。"我可以...看看嗎?"他輕聲問,
手指懸在打開按鈕上方。楊教授猶豫了一下,然后點頭:"連接那邊的神經接口。
它會直接將記憶數據轉化為你的感官體驗。"江臨川幾乎沒有聽到教授的話。
他已經在神經接口椅上坐下,戴上了頭環。在按下確認鍵前的最后一秒,
他想起自己還在直播。"各位,我需要一點私人時間。"他對著鏡頭說,
"如果你們還在看...請記住,人類不止是肉體。我們是記憶的總和。
"然后他按下了按鈕。世界消失了。江臨川站在他們曾經的公寓里。
午后的陽光透過紗簾灑在地板上,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茉莉花香。蘇雨晴背對著他,
正在廚房里切水果。她穿著那件藍色的家居服,頭發隨意地挽起,露出白皙的后頸。
"晴...晴兒?"江臨川的聲音哽咽了。蘇雨晴轉過身,
臉上是他熟悉的、朝思暮想的笑容:"臨川?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她看起來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