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師兄是仙人，祈爺爺是仙人，郝宗主是仙人，他們都有大本事，說不定……”

“呼——呼——呼——”

伴隨著粗重紊亂的呼吸聲，筐子希冀，嘶啞喃聲著，邁著小腿階階而上。彼時的他已攀至七千階，雖累可還能堅持，心中的念頭告訴他，他一定要上去……

一萬階——

此刻的筐子，已是渾身艷紅，一股股白煙摻帶著血腥味，從他的身體隔著衣服散發(fā)出來，那是汗水被身體熱度所蒸發(fā)出的白氣……

十萬階！小小的筐子還不懂得十萬階是何概念，高度近兩萬米，這是極其驚人的，越往上不僅時有罡風(fēng)肆虐，驟雨，雷霆，且空氣也極為稀薄！憑他？無異于登天……

“大師兄！”

筐子虛聲念著，神色悲傷，淚流滿面著，他咬著牙，心中的那股執(zhí)念容不得他停下，隨著再一次抬腿邁上一階，筐子來到了三萬三千五百階了，此時他再也堅持不住了，一屁股癱坐在石階上，雙腿抖得厲害，小臉慘白嘴唇發(fā)紫。

由于高度越來越高，空氣稀薄且冰冷，身體的疲勞與肺部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力竭，腦袋暈沉，只能停下休息。雙眸迷離望著那黑暗中仿若沒有盡頭的石階，筐子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神下意識看向峰腳，心中萌生了一絲怯意！

“筐子，呼吸……”

突然，一道極為親切熟悉的聲音，像在他耳邊輕聲呼喚般，筐子身體猛地一顫，抬頭望向黑幽幽的四周，再次流下兩行淚水，“大師兄!”

這時，筐子想起了大師兄教他的呼吸法，他緩了一口氣后，掙扎站起身來，那小臉上，再次呈現(xiàn)一抹堅毅之色。

隨著他強行斂住呼吸艱難邁上一步后，腳步不再停滯，許久，筐子感覺悶在他胸口，一直壓制他在心頭，在他身體中的那股氣，像一團濃煙仿佛散開一樣，他的呼吸如同循環(huán)開來不再急促，而是冗長，并帶著一種歡快節(jié)奏般。

筐子感到了肺部和身子皆充斥了一股暖意，再過一刻后，他的身體像是突然輕盈了起來，步子也隨之越邁越快……

無瑕多想，一心只想至頂?shù)乃恢獣栽谕馊丝磥恚丝套约旱纳硇稳缤扔耙婚W而過般，沉浸于在那種玄妙的邁步中，筐子邁上三萬九千階……

在奉天大陸上，曾有這么一則荒誕傳說，靈根乃天地所賜，但傳說中，有一種人天生隱靈根，有這么一族，其族人，受上天所眷顧，他們的血肉乃至發(fā)膚，皆為靈根，名——“靈體”。

但靈體乃與天地之力同源，因而，奪天地造化同時也受天地束縛，所以這種人需置死后生，靈根才得以顯現(xiàn)，再以氣激之，集五行，方算大成覺醒，且靈體無任何屬性。

這種極為特殊的靈體，無法察覺，即便在那族中也并非人人都有，靈體未覺醒時，與凡人無異，試驗過后，若無靈體，死了就是死了。繼而，在奉天大陸歷史上也仿若幾乎未聞，千百萬年來更像從未出現(xiàn)過，久之，這種傳說也就湮滅在時間長河里……

此刻的筐子，仍在向上，在那蜿蜒曲折的正氣道上，他小小的背影，如魅影般快速攀登，即便他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此時他的脊骨位置仿若九天銀河般星點微芒，正若有若無，如同他的呼吸一致，隨之而動！

不知多少階后，筐子發(fā)覺了自身異樣，驚喜道:“跑得如此之快，怎么都不累！”現(xiàn)在的他不僅沒有力竭，呼吸也極為暢快，那種身心愉悅之感，讓他甚至不愿停下片刻。

筐子一臉很是不解，越跑怎么身子越舒服呢，心中猜測著，“大師兄教的呼吸之法，可真神奇，煉氣！我現(xiàn)在這樣是不是在煉氣！”旋即心中又希冀道:“大師兄，等筐子！大師兄一定沒有事……”

日頭初現(xiàn)，一抹橙光剎那襲來，照耀湮峰，峰頂大殿上，早已死寂一片，整個峰頂尸橫遍野，如同荒廢古建，偌大的宗門主峰卻無一絲活氣，殿前雪白青磚上，鮮血在陽光照射下，泛起光澤！

“呼——呼——呼——”

伴隨著悠揚冗長的呼吸聲，此時，站在一方山門，臺階之下的筐子，臉色紅潤，神色竟無絲疲乏，一夜登頂十萬階的他，無異于登天……

山門邊，立著塊墨青色古樸石碑，碑上銘刻著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湮峰”，其右下方，刻有幾行模糊小字。

證氣道——不得其法，日上萬階，氣終難成。證得其法，萬階后，氣初現(xiàn)。三日十萬階者，初入煉氣！

看著古樸牌門，這是他夢寐以求，渴望的門，如今近在咫尺，筐子卻頓在原地，那還未走近就已鮮紅一片的反射蒙光和空氣中飄散著令他做嘔的血腥味，讓他心中明白了，宗門已碎！

“啪嗒——”

片刻后，隨著那小小鞋印濺起的液體聲，他緩緩邁至大殿宇前的空地上，只是一眼，筐子呆滯住了，他不敢相信這眼前看到的一切！

“怎么會這樣的！大師兄，大師兄呢！”

筐子虛聲著，他渴望的仙門，他一直好奇湮峰頂上是什么樣的……抬眼望去，古樸殿宇層層落座，四周靈樹靈草氤氳環(huán)繞，靈鳥四散，師門長輩和藹可親，師兄弟們互幫互助……可如今，男女老少，橫尸遍地，一片血紅，山壁上那明顯有些人形的血霧，更是讓他驚悚萬分，地上的殘碎血肉更是讓他忍不住想嘔吐出來。

他一路尋著，此刻心中的恐懼，已壓下幾分，多的是幾分麻木與悲痛，他的那一絲希冀，已經(jīng)隨著眼前這些場景，擊得他小小心靈破碎開來。

“啪嗒——啪嗒——啪嗒——”

偌大的湮峰頂，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四處不斷響了起來，那褲子被血濺得更紅，鞋子濕漉漉的。

隨著筐子來到殿宇，近前幾步，大殿正門，他猛然一頓，停下了腳步……

在大殿正門口，那一堆倒在血泊里的眾人中，有一道身形讓他的心像是剎那間狠狠被揪住一般。

痛！小小的筐子，心頭一陣絞痛……

那道人影，一襲錦繡血衣，手持青囦斷劍杖地，眼神早已空洞虛無，那帶著血的發(fā)絲隨著一陣微風(fēng)拂過，飄逸起來，男子嘴角上揚著，那白皙的臉上點點斑駁血跡，卻無絲懼意，直挺挺的跪立在殿前，這頂天立地的威勢，讓筐子久久難以回神，難以出聲。

那是他的大師兄，是他仰慕之人，是他的家……

“大師兄！！！”

片刻，筐子無力出聲喚道，隨之而來的是那小小身軀，爆發(fā)出一道撕心裂肺令人聞之傷感的哭喊聲。

“大師兄——”

筐子身體搖曳，一步一步，沉重上前，豆大淚珠滾滾滴落，跪倒在那斷去一臂一腿，身形殘缺之人跟前，小小身子強烈抽搐著，雙眼已是模糊不清。

“大師兄，你說過……明日……明日要來看筐子的，大師兄，筐子好像會煉氣了，筐子不是先天死靈根，筐子是死過又莫名活了過來后，才有了靈根的……大師兄！筐子……筐子沒有家了，大師兄……”

筐子哭著訴著，自李老漢走了以后，他從未如此心神巨傷，望著那面容，他一把撲進那殘缺身體中，這時，一個未包裹油紙的大雞腿，從男子懷中滑落掉地，“啪嗒”一聲，隨著還有一塊金色木牌。

筐子，悲痛萬分了，低頭看著那大雞腿，他的心碎了，他能猜想到什么，沉重的一幕讓他難以接受，顫手地將那大雞腿拾起，筐子也撿起了那塊小木牌，只見那沾染血跡的木牌上，祥云紋飾下刻有三個字——“李青松”。

直至這一刻，來到正氣宗七日的筐子，懵懵懂懂的他，這才知曉了，自己的大師兄，名！李青松。

“大師兄，以后誰給筐子雞腿吃，你說過要教我煉氣，要找郝宗主替筐子尋本好的！”

在李青松跟前，筐子，撕心裂肺哭喊著，但那早已失去生息的人，無法回應(yīng)他任何。

“啊——”

稚嫩的聲音，響起一道無比絕望，嘶嚎吶喊聲，就在這時，筐子雙眸驟然亮起，身體猛然一顫，李青松的衣袍與大殿周遭無風(fēng)自起，地面上未凝結(jié)的血泊泛起漣漪，剎時一道白光直沖天際，打入晨間云層，仿佛攪動了風(fēng)云般，湮峰頂上頓時突現(xiàn)一巨大云狀漩渦，緩緩運轉(zhuǎn)。

氣！那是悶在筐子心口，壓制在他身體中的那口氣，此刻！迸發(fā)了！

頃刻間，筐子的身體如晶瑩剔透了般，散發(fā)出耀星天光，而那一道氣！一道凜然正氣，一口惡氣，帶著濃濃恨意的氣，也隨之席卷著整片湮峰頂上，狂風(fēng)驟起，天空黑云密布電光……

“你們！你們讓我沒了大師兄，你們讓我沒了家，我恨，我恨你們——”

筐子仰天怒吼著，悲痛欲絕，這時，他小小的身體一滯，頓感體內(nèi)氣血翻涌而上，喉嚨一甜，一口鮮血頃刻噴灑而出，染得李青松那干涸血衣又現(xiàn)一片鮮紅，緊接著筐子暈厥了過去，倒在了李青松的懷中。

過度的情緒，極度的傷心令筐子一下沒能緩過來，而那驚天的威勢也隨之消散，云層恢復(fù)了飄揚，天色放亮，而在峰腳，此刻，有一名老者，神情震動，正眺望著湮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