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四貝勒府
三月的微風沁人心脾,透著絲絲涼意。
池塘里,平靜的水面被輕輕吹開,泛起了粼粼波光。
輕風隨著波紋飄過綠蔭,撫過花瓣,又帶著淡淡花香從撐開的墨色紗窗下調皮的鉆進閨閣。
窗臺上,寧月姝一襲半新淺綠旗裝,纖腰微微前傾,將一段雪白的酥臂搭在窗沿,勾勒起一個誘人的弧度。
“格格,藥熬好了,快趁熱喝了吧。”丫鬟琉璃進了門,將冒著熱氣的藥碗放在小桌,吸著氣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緩緩放下撐開的支桿,寧月姝輕盈地轉過身。
她生的極好,容顏精致如畫,肌膚白若雪瓷;唇似花瓣,不點而紅,眉似遠山,不描而翠。略顯蒼白的嬌靨,一雙秋水盈盈的狐貍眼更是畫龍點睛,格外清純魅惑。偶爾眼尾輕輕上揚時,帶著一絲絲慵懶的嫵媚,說不出的迷人。
款款移著蓮步至桌案,挑起一湯匙,輕輕一嗅,一股藥味兒襲來,她輕顰秀眉:“這藥喝了好幾天了,還是苦的難以下咽。”
琉璃笑嘻嘻托著一碟蜜餞:“苦是苦了點,不過奴婢常聽人說,良藥苦口利于病,只要格格您身子好了,苦些也無礙吧。”
而且好貴呢,為了這些藥,格格從家里帶的體己都花的差不多了。
“別說我不疼你,待會兒給你留一口。”寧月姝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別呀格格,婢子最怕苦了。”琉璃小臉一垮。
寧月姝彎了彎眉,放下碗,擦了擦唇角,拿起一顆蜜餞送入口中,頓時,甜意在唇齒綻放,沖散了嘴里的苦澀。
“紅玉呢?這幾日怎么沒見她?”
“攀高枝兒去了唄。”琉璃端著茶盅上前,氣鼓鼓地開口:“當初格格剛進府時,就屬她奉承話最多,跑的最是殷勤,顯得這滿院兒里就屬她最忠心。可自打您…病了后,她就整日心不在焉。前兒奴婢還聽說了,她還想著找后院兒的孫管事,分去其他地方呢。這也太沒良心了!”
以前她還對紅玉的能力欽佩過,覺著她的嘴皮子利索,說話也討喜,認為她將來一定會是格格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
如今看來,呸!什么能力,不過只是一個溜須拍馬的小人罷了,她琉璃羞于那種人為伍。
“趨吉避兇是人的本能,我得罪了李側福晉,別人怕被連累也很正常,畢竟側福晉勢大,跟著我只會受罪。”寧月姝沒什么波瀾,只是思考該怎么從眼下破局。
當初,她為了救人,眼睜睜被大運撞上,再次睜眼,就成了四爺府里一個身體虛弱的格格。
通過記憶,得知原主剛剛進府時,被李側福晉當眾辱罵了幾句,一時激憤,就出言頂撞。
本來李氏就對原主出挑的容貌忌憚不喜,這下子將把柄遞上去,豈能輕易放過?
先是以修養身心為由,換了住處,然后從衣食住行,一點一點慢慢磋磨,還隔兩三天就被拉去立規矩。
如此,吃不好,睡不好,還時不時擔驚受罪。
原主身體本就單弱,不出一月,連四爺的面兒都沒見著,人就沒了。
每每想到這,寧月姝就有些搖頭。
還是太年輕了啊。
換作她,先記在小本本上,等以后得寵,籠絡好四爺,不愁沒有機會使絆子,捅刀子。
何苦雞蛋碰石頭,拿瓷器碰瓦缸呢?就為了不痛不癢的幾句話,平白搭上性命。
“話雖是這樣說…”琉璃遞上手巾,有些不憤:“可奴婢覺著,格格您到底是太過心善,才讓他們這起子奴才肆無忌憚的挑高枝飛去。但凡您心硬些,稟報福晉將他們退回內務府,他們不死也脫層皮。”
寧月姝低頭擦著手,不語。
留不住的沙,不如揚了它。
既然下人已經生了不忠之心,再強行只會適得其反,反而成了一道禍根,還不如就此放手。
至于懲罰…
眼下為了幾個奴才去麻煩福晉,說不得會被認為不安分,得不償失。
已經得罪了側福晉,福晉那兒,還是穩一些吧。
當然,這些她都會記在心里,將來對景時,再出了這口小惡氣。
“寧格格,側福晉傳話,您今兒該去東院學規矩了。”一個青衣丫鬟面無表情進了門,敷衍地福了福身。
“這人呀,可真是不能念叨。”寧月姝眼底劃過輕嘲。
如此緊咬著不放,也真難為李氏時刻想著她了。
琉璃恨的牙癢癢,剜了一眼青衣丫鬟。
格格身子才調養好了不少,偏生這會兒東院就來了人,也太欺負人了。
“無礙,走吧。”寧月姝起身。
既然躲不掉,那就索性迎難而上。
再怎么著,她也是正經過了大選的秀女,李氏即便身為側福晉,也不敢明面上將她害死。
這就足夠了。
出了院門,看門的婆子本來歪著身子靠在門口昏昏欲睡,聽見腳步,迷迷糊糊回頭,就見了寧月姝主仆,頓時清醒過來,有些訕訕地坐起身,吶吶請了安。
寧月姝微微點頭,也沒難為她。
她所在的這所閣子偏僻,處于西北角,里面本來的幾個奴才都托關系離開的離開了,下剩的也就琉璃,紅玉,加上這婆子了。
不過偏僻也有偏僻的好處,沒人和她爭,她一小格格也能單獨住一個院落。
下了臺階,視野開闊起來,目之所及,皆是佳木蘢蔥,奇花閃灼。向東前進數步,便是一條抄手游廊,廊檐掛著五彩小花燈,上面綴著彩絲,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
走過游廊,道路漸寬,繞過一座白石為欄,環抱池沿的石亭,走過一道蜿蜒曲折的橋梁,隱隱可以透過綠葉成蔭的荷花池,看見一座氣派頤麗的雕梁輪廓。
近前后,門口值守的太監見是寧月姝,慢吞吞請了安,那副懶散不在意的模樣,看的琉璃暗惱。
眼下正值巳時,驕陽東升,道道金色的余暉洋洋灑灑地落在青磚鋪就的地面,給這個華美的庭院披上了一層泛著暖意的紗衣。
寧月姝微斂美眸,進了這座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