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光清晨八點十五分,城市尚未完全蘇醒,
寫字樓冰冷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初升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我,林晚,
一頭扎進這棟名為“星輝”的龐然巨物,高跟鞋敲擊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
發出清脆又略顯急促的回響。入職第一天,空氣里彌漫著新打印機的油墨味、濃郁的咖啡因,
以及一種無形的、名為“競爭”的緊繃感,沉甸甸地壓在肩頭。電梯平穩上升,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我一人。金屬門無聲滑開,“技術研發部”幾個銀色大字冷冽地闖入眼簾。
深吸一口氣,我邁步走了進去。然后,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就在那片開闊的、被巨大落地窗分割出光與影的區域,
兩個男人幾乎同時從各自的工位抬起頭,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我這個突兀闖入的生面孔上。
**左邊,靠窗。** 陽光慷慨地潑灑在他身上,
勾勒出利落的肩線和微卷的、蓬松的栗色短發。一件質地柔軟的淺灰色衛衣,
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漂亮的小臂。他的眼睛很亮,像盛滿了盛夏正午的日光,
嘴角天然帶著一點微微上揚的弧度,友好得毫無距離感。桌上除了三塊顯示屏,
還散落著幾包色彩鮮艷的零食和一個小小的、造型奇特的機器人模型。他看到我,
笑容瞬間放大,帶著一種極具感染力的鮮活朝氣,抬手朝我這邊揮了揮,
無聲地做了個“嗨”的口型。**右邊,光影交界處稍暗的一隅。
** 深色襯衫一絲不茍地扣到領口最上方,袖口平整地覆在腕骨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褶皺。
純粹的墨黑短發,打理得干凈利落,襯得膚色有種近乎冷調的瓷白。
面前只有一臺纖薄的筆電,屏幕泛著幽藍的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鼻梁高挺,
嘴唇的線條顯得有些薄而冷硬。他的目光也投了過來,沉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沒有任何情緒外泄,只是那樣專注地、帶著一絲精密儀器般的審視意味停留在我身上,
短暫得如同錯覺,隨即又落回屏幕。整個過程,他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安靜得像一尊完美的、沒有溫度的雕塑。陽光與暗影。溫暖與冷冽。生機與沉靜。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緊接著又急促地補償回來。
我飛快地垂下眼睫,試圖掩飾那一瞬間的失神和臉頰悄然升起的溫度,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指尖卻在不自覺地微微蜷縮。技術部的空氣,似乎從這一刻起,變得粘稠而不同。“林晚,
對吧?”一個爽朗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回頭,是那位陽光型的帥哥,他已經走到了我旁邊,
笑容坦蕩,“我叫江澈,負責網絡安全這塊。以后就是鄰居啦!
”他指了指自己旁邊靠過道的工位,又用下巴點了點我身后那片陰影,“喏,那位冰山臉,
是我哥,江嶼。項目組負責人,大魔王級別的,小心點。”我下意識地看向那片陰影。
江嶼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目光甚至沒有從屏幕上移開半分,
仿佛我們這邊的寒暄與他毫不相干。只有他握著鼠標的右手,
食指極輕地在側鍵上敲擊了一下,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你好,江澈。
”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我是林晚。”江澈的笑容更深了,
帶著點自來熟的親昵:“第一天來肯定有點懵,中午一起吃飯?帶你熟悉下食堂地形,
順便避避雷,哪家肉最柴,哪家湯最咸,門兒清!”“好啊,謝謝。”我點點頭。就在這時,
一份還帶著溫熱觸感的文件夾輕輕放在了我桌角邊緣。我愕然抬頭,
對上一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眸——江嶼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悄無聲息,像一道沒有重量的影子。
“項目基礎文檔。”他的聲音和他的眼神一樣,沒有起伏,平直得像一條精確的直線。
他放下文件,沒有再看我和江澈一眼,轉身就回到了自己那片陰影里,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個必要的程序。江澈對著他哥的背影做了個夸張的鬼臉,然后湊近我,
壓低聲音,帶著點促狹的笑意:“別介意,他就這樣。不過,”他眨眨眼,像分享一個秘密,
“他給你泡的咖啡,絕對是整個樓層最香的,有秘方。”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
在我那還空蕩蕩的桌面一角,靜靜地立著一個純白色的馬克杯,
杯口正裊裊升起一縷淺淡的白霧,濃郁的咖啡香氣絲絲縷縷地鉆進鼻腔。杯壁上光潔如新,
沒有留下任何指紋。
我的目光在陰影里那個沉默專注的背影和眼前這張陽光燦爛的笑臉上來回逡巡,
一種奇異的、帶著點荒謬感的暖流悄然淌過心底。入職第一天,
似乎……有點過于“精彩”了。
第二章 雙生引力日子在鍵盤敲擊聲、項目會議和代碼調試的循環中滑過。
技術研發部如同一個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而我,正努力將自己嵌入其中。江澈的存在,
像一顆永不疲倦的小太陽。他的追求直白、熱烈,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活力。每天清晨,
我的工位就像被施了魔法。有時是一份包裝精致的星級酒店三明治,
附著一張手繪的、歪歪扭扭的笑臉便利貼;有時是一個印著可愛貓爪圖案的保溫杯,
里面是溫度剛好的熱牛奶燕麥;最夸張的一次,是一個多層便當盒,
打開里面是碼放整齊、造型可愛的壽司,
旁邊還放著一枚小小的、做成鍵盤回車鍵形狀的巧克力。他總是能在我加班時變出能量棒,
在我皺眉盯著屏幕時恰到好處地遞過來一塊據說能“補充腦力”的黑巧克力。“晚晚,
試試這個!樓下新開的網紅店,排隊半小時呢!
”他獻寶似的把一份香氣撲鼻的煎餅果子放在我桌上,額角還帶著點跑上樓的薄汗。“江澈,
真的不用……”我無奈地推拒,指尖碰到溫熱的包裝紙。“要的要的!”他笑嘻嘻地打斷,
眼睛亮晶晶的,像某種大型犬科動物,“程序員需要能量補給!再說了,看著你吃,
我心情好,寫代碼bug都少!”他總是有各種聽起來理直氣壯又讓人忍俊不禁的理由。
而江嶼,則完全是另一個極端。他的存在感強烈卻又沉默得像空氣。他幾乎不主動和我說話,
更不會像江澈那樣殷勤地圍著我轉。他的“關照”隱秘、克制,
帶著一種深夜獨有的涼意和……奇特的精準。
每次當我被某個bug折磨得焦頭爛額、不得不熬到深夜時,當我揉著酸澀的眼睛,
感覺整個辦公區只剩下主機運行的微弱嗡鳴和自己疲憊的心跳聲時,
那個沉靜的腳步聲總會如約而至。一杯熱氣騰騰、香氣馥郁的現磨咖啡,
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桌角。杯壁總是溫熱的,從不會燙手。那咖啡的味道,
像被精密計算過,
奶泡的綿密程度、糖分的多寡(他甚至不知何時記住了我喝咖啡加半勺糖的習慣),
每一次都完美得驚人。他放下咖啡的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然后便轉身離開,
回到他那片被屏幕幽光照亮的角落。偶爾,在我遇到棘手的技術難題,眉頭擰成死結時,
他會在我身后幾步外停下,并不靠近,只用那種平穩無波的聲線,
拋出一個簡潔到極點的關鍵詞,或者一個指向性極強的文件路徑名。“內存溢出。
” 或者 “看日志,時間戳 20230518_1430。”言簡意賅,
卻總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剖開我眼前的迷霧。我甚至來不及轉頭說聲謝謝,
他就已經重新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剛才那句提示只是我的幻覺。一個像盛夏白晝,
光芒萬丈,坦坦蕩蕩地溫暖著你;一個像寂靜子夜,沉默深邃,
用最隱秘的方式替你驅散疲憊和困惑。他們截然不同,卻又奇異地在我這個新人的工位周圍,
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引力場。兩份截然不同的“早餐”,一份張揚地占據桌面中央,
一份靜默地陪伴在深夜。同事們善意的調侃和曖昧的目光早已習以為常。
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衡,心湖卻在不經意間被這兩股截然不同的水流攪動,
泛起自己都難以分辨的漣漪。那份隱秘的悸動,像藤蔓在心底悄然纏繞,
分不清纏繞的是陽光的熾熱,還是夜色的沉靜。
第三章 撕裂的訃告直到那個異常沉悶的午后。厚重的云層低低壓在城市上空,
透不進一絲陽光,寫字樓內部的白熾燈光顯得格外慘白冰冷。空氣凝滯,
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鍵盤敲擊聲也顯得有氣無力。行政部的李姐,
一個素來以干練利落著稱的中年女人,此刻卻臉色蒼白如紙,
眼神里帶著一種無法掩飾的慌亂和難以置信的悲傷。她腳步沉重地穿過開放辦公區,
手里捏著兩個薄薄的、卻仿佛重逾千斤的白色信封。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異常清晰,
像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原本就沉悶的空氣更加凝滯。竊竊私語聲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漣漪,
迅速擴散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驚疑不定,追隨著她走向技術部核心區域的身影。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瞬間攫住了我。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無形的手攥緊,猛地沉了下去。
指尖冰涼。李姐最終停在了我的工位旁。她看向我的眼神極其復雜,
混雜著深切的同情和一種巨大的茫然無措。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深呼吸了好幾次,
才艱難地發出聲音,那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林晚……”她頓了頓,
似乎接下來的話重得難以啟齒,“技術部江嶼、江澈兩位同事……”她將那兩個白色的信封,
用指尖極其小心地、仿佛怕沾染到什么不祥之物般,
輕輕地、輕輕地放在了我堆滿文件和零食的桌角。信封正面,印著公司肅穆的logo,
告】****【江嶼先生 / 江澈先生 于三日前不幸殉職……】**后面還有幾行小字,
模糊地印著時間、地點和一些冠冕堂皇的哀悼詞句。但我的眼睛像被強光灼傷,
瞬間一片模糊,所有的字跡都在視網膜上扭曲、融化,
只剩下那三個字——**殉職**、**三日前**——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地燙在神經末梢。**嗡——**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片尖銳的蜂鳴。
周圍同事驟然響起的、壓抑不住的驚呼和倒抽冷氣的聲音,
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灌滿水的玻璃傳來,遙遠而不真實。“三天前?怎么可能!”“殉職?
他們不是一直在……”“天啊……”世界在旋轉,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
手肘不受控制地撞到了桌角那個純白色的馬克杯——那是我今早才用過的杯子,
里面還有小半杯江嶼昨夜留下的、早已冰冷的咖啡殘液。杯子傾倒,
深褐色的冰冷液體像粘稠的血液,潑濺而出,瞬間浸透了那兩張雪白的訃告,
也洇濕了我早上剛打印出來的一份報表。刺鼻的咖啡酸敗氣味猛地沖入鼻腔。
可我什么都感覺不到。感覺不到杯子的傾倒,感覺不到液體的冰冷,
感覺不到周圍所有的聲音和目光。
我死死地盯著那兩張被咖啡污漬迅速吞噬、字跡變得一片狼藉的紙。
**三天前……殉職……**三天前?
那昨天……前天……還有今天早上……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
一股無法抑制的酸水猛地涌上喉嚨。我捂住嘴,踉蹌著沖向洗手間的方向,
身后是同事們擔憂的呼喊和一片死寂般的混亂。冰冷的水流一遍遍沖刷著臉頰,
鏡子里映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濕漉漉的頭發狼狽地貼在額角,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
水珠順著下巴滴落,砸在陶瓷洗手盆上,聲音在死寂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殉職。
三天前。**那每天準時出現的早餐呢?那深夜恰到好處的咖啡呢?是我瘋了?
還是這個世界瘋了?第四章 幽靈早餐渾渾噩噩地回到工位,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整個下午如同在夢魘中度過,文件上的字跡在眼前漂浮,同事的說話聲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
李姐后來似乎又來過,低聲說了些什么關于公司會處理后續、節哀之類的話,
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那兩張被咖啡漬染得面目全非的訃告,
最終還是被清潔工小心翼翼地收走了,仿佛收走的是某種不潔的、令人恐懼的東西。
辦公區彌漫著一種沉重的悲傷和難以置信的低氣壓。有人紅了眼眶,
有人沉默地收拾著原本屬于江嶼和江澈工位上的物品。
那些江澈留下的零食包裝、他那個造型奇特的小機器人模型,
還有江嶼那臺永遠纖塵不染的筆電……都被裝進了紙箱。每一次物品碰撞發出的輕響,
都像針一樣扎在我麻木的神經上。時間在巨大的空洞感中流逝。終于捱到下班時間,
同事們帶著沉重的表情陸續離開,偌大的辦公區很快只剩下我一個人,
還有頭頂慘白冰冷的燈光。我癱坐在椅子里,巨大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荒謬感淹沒了我。
視線無意識地落在桌面上——空的。沒有三明治,沒有便當盒,沒有保溫杯,沒有煎餅果子。
是啊……怎么還會有呢?人都沒了……一股尖銳的疼痛猛地刺穿心臟,
比剛才在洗手間干嘔時還要劇烈。我用力閉上眼,將臉深深埋進冰冷的掌心,
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黑暗籠罩下來,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幾分鐘,也許一個小時。直到窗外的城市徹底沉入夜色,霓虹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
在空曠的地板上投下扭曲變幻的光影。我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抬起頭,
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就在我抬起頭的瞬間,
目光重新聚焦在桌面上——**嗡!**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兩份東西,
正安安靜靜地擺在我那空蕩蕩的、下午剛被清潔阿姨擦拭過的桌面上,就在鼠標墊旁邊,
位置無比精準。左邊,是一個熟悉的、印著卡通貓爪圖案的保溫杯。杯蓋緊閉,
但隔著杯壁似乎還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熱氣。那是我昨天早上用過的,
里面裝著江澈硬塞給我的、據說能“美容養顏”的蜂蜜柚子茶。右邊,
是一個純白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紙袋。袋子口敞開著,露出里面一個透明塑料餐盒的一角。
餐盒里,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裹著薄薄一層糖霜的蔓越莓司康餅。
那是我上周無意間提過一句“好久沒吃到好吃的司康了”。保溫杯和紙袋,在慘白的燈光下,
靜默無聲。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構成了一種無聲的、巨大的尖叫,
狠狠撕裂了“三天前殉職”這個殘酷的定論!我的呼吸驟然停止,
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猛地收縮。一股寒意從尾椎骨急速竄上頭頂,頭皮瞬間炸開,
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身體僵硬得如同石化,血液沖上大腦,又在下一秒被凍結。**鬼?!
**這個字眼帶著冰錐般的寒意,狠狠鑿進我的意識。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帶倒了沉重的辦公椅,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在死寂的樓層里瘋狂回蕩。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擂鼓般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捂住嘴,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
驚恐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瘋狂掃視著周圍。慘白的燈光下,
一排排空蕩蕩的工位如同沉默的墓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迷離的霓虹光影,
模糊而遙遠。空氣中只有中央空調系統發出的微弱、恒定的低鳴。沒有人。
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只有那兩份“早餐”,像兩個來自幽冥的印記,
冰冷地烙印在我的桌面上。**跑!**這個念頭瞬間占據了我全部的意識。我踉蹌著后退,
腳跟絆到倒下的椅子腿,差點摔倒。也顧不上扶起椅子,更顧不上拿包,
我轉身就朝著電梯口的方向發足狂奔!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被無限放大,
急促、凌亂、帶著瀕死的恐慌,仿佛身后有擇人而噬的惡鬼在追趕。
電梯顯示屏上的紅色數字緩慢地跳動著,如同倒計時的喪鐘。我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
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眼睛死死盯著身后那片被慘白燈光分割出的、明暗交錯的辦公區域,
生怕下一秒,就會有什么無法理解的東西從陰影里浮現出來。“叮——”電梯門終于滑開,
里面空無一人。我幾乎是撲了進去,手指瘋狂地戳著關門鍵和一樓的按鈕,
直到金屬門徹底合攏,將外面那片死寂的空間隔絕,才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
順著冰冷的廂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后背。
第五章 暗夜抉擇接下來的幾天,如同行走在布滿裂紋的薄冰之上。每一次踏入公司大門,
都需要耗盡全身的力氣去壓制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我強迫自己專注于屏幕上的代碼,
試圖用邏輯和理性筑起一道堤壩,抵擋那洶涌而來的、打敗認知的荒誕。然而,
那兩份“早餐”,如同最精準的詛咒,日復一日,雷打不動地出現在我的工位上。
有時是江澈風格的彩色糖果盒配上一張畫著笑臉的便利貼;有時是江嶼風格的無標識紙袋,
里面裝著溫熱的、恰好是我當下想吃的點心。它們像兩個沉默的幽靈,固執地提醒著我,
那兩張訃告并非終結,而是通往一個我無法理解的、冰冷深淵的入口。我試過提前到公司,
試過躲在茶水間暗中觀察,試過在工位附近悄悄放置不起眼的小物件作為標記……一無所獲。
它們總在我視線移開的某個瞬間,如同魔術般憑空出現,帶著一種無聲的嘲弄。
恐懼如同藤蔓,日夜纏繞,勒得我幾乎窒息。睡眠成了奢侈品,黑眼圈濃重得像暈開的墨跡。
神經時刻緊繃著,
事拖動椅子的聲音、打印機啟動的嗡鳴、甚至窗外風吹過玻璃的嗚咽——都能讓我驚跳起來。
公司里關于“技術部雙星隕落”的哀悼氛圍依舊濃厚,
但一些細碎的、帶著驚疑的議論也開始在茶水間和走廊角落里悄然滋生。
“林晚那狀態……不太對啊?”“聽說她工位上……唉,可能是太傷心了,出現幻覺了吧?
”“連著幾天都那樣?也太巧了吧……”這些聲音像細小的針,扎在我敏感的神經上。
我成了別人眼中那個被巨大悲傷打擊得精神恍惚、甚至出現幻覺的可憐蟲。
這種被同情、被憐憫、被暗暗懷疑的目光,比純粹的恐懼更讓我感到一種冰冷的孤獨和無力。
我必須結束這一切。又一個項目節點逼近,堆積如山的工作像無形的巨石壓在肩頭。
夜色再次濃稠如墨,吞噬了窗外最后一點天光。巨大的落地窗變成了漆黑的鏡子,
映出辦公區慘白的燈光和我蒼白如紙的臉。偌大的樓層,只剩下我一個人。
敲擊鍵盤的聲音單調而空洞,在死寂中顯得格外響亮。空氣冷得刺骨,
中央空調似乎失去了調節功能,寒意絲絲縷縷地鉆進毛孔。
我強迫自己盯著屏幕上滾動的代碼行,但眼角的余光,
制地、一遍又一遍掃向那片緊鄰消防通道入口、被巨大承重柱分割出的、最濃重的陰影區域。
那里是監控的死角,是燈光無法觸及的深淵。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像生銹的齒輪。
恐懼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在胸腔里激烈交戰。指尖冰涼,微微顫抖著懸在鍵盤上方。
就在我敲下最后一個字符,準備保存文檔的瞬間——**喀。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脆響,從那片濃稠的陰影深處傳來。
像是皮鞋鞋跟輕輕磕碰在堅硬地面上的聲音。我的身體瞬間僵直,
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凍結。心臟在瞬間的停頓后,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耳膜,
發出巨大的轟鳴。**來了!**我猛地轉過頭,視線像被磁石吸引,死死盯向那片黑暗。
陰影蠕動了一下。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如同從墨汁里緩慢析出的實體,
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來。他穿著筆挺的深色西裝,與陰影完美地融為一體,
只有冷硬的肩線輪廓在微弱的環境光下勾勒出一絲邊緣。他的臉孔依舊隱沒在黑暗中,
模糊不清,只有那雙眼睛,在暗處亮得驚人,像兩點幽冷的寒星,穿透黑暗,
精準地、牢牢地鎖定在我身上。是江嶼!那身形,那輪廓,
那沉靜到令人窒息的氣場……絕對不會錯!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像一尊從地獄歸來的石像。那股熟悉的、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
混雜著死亡的氣息和深夜的寒意,排山倒海般襲來,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
讓我幾乎無法呼吸。極致的恐懼像冰水,從頭頂澆下,四肢百骸一片麻木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