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以血為引,重塑琉璃燈燭芯。此后日日跪于佛前,點燈焚香。一念慈悲,燭芯生靈。
君王忌憚,戕害于廟中。一縷神魂顯現,我許了他來生。1我轉世成勇義侯明珠。十歲時,
府中請家堂圣眾菩薩。我不跪不拜,反而立于同側,俯視跪拜之人。父母恐我褻瀆神明,
遭遇磨難。高僧拍手驚嘆,說我是佛前仙人,眉心生蓮,純靈之相,理應受拜。可仙人轉世,
大多是渡劫而來。要想此生無虞,需長伴佛門。父母憂慮,初一十五都會點亮長明燈。
徹夜不熄。世人皆知我是仙人轉世,從此侯府更受愛戴,門庭若市。十五歲那年,宮中禮佛,
皇后是我姑母,與父親一母同胞,喚我前往。我在佛前遇到了少年。是他,葉玄知,
一眼我便認出。今昔相隔,故人歸來。晴天映雪,流霞染襟。原來他生得這般好看,
玉樹瓊枝,孤鶴眠雪。出生時,星象異動,黑氣纏繞紫薇星,欽天監掐指一算,此象主兇,
乃孤星照命。不祥之兆。再加上母親為和親公主,血統不正,君王厭棄了這個兒子。
從他身邊經過,一縷檀香纏繞而來,像雪地里燃到盡頭的香。無比熟悉。前世,三皇子即位,
他被貶黜至寺廟,一身粗布麻衣,日日焚香掌燈,誦經念佛。世事漫隨流水,不過一夢浮生。
寺廟日子清苦,無人傾心。他將一腔憤懣訴至佛前。直至離世,也無人問津。一念生,
善得佛。今世的他還是六皇子。葉玄知,我們終于見面了。2他素白單衣,跪在殿前,
低眉垂目,聲音微抖,“母親自和親后私下與婼羌已斷了聯系,絕不會通敵叛國。
求皇后幫母親陳情陛下。”朱門緊閉,無人回應。白雪壓發,應是跪了許久。
我立于他的身側,傾身撫落肩頭的白雪。恰對上他震驚的雙眸。我凝了他許久,
他的眼里有陌生、不解、排斥。并無熟悉。故人長絕。眼前的少年是他又不是他。
宮女拉我的衣袖,試圖將我跟不祥之人隔開。“姑娘不常進宮,怕是不認識,
這位就是六皇子,您是貴人,還是莫要與他親近。”我解開斗篷,披在他的身上。
狐裘包裹著他,連同少女的體溫融化了僵硬的身體。宮女愣在原地,直至我走遠,
她才如夢初醒。殿內燭火炫轉,熏風纏身。皇后掌心捻珠,思緒煩擾。
婼姜國是葉玄知母妃的母國,近年常有來犯之意,他的母妃被指通敵叛國,書信為證,
百口莫辯已送進冷宮,怕是無力回天。葉玄知也被幽禁宮中,今日私逃出來。
實在是被逼到絕路。我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于一切眾生,應生無限慈; 猶如親父母,舍身護獨子。”皇后終是聽不下去,長嘆一聲,
“你膽子倒不小,在我面前耍起心思了。”通敵叛國是朝中大事,自有陛下裁決,
皇后雖是國母,也不能妄議朝政。且葉玄知是棄子,三皇子穩居東宮,
皇后又怎么會引火燒身?也沒有錯。心善,倒不足以豁出去。我既已許他來生,
就會幫他渡過難關。我直言不諱,“姑姑,赫瀾公主當真有罪嗎。”皇后喝了口茶,
沒有反駁,也沒有搭話。把手上的袖爐遞給了安繡姑姑。“這個給他,讓他回去吧,
私逃之罪就免了。”然后笑著牽過我的手,撫順我鬢旁掉落的一縷發絲。“三皇子還記得嗎?
前幾日宴會上你們還說過話的。”“都說他品行端正,謙和有禮。陛下有意將你賜婚于他。
”“姑母和父親也屬意他嗎?”高僧曾說,我有“承天運,鎮山河”的氣運。
如今皇后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公主,三皇子寄在她名下,為裴家興衰。擇良木而棲。
榮辱與共。來日,三皇子登基,眼不容沙,先將少年困于寺廟,后又于佛前殺人。謙和有禮?
不過如春水般,一觸即碎。“好熒心,世上傳聞你是轉世之人,可穩固帝星,
而三皇子是儲君。不論真假,陛下就不可能讓你草草嫁給旁人。”“這是你的命,可你別怕,
我會護著你。”皇后神情艾艾,雙手溫柔的覆在我手上,以為我害怕這宮廷深深。
他們都不知道,可是我明白。我的命是葉玄知的。無心禮佛。我拜別了皇后,
同安繡姑姑一同出了殿門。臨走前,命小廚房做的梅雪餅叫我帶回去與母親嘗嘗,
蒸熟后如雪覆紅梅,甜而不膩。3寒蘇瓦覆,冰魄凝枝。我攏了衣衫,依然是徹骨的冷。
葉玄知仍直挺的跪著,膝蓋被雪覆蓋。安繡姑姑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的說,“六皇子,
回吧,還請別為難娘娘。”僵硬的身形被寒風吹晃,陷入了絕望之中。宮女輕輕將他攙扶起,
可雙腿早已沒有知覺。還沒站起,又重重跌落。好一會,才勉強站直。安繡姑姑遞給他袖爐,
于心不忍,“六皇子,暖一暖吧。”袖爐鏤雕精致,熱氣升騰。一抹暗淡的笑散在寒風里。
“貴重之物,我怕會糟蹋了,多謝皇后娘娘好意。”袖爐被我接了過來塞到了他手上,
不容他拒絕,熾熱瞬間湮滅了手上的僵硬。指尖從他冰涼的手腕上劃過,
像觸碰了玉雕的囚徒。“皇后娘娘贈予的便是你的了。”我脫口而出。
安繡姑姑欲著人送我出宮,被我婉拒了,“不勞煩姑姑了,我識得路的。
”她在我和葉玄知之間注視了片刻,頷首提醒:“黃昏將至,暮色漸沉,姑娘在宮中行走,
莫要走錯了路。”話里有話。我與葉玄知一道出了皇后宮門,葉玄知取下狐裘斗篷,
雙手捧至我面前,語氣涼涼:“還予姑娘。”寒風吹起寬大的袖袍,露出蒼白的手臂。
我又將斗篷披在他身上。他后退一步,驚呼,“裴姑娘,不可。”宮里的高貴卑賤,
教會了他謹言慎行。我也不生氣,上前一步,將斗篷的系帶打上了蝴蝶結。
葉玄知直勾勾的審視著我,“姑娘到底有何目的,直言吧。”我心疼他多年來無人照拂,
心思深沉。用極小的聲音說道:“我心知你母親是被陷害的,所以我是來幫你的。”聞言,
他眼眸突然炙熱,像未燃燒殆盡的炭火。葉玄知似抓住了一根稻草,
也不管這根稻草會不會將他摔得粉身碎骨。他已經入了窮巷。我拉著他,“此地不宜說話,
去玉川宮吧。”4玉川宮本就不受寵,如今已成了冷宮,更是漆剝彩褪,
石磚縫里長滿了青草。瓦碎椽朽,牖破欞殘,寒風呼嘯著灌進屋內。才剛入宮門,
就聽到了屋內傳來疼痛難忍的呻吟聲。葉玄知快步跑了進去,我緊跟其后。燈昏影暗,
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曾經的赫瀾公主善騎馬射箭,馳騁草原,恣意瀟灑。如今的瑾妃,
面容蒼白,身形瘦削,半倚在榻邊,孤冷凄涼,濕漉的被子攏不起一絲暖意。眉頭緊鎖,
手撐著頭。命運捉弄,無論如何謹小慎微,也難逃帝王涼薄。悄無聲息,
葉玄知臨死前的景象浮現在我眼前。當時的他,更絕望吧。葉玄知忙不迭扶住瑾妃,
輕揉太陽穴幫她緩解疼痛。我翻開她的手掌瞧了瞧,有紅斑,再看她眼瞼有細微震顫。
不是普通風寒。正巧,瑾妃睜開了眼,打量著我。我開口解釋道,
“皇后娘娘著我送梅雪餅過來,順便看看娘娘。”“娘娘可要嘗嘗?”她雖面容憔悴,
仍能瞧出昔日的風采,無奈身體極度虛弱乏力。回答我都使不上力氣。
葉玄知端來一碗熬得濃黑的藥汁,僅剩一絲余溫,舀了一勺湊近了瑾妃嘴邊,“母妃,
父王還是有心的,近日每日派人送藥過來。先把藥喝了吧。”藥汁有古怪,
我揮手打翻了藥碗。藥滲入了地磚內,留下黑色的印跡。“有毒!
”葉玄知眼里閃過一絲痛意,不可置信,“裴姑娘,
你怎知……”我拔下一根銀簪探入殘留的藥汁,簪尖一碰,烏線如毒蛇纏繞向上。
瑾妃心如死灰,流著淚哀嘆道,“陛下竟厭我至此!”我安慰道,“娘娘別怕,
只管安心養病,一切會水落石出的。”不知是我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她本就困倦,
竟閉上了眼睡去了。5殿外。晦朔交替,曛黃漸冥。我遞給了葉玄知一塊梅雪餅。
他仍憂心忡忡,食不下咽,對我卻沒有了敵意。我打消了他的疑慮,
“娘娘中毒不深且底子不差,多加調理,不出一個月會痊愈的。”瑾妃是和親公主,
若突然暴斃,難保婼姜不會趁勢起兵,屆時再鼓動民心。總能突破重圍。每天一點的量,
讓她慢慢折磨致死,就可掩人耳目。幸而發現得早。皇宮內,一朝恩寵似朝露,薄命如秋蟬。
話雖此,葉玄知依然愁容縈繞,許久才開口,“這次算躲過去了,
只不過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知何時能到頭。”我心知,通敵罪名一日不除,瑾妃的命就保不住。
他坐于廊下,仰望天空高懸的月亮,我輕輕撫摸他的頭。小時候,我遇到煩心事,
父母也是如此。“不必擔心,我會幫你。”我話語堅定,他回眸看我,
考量著面前的女子有何勢力幫他。“只是沉冤昭雪后,你如何打算?”許久,
他搖了搖頭并無打算。葉玄知的心如一汪死水,激不起一絲波紋。“經過此事,
你覺得還能獨善其身嗎?”上一世,他明哲保身,母妃慘死無人作伴,
最終屠刀懸頸任人宰割。葉玄知心知肚明,攤開雙手,無奈道,“我這樣的,又能如何?
我本就沒有選擇。”“我會幫你,有些事本就要爭的。”我又說了一次。“過去不能改變,
但未來可以選擇。只要你想。”我握住他的手,這次,他沒有甩開我,
但是內心的掙扎還是被我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即將沖破牢籠。黑夜即將籠罩大地,
宮門就要下鑰,我思量著下次再找機會。沉默許久,一道聲音從殿門口傳來,“玄知,
你想做就去做吧。我力弱不能幫你,你也不必考慮我。”瑾妃扶著門框,雖身子無力,
骨子里仍有婼姜女子的堅毅和果敢,這無疑給了葉玄知莫大的勇氣。少年起身,后退一步,
朝我俯身作揖,以待上賓之儀,鄭重道,“有裴姑娘,乃玄知造化。”他在佛前誦經時,
也是這般虔誠。我內心澎拜,眼眶含淚,嘴角上揚,“你也是我的造化。”葉玄知,
我本就因你而生,為你而來。今世,我會讓你平安順遂,康寧長樂。6冬天就要過去。
我叫父親安排了親信,奔赴渝州,找一位叫李硯清的文人,在當地頗有名氣。父親并無驚訝,
也不問我目的,默默照做了。意料之中,李硯清在前段時間突然暴斃而亡。
滅口之人以為死人不會說話,殺了就能高枕無憂。
死士從他的宅里搜出宮廷所用的空白紙張及瑾妃的真跡。只不過,都是些尋常詩句,
是瑾妃閑暇時書寫,并無一絲通敵之意。布衣之家,出現皇宮所用之物,
已經是逃脫不了干系。李硯清通過模仿瑾妃的字跡,編纂出了一封通敵叛國的書信。
雖能以假亂真,纖毫畢現,可他不知,仔細對照還是能發現不同。瑾妃習慣用左手寫字,
起筆走勢與慣用右手寫字之人不同。李硯清不了解這點,自然不會想到用左手模仿。另外,
在隱秘的暗格里,發現了進貢的玳瑁。黑暗之中仍熠熠生輝。極其珍貴之物,
當年陛下賞賜給了東宮。所有證據都指向東宮,陛下無可奈何,不得不赦免瑾妃,
降罪三皇子。三皇子無力辯駁,跪于階下,試圖誅心:“父皇,葉玄知天煞孤星,
怎知他沒有叛國之心?不得不防啊。”陛下背過身,“三皇子德行有失,在東宮反省吧,
”草草結案,僅禁足半年,賜婚之事也暫時作罷。葉玄知因禍得福,
也慢慢開始參與朝中事務。但都不要緊。葉玄知與瑾妃縱使溫良恭儉,對儲君并無威脅。
陛下和三皇子都容不下他們要借此機會除之而后快在這期間,我命人采購大量的珍品,
冬蟲夏草、人參等還有排毒的藥材。均是上等的。瑾妃本就氣血虧空,再加上中了毒,
想要完全恢復還需要一定時日。雖然無罪赦免,但好的東西還是用不到的。為掩人耳目。
一部分珍品送去了皇后宮中,剩下的都到了玉川宮里。次數多了,皇后也不問話,
反而搜羅了些書籍賞賜于我。我翻開一看,竟全是兵法、刀法劍技的書籍。
原來皇后早就看出我拙劣的動作,卻沒有拆穿。我了然于心,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多謝姑母。”7皇后陷入了回憶,同我講了從前的事。在這深宮院內,本無姐妹情誼。
可瑾妃初入宮中,待人親和,明媚艷麗。常去皇后宮中,一個是將門之女,一個是草原公主。
皆颯爽傲氣。皇后猶如見到曾經的自己,對她格外親切,就教她中原詩詞。
瑾妃也教她吟唱草原調子。不久后,御醫診出皇后有孕且是個皇子,皇后樂不可支,
如得珍寶。瑾妃也送了和親時帶來的金絲軟甲,愿皇子一世安康。好景不長,
御醫開了“安胎藥”,喝下不久后就小產了。落胎藥是陛下授意的。萬念俱灰。
裴家世代簪纓,戰功赫赫。天下終究不是裴家的天下。帝王的猜疑忌憚,薄情寡義,
殺伐果決。才是真面目。皇后縱有萬千不甘也只能藏于心底。以至瑾妃有了身孕后,
皇后使了些手段讓御醫診斷不出胎兒性別。不曾想,瑾妃如履薄冰順利生下了葉玄知。
欽天監觀天空出現異象,斷言是兇象。這句話鑄就了葉玄知悲憫的一生。我手托著頭,
一語道破,“黑氣纏繞紫薇星,可主兇象,也可主潛龍入淵。可因為瑾妃的身份,
六皇子必須被壓在陰詭的皇宮里。”我的回答讓皇后多了贊許。葉玄知至少能平安長大,
少不了皇后在暗中周璇幫襯。8三皇子禁足期間,
葉玄知需要一個合理的契機擺脫孤星的命格。我在等,葉玄知也在等。急不得。
葉玄知朝中事物辦得無不妥帖,待人謙和又從不邀功。引得大臣開始正視起這個皇子。
前世的葉玄知未有機會走至人前。受困于陛下的忌憚與弟兄的弒殺。葉玄知雖不得寵,
但天資穎悟,兵法早就爛熟于心。有了皇后的古籍,更一刻也不懈怠。朝乾夕惕,挑燈夜讀。
勇義侯府,多得是名兵利器,我挑了幾樣趁手的刀劍在皇后的掩護下送給了葉玄知。
不論是皇后與瑾妃的多年情誼。還是我可承天運的傳言。
亦或是將門之女銜恨吞聲多年的抗爭。心照不宣。竭盡全力。葉玄知不負眾望,日日苦練。
有不得其法之處,皇后也會指點一二。
父親進宮拜見皇后時也會點撥天時勘驗、地形兵陣推演之法。一來二去,如虎添翼。
葉玄知更加睿智沉穩,意志堅定,褪去了曾經的伏塵模樣。瑾妃也已經痊愈,
跟著新年重獲新生。初春降臨。三皇子解禁之日逐漸逼近,葉玄知一刻不敢懈怠。不分晝夜。
手掌出繭,眼睛通紅。實在困倦了才打盹片刻。也只是片刻之間。我進玉川宮的時候,
葉知弦正伏在桌上打盹。桌上竹桿、細木,銅絲、桑皮紙等七零八落。以及已經成型的燈籠。
六角模樣,上面畫著龍鳳呈祥,是盞宮燈。初春,雪魂未消,春寒料峭。葉玄知是累極了,
蜷縮著,睡顏像只貓兒。我用火鉗輕撥炭心 熾焰重新蔓延開來,啪——星火躍起,
手背被灼傷。灼痛鉆心,我疼得出聲。少年瞬間驚醒,看清是我,眉眼從混沌變清澈。
他慌忙撥開炭灰,冰冷的雙手覆在胭紅的傷口上。有兩三處紅腫是生了凍瘡。
我走訪了好幾間藥鋪搜尋凍瘡藥,又先賜給下人試了藥效。挑了最管用的送來。“抱歉,
吵醒你了。”本就是小傷口,過幾日就好了。葉玄知堅持為我上藥,垂眸專注,
時不時還怕我疼吹一吹。指尖在手背輕輕打圈,慢慢發麻。眼里的愛護與心疼不言而喻,
嘆聲道,“落了疤就不好看了,裴姑娘,不必待我至此。”我微微歪頭,眼神凝固。
受慣了冷眼和折辱,面對突如其來的偏愛和照拂。他怕,鏡花水月,黃粱一夢。
也怕負恩昧良,涌泉難報。在黑暗里了卻此生本是他的歸宿。可遇到了一個人,
從此擁有了光。上元節,將至。他熬了幾個夜給我做了六角宮燈。只因甚少出宮,
不知坊間上元節的燈籠花樣百出。葉玄知笑笑,臉微紅,“上元節快到了,我做了盞燈,
想贈與裴姑娘。”我也沖他笑笑,“多謝。我很喜歡。”葉玄知眼神錯亂閃躲。燭光微弱,
光風炫轉,眉欲語,意才通。9上元節,鼓樂喧天,百官及家眷觥籌交錯。葉玄知恭謙有禮,
在群臣之間游刃有余,積攢口碑。但也只是請教些禮儀典制詩詞歌賦之類,不露鋒芒。
宮宴之上舞劍助興,身形矯若游龍,踏雪無痕。如謫仙一般,破浪而出重見天日。英姿颯爽,
頗有陛下年輕時的模樣。部分朝臣拍手稱贊,已有倒戈之象。陛下眼眸暗沉,若有所思,
皇后察覺,開口道,“六皇子還年輕,雖行云流水,但力道尚不夠。不似陛下當年,
這個年紀已能領兵征伐,劍嘯長空了。”皇后的話看似在貶低葉玄知,
卻緩解了陛下心中的猜疑。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執了杯酒仰頭喝下,對葉玄知道,
“得空多讀讀兵書,別整日抱著四書五經往文人圈子里鉆。”虎父不能容忍犬子。
這也是松了金口。葉玄知可以因此嶄露頭角。我看著葉玄知站在中央,華冠錦衣,
一舉一動添了幾分貴氣。群臣繼續把酒言歡,歌舞升平。陛下體乏,有些撐不住了,
皇后命人端來紫金丹。那是三皇子為討圣心請得道高僧煉就的丹藥,據說可以滋補陽氣,
延年益壽。皇后借機相勸,“陛下,三皇子禁足多月已知錯,且紫金丹所剩不多。
何不提前將三皇子放出,讓他好繼續為陛下效力。”陛下吃完丹藥,渾身舒暢。聽皇后一言,
又冷哼一聲。“慈母多敗兒,謀害妃嬪是大罪。僅是禁足已是讓大臣不滿,若提前放出,
難免有人又拿此大做文章。”明明執棋之人,此時又扮起了明君。陛下城府極深,
唯獨偏愛三皇子,他不過通過小懲大戒堵住朝臣的嘴而已。陛下拂袖,
在太監的攙扶下離席了。葉玄知坐在上位,看到我的眼神,拒絕了前來敬酒的大臣。
也悄悄離席。11浮香繞岸,圓影覆池。湖心亭。我提了一盞兔子燈,臉上微醺泛紅。
葉玄知不忍我多等,小跑而來。晚風吹動衣袍,發絲飛揚。此刻就是明媚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