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在七月的梧桐樹上撕扯著最后一絲氣力,蘇糖蹲在灶臺前往爐膛里添柴,
火星子濺在手腕上,燙出細小的紅點。母親的咳嗽聲從里屋傳來,比窗外的蟬鳴更叫人心慌,
她攥緊圍裙角,聽著父親把搪瓷缸重重磕在桌上:“省醫院的大夫說了,
耳蝸移植得要二十萬……”“糖糖,你遠房表舅來了!
” 母親拔高的聲音里帶著刻意的雀躍。蘇糖起身時撞翻了腳邊的水桶,
冰涼的水漫過她褪色的帆布鞋。堂屋八仙桌上擺著包著紅紙的點心匣子,
表舅油光發亮的臉湊過來,金鏈子在鎖骨處晃得人眼暈。“沈家你知道吧?
城里最闊氣的宅子!他家小少爺打小體弱,算命的說要找個八字相合的姑娘沖喜。
” 表舅的唾沫星子濺在蘇糖手背,“只要你去住半年,沈家不僅管吃管住,
還答應給你治耳朵。”瓷碗在母親手里當啷作響。蘇糖盯著墻上泛黃的全家福,
照片里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笑得燦爛,那時她還能聽見溪水叮咚,聽見母親哼的搖籃曲。
現在她只能從家人翕動的嘴唇間,拼湊出支離破碎的話語。“我去。” 話音落地時,
蘇糖聽見自己耳膜里悶悶的回響。父親猛地站起身,木椅腿在磚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可她已經轉身跑出門,任由熱風卷著塵土撲在臉上。沈家大宅的銅門推開時,
蘇糖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另一個世界。青石板路延伸向雕花游廊,錦鯉在九曲橋下吐著泡泡,
穿旗袍的丫鬟端著青瓷茶盞款步而行。管家模樣的人遞來個小巧的銀色盒子,“這是助聽器,
沈老夫人特意吩咐準備的。”金屬外殼貼著耳后時,蘇糖的手指在發抖。
蟬鳴突然變得震耳欲聾,廊下風鈴叮咚作響,遠處傳來汽車碾過碎石的聲響。她捂住嘴,
滾燙的眼淚滴在嶄新的蕾絲袖口上 —— 這是沈家給她置辦的衣裳,
軟緞襯得皮膚像浸在牛奶里。“蘇小姐?” 清冷的聲音驚得她轉身。
花樹下站著的少年身著月白長衫,蒼白的膚色在陽光下近乎透明,眼尾卻泛著病態的緋色。
他倚著漢白玉欄桿,腕間銀鐲隨著動作輕響,“我是沈硯洲。”蘇糖看著他唇角揚起的弧度,
恍惚覺得這笑容比記憶里春日的櫻花還要溫柔。她正要屈膝行禮,
忽聽頭頂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抬頭望去,二樓雕花窗欞后閃過丫鬟驚慌的臉,
而沈硯洲已經快步上前,修長手指替她拂去肩頭的碎瓷片。“別怕,
” 他的聲音帶著藥香縈繞在耳畔,“他們笨手笨腳慣了。
” 蘇糖這才發現他袖口下隱約露出的繃帶,殷紅血跡正從層層紗布里滲出來。晚宴時,
蘇糖坐在沈硯洲身側,聽著沈老爺用象牙筷子敲著青瓷碗:“蘇姑娘來了,
阿洲的氣色都好了許多。” 她低頭攪動碗里的蓮子羹,余光瞥見沈硯洲把玩著銀勺,
將冰糖塊碾成細細的粉末。夜深人靜時,蘇糖被斷斷續續的琴聲驚醒。
循著聲音走到書房門口,月光從半掩的門縫里漏出來,沈硯洲蒼白的手指在古箏弦上翻飛,
眉頭緊鎖,額角沁著冷汗。一曲終了,他突然抓起手邊的藥碗狠狠砸向墻壁,
瓷片飛濺的脆響里,蘇糖聽見他壓抑的喘息:“又失敗了……”她下意識后退半步,
卻撞翻了廊下的青瓷花瓶。沈硯洲轉頭的瞬間,蘇糖看清他眼底的猩紅。然而下一秒,
少年已經恢復了白天溫柔的模樣,歪著頭輕笑:“蘇小姐喜歡聽琴?改日我教你。
”回到房間,蘇糖摸著枕邊嶄新的助聽器,窗外樹影婆娑,在墻上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
她忽然想起白天在花樹下,沈硯洲拂去瓷片時,指甲深深掐進了她的小臂。
那道月牙形的血痕,此刻還在隱隱發燙。梅雨季的水汽裹著中藥的苦澀漫進雕花窗欞,
蘇糖縮在紅木太師椅里,看著沈硯洲慢條斯理地轉動青瓷藥碗。
鎏金花紋在他蒼白的指尖流轉,碗沿還凝著深褐色的藥垢,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少年眼尾病態的緋色。“過來。” 瓷碗重重磕在紫檀木茶幾上,
脆響驚得蘇糖渾身一顫。
她盯著沈硯洲袖口新換的繃帶 —— 三天前他摔碎古箏弦時濺起的血珠,
此刻仿佛還在眼前晃動。自從那次書房夜遇后,少年溫柔的面具下,暴戾的裂痕越來越明顯。
蘇糖磨磨蹭蹭起身,繡著并蒂蓮的裙擺掃過冰涼的青磚。沈硯洲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銀絲繡的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尚未消退的月牙形疤痕。“怕什么?” 他輕笑,
呼吸里帶著濃重的藥味,“不是你自愿來給我沖喜的?”冰涼的瓷碗貼上她的唇,
苦澀的藥汁順著嘴角流下。蘇糖下意識掙扎,后腰卻撞上雕花屏風,牡丹紋飾硌得生疼。
沈硯洲俯身時,腕間銀鐲撞在屏風上叮當作響,他舌尖挑開她緊抿的唇,
將殘留的藥汁渡進她口中。“苦嗎?” 他含住她的下唇輕咬,
指尖摩挲著她耳后助聽器的金屬外殼,“每天看著你戴著沈家的東西聽世界,
我就想把你拆碎了吞進肚子里。” 蘇糖被勒得喘不過氣,
余光瞥見銅鏡里交疊的身影 —— 少年蒼白的脖頸泛著病態的潮紅,而自己耳尖燒得發燙。
這樣的場景幾乎成了每日必修課。清晨蘇糖梳妝時,沈硯洲會突然從身后摟住她,
將胭脂抹在她眼角;用膳時他故意將滾燙的羹湯喂進她嘴里,
看她被燙得眼眶發紅又強忍著不哭的模樣;甚至在她讀書時,也要把她按在書架上,
用毛筆在她鎖骨處畫蜿蜒的藤蔓。某日午后,沈硯洲心血來潮要與蘇糖下圍棋。
紫檀木棋盤上,黑白棋子交錯如星子。蘇糖剛落下一子,手腕就被他扣住:“心不在焉的,
在想誰?” 他傾身時,藥香混著雪松氣息將她籠罩,修長手指卻故意弄亂棋盤,
棋子噼里啪啦滾落滿地。“罰你重新擺好。” 他挑眉輕笑,卻在蘇糖彎腰時,
突然從身后圈住她,“可別趁機逃走。”暴雨突襲的傍晚,蘇糖在回廊躲雨,
卻被沈硯洲撞見。“想淋雨?” 他冷笑,不等她回答,便將人拽進雨幕。
冰涼的雨水澆透兩人衣衫,沈硯洲卻死死箍住她的腰,在雨里肆意親吻她蒼白的唇,
直到她被嗆得咳嗽,才意猶未盡地松開:“記住,淋雨也要和我一起。
”沈硯洲非要教蘇糖識字,可毛筆剛碰到宣紙,他就握住她的手搗亂。
墨跡在紙上暈染成奇怪的形狀,他卻趁機咬住她的耳垂:“字寫得真丑,該怎么罰?
” 不等蘇糖反應,便將她壓在書案上,“不如用你的吻來抵債。
”“聽說你昨天和新來的賬房多說了兩句話?” 暴雨傾盆的午后,
沈硯洲將蘇糖抵在聽雨軒的窗欞上。雨珠砸在芭蕉葉上的聲響震得她耳膜發疼,
他扯開她盤發的玉簪,烏發如瀑垂落,“我討厭你對著別人笑。”蘇糖偏過頭不看他,
后頸卻被他咬住。沈硯洲的手指探進她衣領,在肌膚上烙下灼熱的痕跡:“蘇糖,
你是我的藥引,只能為我一個人存在。” 話音未落,他突然將她翻轉過來,
冰涼的唇貼上她跳動的脈搏,“告訴我,你是誰的?”雷聲在天際炸響,
蘇糖望著少年眼底翻涌的占有欲,突然想起初入沈家時花樹下的溫柔笑意。
那時她以為沈硯洲只是被病痛折磨的脆弱少爺,直到某次爭執中,她看見他捏碎茶杯后,
用帶血的手輕撫她的臉,笑著說:“疼嗎?這樣你就能記住我了。”最煎熬的是夜晚。
每當更鼓聲傳來,蘇糖總能聽見木質長廊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門閂輕響的瞬間,
她蜷縮在錦被里屏住呼吸,看著沈硯洲月光下蒼白的臉一點點靠近。“裝睡?
” 他掀開被子,身上帶著雪松香混著藥味,“白天在學堂和那個教書先生聊得很開心?
”他扯開她的衣襟,滾燙的吻落在心口:“你聽好,” 牙齒輕碾她胸前的柔軟,
“就算你能聽見全世界的聲音,也只能記住我的。” 蘇糖攥著床單的手指關節發白,
感受著少年在她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印記,仿佛要將她徹底刻進生命里。
一次蘇糖在花園里偷偷喂流浪貓,被沈硯洲發現。他一腳踢開食盆,貓咪受驚逃竄。
“你居然把心思花在畜生身上?” 他掐住她的下巴,“在我身邊還不夠?
” 蘇糖第一次鼓起勇氣反抗,卻被他按在薔薇架上,荊棘劃破她的肌膚,
他卻不管不顧地親吻她的傷口:“痛了才會記得,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沈硯洲病情加重臥床,蘇糖前去探望。他卻一把將她拽到床上,
滾燙的體溫灼燒著她:“別走…… 別丟下我……” 他在意識模糊間,呢喃著童年的孤獨,
說著母親離世時自己的絕望,
最后又恢復占有欲:“你是我的…… 誰都不許搶走……”某個薄霧彌漫的清晨,
蘇糖在花園偶遇沈老爺。老人望著她頸間若隱若現的紅痕,
意味深長地說:“阿洲從小藥石無靈,自從你來后,倒是有了些生氣。” 她低頭不語,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助聽器 —— 這東西本該是她重獲新生的希望,
如今卻成了沈硯洲囚禁她的枷鎖。“蘇糖!” 熟悉的怒吼聲從月洞門傳來。
沈硯洲撐著雕花門框劇烈喘息,蒼白的臉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是發著高熱。
他踉蹌著撲過來,滾燙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為什么躲著我?嗯?
” 他的吻帶著灼燒般的力道,舌尖狠狠舔舐她的牙齦,“說你錯了。
”蘇糖被勒得幾乎窒息,突然想起沈家下人私下的議論。據說沈硯洲生母難產而死,
父親又常年在外,他從小在藥罐子里泡大,性格愈發扭曲暴戾。
可此刻少年滾燙的淚水滴在她臉上,帶著脆弱與瘋狂交織的味道,
讓她分不清他到底是施虐者,還是同樣深陷牢籠的囚徒。“你弄疼我了。” 她終于開口,
聲音帶著顫抖。沈硯洲猛地僵住,隨后將臉埋進她頸窩,
像受傷的獸般低低嗚咽:“別離開我…… 只有你能救我……”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她后背,
仿佛一松手,她就會化作青煙消散。圖書館的老式座鐘敲響四點整,
蘇糖將最后一本《簡?愛》放回書架。深秋的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斕的光影,
她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書脊,耳后的助聽器傳來輕微的電流聲。“蘇糖同學!
” 清亮的嗓音在寂靜的閱覽室響起。她回頭,看見李明遠抱著一摞資料向她走來,
少年笑起來時虎牙微微露出,“我剛看到這本《無聲世界的詩韻》,覺得很適合你。
” 他遞來的書封面上,淡藍色的鳶尾花在風中舒展。蘇糖有些局促地接過書,
李明遠身上淡淡的檸檬草香混著油墨味縈繞在鼻尖。
這是她轉學后第一次有同學主動和她搭話,自從戴上沈家的助聽器,
她總覺得自己像戴著枷鎖的囚徒,而此刻少年真誠的目光,卻讓她感受到久違的溫暖。
“其實…… 我一直在關注你。” 李明遠突然說,耳朵微微泛紅,“我學過手語,
如果你需要交流,隨時可以找我。” 他邊說邊比劃出 “朋友” 的手勢,
動作雖有些生疏,卻充滿了善意。蘇糖眼眶發熱,正要開口,窗外突然傳來汽車鳴笛聲。
她下意識看向窗外,卻看見沈家那輛黑色轎車停在圖書館門口,
沈硯洲蒼白的臉出現在車窗后,眼尾的緋色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格外刺眼。
李明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皺了皺眉:“那是沈家的車?你認識他們?
”“我…… 我該走了。” 蘇糖慌亂地收拾書包,楓葉徽章從側袋滑落,
李明遠彎腰幫她撿起:“我送你吧,順路。” 他的自行車停在梧桐樹下,
后座綁著嶄新的軟墊,顯然是特意準備的。一路上,李明遠說著校園里的趣事,
蘇糖聽著他輕快的聲音,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可當沈家大宅的銅門出現在視線中時,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 沈硯洲倚在門廊下,手中的青瓷茶盞正在往下滴水,
地上已經暈開深色的水漬。“這么晚才回來?” 沈硯洲的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他腕間銀鐲隨著動作輕響,指腹摩挲著袖口新換的繃帶。蘇糖看著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突然想起李明遠掌心的溫度,那溫度與眼前少年身上的寒意形成了鮮明對比。
沈硯洲步步逼近,蘇糖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藥味中混雜著酒氣 ——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
“去圖書館需要兩個小時?” 他扯開她的校服領口,鎖骨處還留著今早被他咬出的紅痕,
“王媽看見你上了陌生男人的自行車。”蘇糖猛地掙扎,后背撞上身后的博古架,
青花瓷瓶搖晃著發出危險的嗡鳴。沈硯洲卻將她徹底圈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