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南蘇州府,閶門內西街,有家綢緞鋪,掌柜姓林,名喚林文軒。其妻蘇婉娘,
原是茶商遺孀,嫁來時帶了半副家業,生得面若銀盆,目似秋水,更兼心思玲瓏,
將鋪子打理得紅火,街坊都稱她“林娘子”。這日午后,暑氣正盛。
婉娘坐在柜臺后搖著竹扇,目光無意間瞟見門外。只見一少年郎騎匹墨色駿馬經過,
著一身湖藍貢緞直裰,面如琢玉,眼含桃花,正是東街藥行東家的公子,姓沈名曜。
沈曜也望見婉娘,勒住馬翻身進店,聲線帶笑:“林娘子好清閑,這般熱天還守著鋪面?
”婉娘起身福禮,聲若鶯啼:“是沈公子,快請坐。小店營生,不敢懈怠。
” 她喚丫鬟沏了壺薄荷茶,茶湯碧綠,飄著清香。沈曜接茶時,指尖擦過婉娘手背,
兩人皆是一怔。婉娘頰生紅暈,低頭絞著帕子。沈曜目光灼灼,落在她微敞的領口處,
一抹瑩白肌膚若隱若現,喉間不由得發緊。“前日見娘子在寒山寺進香,那身水綠紗裙,
襯得娘子如月下清荷。” 沈曜聲音壓低,帶了幾分狎昵。婉娘心頭微動,
明知這沈曜是風月場中老手,自己雖是再嫁,卻也守著規矩。
她定了定神笑道:“公子說笑了,不過是粗布衣裳罷了。”沈曜卻逼近半步,
身上龍涎香混著汗氣撲面而來:“娘子何必過謙,這蘇州城里,
誰不知林娘子是才貌雙絕的妙人。” 說著手便要去碰她臉頰。婉娘慌忙退后半步,
撞在柜上,團扇“啪”地落地。恰此時林文軒從內堂出來,見是沈曜,忙堆笑拱手:“哎呀,
是沈公子,什么風把您吹來啦?”沈曜收回手,恢復了平日模樣:“來瞧瞧林掌柜,
順便扯幾匹好料子,給內子做身夏衫。”婉娘撿起團扇轉身整理貨架,心跳如鼓。
她能感到背后那道灼熱的視線,像張網慢慢將她纏繞。此后幾日,沈曜頻頻進店,
有時買些零碎綢緞,有時借故喝茶。他言語越發露骨,送過珠釵,遞過香袋,婉娘都婉拒了,
卻也未說絕。她看著沈曜年輕俊朗的模樣,再想想家中只知算賬的丈夫,心里像被細草搔刮,
又癢又慌。一日黃昏,鋪子將打烊時沈曜又來了,手里提著食盒:“娘子,
嘗嘗剛出爐的蓮蓉糕,觀前街李記的,你最愛吃的。”婉娘看著他眼中志在必得的光,
又望了望漸暗的天色——丈夫今日去鄉下收賬,明日才歸。
她咬唇側身讓他進門:“公子有心了,請進說。”屋內點上油燈,昏黃光影映著兩人面容。
沈曜上前輕握婉娘的手,那手溫軟如綿。“娘子,我傾慕你許久,何苦守著這平淡日子?
”婉娘渾身一顫想抽手,卻使不上力。她望著沈曜近在咫尺的臉,聞著熟悉的熏香,
心底最后一道防線漸漸松垮。窗外夜色如墨,將鋪子里的曖昧氣息悄然裹住……此后,
婉娘與沈曜便有了私情。林文軒性子憨直,竟從未察覺。婉娘心中,時而貪戀那片刻的溫存,
時而又被愧疚啃噬。她知這是鏡花水月,卻如飲毒酒,明知危險,偏要沉溺。
這日婉娘正在房內梳妝,沈曜慌慌張張跑來:“娘子,快!我父親得知些風聲,
要拿家法拷問,我得先躲躲!”婉娘大驚:“這可如何是好?”正說著,
門外傳來林文軒的聲音:“娘子,我回來了!”沈曜嚇得臉色發白,
婉娘急忙將他推進床底暗柜——那是她藏體己錢的地方,少有人知。
林文軒推門見婉娘神色慌張,便問:“怎的了?臉色這般差。”婉娘強笑:“沒什么,
方才……方才見了只老鼠,嚇著了。”林文軒憨笑:“多大事。我給你帶了城外的鮮杏,
可甜了。” 說著便去桌邊放食籃。床底暗柜里,沈曜屏息凝神,只覺胸悶氣短,
汗濕了衣袍。婉娘望著丈夫樸實的臉,又想著暗柜里的情人,只覺天旋地轉,
不知這場繡閣春痕,何時是盡頭,又會落得怎樣的收場……第二章暗柜里的沈曜冷汗涔涔,
聽著林文軒在屋內走動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婉娘強作鎮定地給丈夫遞茶,
指尖卻止不住發顫。林文軒渾然未覺,只顧著絮叨收賬時遇到的趣事,
又從行囊里翻出匹新得的云錦:“你看這料子,水波紋路,配你那套藕荷色襯裙正好。
”婉娘接過料子,觸到丈夫粗糙的掌心,忽然一陣酸楚涌上喉頭。
她余光瞥見床底暗柜的縫隙里透出半片湖藍色衣角,猛地回過神,
將云錦往柜上一放:“天色晚了,我去備晚飯。” 說罷逃也似的進了廚房。廚房里,
丫鬟正在切菜,婉娘接過菜刀,卻差點切到手指。她想起沈曜方才慌張的模樣,
又想起這些日子兩人在綢緞鋪后堂、在城外別院的種種溫存,
突然意識到這場偷歡早已像藤蔓般纏住了脖頸。若事情敗露,
她不僅要失去如今安穩的日子,更要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正怔忡間,
前堂傳來林文軒的喊聲:“娘子,你看誰來了!” 婉娘心頭一緊,握著菜刀快步出去,
卻見沈父帶著兩個家丁站在門口,臉色鐵青。沈曜不知何時從暗柜里鉆了出來,
正低著頭挨訓,額角還蹭著暗柜里的灰塵。“林掌柜,” 沈父朝林文軒拱了拱手,
目光卻如刀子般剜向婉娘,“小兒不懂事,驚擾了府上,我這就帶他回去管教!
” 說罷不容分說,拽著沈曜便往外走。沈曜回頭望了婉娘一眼,眼神復雜難辨,似是驚慌,
又似是不舍。門“砰”地關上,屋內只剩下婉娘和林文軒。林文軒撓了撓頭,
茫然道:“沈老爺這是怎么了?方才沈公子還說肚子疼,鉆床底找藥呢……”婉娘渾身一軟,
跌坐在椅子上,冷汗浸濕了后背。她看著丈夫懵懂的臉,突然想起嫁給他時,
他曾說“往后我護著你”。可如今,她卻將他蒙在鼓里,做下這等羞恥之事。接下來幾日,
沈曜再未出現。綢緞鋪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卻透著一股死寂。婉娘時常坐在柜臺后發呆,
望著東街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有時她會摸到沈曜送的那支珠釵,
冰涼的觸感讓她猛地回神,慌忙將釵子塞進箱底最深處。一日,隔壁布莊的王婆子來串門,
湊到婉娘耳邊神神秘秘地說:“林娘子可聽說了?東街沈家公子要娶知府家的千金了,
彩禮都抬進去了,那排場……”婉娘手中的團扇“哐當”落地,臉色瞬間煞白。
王婆子還在絮叨著新娘的嫁妝,她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原來那場熾熱的情愛,
不過是他風流生涯里的一段插曲,如今他要攀高枝了,便將她像破布一樣丟棄。傍晚,
林文軒從外回來,喜氣洋洋地捧著個匣子:“娘子,你看這是什么?
” 匣子里是一對赤金鐲子,成色極足。“沈公子差人送來的,說前幾日多有打擾,
這點心意請你收下。”婉娘看著那對鐲子,只覺得刺眼無比。她猛地推開匣子,
聲音帶著顫抖:“我不要!讓他拿走!” 林文軒愣住了,從未見她如此失態。夜深人靜時,
婉娘獨自坐在窗前。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映出兩行清淚。
她想起沈曜曾說“待我尋個由頭,定要娶你過門”,想起他撫摸她發鬢時的溫柔,
如今都成了天大的笑話。忽然,她聽見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以為是林文軒,
抬頭卻見沈曜站在陰影里,一身夜行衣,臉上帶著傷。“婉娘,” 他低聲喚道,語氣急切,
“我逃婚了,現在就帶你走!”婉娘怔住了,看著他眼中熟悉的灼熱,
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可她轉頭看見床上熟睡的林文軒,他眉頭微蹙,
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夢。“走?” 婉娘慘然一笑,淚水滾落,“沈公子,你看清楚,
我是林文軒的妻子。你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她撿起桌上的珠釵,狠狠擲在地上,
“這些東西,你都拿回去吧。”沈曜愣住了,他從未想過婉娘會拒絕。他想上前抓住她,
卻見婉娘后退一步,眼神里是從未有過的決絕:“你走吧,以后不要再來了。
”窗外的月光越發清冷,沈曜站在原地許久,最終長嘆一聲,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婉娘扶著窗框,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見一絲影子。她慢慢走回床邊,
替林文軒掖好被角。他在睡夢中囈語般喊了聲“娘子”,嘴角還帶著憨傻的笑意。
婉娘看著他的臉,淚水再次涌了上來,這一次,卻帶著一絲釋然。第二天清晨,
婉娘打開店門,陽光灑在綢緞上,泛著柔和的光。她深吸一口氣,
仿佛要將過去的陰霾全部吐出。林文軒端著早飯出來,看見她,
笑道:“娘子今日氣色好多了。”婉娘回以一笑,那笑容里有酸楚,有悔恨,
卻也有了重新開始的平靜。她知道,那場繡閣春痕留下的傷痕不會輕易消失,
但她選擇守住眼前的安穩,用往后的日子,去償還那份曾被欲望辜負的真心。
第三章入秋后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打在綢緞鋪的青瓦上,碎成一片綿密的濕意。
婉娘臨窗收著晾曬的賬本,指尖觸到半干的紙頁,忽然聽見門外馬蹄聲停駐。她心頭一跳,
抬眼便看見沈曜立在檐下,墨色披風上濺著雨星,發間還墜著水珠,卻偏偏在濕冷天光里,
把那雙桃花眼襯得越發灼人。“林娘子,”他揚聲開口,聲音混著雨氣透進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