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用我十年積蓄給弟弟買了婚房。裝修時全家喜氣洋洋,唯獨不讓我碰新房鑰匙。
“女孩子遲早要嫁人,別把新房子摸臟了。”她卸下鑰匙串里屬于我的那把。
除夕夜他們讓我睡沙發:“你弟媳婦馬上要住進來,主臥得留給他們。
”鄰居大媽卻悄悄問我:“這房子寫得你名字吧?我看見你媽簽的字。”我翻出房產證時,
母親尖叫著撲上來撕打:“那是給你弟買的!”弟弟一把搶過證件,
看清名字后瞬間崩潰:“我的婚房怎么能寫女人名字?
”我笑著撥開母親抓出血痕的手:“都滾出去,現在這房子是我的了。”---十年。
我盯著手機銀行APP上那個刺眼的數字,后面跟著一串零,但此刻卻像一根根冰冷的針,
扎進眼睛里,再順著神經一路狠狠刺進心窩里去。整整十年,
流水線上機械的嗡鳴仿佛還在耳朵里震,快餐店里油膩膩的地板反著光,
為了省下幾塊錢公交費,
著影子走回那間永遠曬不到太陽的出租屋……所有那些熬干了力氣、榨干了時間的日日夜夜,
最終就凝結成了這么一串毫無溫度的電子符號。“薇薇啊,
”我媽的聲音突然從廚房門口傳來,帶著一種近乎輕快的調子,像只飽食后的鴿子咕咕叫,
“錢都打過去了吧?你弟那邊等著簽合同呢,人家開發商催得緊!”她手里還捏著塊抹布,
擦著那早就不見油星的灶臺,臉上每一道細紋都舒展開來,
是被巨大的滿足熨平了的那種舒展。我指尖冰涼,懸在手機屏幕上方,那串數字底下,
就是冰冷的“確認轉賬”按鈕。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浸透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悶,
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哎呀,磨蹭啥!”媽幾步跨過來,
帶著一股廉價洗衣粉和油煙混合的、我從小聞慣了的味道。
她粗糙的手指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精準地戳在“確認”上。屏幕閃了一下,
跳出“轉賬成功”的提示。十年血汗,頃刻間抽空。“成了!”她一拍大腿,
臉上那點滿足瞬間炸開,變成一種狂喜的光彩,眼睛亮得驚人,“我兒耀祖的婚房!
這下可有著落了!咱老林家祖墳冒青煙了!薇薇,你可是咱家的大功臣!
”她用力拍著我的背,那力道震得我胸腔嗡嗡作響。功臣?我看著屏幕上冰冷的提示,
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那感覺,就像在數九寒天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冰水,
從外到里都凍僵了,連五臟六腑都在瑟瑟發抖。***新房拿到鑰匙那天,家里像過年,不,
比過年還熱鬧十倍。空氣里飄著水果糖的甜膩味,
還有我爸難得舍得買的一小掛鞭炮在樓下炸響的硫磺氣息。弟弟林耀祖,
穿著一件嶄新的、領子硬挺的白色T恤,頭發用發膠抹得根根分明,像只驕傲的小公雞,
捏著那串黃澄澄的鑰匙,在客廳中央轉著圈兒,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看見那金屬的反光。“姐!
快看!鑰匙!新房鑰匙!”他沖到我面前,興奮地把鑰匙串晃得嘩啦作響,
那嶄新的金屬光澤晃得我眼睛生疼。他臉上是純粹的、毫無負擔的快樂。“嗯,挺好。
”我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笑,肌肉卻僵硬得像凍住了。
喉嚨里那股熟悉的、帶著鐵銹味的滯澀感又涌了上來。“薇薇,傻站著干嘛?
”媽從廚房探出頭,手里端著一盤剛洗好的、紅艷艷的草莓,水珠還掛在上面,“快,
換衣服去!跟媽一塊兒過去看看!這可是咱家天大的喜事!”她聲音高亢,
每個字都像裹了蜜糖。心臟猛地一跳,一絲微弱得連自己都不敢確認的暖意,還沒等成型,
就被接下來的一幕徹底碾碎。“媽!”林耀祖立刻叫起來,
臉上那純粹的快樂瞬間摻雜進一絲緊張和不耐煩,他下意識地把鑰匙串往身后藏了藏,
“我姐……她剛下班,累著呢!再說,新房子灰大,
她這身衣服……”他挑剔地掃了一眼我身上洗得發白的舊牛仔褲和格子襯衫,
仿佛我是什么移動的污染源。媽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像卡殼的錄像帶。她看看我,
又看看寶貝兒子手里緊攥的鑰匙,那點遲疑只持續了不到半秒。“哎喲,也是!
”她立刻堆起更燦爛的笑,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猶豫從未存在,“薇薇啊,你在家歇著,
幫媽把廚房收拾收拾。新房那邊亂糟糟的,灰塵大,你這身衣服……確實不合適去。
”她一邊說,一邊自然地接過林耀祖遞來的鑰匙串,
手指靈活地在那幾把簇新的鑰匙里撥弄著,
一把帶著舊鑰匙扣的、我用了好多年的房門鑰匙——那把能打開我們這間擁擠老破小的鑰匙。
她的指甲有些用力地摳進鑰匙環里,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咔噠”一聲輕響,
在喧鬧的鞭炮余音里幾乎微不可聞。那把我用了十年的、帶著磨損痕跡的鑰匙,
被她利落地從整個鑰匙串上卸了下來,隨手丟在油膩膩的餐桌一角。“女孩子家嘛,
”她拍了拍手,像是撣掉什么不存在的灰塵,聲音輕飄飄的,理所當然得像在談論天氣,
“遲早都是要嫁出去的人,別把新房子摸臟了。”她拿起那串只剩幾把嶄新鑰匙的鑰匙環,
塞回林耀祖手里,推著他和我爸,“走走走,快去看咱的新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隔絕了外面的熱鬧。屋子里瞬間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餐桌上那把孤零零的、冰冷的舊鑰匙。
它躺在那里,像一枚被遺棄的、毫無價值的勛章,嘲笑著我十年的付出。
剛才那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暖意,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心口那塊被反復碾壓的麻木,冰冷堅硬。我慢慢地走過去,
指尖觸碰到那把冰涼的鑰匙,金屬的寒意瞬間鉆進皮膚,凍得骨頭縫都在疼。十年。
換來的就是一句“別把新房子摸臟了”。***接下來的幾個月,
新房像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把全家所有的精力、金錢,連同那點可憐的溫情,
都毫不留情地吸了進去。媽每天早出晚歸,回來時總帶著一身油漆和木屑的味道,
還有那種不知疲倦的亢奮。她的話題永遠圍繞著那間房子打轉:地磚選什么花色顯得大氣,
櫥柜要什么牌子的才耐用,
林耀祖未來的婚房墻面刷什么顏色小兩口會喜歡……每一個細節都精心盤算,
充滿了對兒子未來生活的無限憧憬。“薇薇,這個月你弟那邊買地板,
錢有點緊……”媽端著飯碗,眼神卻沒落在飯菜上,筷子尖在碗里無意識地劃拉著,
“你那工資……先挪點過來應應急?”她的語氣不是商量,是通知。我嘴里嚼著米飯,
味同嚼蠟。那點微薄的工資,除去房租和最基本的生活費,還能剩下多少?
可我甚至懶得去計算,也懶得去爭辯。只是麻木地點頭,
然后看著她如釋重負又理所當然地接過我遞過去的錢。家里那間狹小客廳的舊沙發,
成了我的“新床”。屬于我的那張小折疊床,連同我的一些舊衣物書本,
被我媽一股腦兒塞進了陽臺那個堆滿雜物的角落,美其名曰“給新房騰地方”。“媽,
”有一次,我終于忍不住,看著那張幾乎被雜物淹沒的折疊床,“我那床……”“哎呀!
”媽立刻打斷我,不耐煩地揮揮手,像驅趕一只惱人的蒼蠅,
“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你這點破爛!你弟新房那邊要緊!家里地方小,東西堆不下,
你這床先放放怎么了?委屈你了?”她的眼神銳利起來,
帶著一種“你怎么這么不懂事”的譴責,“等你嫁出去了,這些東西還不是得扔?
現在占地方!”嫁出去。這三個字像一個魔咒,成了她解決我所有存在問題的終極方案。
我閉上了嘴,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連同那點微弱的、渴望被當成“家人”看待的奢望,
一起咽了下去,沉到看不見底的深處。陽臺角落里那張蒙塵的折疊床,像一個被遺忘的墓碑。
***除夕夜,窗外是連綿不絕、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和年夜飯的香氣。我們終于在新房里吃上了年夜飯。
嶄新的水晶吊燈灑下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光,
映照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和墻上還沒撕掉保護膜的壁紙。餐廳里那張簇新的歐式餐桌旁,
圍坐著滿臉喜氣的爸媽、意氣風發的林耀祖,還有他帶來的、有些拘謹羞澀的女朋友小雅。
桌上擺滿了菜,熱氣騰騰。媽不停地給小雅夾菜,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和藹可親:“小雅,
多吃點!以后啊,這就是你的家!主臥我都給你們收拾好了,敞亮!家具都是挑的最好的!
”她指著客廳盡頭那扇緊閉的、貼著大紅“囍”字的房門,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驕傲。
小雅紅著臉,小聲地道謝。林耀祖挺直了腰板,得意地笑著。“薇薇,”媽轉過頭,
臉上的笑容還在,但對著我時,那笑容明顯淡了些,像隔著一層霧,
“你今晚就睡客廳沙發吧。沙發是新買的,軟和著呢!
”她指了指客廳中央那張米白色的真皮沙發,語氣隨意得像在安排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具。
“媽,主臥不是……”我下意識地想問,主臥有兩間。“主臥?
”媽像是聽到了什么奇怪的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聲音也拔高了,
“主臥當然要留給你弟和小雅!人家是主人!你一個姑娘家,馬上要嫁人的,睡什么主臥?
再說了,沙發怎么了?又沒讓你睡地上!
”她的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一絲被冒犯的不悅。飯桌上歡快的氣氛凝滯了一瞬,
爸低頭扒拉著碗里的飯粒,林耀祖仿佛沒聽見,忙著給小雅剝蝦。只有小雅,
飛快地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同情,隨即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心口那塊麻木的地方,又被針細細密密地扎了一遍。我低下頭,看著碗里堆得冒尖的飯菜,
卻感覺不到一絲熱氣。原來在這個嶄新的、被寄予了無限希望的“家”里,
我連一張像樣的床的位置都不配擁有。嫁出去,仿佛成了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歸宿。
窗外震天的爆竹聲,像是在提前慶祝我的“離開”。
年夜飯的氣氛在一種微妙的尷尬中勉強維持到了尾聲。碗碟撤下,
電視里喧鬧的春晚成了背景音。我默默收拾著狼藉的桌面,手指觸碰到冰冷的瓷器邊緣,
寒意一直鉆進心里。“薇薇,動作麻利點!”媽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一種習慣性的催促,
“收拾完把沙發鋪一下,你晚上就睡那兒!”林耀祖正摟著小雅,
指著墻上還沒掛的婚紗照位置規劃著,兩人頭碰頭,低聲笑著。我爸靠在嶄新的真皮沙發上,
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我端著最后幾個油膩的盤子走向廚房,
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暫時掩蓋了客廳的喧囂。就在這時,
對門那扇虛掩的防盜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鄰居李嬸探出半個身子,她手里還拎著個垃圾袋,
顯然是準備下樓。看到我在廚房門口,她胖胖的臉上堆起一點笑容,
眼神卻飛快地朝我們客廳瞟了一眼,壓低聲音,
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近乎八卦的興奮:“薇薇啊,”她朝我這邊湊了湊,
“這新房子……寫得是你名字吧?”她渾濁的眼睛里閃著精明的光,“那天簽合同,
我下樓買菜正好瞅見你媽在售樓處簽單子呢!那白紙黑字,簽的可是‘林薇’!
我眼睛可沒花!嘖嘖,你媽可真行,悶聲干大事,給閨女置辦這么一大套!
”李嬸的話像一道無聲的驚雷,猝不及防地在我頭頂炸開!轟得我腦子一片空白,
耳朵里嗡嗡作響,連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都瞬間被屏蔽了。簽的……林薇?我猛地抬起頭,
難以置信地看向李嬸。她那張堆滿皺紋的臉上,是篤定和一絲邀功的意味。她見我愣住,
以為我不信,又急切地補充道:“真的!我親眼看見的!‘林薇’倆字,簽得可清楚了!
我還跟你媽打招呼呢,她當時笑得喲……哎喲,薇薇你可真有福氣,
你媽這是給你攢了大嫁妝啊!”嫁妝?這兩個字像冰錐,刺破了最初的震驚。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瞬間席卷了我。我媽?給我買房子當嫁妝?用我自己的血汗錢?這可能嗎?
李嬸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但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回蕩:林薇!房產證!簽名!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撞得肋骨生疼。一股混雜著荒謬、懷疑、還有一絲連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極其微弱的希冀,
像藤蔓一樣猛地纏住了我。我甚至忘了回應李嬸,也忘了手里還沾著洗潔精泡沫的盤子。
幾乎是憑著本能,我猛地關掉水龍頭,水聲戛然而止。客廳里電視的喧鬧聲瞬間清晰起來。
“媽,我……我出去透透氣!”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沒等客廳里的人反應,我幾乎是踉蹌著沖出了廚房門,直接奔向大門,拉開門就閃了出去。
冰冷的樓道空氣瞬間包裹住我,讓我混亂發燙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點。但我沒有下樓。
巨大的、足以打敗一切的疑問像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背靠著冰冷的防盜門,能清晰地聽到門內電視里小品演員夸張的笑聲,
還有我媽和我弟談論明天走親戚的說話聲。李嬸的話像魔咒,一遍遍在耳邊回響。
是李嬸老眼昏花看錯了?還是……我媽真的簽了我的名字?為什么?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她所有的行為,每一句話,都指向一個目的——榨干我的一切,鋪平林耀祖的路!
除非……一個極其荒謬、卻又帶著致命誘惑力的念頭,像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鬼火,
猛地躥了上來:除非她一開始就打算……但這個念頭太瘋狂,太不切實際,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李嬸那篤定的眼神,不像假的。我要確認!必須立刻確認!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掙脫束縛。我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
努力壓下那股幾乎要沖破喉嚨的悸動。然后,我抬手,用盡全身力氣拍門,力道又急又重。
“誰啊?來了來了!”里面傳來我媽帶著被打擾的不悅的聲音,腳步聲由遠及近。門開了。
我媽皺著眉,一臉不耐煩:“透個氣這么久?大冷天的,趕緊進來!別把冷風帶進來!
”“媽,”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尾音還是控制不住地發顫,
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我……我那個舊錢包,就是藍格子那個,
好像忘在老家帶過來了……我記得里面夾著一張很重要的照片,
好像……好像是你跟我爸年輕時那張唯一的合影?我記得你收起來了?”我胡亂編造著,
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她身后的主臥方向——那是她和爸的房間。重要的東西,
她習慣鎖在床頭柜的抽屜里。我知道鑰匙在哪,
就在她掛在門后那個舊得脫皮的零錢包夾層里。“照片?”我媽愣了一下,
隨即眉頭皺得更緊,顯然覺得我這要求莫名其妙又添亂,“什么照片?
大過年的找什么舊錢包!亂七八糟的!那破照片早不知道塞哪兒去了!”她揮揮手,
像趕蒼蠅,“趕緊進來!別杵在門口!”“媽!”我提高了音量,